《权臣娇宠》 第1章 你只是我的玩物! “许氏,你父亲刚刚去世了。” 狱卒好心带来了消息,可他对面的女子却冷笑道:“死了好啊!” 铁钩从女子肩胛骨穿过去,将她吊了起来。 血肉翻烂处,白骨森森。 女子头发凌乱,遮住了大半张脸。 窗口偶尔有风将她的头发吹开,才可看见一张绝美倾城的脸。 然而这个绝美的女子,神情却宛若骷髅。 如若不是方才一声冷笑,定会让人觉得她已经死了。 门口有人喊了句,“皇上驾到!” 紧接着,不远处传来厚重铁门被推开的声音,“吱吱”很是刺耳。 从外头走进来一个身穿金丝龙袍的男人,腐臭气味扑面,令他下意识掩住口鼻。 “把她放下来。” 狱卒解开锁链,硬生生地将铁钩从女子身体里一节节抽出来,原本结痂的血肉被再次撕裂。 疼痛令她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但她死死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哀嚎。 她的双手双脚早就被挑断了,根本没有支撑全身的力气,铁钩没了,整个人瞬间趴在地上,像是一只恶心的蠕虫。 任人践踏的蠕虫。 男人蹲身,抬起她的下巴,令她被迫仰起头看他。 面前男人是她的夫君,名叫楚琼,东齐首辅。 哦不,他现在穿着龙袍,已经是皇帝了。 楚琼眼神狠戾,手掌却缓慢抚摸着她的脸,语气温柔问道,“许清凝,你痛吗?” 痛,怎么会不痛呢?女人嘴角扯了扯。 不过她早就形同枯槁,无论他怎么做,她都已经没有半点波澜了,只有绝望。 楚琼就是要欣赏许清凝身上的绝望,他掐着她脖子。 “这是你欺骗朕的下场!” 许清凝心里想笑,真的。 五年前,皇帝昏庸无道,听信奸臣楚琼的谗言,设计陷害护国大将军萧屿,致他惨死在皇宫。 萧屿死后,楚琼再无劲敌,他完全暴露了自己的野心,杀忠臣屠名将,可朝中已尽是他的党羽,简直是一手遮天,顺其者昌逆其者亡! 再然后,楚琼对华荣公主一见钟情,逼迫皇帝将公主赐婚给他。 皇帝舍不得自己的亲女儿羊入虎口,但又害怕楚琼造反,便想了个办法,他悄悄将女儿藏起来,逼迫平阳郡主许清凝顶替华荣,将她赐婚给楚琼。 因为许清凝的脸,有五分相似于华荣公主。 不仔细看的话,一般人还真分不出来。 何况楚琼只匆匆见过华荣一面呢? 许清凝被赐婚那日,她的父亲长安王,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只乖乖地将她送走,甚至还为得到的奖赏沾沾自喜。 可是新婚当夜,楚琼一眼就发现许清凝是个赝品! 楚琼心口憋了一股气,却没有当众拆穿皇帝等人的谎言,而是将愤怒发泄在许清凝身上。 她向往自由,他就将她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永远囚禁。 她模样像华荣,他就用烧好的烙铁烫遍她的全身,除了她的脸。 她写得一手好字,他就亲自一根根挑断她的筋脉…… 他日复一日地折磨她。 已经过去五年了,许清凝还活着,却活得生不如死。 楚琼恨她,可是她该恨谁呢? 是昏庸无道的君主?还是软弱无能的父亲?亦或者是眼前这个所谓的丈夫? 她应该恨他们所有人的! 饥荒洪涝,她会尽己所能去施舍食不果腹的穷人。 天寒地冻,她会让人将保暖衣裳派发给街头乞儿。 她许清凝那样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平生行善积德,不曾做过一件恶事! 可是她的下场是什么呢? 她的嫡亲兄长被乱棍打死在金銮殿外。 她的至亲好友被满门抄斩。 她被关在这个炼狱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这五年里,皇帝坐在龙椅上歌舞升平,华荣公主嫁给了她心心念念的状元郎,长安王又娶了几房妾室生了一双儿女。 许清凝也有自己的心上人,她本来也可能过举案齐眉、幸福快乐的生活。 她凭什么做华荣的替身?又凭什么承受这无止境的折磨? 想到这里,许清凝心中就满是恨意。 “楚琼,骗你的人从来不是我!!!” 楚琼掐她脖子的手越发用力,他知道不是她,可她难道就无辜吗? “朕今日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半个月前,朕的人马包围皇宫,那皇帝老儿吓得屁滚尿流,你父亲当场跪在地上求朕饶命……” “可惜啊,朕今天把他们全部都杀了。” “朕把他们的人头挂在宫城墙上,血淋淋的,你想看看吗?” 楚琼眼中有一种病态的得意。 他盯着许清凝脸上的表情,试图在她眉眼中找出些许悲痛。 然而,这个女人却在笑。 她不仅笑,还大声笑着。 笑声在封闭的地下牢里回响,分外诡谲可怖。 “哈哈哈……” 楚琼疑惑不解,“你父亲死了,你笑什么?” 许清凝脸上已经许久没有如此生动的表情,她连连说。 “原来都死了啊……死得好,死得好啊!” 面容虽然是大笑,眼睛里全是恨意。 她恶狠狠地瞪着楚琼,口吻诅咒。 “楚琼,只剩下你了,我相信你的下场一定会比他们更惨!” 楚琼被激怒了,他一脚将许清凝踹开。 “贱人,你有什么资格诅咒朕?” 许清凝呕出了一口血,五脏六腑疼得厉害,身子开始蜷缩痉挛。 楚琼抓着许清凝的脖子,将她提起来,像是在提一个软绵绵的人偶。 “真没用,这就受不了吗?” 他凝望着她苍白却依旧美丽的脸蛋。 “多美的一张脸啊,可惜你不是她!” “你要记住,你只是朕的玩物而已!” “许清凝,你是赝品!” 他一遍遍地重复这句话,一次次暴力粗鲁地撕开她的衣服,发疯一般地要将她的身体捏碎。 许清凝看着楚琼,眼底浮现嘲讽,在他俯身之际,她用尽所有力气狠狠咬住他的喉咙,血腥味在她唇齿间弥漫扩散…… 楚琼吃痛,将她往后推开。 许清凝的头撞到了那坚硬的石壁。 产生剧痛的刹那,她知道自己终于解脱了。 身子沿着墙壁慢慢地滑下来,伴随着脸上若有似无的微笑,渐渐地没了气息…… 许清凝死在了二十岁这年。 楚琼摸了摸喉咙的血,走过去踢了许清凝一脚,“别装了,给朕起来!” 一连几下,毫无回应。 楚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刚才是故意激怒他的! 他开始疯狂摇晃着许清凝双肩。 “你在装死对不对?” 他一字一字喊。 “许—清—凝!” 不论他如何对她,她已经是毫无反应。 边上的狱卒大着胆子说了句。 “皇上,皇后娘娘她已经死了……” “死”这个字像是一根刺,狠狠刺了楚琼一下。 他一刀砍断狱卒的头颅,吼道。 “她才没有死!” 那可怜狱卒的头颅滚了几圈,落在许清凝的脚边,和她一样没有动静了。 楚琼望着一地血色,呆愣了许久。 他猛地笑了起来,然后将许清凝紧紧箍在怀里。 她的身体宛若一只被撕碎的蝴蝶,早已变得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楚琼想到了什么。 他从怀里掏出来一颗圆润光滑的黑色明珠,露出狰狞的笑容。 “阿凝,我会让你醒过来的……” 第2章 重回出嫁前 初夏,细雨绵绵不停。 许清凝脑袋晕沉沉的,有人一直在耳边喊她。 “郡主,该起床了!” 这声音也太熟悉了,不就是一直照顾她的秦嬷嬷吗? 许清凝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自己躺在了长安王府的床上。 秦嬷嬷正站在面前,用慈爱的眼神看向她。 “你终于睡醒了,一觉都睡到下午了。” 许清凝满脸诧异,脑子里一团混乱,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可是低头一看,衣裳整洁,身上也没有任何伤痕。 秦嬷嬷端着一盘清水放在边上,“郡主先来洗洗脸吧。” 许清凝疑惑:“秦嬷嬷,你看得见?” 她记得,因为赐婚一事,秦嬷嬷为她哭瞎了双眼,可此时的秦嬷嬷明明没有瞎…… 秦嬷嬷对许清凝的反应也感到迷惑。 “郡主,你不是约了丞相府的小姐晚上去逛灯会吗?再不起来可就迟到了。” 约了丞相府小姐逛灯会? 听到这句话,许清凝瞳孔极速收缩。 她抓着秦嬷嬷的手:“你告诉我,现在是哪一年?” 秦嬷嬷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奇怪。 “眼下是明启十五年,郡主刚过了十五岁生辰,怎么就不记得了呢?” 明启十五年…… 许清凝记得很清楚,她就是在这年冬天被赐婚给楚琼的。 可她现在身处长安王府,秦嬷嬷也还没有哭瞎双眼,说明婚事还没来临。 这是为什么? 难道她重生了! 许清凝追问:“今天……是何月何日?” 秦嬷嬷:“六月初九啊,护国大将军萧屿回京的日子,外面可热闹了,好多人出去迎接。” “护国大将军萧屿?” 许清凝在脑海里搜刮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萧屿,忠义侯府的小侯爷,父母皆战死沙场。 十五岁的少年一肩扛起满门重任,远赴边关杀敌,屡战屡胜,成为东齐赫赫有名的战神,二十岁从边关返京,也就是今日。 她想起来了,萧屿就是死在明启十五年六月初九这天的夜晚。 皇帝听信楚琼的谗言,恐功高盖主,意图剥夺萧屿兵权,便在皇宫里设下了埋伏,等待萧屿回来。 与此同时,楚琼借着皇帝的名义,安排了一场伏杀。 据说,萧屿是万箭穿心而死。 保家卫国的少年将军,没有死在战场,反而死在了凯旋这日,还背负了谋逆叛乱的罪名,尸骨无存…… 许清凝的心口不禁紧缩了一下。 萧屿死后,楚琼在朝堂一人独大,他杀忠臣屠名将,满朝文武无人敢言,就连皇帝也几乎成为了他的傀儡。 后来,许清凝被迫嫁给了成了楚琼,他疯了一般折磨她,直到她的死亡…… 如今许清凝重生了。 假设萧屿不死的话,朝堂上便有了能与楚琼分庭抗礼之人,楚琼不会这么早暴露自己的野心,他不敢强娶公主,许清凝也就不用替嫁、不会落得前世那样一个凄惨结局。 细细算来,她悲惨的人生也是从六月初九这天开始的! 许清凝深吸了一口寒气,浑身无法控制地战栗着。 身处地牢的五年,但凡想起都是毛骨悚然。 许清凝用手掐了掐大腿,疼痛告诉她这不是在做梦。 不,她不能嫁给楚琼! 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么这一次,她绝对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此刻,许清凝看了看外头。 天还没黑,也就是说萧屿还没入宫。 她还有时间可以挽救这一切! 许清凝连忙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就往外面跑。 秦嬷嬷看得稀里糊涂的。 “郡主,你这么急着干什么?你和相府千金那么多年的朋友了,迟到一会她还能怪你不成?” “来不及解释了,你帮我给她带句话,我今天有急事去办,下次登门道歉!” 许清凝必须要赶在萧屿入宫门之前拦住他。 可长安王府到宫门不算近。 她跑得再快,怕是也无法在天黑之前赶到了。 许清凝迅速找了一匹马坐上去。 她并不擅骑,人一上去马就胡乱撒蹄子,差点还被马给甩了出去,呛得她五脏六腑都像是要颠出来了,白皙的手心也被磨出了血痕。 许清凝顾不了这些了。 她咬紧牙关,紧紧抓着马鞭,扬鞭一甩就冲了出去。 “驾!”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吧! …… 今晚有京城一年一度的灯会。 街道上人来人往、十分密集。 许清凝骑马走了一半,后半截根本走不通。 马打了一个踉跄把她给摔下去,脚踝磕在石头上,鲜血瞬间染红了鞋袜。 许清凝简直疼得厉害,牙齿都在颤抖。 太阳一点点下山,萧屿就要进宫了,留给许清凝的时间并不多。 不能拖了! 她忍痛爬起来,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朝前奔跑。 长长的街道仿佛看不到头。 许清凝从人群中挤进去,她已经数不清被所有人推搡过了,脚踝的伤仿佛也已经变得麻木。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阻止萧屿入宫! …… 不知道跑了多久,许清凝终于赶到了宫城门口。 她看到前面有一行人马,那为首轿子上挂着一盏写了“萧”字的灯笼。 轿子里的人应该就是萧屿! 眼看着那轿子就要进入宫城了,许清凝疾步上去,拦在他们面前。 她弯腰大口大口地喘气,胸口因剧烈运动而起伏,后背已经被汗水淋湿了,额前头发湿漉漉贴在脸上,衣服也沾满了泥巴。 狼狈不堪。 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能拦住萧屿,那么从今天起,所有人的命运都能发生改变! 许清凝对着轿子大喊了一声,“萧将军!” 她丝毫不觉自己喉咙嘶哑,乍然一喊仿若撕裂开来,唇齿间窜起一股血腥味。 前面的侍卫只当是来了刺客,一把抽出佩刀,架在许清凝脖子上。 “保护将军,有刺客!” 许清凝深吸了一口气,刀锋略微从她脖颈划过,冒出一条浅淡血痕,硬是不肯后退。 轿子这才停下。 一只手从帘子里面伸出来,露出一截白净的手腕。 男人的手,光泽如玉。 接着,许清凝看见了他的脸。 第3章 当众向他强势表白 他束着高高的马尾,以玉冠作盘,脸上五官长得分外精致,眉眼英气,鼻梁挺拔,下颚线分明瘦削,每一寸肌肤都恰到好处。 而左眼下有颗淡红色的痣,却是添了一分戾气。 明明是杀伐果断的大将军,模样倒并不凶神恶煞,反倒像是在京城好山好水里养出来的金贵公子哥。 或者说,他本该是这娇生惯养的小侯爷,何至于成为饱经风霜的将军呢? 许清凝一时间想不出别的形容词。 只觉得这个男人,长得极美。 这便是萧屿,忠义候府的小侯爷,东齐的战神,如今也才二十岁。 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却死于今夜。 二十……多巧啊,许清凝也是死于二十岁。 许清凝瞧着他,不禁生出悲凉惋惜之意。 萧屿死时,无父无母无妻无子,自始至终孑然一身,唯剩下那个年过八旬的祖父为他敛尸。 许清凝记得,忠义老侯爷满头白发、拄着拐杖步履蹒跚,他找了好几天,硬是没能找全孙儿的完整尸骨。 一时间,也不知是为萧屿而心痛,还是为自己,她的眼眶里盈了些泪光。 但许清凝很快从回忆里抽身。 此时此刻,皇帝和楚琼已经在宫里设下埋伏,就等着萧屿进去。 她还有机会可以阻止这一切! 脖子上的刀近了几分,拿刀的侍卫回头问萧屿。 “将军,这拦轿的女人怎么处置?” 萧屿从车轿里探出头来,目光幽冷地看向前方的女子。 他刚才看见了许清凝的眼神,只觉得很是奇怪。 为什么她眼中存在对他的惋惜同情呢? 她在可怜他?萧屿不解。 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侍卫退下。 紧接着,许清凝只感到一道厉风扑面而来,将她往前拖去,整个人直接就这么扑在轿子前面。 萧屿俯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问许清凝:“你找本将军何事?” 许清凝屏着呼吸,骤然变得紧张起来了。 她只想着阻止萧屿入宫,似乎忘记了这位驰骋沙场的大将军,也是一个杀人见血的狠人…… 许清凝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仰头说:“萧将军,你现在不能进宫!” “给我一个满意的理由,不然……”萧屿眼角眯了眯,“我杀了你。” 理由……许清凝该想什么理由呢? 难道她要直接告诉萧屿,皇帝和楚琼在宫道里设下埋伏杀他、就等他自投罗网吗? 这样说的话,萧屿根本就不会信,反而会把她当做疯子。 许清凝陷入了沉默。 萧屿掐住许清凝的脖子。 这细嫩的脖子,稍微一用点力就可以折断。 手感柔滑细嫩,顺着脖颈线条看过去,发现在她耳后有一道类似于月牙的伤疤。 月牙伤疤…… 萧屿眸光凝了凝,大约想起什么,紧而死死盯着她的脸,像是要从中找出一丝有趣的东西。 冰凉的手指令许清凝浑身一寒,她抬眸对上萧屿那宛若幽潭的双眸,心口略微有些窒息。 她的理由要是说不好,便死在这里了。 这一刹那,也不知是脑子里哪根筋不对劲了,许清凝脱口而出。 “将军,因为我心悦你。” 时空仿佛凝滞了一般,万籁俱寂。 许清凝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砰砰砰……像是在打鼓。 她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攥紧,指甲刺入掌心,也丝毫不觉疼痛。 此生怕是再不会有如此紧张的时刻。 …… 片刻之后,身边传来几声侍卫的嬉笑。 这些年来,向萧将军表白的女人可不在少数,但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大胆的,竟然敢直接阻拦将军的车轿? “啧,京城的姑娘真是不怕死啊!” “竟然敢调戏我们将军?” “调戏……说什么呢,注意用词!” “!!!” 萧屿的眸子在许清凝脸上打了个转。 平心而论,这是一张极美的脸。 虽然脸色苍白狼狈,但五官依旧明艳张扬,硬生生能把周遭万物给比下去,让人见了一眼就无法忘记。 可是漂亮女人,本就是蛊惑人心的妖孽。 萧屿眼神冷了几分。 许清凝见萧屿不说话,便解释道。 “实不相瞒,我爱慕将军已久,就等着你回京这天诉说衷情。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把心里话都说完。” 她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想要骗过所有人的眼睛。 萧屿眉头挑了挑。 他掐着许清凝的手已经松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 “那你想说什么?” 许清凝艰难地站起来,身子颤颤巍巍的不稳,脚踝处的伤口还在流血。 她看向自己受伤的脚踝,“将军可否与我找个地方坐着说?” 许清凝知道自己的这个请求太唐突了,但她又找不到别的什么理由可以拖延时间。 见萧屿像是要拒绝的样子,她柳眉轻蹙,楚楚可怜。 “为了怕错过将军,我是一路赶着过来的,还从马上摔下去,实在是疼……” 美人如斯,说得这样可怜,但凡是个男人应该都不会拒绝。 可萧屿瞧着许清凝这张“深情”的脸,冷嗤道:“看来平阳郡主还真是对我……用情至深。” 他刻意强调了后面四个字。 许清凝不由诧异,心想:萧屿什么时候知道她是平阳郡主的?难道他之前就认识她吗? 手掌渐渐松开,一口气提在喉咙间出不去的忐忑难安。 “将军,你许久不曾回京,今日错过,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我…我……” 萧屿已经恢复了冷漠脸,“本将军要进宫面圣,没功夫听郡主的无聊话。” 他把车帘子放下。 许清凝眼看着他要离开,情急之下便直接也钻进了轿子里。 她用力抓着萧屿的手,按在他身上。 目光如炬,十分认真地看着他。 “萧将军,今日无论如何,你都要听我把话说完!” 陡然间,竟生出了几分强势压迫。 萧屿倒是没想到许清凝敢这样贴着他,冷笑一声,正想抬掌给她拍出去。 谁知她凑身贴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他全身僵硬住了。 女人身上浅淡的玉兰香袅袅钻进他的鼻息…… 第4章 按住他,撩他! “皇宫里有埋伏,你要小心。” 许清凝贴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音量说了这句话。 萧屿蓄力的手放下了,他眸光幽冷如冰,像是在琢磨着她的一字一句。 “什么?” 许清凝这才提高了点音量,故意让外头人当作只是她在表白,“无论将军相不相信,我心意已表。” 女人目光坚毅,倒是让萧屿心里开始产生了怀疑。 他见她并不逗留,说完就从轿子里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这时候,长安王府的下人已经找过来了。 秦嬷嬷看到许清凝的时候,满脸都是担心。 “郡主,你都没学过骑马,什么事值得你这样飞奔出去?真是快把奴婢给吓傻了,你要是出个好歹,奴婢怎么和先王妃交代?” 许清凝:“我……没事的。” 秦嬷嬷:“还说没事?这脚上一大片的血,肯定是摔了。” 秦嬷嬷扶着许清凝,“郡主,我们得赶紧回府找个大夫看看,千万别耽误了,要是落了什么大伤,日后那可怎么办啊?” 许清凝被半拖半拉送上了王府轿子。 临走前,她最后看了眼萧屿。 言尽于此,如果真的无力挽回萧屿的性命,那她只能想别的办法去对付楚琼了。 …… 许清凝离开后,萧屿脑子里还在回想她说的那句话。 皇宫里有埋伏。 有人要对他下手吗? 就算是,可许清凝一个养在闺阁里的娇娇郡主,她怎么会知道? 难不成是从她爹长安王那里得知的? 萧屿眉宇间凝了一层冰霜,眉眼皆是戾气,没人猜得出来他在想什么。 直到侍卫走过来说:“将军,我们快些进宫吧,再不进去,宫门可就关了。” 萧屿抬头看了看远方宫城。 他摸索着手上的扳指,唇角微勾。 …… 长安王府。 秦嬷嬷急切地问大夫。 “大夫啊,你快看看,我家郡主的伤怎么样了?” 大夫捋了捋胡须:“还好没有伤到骨头,不然可就麻烦了。郡主好好养着就没什么大碍,放心吧,就是皮肉伤。” 秦嬷嬷这才松了一口气,就怕落下个什么后遗症。 “谢谢大夫了。”她亲自去送大夫离开。 许清凝坐在椅子上稍微往后靠着。 她现在还觉得前世就像是大梦一场,可楚琼那五年的囚禁又太过真实疼痛。 一想到楚琼此人,许清凝就恨得心口滴血。 无论如何,不惜一切代价,这仇,她是一定要报的! 秦嬷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郡主,别胡思乱想了,先把药给喝了吧。” 许清凝嗅到了苦味,鼻子皱了下,将头扭开。 她最讨厌吃苦的东西了。 秦嬷嬷又从背后拿出来一碟子,“呐,这是蜜饯。” 许清凝拈起一颗放在嘴里,熟悉的味道在口腔扩散,眼眶顿时一红,已经不记得多久没吃过秦嬷嬷制作的蜜饯了。 “嗯,很甜。” 秦嬷嬷叹了一声:“郡主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没有甜食就不肯吃药。要是先王妃还活着的话,她就能看到自己的女儿长大成人了,可惜她福薄,年纪轻轻就没了……” 秦嬷嬷从前是先王妃的贴身婢女,先王妃去世之后,便留下来服侍许清凝。 在许清凝心中,秦嬷嬷就像是自己的亲娘一样。 当初,许清凝被强行押上花轿,秦嬷嬷哭瞎了眼睛,也没能求得长安王救下她。 许清凝扑进秦嬷嬷怀里,她想念这个温暖的怀抱了。 秦嬷嬷有些愕然:郡主今日是怎么了? “郡主,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许清凝摇摇头,“我就是太想嬷嬷,感觉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秦嬷嬷:“奴婢不是每日都给郡主梳头发的吗?哪里来的好久不见?” 许清凝撒娇道:“不管不管,我就是想你了!” 只有在秦嬷嬷这里,她才能肆无忌惮地撒娇。 秦嬷嬷目光温柔,她抚摸着郡主的头发,不禁泛着泪光。 “傻孩子。” 许清凝看到秦嬷嬷哭,想到她的双眼就是哭瞎的,很是后怕。 “嬷嬷,你以后可不要哭,我不准你哭!” 秦嬷嬷擦了擦眼睛:“好好好,奴婢不哭。” 许清凝这一世,不但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一定也要改变身边人的命运! 她不能让秦嬷嬷哭瞎双眼了,绝对不能! …… 这一夜,许清凝没睡,她在等。 按照前世的发展轨迹,萧屿就是在夜里传来了死讯。 不仅是死讯,还伴随着篡权夺位、谋害皇帝的罪名。 楚琼简直是将萧屿的名声踩到泥泞里! 不仅是许清凝在等,楚琼也在等。 夜色之下,宫道高墙之上。 有一男子穿黑色长袍,脸上戴着半张金丝面具,没人看得出来他那半边面具之下的真实神情,而露出的那半边脸分外妖孽,偶尔流转的眼神,凶煞骇人。 这就是当下权倾朝野的首辅,楚琼。 为了今天,楚琼准备了很久。 他好不容易瓦解了皇帝对萧屿的信任,皇帝想夺萧屿的兵权,他想借这个机会杀了萧屿。 只要萧屿一死,楚琼在朝堂就再也没有掣肘了,东齐的天下迟早都是他的。 按照计划,此刻,萧屿早已经入宫面圣了。 可……为什么萧屿没有来呢? “去查一查,萧屿今夜为何没有入宫?” 身后人说:“大人,好像是出了一点意外,萧屿原本都要进宫里来了,谁知道冒出来一个女人挡在他面前,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他便回忠义侯府了。” 楚琼眸中淬冰,“什么女人?” “平阳郡主,许清凝。” 楚琼自问此次计划天衣无缝,就连皇帝都被他蒙在鼓里,以为只是夺兵权而已。 所以许清凝是说了什么,才让萧屿打道回府的? “立刻去查一查这个人。” …… 许清凝打了个喷嚏,怕不是有人在背后说她坏话。 她等到半夜,没等到萧屿的死讯,心里也不确定他到底如何了。 结果第二天一醒,京城里到处都传满了许清凝和萧屿的事。 秦嬷嬷急匆匆进来:“郡主,外头都在说你当街向萧将军表白被拒,这是怎么回事啊?” 许清凝也有点头疼,事出紧急,她当时只想了这么个昏招,没想到把自己的名声给搭进去了。 “……我确实向他表白了。” 秦嬷嬷跟在许清凝身边这么久,也没见她对哪个男子动心啊,怎么就突然喜欢上了萧屿呢? 怪不得昨天那样匆忙去见他,原来是去表白了。 “如今流言沸沸扬扬,奴婢是担心郡主声誉有损,毕竟你一个女孩子出了这档子事,日后婚事可怎么办呢?” 许清凝:“大不了就不成亲了,我和嬷嬷过一辈子。” 秦嬷嬷无奈叹气:“你这孩子……” 她听到外面不小动静,想到了什么,随口一说。 “还真是奇怪,往日从来不进咱们王府的人,今天却是登门拜访了。” 许清凝好奇问她:“谁?” 第5章 前夫又想杀我? “当今首辅,楚琼。” 许清凝的心脏随之咯噔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痛四处蔓延。 即便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就已经让她恨得咬牙切齿了,同时伴随着蚀骨的恶心,像是有无数条蛆虫朝她爬来。 她冷静后,装作不经意地问。 “首辅大人来干什么?” 秦嬷嬷:“据说是来找王爷喝茶的,如今他们正在前厅坐着呢。” 许清凝记得,前世她被嫁给楚琼之前,他和长安王府没什么来往。 这一世的突然造访,是因为昨天的事吗? 不过楚琼来府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萧屿没死,许清凝倒是松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前厅就有人来传话,说王爷想让郡主过去一趟。 许清凝意识到自己被楚琼盯上了,但她并不害怕。 既然迟早会有这一天,早一点晚一点都是一样的! …… 一刻钟后,许清凝到了前厅。 许清凝先是看见了长安王许竣,她的父亲。 许清凝记得很清楚,她被皇帝嫁给楚琼的时候,他可是一句话都没说过,可谓是贪生怕死到了极点。 从小到大,许清凝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一直就不太喜欢她,大概因为她只是个女儿吧。 既然所谓的父女亲情已经死在前世,今生也没必要在意了。 许清凝:“父王找我过来,是为了何事?” 许竣是东齐少有的几个异姓王之一,本人才能平庸,全是靠继承祖上的基业撑门面,身为王爷但没什么实权,因此朝中地位不高。 像楚琼这样的贵人,往日里是不会搭理许竣的,今日登门拜访,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许竣端起王爷架势:“事情是这样的,首辅大人说捡到了一个物件,猜测可能会是你的,本王便让你来看看。” 他把话题引到了楚琼身上。 楚琼今日到长安王府,就是为了来试探许清凝的。 他转过身来看她。 那双如鹰隼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清凝,仿佛要将她看透。 许清凝不由感到了刺骨寒意,像是有一条毒蛇从脚底往上爬…… 她眼前的人,和记忆里的他没有丝毫差别。 楚琼左边脸上戴着金丝面具,据说是眼下面有一道疤,他为了遮挡疤痕才戴面具的,没人怀疑探究,是因为看见过他全脸的人都已经死了。 许清凝前世偶然看见过一次,楚琼那面具下面的不是疤痕,而是烙印。 属于死囚的烙印! 她不知道,身为死囚的楚琼是如何一步一步爬上首辅之位的? 但她知道,他的野心绝对不止于此。 他想要的是整个东齐! 楚琼也在打量许清凝,一眼看过去,不就是个模样美丽的普通女人吗? 他勾了勾嘴角,朝她递过来一枚玉佩。 “平阳郡主,此物是你的吗?” 许清凝看到这玉佩和她原本随身佩戴的是一样的,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腰间,难道是昨天掉在城门口了吗? 楚琼又加了句:“这上面刻着郡主的闺名,一个凝字,所以我才怀疑会是你的。” 他就不信她还能否认了。 许清凝装作不敢直视他,只低着头接过玉佩。 “好像是我的,多谢首辅了。” 楚琼看见了许清凝的畏惧之意,想来和别的人也没什么不同,他们都害怕他。 他含着笑意,一副关心的模样。 “对了,玉佩是我在宫城门口捡到的,郡主昨天路过那里吗?” 许清凝就猜到了,萧屿昨日没有进宫,楚琼肯定怀疑她对萧屿说了什么,所以借这个玉佩来刺探消息。 她干脆大大方方认了。 “我是为了去见萧将军,他昨日个从边关回京。” 楚琼:“哦?看来流言属实,郡主是真心爱慕萧将军了?” 他派下属了解到的许清凝,一直是个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当街告白像是她的作风吗? 这显然不对劲。 旁边的许竣听到这句话,面色变得很是难堪。 再怎么说,他长安王好歹还是个王爷! 许清凝当街对男人告白,不就是败坏长安王府的名声吗? 真是家门不幸,丢人啊! 许竣斥声问许清凝:“我也很想知道,你和萧将军到底怎么一回事?” 许清凝:“就像外面传言,我对萧将军告白了,没别的了。” 有了前世的教训,许清凝不打算做一个温柔贤淑、克己复礼的大家闺秀了。 她只想报仇。 名声么,败坏就败坏了吧,反正她这辈子不想嫁人。 大概是没想到许清凝能承认地如此坦荡,楚琼心里也在犯嘀咕了。 难道她真的只是对萧屿告白了吗? 他仔细盯着她的眼睛,想要找出别的蛛丝马迹,但什么异样都查不到。 她眼中坦坦荡荡! 要么她真是如此坦荡,要么她就是个深不可测的演戏高手。 许清凝,会是前者吗? 楚琼笑了一声,反正来日方长,他有时间调查这个女人。 “既然东西还给了郡主,那我就告辞了。” 许竣存了几分讨好的意思,“首辅不再坐一会儿吗?” 楚琼:“不必了,我实在是公务缠身,敌国刺客案还有漏网之鱼,等着我去追查呢。” 临走之前,意味深长地对许竣说了句。 “我还是要奉劝王爷一句,管教子女是你的职责,不该做的事别做,不该惹的人别惹,祸到临头再后悔可就晚了。” 言下之意就是说许清凝欠管教。 楚琼警告的不只是她,而是整个长安王府! 许竣骇然,擦了擦脸上的汗。 “请首辅放心,本王一定会好好管教子女的!” 楚琼从许清凝身边走过的瞬间,有意看了她一眼,目光锋利得像是能杀人。 归根结底,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才破坏了他伏杀萧屿的计划。 他要把所有的变数扼杀干净! …… 许清凝稍微低着头,心里不知在盘算什么。 萧屿没有死在皇宫里,楚琼接下来肯定还有行动。 如果许清凝能先楚琼一步,是不是就能毁了楚琼的计划? “啪!” 一个巴掌打在许清凝脸上。 她原本白皙的脸蛋立刻浮现五个手指印…… 第6章 当众活剥了一张人皮! 紧接着,许竣怒气冲冲地看着她。 “你这个死丫头,害得我在首辅面前抬不起头来!” 许清凝并不甘心受了这巴掌,目光冰冷地看向许竣。 经历过前世,她早就对父亲没有什么期望了,但她可不想当软柿子任打任骂了! 许竣不免有些瘆得慌:“你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不服气吗?” 从前的许清凝可不敢这样看他…… 许清凝扯了扯唇,自嘲道:“的确是我让父王丢脸了。但是父王不觉得自己很窝囊吗?区区一个首辅就能让你如此害怕,你还是当朝王爷呢!” 许竣虽然贵为王爷,但手中没有实权,哪里敢得罪楚琼啊? 可即便如此,被女儿直接说出来还是很伤自尊的。 “许清凝,你是怎么和本王说话的?” 许清凝知道许竣这人好面子,就故意往他自尊心上踩,“楚琼今日能当着你的面警告你,明日就能直接抄了你的王府。” 许竣被戳中了痛处,扬起手还要打第二巴掌。 这次许清凝可不会任由被打了,她抓住他的手腕,往旁边一甩。 “长安王,你有这个能耐打自己的女儿,不如想想如何找回长安王府的尊严吧! 许竣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掌打在桌子上,全身发抖。 “你你你……简直是气死我了,从今天开始,你不准踏出房门一步!” 许清凝冷笑一声,继续说。 “别怪女儿没有提醒你,你是个王爷,脊梁软久了也该硬气一点。楚琼有权有势,你以为向他点头哈腰,他就会对你心慈手软吗?别异想天开了!” 许竣:“……” 他被怼得哑口无言,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有几分道理。 前几天,楚琼当众剥了一个老臣的皮,那人此前对他还是百般奉承呢,都难逃一死…… 万一楚琼把刀落在长安王府可怎么办啊? 许竣不由后背一凉。 但更让他奇怪的是,为什么许清凝像是变了一个人? 从前的她安静温和,怎会如此忤逆? 许竣:“不许胡说,要是被楚琼听到了,你我都得死!” 许清凝看到她爹这窝囊样,心想实在是没救了,自顾自地走回去了。 路上,她悄悄把那玉佩往湖里一丢。 楚琼碰过的东西,她才不要! 至于禁足? 许清凝笑了下,她这段时间反正要韬光养晦,才不当回事。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里,许清凝决定锻炼身体,每天都在院子里跑步练拳。 她时常感叹自己的身子骨太弱了,要想报仇,首先得把身体锻炼好啊,不然遇到坏人都打不赢。 一个月后,秦嬷嬷递了张帖子。 “明日是首辅的生日宴,他给长安王府送了封帖子,特意提到了郡主。奴婢猜可能是场鸿门宴,你要去吗?” 上次秦嬷嬷偷偷听了他们对话,楚琼对她家郡主显然是有恶意的,现在特意邀请没什么好事! 许清凝捏着帖子心想:我不去找他,他倒是来找我了,去,为什么不去? “我去。” …… 第二日。 许清凝和许竣一同去了楚琼府上。 今天是楚琼的生辰,不说许清凝都差点忘了,现在的他还只有二十二岁,就已经成了皇帝最宠信的臣子。 门口,前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大都是来巴结楚琼的。许竣一到,就忙赶着过去给楚琼送礼了,生怕落于人后。 而许清凝的到来,让气氛顿时变得奇怪起来。 有些人对着许清凝指指点点。 “那就是平阳郡主啊,前些日子对萧将军当街告白,闹得满城风雨,她还有脸出来见人?” “可不是嘛,被萧将军拒绝了,还要上赶着来倒贴首辅大人,脸皮可真够厚的!” “什么东齐第一美人,我看啊就是个不知羞耻的,可惜她再怎么不要脸,萧将军心里也只有我们瑶儿姐姐!” “就是就是,她给瑶儿姐姐提鞋都不配……” 许清凝循着声音看过去,见不远处有一个身穿素色衣裙的女子。 她模样大概十六七岁,长发及腰,身姿如玉,浑身自带一股清雅高贵的仙气,站在那儿宛若下凡的仙女。 若说许清凝是明艳娇媚的玫瑰,充满攻击性。 而那女子就是宛在水中央的白莲,仙气脱俗,外表看着就像是好人。 此人便是她们口中的瑶儿姐姐,齐瑶儿。 齐瑶儿的父亲是荣王,她是皇帝的亲侄女,可谓是名正言顺的郡主,身份比许清凝这个外姓的郡主要高贵一些,这些人当然对她众星捧月了。 许清凝在脑海里搜索关于齐瑶儿的记忆,她记得齐瑶儿是喜欢萧屿的。 皇帝还随口说过几次,等萧屿从边关回来,他就给齐瑶儿和萧屿赐婚。 前世的萧屿没等来赐婚就已经死了。 这一世,许清凝改变了萧屿的命运,皇帝还会给他和齐瑶儿赐婚吗? 她不确定了。 …… 事实上无论有没有赐婚,齐瑶儿已经将许清凝当作假想敌了。 齐瑶儿和身边人说:“我当是什么人来了,原来是她。她怎么也来给首辅祝寿了,难不成是改变心意,打算向首辅告白了?” 她说着说着,掩嘴含笑,带起周围人又一阵嘲讽。 这就是世人眼中宛若仙女的齐瑶儿。 齐瑶儿看了眼许清凝,她不得不承认,许清凝比自己要美上几分。 万一萧将军真的喜欢上此人了可怎么办?嫉妒油然而生,还真是一个劲敌! 敢和她抢萧将军的人,都不得好死! 尽管齐瑶儿心里嫉恨,表面却不动声色,她计划着如何毁掉许清凝,便悄悄对婢女说了什么。 …… 今日是楚琼的生日宴,他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宴会办得很是隆重,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差不多都来了。 许清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悄悄打量众人,大概是来得比较早,还没看见楚琼。 婢女给每一桌都送了吃食过去,送到许清凝这里的时候,手有些轻微颤抖,洒了点酒水出来…… “郡主恕罪,奴婢手没端稳。” 许清凝问她:“这是什么酒?” 第7章 她竟然和太监做那种事… 婢女:“是西域进贡来的葡萄酒。” 许清凝看着眼前的美酒佳肴,勾起笑意,“瞧瞧这首辅府的东西,样样都精贵得很,在别的地方可看不到。” 婢女点头附和。 许清凝接着给自己倒了一杯,“据说西域进贡来的葡萄酒可甜了,像果汁一样不容易醉人。” 在她举杯的时候,能感觉到有一道锐利的目光盯着自己,可她视若无睹。 直到许清凝喝下葡萄酒之后,那道目光才移开。 不一会儿,许清凝开始觉得头晕,眼前视线变得模糊,出现了重影。 她揉了揉太阳穴,似乎很是难受。 那送酒的婢女又走过来。 “郡主,你是不是喝醉了?宴会还没开始,奴婢扶你去客房小睡一会儿吧。” 许清凝点点头,“嗯,我是有点醉了。” …… 这一路上,行人越来越少。 婢女扶着许清凝往那偏僻的房间走去,将她放在床上。 完成任务后,便出去复命。 不一会儿,齐瑶儿从外头走进来。 齐瑶儿做事比较谨慎,她要亲自确认许清凝是不是真的醉了,就用力推了她几下。 只见许清凝一动不动,不省人事。 推了好几下都没反应,看来是真醉了。 齐瑶儿露出笑容,“许清凝,等下本郡主安排的男人就会过来了,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清白可不就毁得干干净净?看你以后还配喜欢萧将军吗?” 长得再美又如何,只要毁了许清凝的清白,她就没脸喜欢萧屿了。 齐瑶儿正在沾沾自喜,忽然这熟睡的女子睁开了双眼! 这一眼,让齐瑶儿觉得很可怖。 许清凝眸光狠戾,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那杯葡萄酒虽然喝了,但悄悄又吐在了手帕里,所以才没醉。 许清凝勾着齐瑶儿的脖子,然后将她的头往墙壁重重撞去。 一下! 两下! …… 齐瑶儿被打得措手不及,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头都撞出血了,晕倒在地。 许清凝心想,看来这段时间锻炼身体还是有用的,力气大了不少,打这种娇滴滴的大小姐没什么问题。 接着,她把昏迷的齐瑶儿放在床上。 “齐瑶儿,你想追男人,不对他下手,只知道陷害女人算什么本事?既然如此,你就自己试试你造的孽吧!” 许清凝撕开齐瑶儿的衣服,露出里面的红色肚兜。 这才叫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做完这一切后,许清凝离开了房间,躲在不远处的假山里观察着。 果然没多久,就有一个太监鬼鬼祟祟地推门进去。 “太监?”许清凝冷笑了下。 亏齐瑶儿想得出来,想陷害她与太监通奸? 这没了命根子的男人大都变态,折磨人的方法多不胜数。 他进去之后,看着床上那衣衫半露的年轻肉体,瞬间淫心大起。 这辈子都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不仅收了钱,还能……嘿嘿嘿。 齐瑶儿意识迷离中,感觉到有个人在她身上乱摸,手劲力度大得生疼。 她开始扭动着身体挣扎起来,“唔唔……不要……” 女子的抽泣声反而更加刺激了太监。 “瞧这细皮嫩肉的,真是让咱家受不了。” 他说着说着,更加狠狠用力玩弄她。 许清凝确认了里面的动静,打算离去。 一转身,好似看到什么红色的影子飘过。 只是眨眼的功夫,那影子就没了。 许清凝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这一片荒芜偏僻,根本没什么人来,她应该是看错了吧。 …… 半个时辰后,已经有人装模作样地来找许清凝了。 “平阳郡主,你在这边吗?” 别的夫人小姐也纷纷来问,“平阳郡主怎么了,她不见了?” 婢女们满脸担忧,“是啊,一个时辰前,平阳郡主喝醉了便去客房休息,可奴婢们找遍了客房都没发现她,会不会是遇见歹人了?奴婢真担心出了什么事,无法向长安王府交待……” 许竣也听到动静了,匆匆赶来。虽然他不怎么喜欢许清凝,可她要是出了事给王府丢人,受伤的可是他自己。 他连忙跑去问楚琼,“首辅大人,本王的女儿失踪了,这可怎么办?” 楚琼假惺惺安慰道:“王爷先别担心,我府上戒备森严,不可能有歹人的。我猜郡主也许是迷了路,这样吧,我让侍卫都帮忙去找找。” 许竣愁眉苦脸:“希望如此吧。” 他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许清凝会出事,找不到人可怎么办啊? 楚琼观察了一会,他不知道许清凝出了什么事,只隐隐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今日他邀请许清凝过来,原本就是要对她下手的,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了。 不管是什么丑事,只要是关于许清凝的,就是要闹得人尽皆知才好。 等到时候,所有人都发现许清凝的丑事,她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这个女人毁了他的计划,就该身败名裂! 楚琼做好了看戏的准备。 …… 没多久,他们已经找到那个房间门口了。 里头发出的声音,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是在干什么。 众人纷纷脸色大变。 “竟然有人在首辅府上做出此等丑事?简直恶心死了!” “不是说平阳郡主不见了吗?那里头的人会不会是她……” 这一句话出来,大家都看向许竣。 如果是许清凝做出这样的丑事,那长安王府的颜面都要丢光。 人都是喜欢看热闹的,很快七嘴八舌议论开来。 楚琼听着那缠绵声音,心下有数,他说:“应该不可能是平阳郡主啊,久闻长安王府家教森严,怎会教出如此伤风败俗的女子?” 众人脸上的表情五彩缤纷。 “啧啧,还家教森严呢,十几岁的姑娘就和男人苟且偷情,真是不要脸!” “对对,就是不要脸!” “……” 他们已经骂开了。 听着这些骂声,楚琼觉得心里舒畅极了。 虽然不知道是谁在他前面就出手了,但结果是令他满意的,这就够了。 楚琼就等着许清凝身败名裂,他很期待这个画面。 “开门!” 第8章 郡主不是对我情深似海吗 然而门一被推开,众人看见那赤身裸体的女人却不是许清凝,而是齐瑶儿! 荣王府的齐瑶儿,宛若仙女的齐瑶儿…… 纵然楚琼平时再如何擅长伪装,此时脸色也不由微变。 怎么会是齐瑶儿?那许清凝人呢? 所有人中,只有许竣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许清凝,不然他这老脸可就败光了。 转念一想,平时荣王府总是欺压他长安王府,眼下可不得好好踩上一两脚再说。 许竣抓住机会落井下石,唏嘘道。 “这荣王府的郡主,怎么能做出这等丑事呢?荣王府这家教简直……唉!” 有人附和起来,“可不是嘛,生了一个这样的女儿,荣王的老脸都丢光了!” “……” 许清凝站在人群后,瞟了她爹一眼。 她爹这人干啥啥不行,幸灾乐祸倒是第一名,一下子就把议论给带起来了。 首辅大人的生日宴会上,闹出了这样的丑闻,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堂堂郡主和太监偷情,还被这么多人围观了,这事一年半载怕是都会沦为茶余饭后的笑柄,已经不可能瞒住了。 今天之后,齐瑶儿的名声算是彻底崩塌,所谓仙女般的人物,也落入泥潭满身污秽了。 …… 齐瑶儿渐渐清醒过来。 她明白发生了什么,赶紧用衣服包住了自己,然后把那太监一脚踢开。 “你给我滚啊!” 太监心窝被踹得可疼了,有人安排他来一度春宵,还让他一口咬定是郡主相约,可没想到会被踢啊! 为了得到那银子,他赶紧说:“郡主,不是你约奴才来这里的吗?怎么翻脸不认人了?” 齐瑶儿:“胡说八道!明明是你和许清凝……” 她知道了,她被许清凝陷害了! 齐瑶儿转过头来,恶狠狠地说。 “都是许清凝陷害的我,都怪她这个贱人!” “是她把我打晕了,然后害我至此……” 齐瑶儿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巴掌就扇过来了。 打她的就是她娘荣王妃。 “瑶儿,你还嫌不够丢人的吗?” 齐瑶儿崩溃大哭:“母妃,你相信我,我真的是被许清凝陷害的!” 荣王妃脸色很难看,不管是不是被陷害,她光着身子被这么多人看见已经是事实了。 “你还不快和我走!” 齐瑶儿开始发疯撒泼:“我不走,我是被许清凝陷害的,你得帮我报仇啊!” 现场简直乱成一团,看笑话的看笑话,发疯的发疯。 只有一个人隔岸观火,那就是许清凝。 事情到这一步,楚琼差不多明白了。 他看齐瑶儿的眼神越发嫌弃,简直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一个区区的许清凝都对付不了。 许清凝……对了,她人呢? 楚琼下意识搜寻许清凝的人影,见她默默站在人群后面,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还用双手捂住了眼睛,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惊吓。 呵,这女人还真是有意思。 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 楚琼自认为目光如炬,可他却看不明白许清凝了。 …… 此时,一道清冽男声从背后传来。 “精彩啊,首辅这里真是好大的热闹,本将军差点就错过了!” 来者正是萧屿。 他一身红衣,手持折扇翩翩生风,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整个东齐,任何一个人出现在首辅府,都不会让他们觉得吃惊,萧屿除外。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萧屿和楚琼不和。 他们的梁子得从五年前说起了。 当时萧屿年轻气盛,直接怒斥楚琼是奸佞小人,让他下不了台。 如今楚琼爬到了首辅这个位置,心里肯定还记恨萧屿,何况他还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 这二人,一文一武,却是死对头。 萧将军出现在了此地,难道真是为了给首辅送生日祝福的吗? 怕是为了别的什么人吧。 有些人不由自主地看向角落里的许清凝,毕竟这位姑娘和萧将军的关系也是说不清楚啊。 …… 不过萧屿的出现,令齐瑶儿更加羞愧难当。 这是她心心念念要嫁的男人啊,她怎么可以被他看见这样的丑事? 齐瑶儿冲过去,抓住萧屿的衣袖。 “将军,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是被陷害的。” 萧屿略微皱了下眉头,他并不喜欢被人触碰,只用内力将齐瑶儿给震开了。 齐瑶儿神色受伤,但还是眼巴巴地想要解释清楚。 荣王妃看着女儿还在丢人现眼,赶紧将她强行给拖下去了。 萧屿拍了拍衣袖上的灰,齐瑶儿是不是被陷害的,他根本就不关心。 这女人几次三番地向皇帝表示,想嫁给他。 如若不是发生了这件事,皇帝的赐婚圣旨说不定马上就要下来了,某人还真是为他解决了一个麻烦。 萧屿下意识瞟了许清凝一眼,她却满脸写着:我什么都不知道,有事找首辅。 啧,这小丫头俨然一副看戏的姿态。 明明是她搅乱这一池春水的,凭什么置身事外? …… 楚琼的心情也很复杂。 不过他是什么人?即便是泰山崩了,他都能面不改色,萧屿来了就来了吧。 他率先开口道:“萧将军驾临,还真是让此地蓬荜生辉啊。” 萧屿摇了摇手中折扇,“本将军只是来看热闹的,还当是什么大事,原是偷情如此无聊的戏码。” “是吗?”楚琼尴尬一笑:“既然来了,不如坐下来喝杯酒。” “首辅这儿的酒,本将军可不敢喝,万一醉了……”萧屿冷笑一声,“都不知道死在哪里。” “萧将军说的这是哪儿话?普天之下,谁敢对你动手,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萧屿眼神冷了几分:“自寻死路这话说的不错,可我觉得有些人倒是一心求死。” 他话有所指,就是面前人。 楚琼暗暗攥紧了拳头,那戴着半边面具的脸看着波澜不惊,实际上杀气沸腾。 一日不除掉萧屿,他就一日无法坐拥东齐天下! 许清凝默默观察着二人,可见空气里有杀气流淌。 她料想的不错:萧屿没死,那他将会成为楚琼最大的劲敌,有他在,楚琼可不容易篡权夺位。那么,借萧屿这把刀来向楚琼复仇,不是很好吗? 一切都在按照她设想的方向发展…… 许清凝扯了扯唇,笑意凉薄。 说句难听的话,她可以等着坐收渔翁之利,杀人未必要让自己沾血。 …… 这场盛宴最终不欢而散,众人陆续离去。 许清凝也坐上马车,打算回府了。 一进马车,许清凝就嗅到了陌生人的气息。 她心中暗惊:马车里有别人! 可护卫都在马车外面! 就当许清凝想开口呼救的时候,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唇。 他贴在她耳边说。 “郡主不是对我情深似海吗,怎么还怕了?” 第9章 做我的暖床奴才 冰凉的气息钻进许清凝脖子里,令她浑身一颤。 许清凝眼睛转了一圈,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这人是萧屿! 他要干什么? 萧屿保持着这个动作,丝毫没意识到他的掌心正贴着她的唇瓣。 她的挣扎会让嘴唇有意无意在他掌心摩擦。 暖暖的,软软的,带着滚烫的温度。 “你不必怕,本将军就是有几句话想问你。” 许清凝眨了眨眼睛,还点了点头,一脸乖巧。 萧屿这才把手松开,掌心还残留着她嘴唇余热。 他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似乎觉得不太好。 “那天,你怎么知道皇宫里有埋伏?” 事后萧屿派人去调查过了,才得知许清凝没说错,如果不是她提醒了他,他估计就要丧命在皇宫了。 萧屿的心冷了几分,毕竟他没想到皇帝要杀他。 但他更没想到,为什么许清凝会知道?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许清凝和那件事有什么关系? …… “我先缓缓。”许清凝长吸了一口气。 刚刚差点憋死了。 她如果告诉萧屿,她是重生来的,他会信吗? 肯定不会! 所以不能说实话。 “萧将军,我有次进宫给太后请安,无意听见了首辅和皇上的筹谋……” 萧屿眼神里都是怀疑,楚琼做事滴水不漏,怎么可能被她偷听到? 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她对楚琼充满敌意。 “我不信。” 许清凝就知道这个谎言太过拙劣,逃不了萧屿的眼睛。 她干脆一脸无所谓,“罢了,你都不信,还问我干什么?” 萧屿追问:“行,就当你是偶然听到的。可你我素无瓜葛,你为何要提醒我?” 许清凝盯着眼前男人的脸,略微有些发怔。 他的眼睛灿若星河,仿佛再多看一眼,就能沉溺进去。 这样近的距离,她稍微凑过去就能碰到。 她扬起笑容,“我不是说了吗?我喜欢你啊。” 这话,萧屿更不信了。 她看起来娇艳动人,实际上冷到骨子里,巧言令色、满嘴谎言。 他眸中闪过一丝戾气。 “平阳郡主,我不知道你为何这样做,但确实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萧屿不喜欢欠别人,尤其是人情。 “你说吧,想要什么?” 许清凝懒懒往后靠了下,好整以暇地打量萧屿。 “我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个美男。萧将军仙人之姿,我很喜欢。既然你想还人情,不如来给我当个暖床奴才如何?” 她这话极其轻浮放肆。 萧屿的脸色有几分发青,大概是被气的,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羞辱”他。 他攥紧她的手腕,低声道:“许清凝,你不要得寸进尺!” “萧将军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说过,怎么还想动手呢?欺负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弱女子?萧屿气极反笑。 “你以为你没有把柄在我手里吗?” 许清凝反问:“哦?洗耳恭听。” 萧屿:“我亲眼所见,是你把齐瑶儿打晕了。” 这个女人可一点都不单纯。 许清凝才知道自己当时没看错,那抹一闪而过的红影原来是他。 “那你怎么不当场揭发我呢?现在人都散了,你再想揭发已经晚了。” 她朝他靠近了些,手指戳在他心口位置。 “让我来猜猜……” “你大概很感谢我解决了齐瑶儿这个麻烦吧,不然你还得想办法推脱皇上的赐婚圣旨,是吗?” 萧屿眸色暗了几分,许清凝怎么会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个女人,到底什么路子? 他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在马车里面,压低声音警告道。 “平阳郡主,你听好了,无论你想干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不关心。但你要记得,我萧屿不是你可以利用的人!” 许清凝肩膀有些疼。 她皱了下眉头,委屈巴巴地看着萧屿。 “几句话而已,就这么生气吗?” 她的委屈配上她这张美丽的脸,没道理不令人同情。 然而萧屿脸色如冰,他见惯了各种巧言令色之人。 “想死的话,可以试试!” 许清凝看向肩膀:“疼……哎,你好歹轻点。” 萧屿撤回手,冷哼一声,离她远了几分。 许清凝没再说什么。 …… 忽然,马车一阵摇晃。 许清凝整个人往前倒去,堪堪就趴在萧屿双膝之上。 这位置,绝了。 她的头发卡在了他腰带皮扣里面,一动头皮就扯得厉害,迫不得已只能趴着。 萧屿沉声问:“还不起来?” 许清凝委屈:“我头发卡住了。” 她可以发誓,并非故意为之! 萧屿脸色更青了,他正盘算着如何一掌把这个轻浮的女人拍开,却看见一支箭从窗外飞进来。 那箭恰好擦着她头顶过去,截断了那几缕卡着的头发。 差一点点,许清凝就死了。 马车外面传来刀剑碰撞的打斗声。 “不好了,有刺客!” “速速保护郡主!” 许清凝皱了皱眉头,赶紧扶着窗户坐稳。 刺杀?前世可没这一遭啊! 长安王府的这群护卫都是酒囊饭袋,没什么真功夫,根本不可能是刺客的对手,眼看着就快撑不住了。 她要怎么办? 许清凝不由看向了萧屿。 萧屿也看向了许清凝。 奇怪了,面对刺杀,她竟然如此镇定自若,这根本不像是一个正常的闺阁小姐。 “许清凝,这么多人来杀你,你不怕吗?” 许清凝不以为然:“有萧将军在,我怕什么?” 她面前的男人,可是东齐赫赫有名的战神,他一人就可抵挡千军万马。 此等人物坐镇,几个刺客算什么? 但问题来了,世人都称赞萧屿是举世无双的少年将军,可也都知道他冷面无情。 这样的人会出手相救吗? 萧屿发出了她内心疑问,“你是觉得我会出手相救?” 许清凝语气坚定:“你会。” 她救过萧屿一条命,以他的性子,肯定会还。 “萧将军,若是我死了,你欠我的人情可就一辈子都还不了,那你在我这里永远低一头!” 萧屿心里有股无名火,为什么她总是能抓住他的想法? 只见一个刺客举刀劈开了车窗,朝着许清凝的方向砍过来…… “去死吧!” 第10章 死去的哥哥,活了! 就在刀锋即将落在许清凝头上的时候,萧屿出手了。 她死了,他欠的人情确实就还不了。 “咔擦!” 许清凝都没看清楚,萧屿是怎么操作的。 他实在太快了。 她只看到那刀断成了两截,而那个刺客已经人头落地。 外面所有人都没想到,马车上还有另外一个人。 那人还是战神萧屿! 他只需稍微出手,这群刺客还不够塞牙缝的。 许清凝眼看萧屿就要掐断最后一个刺客的脖子了,连忙出声。 “萧将军且慢,留个活口给我。” 这些刺客来得蹊跷,他们像是知道,许清凝的马车会在什么时候路过什么地点。 显然许清凝周围的人里,出现了内奸。 她必须要把这个内奸抓出来! 萧屿撤回了杀招,他擦了擦手上血迹,颇为嫌弃。 红衣男子站在血泊中,还真是分外迷人,但他回头看着许清凝,面无表情地说。 “这回,我们算是两清了。” 他说完就负手离开了。 许清凝心道:行吧,这男人还真是不想和她有半点关系啊。 不过没关系,有朝一日她总会将他绑上贼船的! …… 长安王府。 许清凝叫人把那个活口给绑在柴房里了。 她蹲下来,“说吧,你是什么人派来刺杀我的?” 刺客不肯开口说话,想咬舌自尽,许清凝眼疾手快给他拦下了。 许清凝冷笑一声,“想死吗?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先把你的筋脉都挑断,留口气能说话就行。” 她在楚琼那里经历的酷刑,总得还给他的,现在就找个人来练练手吧。 许清凝:“我倒是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这刺客疼得死去活来,还是闭嘴不肯招认。 许清凝选了把锋利的匕首,贴在刺客的脸上。 “啧,我突然觉得,你长得还算清秀,如果卖去窑子里,应该有不少男人会喜欢吧。” 京城民风还算开放,好男风者有之,而且不少,单独北街就开了好几家男倌楼。 刺客听得这话,脸部肌肉抽了抽。 他是个男人,可眼前的女人却想把他卖到窑子里去。千刀万剐都行,为何要如此羞辱? 许清凝自言自语:“我看啊,就把你卖到最下等最脏乱差的那儿。既然这样,你身上有个部位就没什么用了,切了吧。 她手中刀子往下一滑。 刺客猜到她想干什么了,他赶紧开口招认。 “别……我说!” “是荣王妃!是她吩咐我们杀了你!” 许清凝柳眉一挑,她就该猜到,这次刺杀和齐瑶儿有关系的,没想到还是荣王妃亲自出手啊。 齐瑶儿今天出了那么大的丑,她心中有恨。 荣王妃明面不动,是因为没证据。 明面上不好动手,可不得暗地里来吗? “呵。”许清凝手起刀落。 只听得刺客一声惨叫,“啊啊啊……!” 许清凝把沾血的匕首一丢:“好了,等下就把这个男人送到窑子里去吧。” 她可没说过,只要他招认幕后主使,她就放了他。 …… 许清凝走出柴房。 秦嬷嬷提醒道:“郡主,我们王府护卫里的内奸还没查出来。” 许清凝:“先不急着揪他出来,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齐瑶儿这次没能成功,肯定还有下一次。 许清凝打算先留着那个内奸。 就当许清凝微微出神的时候,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人急匆匆地朝她跑过来。 “妹妹,你没受伤吧!” 这就是她哥,长安王世子许清巍。 许清巍身材高大略壮,但相貌平平,文不成武不就,日日同京城那些纨绔子弟一起混吃等死。 就连许竣也时常说,许清巍就是个废物世子。 许清巍每次都笑呵呵答“是”,偶尔还会怼他爹是个“废物王爷”。 他没什么心愿,反正没心没肺地活着就行了。 但许清巍却对自己的妹妹极好,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先给他妹妹一份。 可惜前世的许清凝对许清巍心存芥蒂,她总觉得父亲重男轻女,只喜欢哥哥,不喜欢她。不管她怎么努力,还是比不上样样都废的哥哥。 直到许清凝被押上花轿那日,她看到被自己埋怨的傻哥哥,为了救她被乱棍打死在金銮殿外,她才知道她真的错了。 许竣重男轻女是他的过错,可这和许清巍有什么关系呢? 她的哥哥,一直在用尽全力保护她啊! 活了两辈子,许清凝自认没对不起谁,除了许清巍。 如今,许清凝看到许清巍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时,心里只有一句话。 哥,对不起啊,真的对不起…… 一时间,许清凝眼眶红了起来,隐隐有泪光闪烁。 许清巍看到许清凝这模样,更是担心了。 他原本是在酒楼里和狐朋狗友喝酒,听到妹妹遇刺的消息,就赶紧跑了过来。 跑得太急,路上还摔了一跤,现在一身的泥,衣服都还没换,就想着来看妹妹是不是平安的。 好在她四肢健全活蹦乱跳的。 “阿凝,你怎么哭了?到底伤到哪里了?” 许清凝不是个容易哭的人,前世被关在地牢里,楚琼那样折磨她,她都没有哭。现在却是忍不住泪流满面了,哭得一抽一抽的。 许清巍简直慌了,他对边上站着的下人说。 “你们几个还不去找个大夫来看看!” 许清凝看着许清巍那满脚的泥,哭了好久才止住。 “哥,我没受伤,我就是被吓到了。” 许清巍比许清凝大了七岁。 娘亲在世的时候说过,他是当哥哥的,要好好保护妹妹。 虽然这个妹妹和他一点都不像。 她漂亮又聪明,看书看一遍就能背诵下来,对了,她还写得一手人人赞叹的好字。 他妹妹,简直是全天下最优秀的小姑娘。 而他什么都学不会,他只想吃喝玩乐混日子、当个糊涂世子就好了。 可是娘亲说了要保护妹妹,那他就一定要好好保护她。 “不怕不怕啊,有你哥在呢,敢欺负我妹妹,我要把他们通通扔护城河里喂鱼!” 许清凝被逗笑了声。 见妹妹终于笑了,许清巍掏出一包糖炒栗子。 “呐,你最喜欢吃的老李那家,我顺路给你带来了,还热乎着呢!” 许清凝看到糖炒栗子,不由想到许清巍倒在血泊里的模样,他死的时候那么年轻…… 第11章 你不要碰我,脏! 他还一直说,“阿凝,你不要怕啊,哥在这里,没有人能把你带走……” 怀里就是揣着包这样的糖炒栗子,每一粒都沾满了血,可惜到死都没能送到她手里。 许清凝心里恨极了那些人,她发誓绝对不会再让她哥惨死了! “阿凝,你想什么呢?”许清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听说,是萧将军出手救了你?” 许清凝回过神来,点点头,“是他。” 许清巍一惊,双手叉腰,“嘿,萧屿这小子是不是对我妹妹有意思啊?” 他联想到前段时间的传闻,所有人都说许清凝单相思萧屿,当街表白被拒。 许清巍就奇怪了,他妹妹这么优秀,萧屿不主动追就算了,怎么可能还拒绝呢? 谣言,看来都是谣言啊!!! 许清凝脸色白了些,“他只是路过,顺手救了我。” 许清巍:“那你知道刺客是谁派来的吗?” 许清凝自然是知道的,但荣王府没那么好对付,现在告诉许清巍,以他的脾气说不定直接冲过去了,不但报不了仇,还容易被抓住把柄。 她摇头:“我不知。” 许清巍:“你仔细想想,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他这话刚一问出口,立即便想到了什么。 “该不会是萧屿故意设计的吧,就等着给你上演一出英雄救美呢!” 许清巍说着说着,越发觉得自己猜对了,那臭小子坏心眼还蛮多。 许清凝:“这倒是和他无关……” 她一低头,看着许清巍满是泥泞的鞋靴,鼻尖又是阵阵酸涩,“哥,我没什么事,让你担忧了。” “你是我妹妹,我担心你也是应该的。”许清巍从兜里掏出一袋银子塞在许清凝手中,“对了,这些你拿着。” 许清凝大致看了下,约莫有一百两。 长安王府虽然是王府,但传到许竣这一辈已经落魄许多了,而且他将手头的产业抓得很紧,如今的长安王妃赵雨燕更是号称勤俭持家。 许清凝虽不至于捉襟见肘,但手头着实也没什么可用银子。 “这些钱是哪里来的?” 许清巍脸上有些骄傲,“上个月我投资了一家赌场,老爷子总说我败家,结果没想到吧,还真的赚到点钱了。” 许竣总督促许清巍读书练武,盼着他去考个什么功名。 可许清巍根本不是这块料,他只想赌钱喝酒,俨然成了这京城第一纨绔败家子,谁知这回败家子运气还不错。 许清凝推脱不要:“哥,既然是你赚的,那你自己好好收着便是,我在王府不缺吃喝。” “你哥我又没妻妾子嗣,能拿去给谁?只有给我妹妹了,旁的千金小姐每日穿金戴银的,你也拿去买些首饰,不要整日这般朴素,十几岁的小姑娘,就是要招摇点才对。” 他担心许清凝不收,塞进她手里就走了,“我换衣服去!” 许清凝捏着手中银两,心头泛着暖意。 她对金银首饰倒是没什么欲望,不过确实要花钱去办一件事。 经历过今日的刺杀,许清凝知道身边有很多危险,不可能次次都有这次的幸运了。 她需要去雇一个武功高强的暗卫才是。 …… 夜里,许清凝换上男装,打算去附近的黑市看看。 所谓黑市,就是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勾当。 许清凝一踏进去,就嗅到了腐臭血腥味。 可她好似已经习以为常,面不改色。 雇佣暗卫,武功高强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忠诚。 许清凝走了一圈,一百两还是太少了,买不到特别合眼的,便打算离开了,脚下不小心绊到了什么链子。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小男孩。 说是小孩,因为他看起来身材瘦小,应该比她要小两三岁的样子。 他衣衫褴褛,露出来的皮肤到处都是鞭伤,头发乱糟糟的,满脸也是污泥,辨不清原本面貌。 唯独一双眼睛清澈干净。 触碰到许清凝目光的刹那,他却很快低下头了。 旁边站着一个光膀子的壮年,手里挥舞着鞭子,一鞭鞭打在小孩身上。 “你这贱小子,今天要是再没人买,老子就把你剁碎了去喂狗,省得浪费粮食!” 鞭鞭见血。 小孩也不喊,仿佛感受不到痛,周围的人皆是冷漠。 这儿的人都是做的腌臜生意,血早就冷了。 许清凝懒得管这档子事,抬脚打算离开。 也就是抬脚的时候,许清凝才发现,她绊到的是一根铁制的狗链。 这狗链的另一端拴在小孩的脖子上。 竟然是狗链啊……人怎可低贱如斯? 许清凝心口灌进来一阵冷风,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光膀子壮汉见“他”站了许久,出声问道:“公子可要买下这个小奴隶?” 许清凝犹豫了下,“你要多少钱?” 壮汉见是个年轻小公子,估摸着是没见过世面的,打算坑他一笔。 “五百两。” 许清凝转身就要走。 “诶,别别别……”壮汉拉住了许清凝,“公子,你若是诚心想买,就四百两吧……” 许清凝瞟他一眼,冷声道:“五十两。” “公子,你这五十两这也太少了。” “不愿意那就算了。” 壮汉脸色为难,他看了看许清凝,又看了看小孩。 买奴隶往往都是选身材强壮的,这瘦小子能有一个买家,已经很难得了。 但他嘴上还是骂骂咧咧,“行行行,就五十两吧,算我倒大霉了。” 许清凝交了银子,壮汉递给她一张卖身契。 她看了几眼,大概是这孩子的父母为了生计,将他卖给大户人家当下人,不知为何辗转到这黑市来了。 紧接着,许清凝蹲下身子,要给他解开。 小孩瑟瑟缩缩,说了一个字。 “脏……” 许清凝并不在意。 于是,小孩看见一双洁白细嫩的手,毫不介意地拨开他满是污泥的头发,然后摸索到铁链的锁口处。 离得这样近,他仿佛能嗅到从她身上传来的玉兰香。 清淡,迷人。 只听得“吧嗒”一声,锁被解开了。 他对上她明媚的双眸,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眼睛! 然后,他听到她说…… 第12章 燕窝有毒?我喝了! “我带你走!” 许清凝把这小孩带出了黑市。 不知走了多久,她已经快回到长安王府了。 回头,她这才发现小孩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你可以回自己的家了。” 小孩低头看着自己双脚,默默不语。 许清凝猜测着,他可能无家可归。 但她接下来要面对的是龙潭虎穴,自身都难保,怎么可能带个孩子呢? “你不用跟着我了。” 许清凝丢下一句,自顾自离开。 但她走一步,他就跟一步。 许清凝干脆停下来,把那张卖身契当着他的面撕了。 她掏出剩下的碎银两,递给他。 “好了,你拿着这些银子,以后自己小心点过日子,别再被人绑了。” 小孩不肯接下银子。 他抬头看向许清凝,小心翼翼地说。 “我……可以让我跟着你吗?我吃的不多,一天给我一碗剩饭……就好了,半碗也可以。” 许清凝皱眉,她就不该多管闲事。 “你要跟着我,那你能做什么?” 小孩:“我读过一些书,力气也很大,我什么都可以学的,只要让我跟着你……好吗?” 许清凝心想:罢了,就当这辈子最后做件好事,收个小奴才放身边也不是大事。 “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许清凝捏了捏眉心,“那我给你取个名吧,你就姓……宁,单名一个安字,宁安怎么样?” 小孩露出笑容。 “宁安……很好。” …… 第二天。 宁安洗干净脸换好衣服。 许清凝才发现,这小孩其实长得蛮不错。 他的小脸蛋清秀白净,身材还未发育,比她矮了半个头,毕竟也才十二岁。 许清凝正准备让宁安跑腿买点东西。 “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 “阿凝,我听说你遇刺了,赶紧从娘家那里回来了,你没出什么大事吧!” 是赵雨燕的声音。 现在的长安王妃,许清凝的继母。 许清凝记得,前世赵雨燕可是极力劝说许竣将女儿替嫁的。 她原先不明白赵雨燕为何那么恨她,现在算是突然就想通了。 赵雨燕生了一个儿子,不到一岁,尚在襁褓。 许竣的子嗣不多,除了许清凝和许清巍之外,就只有赵雨燕生的小儿子许淇了。 许清巍是嫡长子,理所应当地成为了长安王世子。 而许清凝和许清巍是一母同胞,她当然是站在她哥这边的。 但许清凝被送去和亲,许清巍为了救她而死,许淇顺其自然地继承了世子之位。 赵雨燕要为自己儿子谋划好未来,就得先把眼前的绊脚石除去,比如许清凝和许清巍这一对兄妹。 许清凝暗暗攥紧了拳头。 有她在一天,世子之位就是她哥哥的! 许清凝将房门打开,已经把所有恨意隐藏好。 赵雨燕年过三十,但保养得当,看起来和二十多岁的女子没什么差别。 她永远都是端庄得体、面带笑意,给人的感觉就是和善温柔,谁知道心里藏着什么歹毒算计呢? “早上好啊,王妃。” 许清凝的态度和以前一样,不冷不热。 赵雨燕看着许清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又说不出来,她端来一碗燕窝放在桌子上。 “阿凝,这是我亲手为你熬制的燕窝,你遇刺肯定受了惊吓,该好好补补。” 许清凝瞟了眼那碗燕窝,道:“嗯,多谢王妃了。” 赵雨燕心里不痛快,都进府这么多年了,许清凝这死丫头硬是不肯改口叫她“母妃”,只称呼为“王妃”。 “要趁热喝,冷了就不好了。” “好。” 似乎是察觉到许清凝的眼神,赵雨燕问,“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许清凝违心道:“我就是觉得你今日特别好看,招人喜欢。” 赵雨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里却是嘲讽,这小蠢货没多长时间活了。 她拉着许清凝的手,拍了拍。 “你先把燕窝喝了,我去看看你二弟。” 许清凝悄悄转了转食指上的指环,心里也在盘算什么。 …… 赵雨燕离开后,许清凝端起那碗燕窝就往嘴里送。 宁安见状,他赶紧上前一步,“郡主不要喝。” 许清凝挑眉看他,“为什么?” 宁安神色紧张,“这里面放了毒药。” 许清凝并不意外:“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眼力,那你说说放了什么。” 宁安:“奴才从前在一个大夫那当徒弟,耳濡目染下,熟悉了一些草药,这碗燕窝里放了少量马钱子,一时半会没什么大碍,但长期服用会让人变得呆滞麻痹……” 许清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然而,她一抬手,却将燕窝全部给喝完了。 宁安不明白,“郡主为何?” 许清凝冷冷一笑,擦了擦嘴角。 “既然她要害我,不如让我自己来下毒。” “你要干什么?” 许清凝微笑:“宁安,既然你熟知药理,那便帮我一个忙吧。” …… 半夜里,许清凝突发腹痛。 她捂着肚子在被窝里疼得死去活来。 宁安原本是在外面守夜,听到动静了就进去。 他看许清凝疼得满头冷汗,“奴才这就去请大夫。” “等等!”许清凝压低声音。“宁安,我现在要你去做两件事。” “郡主请吩咐。” “第一,立刻散播我身中剧毒快要死了的消息。第二,去后门跟踪一个人。” 这一刻,宁安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女子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单纯柔弱。 “好。” …… 郡主中毒不是小事,很快,整个长安王府都惊动了。 许竣从睡梦中赶了过来。 他是和赵雨燕一同到的,说明这两人刚才躺在一张床上。 许清巍也过来了。 他瞧着许清凝脸色惨白,心里慌得不行,一直在催,“大夫呢?怎么还没到?” 秦嬷嬷守在床头,“奴婢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 许清凝见人差不多都来齐了,她捂着心脏位置,朝前面吐出了一口血,晕倒在床头。 所有人都面露惊色。 许竣平日里不怎么管许清凝,但她毕竟是他女儿,要是稀奇古怪死了,肯定是不行的。 “这怎么还吐血了?” 赵雨燕眼睛里都是惊诧,她不过就是放了一些慢性毒药,而且剂量并不多,不可能这么快就毒发…… 这会儿,大夫赶到了。 “王爷,郡主她这是中毒了啊!” 众人异口同声,“中毒?” 许清巍满脸愤怒,“是谁下毒害我妹妹?” 他这一声,吓得赵雨燕一颤。 许竣开口:“去查查,阿凝都吃了什么。” 秦嬷嬷走上前来,“回王爷的话,今天郡主就只喝了王妃送来的燕窝。” 燕窝!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同一个人,是她…… 第13章 疼,可太疼了! 赵雨燕自打嫁进王府,就没经历过这样的窘迫。 她忙解释:“王爷,这……和臣妾无关啊,臣妾一直待阿凝和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怎么可能下毒害她呢?” 许竣的目光半信半疑。 说实话,这些年赵雨燕的所作所为,他看在眼里,她并不曾苛责过许清凝,若说是她下毒,他是不信的。 但许清凝就是吃了赵雨燕送的燕窝才中毒的,又怎么可能和她没有关系呢?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 他们之间已经产生了裂缝。 赵雨燕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对着许竣跪下。 “王爷,臣妾敢对天发誓,绝对没有给阿凝下剧毒!” 许竣半信半疑,许清巍就不一样了。 许清巍早就看这个继母不爽,从前她安分守己也就罢了,现在还敢毒害妹妹,他当然无法忍受。 “赵氏,要是我妹妹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赵雨燕知道许清巍一直是个混世魔王,她不敢正面招惹他,只流下几滴眼泪,装得可怜凄惨。 “我好歹是你继母,世子这样说,非要我以死明志吗?” 她站起来,往旁边的墙壁撞去。 许竣给她拦下了,呵斥一声。 “吵什么吵,都给本王闭嘴!现在最重要的是阿凝的病情,别的事都先放下!” 他转头问大夫,“我女儿……还有救吗?” 大夫捋捋胡须,感叹道:“郡主福大命大,好在发现及时,要是再晚一点点,便是华佗也无力回天了。” 许竣松了一口气,“还请大夫尽力医治,无论用多贵的药材都没关系。” 他还得靠许清凝谋个好亲事,为王府撑点门面呢。 …… 这会儿,宁安抓了一个丫鬟进来。 “王爷,奴才在后门抓到了这个鬼鬼祟祟的人!” 众人看了看宁安,又看了看那丫鬟。 “这不是阿凝院子里的春桃吗?” 宁安:“郡主中毒之后,奴才便去请大夫,没想到发现春桃从后门溜出去,似乎要往荣王府的方向跑……奴才觉得不对劲,就把她给带回来了。” “荣王”两个字,对许竣的刺激很大。 同样是王爷,可荣王是皇帝的亲弟弟,许竣只是个异姓王。 这么多年,许竣一直被荣王打压,怎么可能不记仇? 眼下好了,可算让他抓住了荣王的把柄! “春桃,郡主中毒,你为什么要往荣王府跑?” 春桃哪里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她吓得如发抖如筛。 “王爷,奴婢……不……” 赵雨燕见自己脱罪的机会来了,赶紧说了句:“王爷,臣妾在煲燕窝的时候,看见春桃进去过厨房,没想到就是她下毒害我们的阿凝啊!” 许竣大怒:“春桃,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婢,竟敢谋害你的主子,本王这就把你送去京兆尹那里!” 东齐律法,下人谋害主子是死罪。 春桃要是被送进牢房,只有死路一条。 但她根本就没下毒,只是听荣王府的吩咐,监视许清凝而已。 刚刚得知许清凝中毒将死的消息,春桃通知荣王府是为了获得赏钱,谁知被宁安给逮住了。 “奴婢只是听从荣王府的吩咐,并没有毒害郡主啊……” 对许竣来说,有前半句话就够了。 “没想到是荣王派人毒害我的女儿,简直心如蛇蝎!” 荣王指使下人毒害许清凝,许竣把这件事情上奏皇帝,无论皇帝再如何偏爱荣王,也不能包庇了。 他下令:“把春桃带下去严加看管。” 赵雨燕松了一口气。 她不知许清凝中毒吐血是怎么一回事,但有了春桃,也就洗刷了她的“冤屈”。 “王爷,都查清楚了,不关臣妾的事啊。” 然而赵雨燕还没缓过来,许竣就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差点打落了一颗牙齿。 “啪!” 赵雨燕捂着脸,十分委屈,“王爷这是为何?” “是荣王下手没错,但可是你把燕窝端给阿凝的,她差一点点就死在你手里了,日后本王不允许你给阿凝送任何食物!” 赵雨燕满脸惶恐。 十多年的夫妻,他们之间的信任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她在他心里究竟算什么? …… 众人散去之后,许清凝才缓缓醒来。 她脸色很差,四肢发虚。 中毒是真的,差一点死去是真的,痛也是真的。 宁安跪在床边,“郡主何苦如此?” 何苦如此……许清凝笑了下。 “你现在明白我是如何处境了吧。” 她身为郡主,看似高贵风光,实则危机四伏。 要么害人,要么被人所害。 许清凝要活下去,只能选择前者。 宁安才知道,即便尊贵如郡主,活得如斯艰难。 可如斯艰难之人,却愿意将他从肮脏地狱带出来,想到这,少年的心里狠狠一痛。 “郡主想对付赵氏,也不该用这种自损的方式,” “宁安,你知道吗?即便我用十分痛才能换他们一分伤,我也必须如此。” “万一奴才没有把握住量……” “我信你,所以我赌一次。” 许清凝看向跪在自己身边的少年,他脸上有愧疚、担忧、还有后怕。 重活一次,按理来说她要万分珍惜自己的性命,可她不想苟延残喘地活着。 荣王府要她死,赵雨燕也要她死…… 她只能拿这条命去赌,才有赢的机会。 “宁安,我们不是赢了吗?” 这一次,许清凝是一石三鸟。 既揪出了藏在身边的内奸春桃,又给了许竣一个向荣王府问罪的理由,还分裂了许竣和赵雨燕之间的感情。 若说她有什么输的,便是自己的身体了。 疼,可太疼了。 少年攥紧拳头,目光坚毅。 “郡主日后万不可用这样的方式,只要你想做的,奴才拼尽全力也会帮你!” “咳……” 许清凝只觉少年眸光异常明亮。 …… 此时的忠义侯府,书房。 萧屿穿着一身竹青色长袍,站在案台前练字,不似将军,倒像书生。 他写了好多张,都不满意,一把给全部揉成团扔在地上。 贺成走进来,看到一堆杂乱纸团,轻笑。 “将军的手是握剑的手,怎么还在舞弄笔墨了?” 他是萧屿的军师,当年一起去边关,现在一起回京城。 萧屿淡淡瞥了他一眼,冷声:“大晚上的,你过来干什么?” “路上听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想说给你听听。” 第14章 这辈子是要做活阎王的 萧屿没有作声,拿着毛笔沾了点墨。 贺成自顾自地说:“平阳郡主中毒了,据说是荣王府派人下的,你说有不有趣呢?” 萧屿的笔尖略微停顿,没有抬头,只是轻问。 “死了吗?” 贺成看向窗外,“若是死了,外面就不会这般安静了。” 萧屿继续写着,下意识说了句。 “许清凝要是那么容易死,就不是她了。” “听你的语气,似乎和这平阳郡主很熟?” “贺成,你今夜的无聊话似乎很多?” 贺成咳嗽一声,“聊天而已。” 他听到了萧屿和许清凝的绯闻。 有人说许清凝痴恋萧屿、苦追不得。 也有人说许清凝和萧屿是两情相悦。 反正什么样的流言都有。 贺成可不得找个机会来探探萧屿口风吗?好在他看起来并无异样。 “我只是想提醒将军,不要忘记我们回京是为了什么。” 萧屿眸中闪过几分狠戾,“我自是时刻不敢忘。 贺成跟随萧屿多年,他亲眼见过战场上的萧屿是如何一副面貌,那样不要命的往前杀,心里该是有多恨啊。 一个女人而已,怎么可能影响到萧屿呢? 是他多虑了。 离开的时候,贺成随口说了句。 “不过平阳郡主差点就死了,也是怪可怜的。” 他把门给带上,没入黑夜。 “啪嗒!”萧屿把毛笔放在了桌上。 他看着这些不算特别好看的字,心中烦闷异常。 一闭眼是战场上双双惨死的父母,再一闭眼又是许清凝那狡黠的笑意。 他捏了捏眉心。 “今夜这字是练不成了。” 对了,京城不是素有传闻,许清凝写得一手漂亮的好字吗? …… 天还没亮,许竣就跑到皇宫里哭诉了,都是荣王如何仗势欺人、如何心肠狠毒一类的话。 他还叫人把春桃给押上去了。 春桃胆小,还没怎么吓唬,就把事情给招了,不仅供出了荣王府的管家,还拿出了一串齐瑶儿的玛瑙手串。 下毒一事虽不清楚,但春桃被荣王府买通了是事实。 人证物证俱在,荣王抵赖不了。 皇帝虽然偏袒荣王这个亲弟弟,但还是命人杖责了荣王五十大板,罚俸三年,还让他当众对许竣赔礼道歉。 许竣有心知肚明,毒害许清凝一事治不了荣王死罪,但能折辱荣王的颜面,也算是给自己出了口恶气。 回去的路上,许竣简直是神清气爽,看着那被打得屁股开花的荣王,开心极了。 荣王回府就去查了整件事,让管家买通春桃的人是齐瑶儿,镯子也是她交给春桃的。 他便以为是齐瑶儿对许清凝下了毒。 荣王想到自己四十多岁了还被当庭杖责,从未如此屈辱过,气得他不顾伤势从床上爬起来,叫人传了家法,把齐瑶儿也打了一顿。 要不是荣王妃护着,齐瑶儿怕是得没掉半条命。 …… 许清凝听到之后,唇角扯了扯。 她拿性命换来的,也不过就是荣王等人受了点刑罚而已。 她知道自己还不够强大,无疑是用蝼蚁之势以撼动城墙。 可她绝不会放弃! 终有一日,她得将自己承受的痛苦加倍施于他们身上。 “宁安,你去查查春桃在哪里?” “王爷将她锁在了柴房里,说是等会要发卖出去。” 许清凝淡淡“嗯”了一声,宁安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 这天下午,春桃被绑去了青楼,结果半路上杀出来两个黑衣人。 长安王府的下人都是些酒囊饭袋,一看有刺客就赶紧跑了,把春桃丢在了原地。 春桃原以为这两黑衣人是来救自己的,没想到直接给她打晕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春桃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个陌生地方。 她对面坐着一个女子。 从背影看来,身材纤瘦,大约十五岁左右。 “你……是?” 许清凝转过身来,目光幽幽。 “你醒了。” 春桃见是自家郡主,赶紧跪下来。 “郡主,谢谢你救了奴婢,你真是大人有大量,是活菩萨啊!” “我是活菩萨……”许清凝微笑着。 她已经做了一辈子的活菩萨,这辈子是要做活阎王的。 “春桃,你以为我是在救你吗?” “郡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春桃已经当众招认一切是荣王府指使,她以为自己能将功赎罪的,为什么这些人还是不放过她? 许清凝记得,春桃是前年逃难到京城来的。 她可怜春桃无家可归,便将她留在了府里当丫鬟,可她的善心换来了什么呢? 是背叛! “你是我的婢女,却同荣王府勾结,出卖我的行踪,害我差点被刺客一刀砍死,后来又给我下毒……” 春桃否认:“婢女没有给郡主下毒!” 许清凝脸上笑意浓了几分,所以前面一件事是真的。 “我知道啊,因为毒是我自己下的。” 春桃瞳孔震惊:“你说什么……??” 她的话刚说出来,心窝就感到一阵刺痛。 许清凝将匕首狠狠扎在了春桃心脏。 血顺着匕首流到了她手背上,一片绯红。 她依然保持着微笑。 “可惜你要死了。” 春桃倒在了草堆里,双眼还睁得大大的。 许清凝起身,将手上的血擦干净了,对旁边站着的少年说。 “宁安,你找几个人传出去,就说荣王怀恨在心,残忍杀害春桃。” “是!” …… 许清凝将事情处理干净之后,打算去街上走一走。 她很久没看看这盛世长街了。 宁安跟在身后,“郡主身体尚未痊愈,我们还是回去吧。” 许清凝摇摇头,“你不知道我有多久没见过……”没见过人间了。 活着真好。 许清凝想到了秦嬷嬷的双眼。 “宁安,你学过药理,帮我去买一些对眼睛有益的草药吧。” “好。”宁安看了看周边,“可郡主一个人在这里,奴才担心会有危险。” 许清凝:“我知道有很多人想要我死,但越是大庭广众之下,他们越不会动手,你放心吧。” 宁安这才放心离开。 许清凝去了附近酒楼,她坐在二楼靠窗位置处,却碰上了萧屿。 萧屿身边还有一个人。 第15章 是想在床上用啊 那人名叫贺成。 许清凝知道他,他是萧屿身边的军师,常年穿一身灰白色道袍,年纪不大,却留着一长缕胡须,看着像是在修仙似的。 与此同时,萧屿和贺成也看见了她。 女子坐在靠窗的位置,风徐徐吹过来,令她发髻上的步摇流苏微微摇晃,长发半披在后面随风而动。 她穿着一身红色齐腰云纱曳地长裙,领口绣着的玉兰花栩栩如生。 几日不见,她似乎瘦了些,脸色苍白了些,竟多了几分惹人怜惜的脆弱感。 许清凝举起酒杯,歪头看过去。 “萧将军,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贺成见这姑娘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萧屿,他“咳”了一声。 “额……我想起来还有一点事没处理,先走了。” 他可不要站在这里碍眼。 这家酒楼并不出名,萧屿来此往往是为了打探消息。 他不知道许清凝为何会出现,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郡主昨日不是中毒了,也来喝酒?” 他下意识拿走了她的酒杯。 许清凝勾起一抹笑容,顺势抓住了萧屿的手腕。 “担心我?” 女子的手柔若无骨,像是藤蔓一般缠绕于他。 萧屿并不喜欢肢体接触,“这是真当本将军不会杀你了。” 许清凝:“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岂能体现你的能耐呢?” 萧屿眉头挑了挑,手无缚鸡之力、弱女子……? 他怎么看,也不能将这两个词同许清凝联系起来。 “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许清凝这才松开手,正襟危坐,默认了故意来此。 “也没什么大事,我想和萧将军做个生意。” 萧屿盯着她的脸,眸光凝聚。 许清凝:“最近不是在抓刺杀皇帝的刺客嘛,我无意中得知了他们的下落,想卖个人情给萧将军,就看你要不要了。” 果然,在提到这件事的时候,萧屿的神色微变,眸子里溢出了几分戾气。 “你知道他们在哪?” 许清凝不仅知道那几个刺客身在何处,还知道他们会给萧屿带来什么麻烦。 “当然。” 萧屿还真是看不懂许清凝了,她一个养尊处优的郡主,从而得知? 难不成是故意诓骗他? 可她的眼神分明没有说谎。 她就是有这个底气。 萧屿把酒杯放在桌上,脸色严肃起来。 “说吧,你想要什么。” 许清凝笑了声,往萧屿这边凑近几分。 她托腮看着这张美人脸,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 就当萧屿以为她又要说什么轻浮放肆的话,却听到一声。 “我要一万两黄金。” 原来是要钱?萧屿侧眸看她,平阳郡主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啊。 “郡主真是狮子大开口,几个刺客下落就想换黄金万两,真当我是冤大头了?” 许清凝:“萧将军若是不想给,我大可把人情卖给首辅,我猜他应该愿意出这个价的。” 她起身打算离开。 萧屿一把抓住许清凝的手,将她重重按在椅子上。 “你在威胁我?” “萧将军说是,那就是。” 在许清凝看来,钱可比男人重要。 前几天,许清巍的话倒是提点了许清凝。 他运气好所以碰上了赌场赚钱,但许清凝比别人提前知道了未来五年发生的事。 她已经占得先机,为什么不利用这个机会多多赚钱呢?日后对付楚琼也多了些助力。 可是赚钱,需要有本金的。 许清凝缺钱。 她这不就想到了萧屿吗? 忠义侯府家大业大,萧屿又被封了护国大将军,他自然是不缺钱的,哪像许清淩这般捉襟见肘? 许清凝心想,她就是个小穷光蛋,所以狮子大开口,嗯……这应该是可以的吧。 她看着自己被他抓住的手,都红了。 “诶,松开,你力气真大,弄疼我了。” 萧屿不放:“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去同楚琼做这个交易?” “因为比起他,我更喜欢你啊。” 她毫无羞色,目光还直勾勾地看着萧屿。 这已经不是许清凝头一回对萧屿说出“喜欢”二字了,他原以为习惯了,事实上并没有。 萧屿不喜欢被人所迫,他喜欢反客为主。 他挑起她的下巴,“许清凝,你有没有想过,我有很多种方式可以让你说出来。” 许清凝不以为然,“什么样的方式呢?” 萧屿眼中含了三分戏谑,从她的脸顺着脖颈线条往下滑进去。 她的脖子很好看,修长白净,散发着诱人的香甜柔软,引人想去一探深处。 这目光像是要将她给生吞活剥了。 “东齐第一美人,烈酒当风,就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吗?” 许清凝笑嘻嘻伸手勾住了萧屿的腰带,故意往他身上贴,反而一脸期待的样子。 “原来将军的法子,是想在床上用啊。” …… 不知羞耻。 萧屿脑海里只冒出来这四个字。 他可不知道,许清凝这样的人都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萧屿不一样,他肩上担负着忠义侯府,背后还有父母的血债,他有软肋。 攻人攻心,许清凝深谙此道。 她的手一点点沿着他腰线,却被他推开了。 萧屿只留下了一句话,“黄金万两,择日会送到你手里。” 许清凝不知道萧屿什么表情离开的,她美滋滋地给自己倒酒。 一边喝酒,一边暗叹。 萧屿啊萧屿,你还真是不好拿捏。 …… 萧屿出来酒楼,看到贺成坐在下面喝茶,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 “贺成,你不是有事要去处理?” “呦,将军出来了。”贺成抬头看了看天,调侃:“我还以为你起码得半夜才出来呢。” 萧屿回头看了眼酒楼,心情复杂。 “走。” 贺成:“看你这脸色不妙,平阳郡主对你说了什么?” 萧屿沉声:“她手里有那几个刺客的下落。” “此话当真?”贺成脸上笑意全部散去,变得严肃起来,“那她要干什么?” 萧屿冷哼一声,“敲诈。” 贺成斜眸看他:“该不会是……要你以身相许吧?” “她要的是一万两黄金。” 贺成打量了萧屿几眼,“啧,难道我们萧将军还不如万两黄金吗?” 第16章 山人自有妙计 萧屿有种想手刃眼前之人的心情,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若非你办事不力,也不会让他们还活着。楚琼就是想借此事大做文章,而那小丫头片子似乎拿准了我的想法,借此敲诈勒索。” 贺成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如果不能除去那几个人,将会给他留下很大的隐患。 “这么说来,将军只能出钱了咯。” 萧屿回想起许清凝那张巧笑倩兮的脸,眉目里都是算计。 很好,算计到他头上来了。 这一万两黄金,他倒是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能耐花? …… 没多久,萧屿派人将万两黄金折合成银票,送到了许清凝手中。 许清凝自然没有食言,把那几个刺客的行踪告知于他。 她记得,楚琼前世是对刺客屈打成招,让他们诬陷萧屿私通敌军,他趁机下令搜查忠义侯府,结果搜出了一封书信。 许清凝不知那封信写了什么,也不知信是真是假。 但她不信萧屿会私通敌国,毕竟他远赴边关的五年里,几乎打进敌国都城,让敌军闻风丧胆。 若保家卫国的战神都是反贼的话,东齐还有忠臣吗? 而且前世这个时候,萧屿已经死了,楚琼陷害他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一世,许清凝赶在楚琼之前,将刺客的行踪告诉了萧屿,他自然会料理干净。 许清凝得到了钱,也破坏了楚琼的计划,可谓是一举双得。 她抽出一张千两银票,放在宁安手中。 “宁安,你现在拿着银票,去南街找一家‘吉祥米铺’,用这些钱去收购他手上所有的大米,然后找个干燥的仓库储存起来。” 这几年里,东齐风调雨顺,粮食收成很不错。 所谓物以稀为贵,粮食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吉祥米铺的老板先前囤了许多粮食,眼看着越来越亏本,不得已断尾求生,正低价甩卖。 但他不知道一个月后,东齐会出现旱灾,大面积的水稻都将枯死,粮价自然翻了好几倍。 许清凝要做的,就是先低价购入,到时候再大赚一笔。 宁安还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么大的一笔钱,“一千两……郡主就这样相信奴才吗?” 说实话,许清凝并不轻易相信人心。 她伸手摸了摸宁安的头,“这只是一千两,你若卷款跑了,也只是得到一千两而已。可你若跟着我,我必会给你带来滔天的富贵。” 宁安不要什么滔天的富贵,他只想跟着她。 “郡主放心,奴才定不负所托!” 他攥着银票,离开了王府。 …… 几日后,东齐一年一度的射猎大会快到了。 但凡是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有资格携带家眷参加。 这无疑是一个能在皇帝面前展露的好机会,许多人都已经摩拳擦掌了。 往年,许清凝并不关心这档子事,今年倒是有些兴趣。 她算着日子,宁安也快回来了。 秦嬷嬷从外面跑进来:“郡主,不好了,世子又和王爷吵架了,你快去看看吧!” 许清凝揉了揉眉心,她哥是远近闻名的纨绔世子哥,平日和她爹吵架也是常态了。 “这次严重吗?” 秦嬷嬷:“还挺严重的,据说王爷都要动家法了,你去看看吧。” 许清凝起身出门:“那我去瞧瞧。” …… 许竣这人,没啥本事,脾气大爱动手。 但许清巍皮糙肉厚不怕打,这次挨打了下次他还敢。 府上人人都说,世子天生就是来克王爷的,不是冤家不聚头。 许清凝赶到的时候,许竣正拿着一根带刺的鞭条,就要往许清巍身上抽。 “败家玩意儿,本王今日就是要打死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许清巍一看到许清凝来了,嬉皮笑脸道:“阿凝,这回你可得救救你哥!” 许清凝注视着许竣:“有话好好说,父王何必动手?” 也不知怎么的,许竣现在面对许清凝,心里莫名有些发毛。 他扬起的鞭子不知不觉落下去了,冷哼一声。 “这臭小子说不想去射猎大会,你可知道,京城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参加,偏偏他不知好歹!” 许清凝淡定道:“不去就不去吧,还能如何?” 许清巍:“就是就是,还是妹妹通情达理!” 许竣盼着许清巍能在涉猎大会拔得头筹,兴许就能谋个一官半职,可谁知他去都不想去? “许清巍,你看看你这副德行,二十多岁了还没功名在身,哪里比得过荣王府的世子?” 许清巍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参加射猎大会,还不如去喝酒玩乐,他才不要去。 “比不过就比不过吧,难道我去了就能赢过他们?谁不知道荣王世子骑射双绝啊?” 许竣两眼发黑:“你这窝囊样,也不知是随了谁?” “当然是随了父王你啊。”许清凝淡淡一笑。 “荣王当年随皇出征,可谓是文武双全,这荣王世子随他爹很正常,至于我哥,咳,这不是也随了他爹吗?” 许清巍听见这话,忍不住笑出声了。 “阿凝,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会说话了?不愧是我妹妹!” 许竣气得抓起鞭子又要打过来。 “你们……这两个败家子,就是来气本王的!” “好了,说正经事。”许清凝拦住了他。 “荣王世子齐毅都已经是三届榜首了,我哥去了也比不过,所以他去不去都没什么关系。不过我有办法,可以让他今年惨败。” 许竣和许清巍都看向她,好奇:“什么办法?” 许清凝:“咳……我去啊。” “你?” 许清巍瞧他妹这小胳膊小腿的,“阿凝,你怕不是在说笑吧。” 许清凝一脸镇定:“是不是说笑,到时候看看就知道了。” 许竣狐疑:“你会射猎?” “不会。” “你会骑马?” “不太会。” 许竣知道,往年女子参加都是走个过场,但那些姑娘好歹还是会骑马射箭的,许清凝明明一点都不会,她去不就是丢人现眼的吗? “那你去干什么?不是给我添乱吗?” 许清凝微微一笑。 “山人自有妙计。” 第17章 眉上雪未融 夜里,宁安赶回来了,风尘仆仆。 几天不见,许清凝似乎觉得这小孩长高了不少,她就知道他不会卷款逃走的。 宁安说:“郡主,事情都办妥了。” 他按照许清凝的吩咐,去找了那家吉祥米铺。 粮价最近很低,原本一文钱一斤,现在一文钱两斤都没什么人买。 宁安用一千两就买下了吉祥米铺所有的囤粮。 “郡主,奴才有点担心,我们买这么多粮食,要是放久了怕是会生霉,不就亏本了吗?” 许清凝记得,前世这一年的旱灾维持了很久。 “不会亏的。” …… 东齐骑射大赛的地点选在行宫森林里。 距离大赛开始还有三日。 这三日里,所有人在此地安营扎寨,可以方便熟悉场地。 许清凝是和赵雨燕一同来的。 自从上回中毒,赵雨燕对许清凝多有忌惮。 那碗燕窝,是赵雨燕亲自看着煮的,她明明没有给许清凝下剧毒,她也知道春桃没有进去过。 不是她干的,也不是春桃干的。 可许清凝是怎么吐血的? 一个奇怪的念头在赵雨燕心里产生。 也许……这毒是许清凝自己下的呢? 这样一想,赵雨燕心中骇然。 如果真是如此,那许清凝也太有心机了,留她活着,淇儿什么时候能成为世子呢? 赵雨燕看了看周围,丛林茂密、野兽频繁,弓箭可是不长眼的,许清凝死在这里,也没人会怀疑到她头上。 许清凝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赵雨燕,眸光如星。 “王妃在想些什么呢?” 赵雨燕被看得有些心虚,“猎场到处有野兽出没,你要多加小心啊。” “我自然会小心点。”许清凝:“不过,我的帐篷和你的挨在一块,要是真引来了什么野兽,王妃的安危也无法保证了。” 赵雨燕笑容勉强,这是在威胁她吗? 许清凝没功夫搭理赵雨燕,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呢,便带上宁安去四处溜达了。 …… 不远处传来女子们的嬉笑声。 许清凝随意看了眼,都是各家小姐们。 她们也都看见了许清凝,目光各异。 许清凝自小模样美丽,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东齐第一美人的称号,但她并不喜欢自己这张脸。 如果不是这张与华荣公主五分相似的脸,她前世就不会被迫嫁给楚琼。 有人叫了她一声。 “凝凝!” 许清凝偏头看过去,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朝自己走来。 她的外衫为蓝色云锦所剪裁,可见布料显贵,满头长发利落梳成半髻,只插了一支白玉簪,但有点眼力见的人都能看出来,这白玉簪可是价值千金,看似朴素难掩气派。 这便是相府千金苏湄雪,许清凝最好的朋友。 苏湄雪的声音很好听,宛若空谷流水轻灵。 她一说话,许多人不禁顺着声音看向她的脸。 人如其名,苏湄雪的相貌便如高山融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太过清正,她的气质亦是如此。 反观许清凝,则是天生一副勾魂摄魄的小狐狸模样。 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何会成为好友? 苏湄雪自然地拉着许清凝的手,“凝凝,我没想到你今年会来。” 如果是以前的许清凝,对于这样热闹的聚会,是不会参加的。 从小到大,很多人有意无意说过,许清凝的脸太美恐会引来祸端,低调隐忍方能平安一生。 许清凝确实也低调隐忍了一辈子,可到底还是没有逃过祸端。 既然如此,为何不试试锋芒毕露呢? 许清凝看到苏湄雪,想起了很多事。 她记得苏湄雪是在今年成了太子妃的,可在不久后,苏家便被满门抄斩。 楚琼要夺皇位,自然不会放过和太子联姻的苏家。 她不知道苏湄雪的结局怎么样了。 但也能猜到,楚琼登基后对皇室赶尽杀绝,又怎么会留下苏湄雪呢? 眸中不禁浮现几分悲哀。 苏湄雪问:“凝凝,你怎么了?今日的眼神……很奇怪。” 许清凝笑了下:“我就是好久没看见你了,有点想念。” “你还好意思说?上次我们说好了去逛灯会,你却爽约去见那回京的萧将军,还闹得满城风雨。” 许清凝:“都过了那么久,雪儿惯会捉弄我。” 苏湄雪轻轻敲了下许清凝额头,“这事你要是不好好招认,我得罚你。” “好好好,我招认就是。”许清凝目光望向远方,“诶,那不是太子殿下吗?” 苏湄雪随着许清凝指的方向看去,并没有看见太子。 她这才知道许清凝是故意骗她。 “好啊,现在还知道诓人了!” 许清凝很害怕悲剧重演:“我一提太子,雪儿就如此紧张,还真是验证了我心里所想。” 苏湄雪的脸多了些愁绪,让她看上去不再是端庄自持的圣人姿态。 “我与太子的事,旁人不知,凝凝难道还不清楚吗?” 这句话,隐隐有几分无可奈何。 许清凝:“我知道。” 苏丞相是两朝元老、肱骨大臣,且当年有扶持皇帝登基之功,在东齐地位非凡,而苏湄雪是他唯一的女儿。 苏湄雪从出生以来,就是被按照太子妃培养的,知书达礼、落落大方,不被允许出现任何差错,她是早就内定了的未来皇后。 许清凝反握住苏湄雪的手。 要是苏家没有和太子联姻的话,楚琼是不是就会放过苏家了呢? “雪儿,如果你不愿,我会帮你。” 苏湄雪笑了声:“我还以为凝凝长大了,没想到还是个孩子。” 许清凝就知道苏湄雪以为她在开玩笑,“你不过只比我大了一岁。” 苏湄雪:“在我眼里,你永远是那个自己冻得发抖却还要将披风包在我身上的傻丫头。” 许清凝一愣,她没想到苏湄雪还记得这件事。 六岁除夕那天,她们进宫赴宴,小孩子贪玩是天性,宫里的皇子公主们年纪也不大,便叫上她们一起去玩捉迷藏。 当时,许清凝和苏湄雪躲在一个很是隐秘的角落,没想到脚下厚雪突然就塌了,她们都掉进了坑里。 那天下了好大的雪啊,好冷好冷。 无论她们怎么呼救,也没人过来。 许清凝看苏湄雪快撑不住了,便解了自己的绒毛披风给她裹上。 苏湄雪自小学的是明哲保身之道,她待人接物温善有礼,是在自己利益不被损伤的情况下,不轻易相信人也不让人与自己为敌。 这样的她,却在许清凝身上看见了一颗赤子之心。 但她不知道,那个温柔善良的许清凝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许清凝,双手都沾满了血。 许清凝内心有几分酸涩,她早就面目全非。 “雪儿,都快十年了,你竟然还记得,我都已经忘了。” 苏湄雪:“可惜了,本来有件事一直都想问你,当年我们是怎么上去的?” 许清凝脑海里闪过一个少年的身影,还回荡起他的声音:哎,别哭了,我拉你上来。 她摇了摇头,淡淡道。 “陈年旧事,何苦再提?” 苏湄雪看着许清凝,像是在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突然目光坚毅。 “凝凝,我永远都会护着你。” 第18章 又来投怀送抱了吗 苏湄雪这一辈子已经是笼中鸟了,如果可以,她想让凝凝得到自由。 “凝凝,我会保护你的。” 许清凝能感觉到苏湄雪掌心透来的温暖,“怎么突然说这话?” 苏湄雪:“我知道你在家过得不好,你父亲不喜欢你,你那个继母看着又不像好人,我一直想着能为你找个如意郎君。现在你既然表明喜欢萧将军,我帮你。” 许清凝对这突如其来的话有些迷惑,“?” 苏湄雪:“我打听过了,萧屿此人,父母双亡,上头只有一个祖父,也就是忠义侯,家庭关系简单。他相貌不错,且手握兵权,算得上是年轻有为,你嫁给他不委屈。” 许清凝:“……” “雪儿,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她想嫁,他未必肯娶。 苏湄雪眼中闪过几分愁绪。 东宫选妃在即,当然了,选妃只是走个流程,他们都心知肚明,苏湄雪就是内定的太子妃。 没多久,她就要嫁给太子了,出嫁之前,总得为凝凝好好筹划。 苏湄雪自顾自地说:“萧屿的相貌家世都是上乘,就是不知人品如何?好在他这次也来了,我们可以借机好好观察。” 许清凝柳眉一挑,捕捉到了关键字。 “你说萧屿也来这里了?” “嗯,我刚才看见他了。” 苏湄雪脑袋瓜子冒出来一些想法,有了! “凝凝,射猎大会还有三日开始,我记得你不擅骑射。不如这样,我们现在去边上草野练一练,临阵磨枪不快也亮嘛!” 许清凝本来也有此意,就和苏湄雪一同去了。 …… 许清凝首次骑马去见萧屿,摔了一跤,导致她对骑马有些阴影了,一时半会也不敢上去。 苏湄雪:“凝凝,我看你这匹马驹脾性温良,大胆骑吧。” 许清凝瞧了瞧自己的马,嗯,看着是挺温良的。 “我试试。” 她刚一坐上去,就看见苏湄雪扬鞭跑了。 “雪儿,你倒是等等我……” 她的雪儿一下子就没踪影了。 许清凝叹气。 好吧,不等也行。 倒是宁安骑马慢悠悠地在她身后,“郡主,你放心,奴才一直跟着你。” 许清凝这才发现,宁安竟然会骑马,但她也没说什么。 这会儿,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一块石头,打在了马身上。 马吃痛,撒蹄子狂奔出去。 “诶……怎么回事?” 许清凝用力抓紧缰绳,可还是控制不住。 不妙,失控了! 这马疯了一样往边上那顶帐篷冲过去。 宁安见状赶紧去追。 …… 帐篷外面站着的侍卫目露惊诧,何人敢如此胆大包天? 夏冰:“你是什么人?快停下!” “让一让……”许清凝话还没说完,连人带马直接冲入了帐篷。 帐篷里有一个男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 萧屿本来是在换衣服,刚穿到一半,听见外头传来马蹄声,正在想发生了何事,就看见许清凝骑马冲进来了。 没错,就是横冲直撞! 这女人是疯了不成? 他赶紧披了件外衣,一手抓住了马身上的缰绳,将它往旁边一拉。 那马上面的女子,就这么往他摔过去。 许清凝只觉自己的头砸在了什么坚硬又暖和的地方,差点眼冒金星。 仔细一看,自己恰好是把萧屿压在了地上。 她的头刚刚就撞在他胸膛,怪不得那么硬。 …… “将军你没事吧!” 夏冰急匆匆跑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正趴在他家将军身上,将军还衣衫不整,而那闯祸的小马正站在角落里,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额……夏冰觉得,他是不是不该出现? “将军……?” 萧屿没好气地说:“滚。” 夏冰以为说的是自己,忙捂着眼睛离开了,“属下告退!” 萧屿有些头疼,还真是无论去哪里,都逃不开许清凝的存在。 他冷笑着:“这是又来投怀送抱了?平阳郡主。” 许清凝想骂人。 天地良心,她真不是故意的。 “抱歉,我并非有意擅闯,实在是这马它不听话。” 马往她这边看了一眼,然后低头。 萧屿:“呵,可真巧,偏偏就闯进我的帐篷来了。” 一而再再而三,当他是傻子呢? 许清凝知道,她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干脆溜走算了。 她手撑着地面,就在要起来的时候,腰间突然一紧。 萧屿按住她的腰,不让她动。 “得罪了人,就想一走了之吗?” 许清凝委屈道:“萧大将军,你行行好吧,马上就要比赛了,就放过我吧,我还得继续去练马呢?” “就你这水平参加射猎大赛?” 许清凝:“……怎么就不行了?” 突然,许清凝一阵天旋地转。 萧屿已经把许清凝丢在了马上。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也跟着坐上去了。 萧屿也不管许清凝,他从后面绕过她抓住缰绳,带着她猛地冲出去了。 …… 营帐外的夏冰,满脸震惊。 草野风大,许清凝的头发被吹乱开来,身下速度很快,她看不清周遭风景,只感觉狂风呼啸而过,脸上都有些疼。 她整个上半身被迫往后倒,贴在他怀里。 少年的胸膛滚烫,像火。 速度,如箭! 许清凝感觉自己随时要被甩出去,有一种失重的无力感。 “萧屿!你要干什么?” 话说出口后,许清凝才意识到,她还是第一次喊出他的名字。 “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骑术。” 许清凝本就害怕,她迫不得已揪住萧屿的衣袖,胡乱一扯。 “你快停下来……停下来!” 萧屿笑了起来,原来这只张牙舞爪的小狐狸也有害怕的时候啊。 他想起前几次被她拿捏,心里呕了一口气呢,眼下可不得报复回去。 “我偏不想停,你当如何?” 萧屿扬鞭一甩,加快了速度。 他们在这草野上飞奔,仿佛没有尽头。 许清凝害怕地闭紧双眼,“萧屿,你真是疯了!” 然而,她只听见耳畔的风声,还有少年肆意的笑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下来了。 许清凝一下马就吐了,胆汁都吐出来了。 过了半个时辰,她还没缓过来,整个身子都是虚的,两条腿发软、不停颤抖着…… 第19章 堂堂郡主当小妾 萧屿手里拈了根芦苇嫩叶站在旁边,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生气吗?那就战胜我。” 许清凝瞪了萧屿一眼,咬牙切齿。 小姑娘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脸蛋气鼓鼓的,头发也乱糟糟的,站都站不稳了,哪里还有什么美人姿态? 可萧屿倒是觉得,这一刻的许清凝比他此前见过的要真实得多。 许清凝握紧拳头。 好,很好。 …… 许清凝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看到苏湄雪就站在不远处。 苏湄雪故意问:“凝凝,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人?” 她早就打听到萧屿在那片草野附近,所以给凝凝和他制造了单独相处的机会。 可看凝凝的脸色,似乎不妙。 许清凝腿还有些虚:“我碰到了萧屿。” 苏湄雪:“那你们……有没有说什么?” 许清凝咬了咬唇:“哼,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苏湄雪:“为什么啊?” 许清凝小声嘀咕了一句:“萧屿不是个好人。” …… 半夜,许清凝躺在床上,仔细想了想来龙去脉。 她大致知道了,去草野骑马是苏湄雪故意安排的。 但马被暗器所伤,显然不是苏湄雪做的。 那么是谁呢? 许清凝脑海里冒出来一个名字。 用这么拙劣方式的人,除了她继母还有谁呢? 第二天一大早,许清凝就去给赵雨燕请安了。 …… 赵雨燕看到许清凝活泼乱跳地出现,眸中一闪而过几分阴冷。 她立刻换上那副慈爱的表情。 “阿凝来得这样早?” 许清凝:“我睡不着,想来帮王妃梳妆。” 她拉着赵雨燕坐在镜子前面。 铜镜里的脸蛋,还未上粉,眼角可见几丝皱纹。 毕竟也是三十多岁了,再如何保养,时光还是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 许清凝:“王妃,我昨日发生了一件很惊险的事情。” 赵雨燕面不改色,“什么事?” “骑马的时候,那马突然乱撒蹄子,差点把我给摔死呢。” 许清凝一边说,一边观察赵雨燕。 赵雨燕很快露出担心的样子,“那阿凝有没有伤到哪里?” “咳,我福大命大,这点儿腌臜事要不了我的命。” 许清凝拿起一根金簪,缓慢地插入赵雨燕发髻里。 她低头贴在赵雨燕耳边,“王妃你知道的,我命硬生来克母,有些人的命就不一定硬了。” 赵雨燕的手一抖。 原本拿着的玉镯,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她觉得许清凝越发阴冷了,尽管是笑着的时候。 …… 许清凝走出赵雨燕的营帐。 宁安:“郡主查清楚了,是她做的吗?” 许清凝点头,“嗯。” 她刚刚给赵雨燕梳头发的时候,发现里面夹杂了一根马尾毛。 射猎大会,赵雨燕只是来当旁观者的,她平白无故去靠近马厩干什么?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许清凝:“她对我的马动了手脚。” 宁安:“那郡主要怎么办?” 许清凝抬头看了看远处的林子,扬起来一抹笑容。 “我记得,我这位继母怕老鼠,这山野里的老鼠,张牙舞爪的,可凶残了。” 宁安心里明白了。 “奴才这就去办。” …… 许清凝换了一匹马去练。 可能是昨天经历了萧屿那遭,她反而不怕了,很快就已经能掌控住。 苏湄雪好奇,“凝凝,你怎么突然就学会了?” 许清凝骑马跑了几圈:“骑马不难,可所谓骑射大赛,还得射中猎物,我有点犯愁,只剩两天时间了。” 苏湄雪只当许清凝随便练练,没想到她志不在此。 “我的凝凝啊,你该不会是真想和那些男人拼个头名吧,这骑射大会,向来是武将的天下。” 许清凝也知道,骑马射箭不是一两天就能练好的,她目前只能做到不让自己太过丢人。 不远处有一男一女,他们看许清凝的目光充满敌意,除了齐瑶儿兄妹还有谁呢? 齐瑶儿恨恨道:“大哥,那贱人也来了,你可得帮我报仇。” 齐毅:“瑶儿,你先回去等我,我自有办法。” 前段时间春桃那丫鬟死了,荣王府被人背后议论纷纷,父王被皇帝训斥了,还被禁足在京城,不能来参加射猎大赛。 他攥起拳头,心生恨意。 …… 一男子朝许清凝走来。 “苏小姐说的对,这骑射大会是我们武将的天下,平阳郡主还是得有点自知之明啊!” 许清凝听着很不爽,她看过去,此人不就是荣王世子齐毅吗? 齐毅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嘴巴也太不会说话了,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京城公子哥的娇纵在他身上可谓淋漓尽致。 许清凝:“这么说来,世子是很有自知之明了?” 齐毅:“本世子已经拿了三届的榜首,不像你那个废物哥哥,整日只知道玩乐,都不敢和我比上一次!” 齐瑶儿与太监私通被抓、荣王府给许清凝下毒、残忍杀害春桃…… 这一系列的事情简直将荣王府放在了风口浪尖。 所有人都在背地里骂他们,某些臣子还借此机会弹劾荣王府仗势欺人、目无王法。 而这一切,都是许清凝害的! 齐毅对她可是恨得牙痒痒了,他要借这次骑射大会,好好给荣王府长脸。 许清凝心里生了几分怒气,“不准你说我兄长坏话。” “我便是说了又如何?你哥都不敢和我比,你又算得了什么?” 许清凝笑了:“世子就这么有自信一定能赢?” “当然!” “那好,我们打个赌。” “你算个什么东西,配和我打赌?”齐毅不屑。 许清凝:“按照世子的话,我哥不来是因为不敢,你不和我打赌自然也就是不敢。呵,我还当荣王府都是些英雄豪杰呢,原来是胆小鬼啊,连我一个区区的弱女子,你都害怕了。” 齐毅骂道:“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哪里不敢了?” “既然你敢,我们就打个赌。今年骑射大会上,我赌你绝对拿不到第一名!” “若我拿到了呢?” 许清凝:“若世子为榜首,我悉听尊便。” 齐毅瞟了许清凝一眼,这女人虽然牙尖嘴利的,长得倒是不错,传言不虚,东齐第一美人。 “我若还是第一,你就来给我当小妾,怎么样?” 第20章 你就是我的先生了 要堂堂郡主去当小妾? 这话太羞辱人了,苏湄雪听得不对。 她走出一步,对齐毅说:“世子,还请你慎言。” 许清凝拉住了苏湄雪,看向齐毅。 “齐毅,你要不是第一,就跪在我长安王府门口磕头,大喊你是个废物,你不如我哥。” “哈哈哈……”齐毅笑出了声,“不自量力。行啊,我应下了!” 许清凝:“口说无凭,就请苏小姐为我们做个人证。” 齐毅:“谁不知道苏小姐是你好友,到时候你们耍赖皮怎么办?” 他瞟了一圈,正好看见楚琼往这边路过,便喊了一声。 “首辅大人!” 楚琼闻言,朝他们看去,那巧笑的女子不就是许清凝么? 他负手走过去,“世子何事?” 齐毅:“没多大点事,就是想请首辅给我们当个人证,免得她输了抵赖。” 接着,他把事情大致说给了楚琼。 楚琼听后,“郡主真要打这个赌吗?” 许清凝没想到会遇上楚琼,眼睑顿时起了几分阴霾。 “是啊。” 楚琼面具下的眼神如同毒蛇一般,阴森地滑过许清凝的脸。 “有意思,那我就当这个人证吧。” 齐毅笑着说,“有首辅作证,我就没什么好担心了。平阳郡主,我看啊,你就等着乖乖给我当小妾吧!” 说完就骑马走了。 “小妾”二字钻进楚琼耳朵里,令他有些不适,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 许清凝看到楚琼就浑身不爽,她不打算和楚琼待在一起,微微欠身。 “告退了。” “等等。”楚琼叫住了她。 许清凝:“首辅还有何事?” “郡主可知道,那齐毅已经连胜三届,你同他打赌,不是自寻死路吗?” 许清凝:“是不是自寻死路,那是我的事,就和首辅无关了。” 楚琼怎么觉得,这丫头对他有莫名的敌意? 打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很厌恶他。 虽然说他在府邸对她动过杀心,但到底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言归正传,他还没有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 她的敌意是从何而来的呢? “郡主对我似乎有些不满?” 许清凝对楚琼何止是不满,她恨不得抽他的筋扒他的皮。 “大人想多了,你是位高权重的首辅,我自然是敬畏你的。” 楚琼在她眼中可看不出半点敬畏,只有偶尔流露的厌恶。 他识人无数,第一次摸不透这小丫头的心。 “你……” 他还想说什么,苏湄雪挡在了许清凝身前。 “楚大人,我和平阳郡主还有事要谈,我们先告退了。” 她拉着许清凝的手转身离开。 楚琼瞧着这两个女人的背影,眸色骤然阴狠。 他已经是权倾天下的首辅了,放眼整个东齐,谁敢不给他三分面子? 这个苏湄雪倒是敢在他眼前抢人,呵。 身旁侍卫说了句:“苏家小姐还真是和传闻中一样傲气。” 楚琼似笑非笑:“毕竟是要当太子妃的人。” …… 走远了,苏湄雪才对许清凝说。 “凝凝,你日后要小心点,最好是离楚琼远些。” 许清凝反问:“雪儿也觉得他不是好人吗?” 苏湄雪沉默良久,才道:“好坏与否我不评价,总之楚琼是个极其危险的人。他平日待人都是端着笑脸,可你没看见他杀人的样子,上一秒还对人笑着,下一秒就活剥了别人的皮。靠着花言巧语讨好皇上得以步步青云,背地里出手毒辣排除异己,竟也配成为我东齐首辅?” 许清凝能听出雪儿对楚琼的厌恶,或者说,是对楚琼这类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之人的厌恶。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要是让雪儿知道,她心里那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变得和楚琼一样,肯定会失望吧。 苏湄雪怕吓到凝凝:“算了,不说他了,我们聊聊你和齐毅的赌注吧,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万一他真得了第一名……你能赢他吗?” 许清凝:“齐毅的确是连胜三届,可你忘了,今年还有一个人。” “谁啊?” “萧屿。” “可你确定他会帮你吗?” 许清凝低头看着手心里的玉坠子,昨日在萧屿怀里扯下来的。 仇,她还铭记于心呢。 …… 下午,夏冰过来找许清凝了。 他先是对许清凝作揖行礼,“平阳郡主,请把东西交给属下。” 许清凝装作不知,“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夏冰:“我家将军昨日遗失了一枚玉坠子,请你归还。” 许清凝反问:“哦,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夏冰还是头一次办这种差事。 “郡主,大家都是聪明人,你就别和属下装糊涂了,快些把东西交出来吧。” 许清凝挑眉,“想要回玉坠子,让你家将军亲自来取。” 夏冰只好打道回去。 …… 苏湄雪:“凝凝,你真有把握萧屿会来见你吗?” 许清凝坐在草地上,时不时地扯着脚边冒头的小野花,绕在手腕上。 “他会来的。” 苏湄雪没说话,坐在许清凝身边,和她一起看向远方。 没过多久,萧屿还真的出现了。 他今日穿一身黑衣猎猎而来,腰配镶玉锦带,浑身尽是少年人难掩的肆意张扬。 只要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就不得已全部汇聚在他身上,难以移开。 苏湄雪突然觉得,萧屿和凝凝还真是很配。 她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还顺便带走了宁安。 宁安其实不太愿意走,“奴才担心郡主……” 苏湄雪:“有他在,凝凝不会出事的。” …… 萧屿到的时候,许清凝在树上。 她穿着一身红色束腰骑装,坐在树上时而摇晃,脚腕挂着的珠链铃铛发出细碎碰撞声。 许清凝低头看树下站立的他,嘴边勾起一抹笑容。 “萧大将军可是特意来找我的?” 萧屿伸手:“明知故问,把东西给我。” “想要啊。”许清凝食指挑着那枚玉坠子放在她怀里,“自己来取。” 萧屿眉眼透出危险气息:“许清凝,你不要得寸进尺。” 许清凝:“昨日你那样捉弄我,我都没有生气,将军的气度还真是小。既然想要回玉坠,也不是不可以,就看你的诚意了。” 萧屿就该猜到,这小狐狸一肚子坏心眼,全都是算计。 “你想要什么?” “我要赢。” …… 夏冰还以为他家将军是去兴师问罪的,结果是去教平阳郡主射箭的。 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这两个人是要干什么? 萧屿打量了许清淩几眼,瞧她这小胳膊小腿的,估计也没多大力气。 “你当真要我教?” 许清凝想过了,这猎场上能赢过齐毅的也就萧屿,她当然要为自己找一个最好的老师。 “嗯。” 萧屿:“既然尊我为师,你的学费呢?” “学费?”许清凝没想到萧屿是这样小气的人,“萧将军不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吧。” 萧屿:“至于。” 许清凝默默翻了个白眼,小气鬼。 她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他。 萧屿似乎并不满意。 许清凝只好又掏出一张,双手奉上。 “萧大将军……我只有这两千两了,你要是嫌少,我以后补上,可以吗?” 她的钱都用得差不多了,买粮买门面买工人……这样样都得花钱。 萧屿瞧着这两千两银子,哼,她可是敲诈了他一万两黄金啊。 许清凝试探着问了句:“那……我可以叫你先生了吗?” 她又加了几句,脸色十分诚恳。 “先生,你放心,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日后定会好好尊敬你,再不惹你生气!”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萧屿的脸白了几分。 第21章 钻入衣服咬住她的肉 萧屿:“骑射可不是一蹴即就的事,两天时间,无论怎么练,你也不可能赢过齐毅。” “我知道啊。”许清凝早有盘算,“我是赢不了他,但我也不会让他赢。” 萧屿气得有些想笑:“许清凝,正经事你样样不行,歪门邪道倒是炉火纯青。” 许清凝:“先生这样说自己的学生,可是毫无师德啊!” 学生?师德?萧屿眉头不禁跳了下。 “夏冰,你去把我帐篷里那张小弓拿过来。” 夏冰这会是明白了,合着他成了跑腿的了。 …… 萧屿一脸严肃地看着许清凝,“你确定要我教吗?” “这猎场上,能赢过齐毅的人,只有你了,我当然要给自己找一个最好的先生。” 许清凝心道:其实不做学生也行,别的身份么,她怕他更不肯了。 萧屿冷笑一声,这可是她自找的。 “那好,你既然做了我的学生,就不要后悔。” 夏冰已经回来了,他把弓递给许清凝。 许清凝掂了掂,果然很轻巧,她不用如何使劲就能拉开。 “这么小,真的能射中猎物吗?” 萧屿站在许清凝背后,自后面端起她的手腕,对着远处树枝上休息的一只麻雀。 许清凝在女子中已经算挺高的了,但还是比萧屿矮了一个头。 这个姿势让她看起来完全缩在他怀里。 她能嗅到他衣袍沾的桂花香。 他来时路上,肯定经过了那片桂花林。 萧屿见她在出神,稍稍用力敲了下她脑袋。 “别分心,看准了。” 要是在军营里,萧屿早就把这样的人拖下去打一顿了,他亲自教她,她都还能分心? 许清凝噘嘴:“噢。” 听见“咻”的一声,许清凝手中的箭朝前方射去,正中那只麻雀! 她笑了。 “还真的可以诶!” 萧屿收回手,后退几步。 “现在你自己来。” 而夏冰站在边上,负责递箭捡猎物。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给平阳郡主当奴才。 他更没想到,堂堂护国大将军竟然给小姑娘当先生。 将军的手,是提刀拔剑的手,却在教女子挽弓搭箭。 …… 太阳逐渐落山,光线不是那么好了。 萧屿原以为许清凝只是随便玩玩,练不了几下就放弃了,毕竟她这种娇生惯养的郡主,哪里吃得了苦? 可他看许清凝不知疲倦,一下午就没停下来过。 许清凝如果要做一件事,一定会很认真,尽管双手已经酸涩发痛,手心也磨破皮了,也还是不肯停下。 萧屿瞅了眼天边,“天都黑了,今日就到这吧。” 许清凝问:“先生,那你明日还能教我吗?” 先生……萧屿的表情有些微妙,她这句“先生”倒是喊得很顺口,明明他是被胁迫的。 “卯时,过时不候。” “我知道了!”许清凝满意回去。 夏冰以为自己听错了,“将军,你明天还要陪这小郡主玩啊?” 萧屿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身影,眼底不自觉带了几分笑意。 “头一回当先生,总得有点师德吧。” 夏冰听不懂这什么意思,但他看得出来,自己有点多余了。 …… 许清凝回到帐篷里,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愁着外头月黑风高,很适合干点坏事啊。 “宁安,让你准备的东西,好了吗?” 宁安提着一麻袋过来,“都在这里面了。” 许清凝:“很好,就当我送给继母的一份礼物吧。” 万籁俱寂,宁安拎着麻袋,悄悄地走到了赵雨燕帐篷后面。 他把麻袋解开。 里面装了一袋子山鼠。 “去吧。” 山鼠从帐篷缝隙处钻进去。 宁安暗笑一声,收工回去。 …… 这夜,许清凝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身穿嫁衣,坐在楚琼的府邸。 门被推开,楚琼朝她走近,挑开了她的红盖头。 他的眼神从温柔期盼,陡然变成了恶心厌恶。 紧接着,他把红盖头摔在了她脸上。 “你不是她。” 许清凝当然不是华荣公主,她是被强迫送到了这里。 再然后,楚琼剥了她的嫁衣摘了她的凤冠,将她丢进了地牢。 地牢潮湿阴暗,滋生了很多虫蚁,还有老鼠。 每到晚上,那些老鼠就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 地牢里的老鼠并不怕人,反而很喜欢人,人就是它们的食物。 它们沿着血腥味找到那些腐烂的尸体,用锋利的门牙去啃咬去撕扯。 许清凝只能缩在角落里,身上的血腥味让老鼠误以为她已经是尸体了。 那些老鼠爬啊爬,肆无忌惮地攀上她的腿,咬下去…… “不……不要……” “不要过来!” 许清凝在梦中惊醒,出来一身冷汗。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 周遭黑暗如地牢,竟分不出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 直到有一道光出现。 宁安端着一个烛台走近,轻声问她:“郡主是做噩梦了吗?” 看到宁安,许清凝才松了一口气,刚才是梦。 “嗯,我是做噩梦了。” 宁安把烛台放在床头,然后蹲在地上。 “郡主别怕,奴才就在这里守着你。” 此时的许清凝只穿着一身单薄白色里衣,领口有些敞开,露出了精瘦锁骨,但她只当宁安是个小孩,也没想太多。 她需要光,需要和前世完全不一样的人或事,来证明那是一场梦。 她不敢睡,她太怕回到地牢了。 没多久,附近突然传来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 “啊!!!” “来人!!!” “救命!!!” 许清凝听到了,是赵雨燕的声音。 宁安嗤笑一声:“开始了,她叫得可真惨。” “是挺惨的。”许清凝当时可没有叫。 因为她知道自己叫得再惨,也不会有人来救她,连求救的念头都没有。 …… 赵雨燕没想到帐篷里有这么多老鼠,而且这些老鼠个头很大,比普通老鼠起码大了一倍。 它们到处乱爬,有些钻进赵雨燕的被窝,有些甚至钻进了她衣服里面。 锋利的爪牙在她身上乱挠。 又疼又痒又臭! 赵雨燕急得乱跳,想把老鼠给跳出来。 可它们硬是牢牢不掉,张口咬住她的皮肉。 第22章 杀无赦 “快来人救命啊!!!” 这一晚,长安王妃的惨叫声,可是响彻了半个猎场,很多人在梦里都被吵醒了。 天蒙蒙亮,许清凝装模作样去给赵雨燕请安。 一进去,她就看见了赵雨燕那张满是血痕的脸,血痕累累,不堪入目。 啧,这老鼠也挺聪明的,尽抓人的脸蛋。 许清凝担心问道:“天啊,王妃的脸这是什么了?” 赵雨燕心想:她晚上叫得那么惨,这小贱人肯定听到了,还装作一脸无知,而且还特意妆扮了,简直是明媚娇艳、不可方物。 赵雨燕联想到自己的脸,太医说就算痊愈了也可能会留下疤痕,毕竟山野老鼠的爪牙都很毒。 这一刻,她恨得心里快要呕血。 赵雨燕暗暗握拳:“是被老鼠抓的。我一定要查出来老鼠是怎么来的!” 许清凝脸色坦然,“查!当然要查啊!这些老鼠也太不知趣了,怎么把王妃的脸抓成这样?多丑啊!” 丑这个字……赵雨燕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她有多痛,许清凝就有多痛快。 许清凝叹气一声。 “父王爱慕美色,王妃你的脸可要尽快好起来啊,不然我担心他又要纳妾了,到时候给我添几个姨娘可真够烦的,唉。” 说完,许清凝摇头叹息地离去,她走到外面,听见帐篷里面传来镜子的破碎声。 赵雨燕把东西都砸在地上,骂了句,“小贱人!” 许清凝打了个哈欠。 天方乍白,卯时已到,她得去找先生练箭了。 …… 萧屿看到许清凝那黑眼圈,她今日化妆大概是为了掩饰疲态。 “昨夜没睡好?” 许清凝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我继母叫得太惨了,我睡不着。” 她本来想白天能补个觉,但一想到要和萧屿练箭,便不敢迟到了,“我们开始吧。” 萧屿:“昨日射的都是静止的猎物,今日我们射动态的。” 许清凝:“嗯?” “看到那只麻雀了吗?”萧屿指了个方向。 许清凝:“看到了,它还在睡觉呢。” 卯时这么早,也就她起来了。 萧屿捡了颗石头扔过去,惊得那麻雀扑翅飞窜。 接着,他便拉弓对准了那乱飞的麻雀。 一击即中。 动作简单利落。 许清凝鼓掌,“先生真厉害。” 萧屿:“你来试试。” “我……”许清凝射静止的东西还行,这种乱飞的她要怎么办呢? 萧屿看出了她的想法,“猎物不会乖乖地等着你出手。” 许清凝犹豫:“我怕我射不准。” 萧屿:“你就把它们当作自己的敌人,对于敌人,你不仅要目光敏锐,还得预判它们的动作。” 把猎物当作自己的敌人。 许清凝听进去了。 …… 一个时辰后。 许清凝看着那一地的麻雀,心想:这片林子里的鸟怕是都被她霍霍完了。 “先生,我可以不射麻雀了吗?” 萧屿见她这不耐心的样子,本想出口训斥,但一触及到她的目光,话又给憋回去了。 他让夏冰牵来了两匹马,对许清凝说:“上去,我们去试试别的。” 许清凝点头:“嗯。” …… 射猎大会的规矩,谁猎的猎物越多越凶猛,谁就越厉害。 可凶猛的猎物,藏在丛林里面。 越往里走,就越安静。 许清凝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声,不由抓紧了缰绳。 萧屿:“怕了?” 许清凝如实说:“是有点,不过你在的话,我还是很放心的。” 萧屿压低了嗓音,“你不怕我将你丢在这里,或者杀人灭口?” 许清凝扬起微笑,“那先生的杀人灭口,是怎么个杀法?教教我呗。” 萧屿:“……” 他甚至在脑海里想了一圈。 先把她的嘴巴捂住,再把她的脖子一扭,最后挖一个坑,将她埋进去…… 还要挖坑。 这样想想,挺麻烦的。 算了,先不杀了。 许清凝瞧着萧屿的脸色,还不知道他已经把杀她的流程想了一遍。 突然间他眸光凛冽、杀气乍起。 许清凝眉头拧紧,他……该不会是真的想对她动手吧! 不就是用玉坠子威胁他教她吗?不至于下杀手吧。 许清凝盘算着如何逃脱魔掌,结果那魔掌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往旁边一带。 二人平稳落地。 一支暗箭刺中了她刚才的坐骑,再晚一点,她就连人带马摔了。 又有刺客? 许清凝心想,她每次和萧屿待一块总能遇刺,还真是怪“幸运”的。 萧屿松开手,把许清凝放在边上,而后抬头看向这黑沉沉的树林。 他冷喝道:“别藏了。” 十几个蒙面人从四面八方跳出来,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 许清凝瞧他们手中佩刀锋利得很,身上的杀气也十分浓烈,这群刺客和上次那些不一样,他们是冲着萧屿来的。 她下意识拽住了他的衣角。 “先生……” 萧屿见许清凝乖巧地像猫一样缩在自己身侧,他嘴角噙了几丝浅淡笑意。 “有我在,你怕什么?” 许清凝想起上次遇刺,她对他说过:有你在,我怕什么。 也不知他是有意说这句话,还是无意说到。 萧屿根本不在乎刺客,目光注视着许清凝,问:“这两天,我教你的东西可记住了?” 许清凝回忆了一下:“大概是记住了。” 萧屿:“那好,你就把这些刺客当作猎物。做先生的,现在要检验学生的学业了。” 他抬起她拿弓箭的手,对准其中一个刺客,“看准。” 许清凝抿紧唇齿,眼睛盯着那人的额头,将弓弦拉满。 然后,放! 箭没有射中刺客的眉心,而是射穿了他一只眼睛。 萧屿扯唇道:“勉强还行。” 许清凝:这算是夸奖吗? 刺客可不会给时间让她胡思乱想,全部朝他们两个围攻过来了。 萧屿是东齐赫赫有名的战神,但他一个人能对付这么多顶尖高手吗? 她还是有些担心的。 萧屿一手抓着许清凝,一手抽出了腰间藏着的软剑。 他轻踮脚尖,腾空而起。 长剑在那群人的脖颈上一划。 只见一道血痕。 杀无赦! 第23章 你就该娇生惯养 从许清凝的视角上看,正好看见萧屿的剑刃在滴血。 一点一滴……“啪嗒”落在静谧的夜里。 刺客们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东倒西歪地躺在了周围。 虽然萧屿面无表情,可许清凝觉得此刻的他戾气很重,他眼眶通红,像是已经杀疯了。 周遭气温很低、很冷。 许清凝还没见过这样的萧屿,记忆里的他,要么是烈焰如火的少年郎,要么是意气风发的大将军。 萧屿做完这一切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毕竟身边还有一个娇滴滴的小郡主呢。 他问:“被我吓到了?” 许清凝从记忆里抽身,摇了摇头。 萧屿只见这小姑娘掏出一面锦帕,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剑,将上面的血擦拭干净。 她的动作温柔缓慢。 擦血这样的事,在她做来倒是和赏花喝茶一样……优雅迷人。 萧屿不禁想象,许清凝早晨坐在镜子前梳妆的时候,也会是这样优雅吗? 许清凝说:“我只是觉得,这样好的剑不应该沾血。” 萧屿:“剑本来就是要见血的。” 许清凝双手奉上,“那我就擦干净。” 萧屿冷笑,小声说了一句。 “你擦不干净的。” …… 萧屿随意查看了一下刺客的尸体,见他们手腕内侧都纹了狼头图样。 是天狼帮的人。 天狼帮是江湖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帮内每个人都是顶尖高手,雇佣一人就要千金。 这次来了十几个,幕后指使人还真是下了狠心啊,就那么想要他的命吗? 可惜有这个心,没这个能耐,丢人现眼。 许清凝总觉得现在的气氛太压抑,她开口问道:“你知道是谁吗?” 萧屿反问:“上次行刺你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许清凝:“知道。” 萧屿:“我也知道。” 当时最想要许清凝死的人,无非就是齐瑶儿。 现在最想要萧屿性命的人,肯定就是楚琼了。 萧屿眼睛弯了弯,露出的是凛冽杀意:“早知如此,五年前,我就该杀了他。” 五年前,楚琼还不是权倾天下的首辅,只是皇帝派去战场传旨的监军。 萧屿不知道战场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只迎来了父母的尸体。 那天,忠义侯受不了这个打击,当场晕了过去。 十五岁的少年陡然承担了整个候府的重担,他不仅要料理父母后事,还得在朝堂为萧家正名。 楚琼对皇帝说,战败是因为萧屿父亲刚愎自用、孤军深入,这才连累十万大军惨死。 这个罪名,是满门抄斩之罪,是背负全天下骂名永世不得超生之罪! 当时的萧屿年轻气盛,在文武百官面前痛斥楚琼是奸佞小人。 可战败是事实,得有人为此负责。 皇帝大怒,想要治萧家的罪。 于是所有人都听见了那句。 “萧家失去的颜面,我会亲自要回来!” 十五岁的萧屿披甲上阵,告别了步履蹒跚的祖父,离开了繁花似锦的京城,带着剩下的萧家军远赴边关。 皇帝只当萧屿是去送死的,谁知这五年里,远方不断传来战报。 “报,萧将军已收复金水、长岭!” “报,萧将军打进了西周国土!” “报,西周派使臣前来求和!” “……” 每一封捷报都是半夜传到皇宫的,迫使皇帝从妃嫔床上吓醒。 次数多了,皇帝都有了阴影,这五年里不怎么宠幸后妃了。 与此同时,所有人渐渐意识到。 那个年轻气盛的少年不是口出妄言,他是真把萧家失去的面子要回来了! 萧屿的战功越高,他在百姓里的威望越盛,这龙椅之上的人,就越有点忌惮了。 皇帝没把十五岁的萧屿当回事,却不得不把二十岁的萧将军当回事了。 而比皇帝更忌惮萧屿的人,就是楚琼。 …… 萧屿嘴唇一张一合。 许清凝:“先生要说什么?” 萧屿平静地注视许清凝,她个子比他矮很多,每回说话的时候都得仰头,然后把脖颈伸得长长的,让人有种很想咬上一口的冲动。 “许清凝。” 他叫她的名字。 萧屿说的很轻,许清凝没听清楚。 “什么?” “天要下雨了。” 萧屿话音刚落,就打雷了。 “轰隆隆……”雷声震耳欲聋。 “那我们快走吧,不然就淋成落汤鸡了!” 许清凝也没多想,她赶紧撒腿往前跑。 跑了几步,却发现萧屿还站在原地。 她又跑回去抓住他的手腕,“快走啊!” 萧屿就这么被一个比自己瘦弱很多的小姑娘给拉走了,他跟着她往前跑,似乎再快点,就能躲开这场即将来临的大雨。 事实上还是没躲过。 雷声之后,瓢泼大雨而下。 许清凝没办法,只好拉着萧屿躲进了旁边的小木屋。 “山雨淋了会生病的,我们还是等雨停了再回去吧。” 萧屿没有说话,静静站在门口。 许清凝蹲在门口,双手托腮。 她以为这雨很快就能停的,结果一连好几个时辰,都没有停,还有越下越大的迹象。 这下完蛋了。 天色渐黑,周遭的气温极速降低。 许清凝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从脚底钻进心窝。 她扯了扯他衣服,“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了,我们如果不生火的话,会冻死在山里的。” 萧屿点头,“嗯。” 许清凝:“那……你会生火吗?” 原以为这位萧将军是不会的,谁知他说了一个字。 “会。” 会,那就好办了。 她指了指那堆木柴,钻木取火。 “萧大将军,靠你了。” 萧屿又气又笑,“这是把我当奴才了?” 许清凝摊手:“没办法,你瞧我娇生惯养的,不会干这事。” 于是,许清凝看见萧屿那双不久前杀人索命的手,现在却在弄柴堆火。 假如萧屿不是将军,而是一个村庄里的普通农夫,他每日都要劈柴生火,那画面还挺有意思的。 许清凝转念一想,又觉得可惜了,毕竟他的手那么好看,不该弄粗活的。 “我还是来帮你吧。” 萧屿回头看她,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 “不用,你就该娇生惯养。” 第24章 他怎么能对凝凝做这种事呢? 这夜的雨很大,一直没有停。 许清凝缩在火堆旁边,侧目看向萧屿。 他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许清凝干咳一声,打破了沉默。 “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会停?” 萧屿朝窗外看去,“估计今晚是不会停的。” 他顺便看了看不远处的许清凝,她似乎很困。 “你困了就睡一会吧。” 许清凝环视周边,怎么也不像能睡的地方。 她要是还不回去,宁安和雪儿肯定会着急的,而且和萧屿孤男寡女睡在小木屋里,似乎不太好。 但她实在很困,昨晚就没合过眼,眼皮子一直在打架。 “那你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山里,我有点害怕。” 她胆子很小,害怕打雷的雨夜,害怕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害怕梦中惊醒身边无一人。 她想要抓住萧屿,抓住她能抓住的这一点点光亮。 可她没有想到,萧屿竟点了点头。 “雨停了我叫你。” …… 许清凝靠着角落的草堆,闭上眼睛,很快就入睡了。 萧屿盯着火堆,时不时地往里面扔根小木棍。 这一夜,他的内心出奇意料地平静。 没有战场上尸山血海的杀戮,也没有迷雾重重的满门血债。 他不是忠义侯府的小侯爷,也不是护国大将军。 他只是萧屿,是她一个人的先生。 如果没有五年前的战乱,如果他的父母都没有死,他或许也是这京城里的一个纨绔公子哥,每日无所事事。 阳光明媚就骑马去郊外跑上一圈,大雨倾盆就坐在酒楼里喝两杯酒。 结交一些舞文弄墨的好友,做一些附庸风雅的无聊事。 如果…… 窗口有风吹进来,萧屿很快就清醒了。 他想到什么,然后解开了自己的外衣,盖在许清凝身上。 她熟睡的时候很安分,一动不动,除了因呼吸而平缓起伏的胸膛。 安静、温柔。 火光在她脸上跳跃,明暗交织。 他情不自禁地盯着她的脸许久。 小姑娘似乎意识到什么,偏头换了个方向,将脸埋进他的衣服里面去,藏得严严实实的。 他轻笑了声,坐在她身边,也微微合上双眼。 今夜,你要好梦啊。 …… 翌日天亮。 萧屿睁开眼睛,才意识到自己真的睡了几个时辰。 过去的五年里,他就没有一刻是安心入睡过。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刺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传来坏消息。 每一刻,都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可他却在许清凝身边睡着了。 此时雨已经停了,萧屿想叫许清凝起来,出声的时候又打住了,只是揪出她左耳发髻里的一根杂草。 许清凝的头一偏,顺势靠进了萧屿怀里。 他伸手托住她的下巴,无意触碰到她湿软的嘴唇,然后…… …… 苏湄雪赶到的时候,无意看到了令她瞳孔震惊的一幕。 萧屿怎么能对凝凝做这种事情呢??? 她轻咳一声。 萧屿听到声音,立刻站起来了。 他看向苏湄雪,一脸淡定。 “你带她出去吧。” 苏湄雪现在对萧屿的态度很复杂,这个所谓道貌岸然的萧大将军,也不过是披着人皮的狼犬。 她反问:“那你呢?” “我还有事。” 萧屿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看在苏湄雪眼中,倒是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样子。 她瘪瘪嘴,也没说什么。 许清凝醒来后,没有看到萧屿,心想:这人真不讲信用,肯定半夜丢下她跑了。 “雪儿,你怎么来了?” 苏湄雪:“你一整夜没回来,我都快担心死了。” “昨天下大雨被困在山里了。”许清凝揉了揉眼睛,“现在什么时辰了?” 苏湄雪:“放心吧,射猎大赛还没开始,我们先下山。” 许清凝:“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萧将军啊?” 苏湄雪想到刚才那一幕,她目光有些闪躲,道:“没有看见。” 许清凝淡淡哼了声,“我就知道他肯定偷偷走了。” …… 射猎大赛正式开始了。 各路人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许清凝将头发都梳成简单的高马尾,原本娇艳明媚的脸,倒是多了几分英姿飒爽。 她是去赢的,不是去比美的。 好几道目光如芒在背,她想都不用想,有些人肯定恨死了她。 她缓缓扫了全场一眼。 皇帝坐在上头,她看不太清皇帝的脸,只依稀看见那一身明黄色。 其实所谓的射猎大赛,不过就是上位者的游戏罢了,所有人都是供皇帝取乐的。 许清凝心里生了个不可言说的念头。 若她成为上位者,是不是也能享用整个天下呢? 正这样想的时候,忽然对上了一道锐利的目光。 楚琼在打量许清凝,他知道她和齐毅在打赌,可他瞧着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笃定自己不会输。 这个女人,有点意思了。 许清凝没有避开楚琼的审视,从宫门前拦下萧屿那天起,她就已经成了扎在楚琼心里的一根刺,令他寝食难安。 一想到能让楚琼不舒服,她就开心。 “在笑什么呢?” 一道声音冷不丁吓了许清凝一跳,她看过去,原来是萧屿。 “你怎么有空来找我了?” 萧屿:“路过。” 许清凝才不信,她和萧屿都是扎眼的人物,所到之处必然聚集无数目光,而且他们身上的流言蜚语很多,这里人多眼杂,他若没事何必路过呢? “先生,你觉得我能赢吗?” 萧屿:“你能不能赢,得看天意,至于齐毅会不会输,我倒是可以肯定。” 许清凝:“诶,萧大将军,你现在说话都开始绕来绕去了,我有点不习惯。” 萧屿抬手敲了下许清凝额头,“我是来提醒你的,你作为我亲传弟子,可不要辱没师门。” 许清凝摸着额头,委屈巴巴看着他,“为何又打我?” “尊师重道。” 萧屿转身,眼底掩去淡淡笑意。 许清凝暗暗骂了他几遍,哪有这样的先生? …… 随着一声号角起,大赛开始了。 齐毅率先冲出去,作为荣王府世子,他从小被寄予厚望,只能赢不能输。 这次射猎大赛,他必须要拿得头名,为荣王府争光。 众人只见他拉弓对准一只狼犬,嘴角勾起冷然笑意。 就在齐毅手中的箭离弦之际,自他身后射过来另外一支箭,堪堪擦着他耳畔过去! 正中他瞄准的狼犬! 第25章 鸟好看吗? 许清凝微微抬起下颚,目视前方,眼底是不可一世。 她轻描淡写地说:“宁安,去给我捡起来吧。” 齐毅从来没见过有人敢抢他的东西,愤怒质问:“你在干什么?” 许清凝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拿着弯弓,看齐毅的眼神尽是不屑。 “猎场规矩,能者得之,你可不要不服气。” 齐毅气得想当场掐死这个女人,若不是碍于周围人多眼杂,他早就动手了,“许清凝!!!” 旁边负责登记的太监拿着小本本记录:“平阳郡主得一狼犬。” 许清凝柳眉一扬,根本不把齐毅放在眼里。 萧屿有句话说的很对,她能不能赢得看天意,齐毅会不会输已成定局。她可以拿不到头名,但一定得让齐毅拿不到! 她,就是要从齐毅手里抢,抢走他的荣耀、他的一切! 宁安也没想到,短短几日时间,他家郡主的骑射进步这么大,大概和萧屿脱不了关系。 接着,但凡是齐毅想要射中的猎物,许清凝就必然会抢。 她要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是如何输的。 齐毅简直快发疯了,他没想到许清凝这人如此不讲武德! 许清凝看着齐毅越来越崩溃,暗笑一声,两军对战首在攻心,她已经把齐毅的心态搞崩了。 猎场除了他们,还有很多人。 今日可是一个在皇帝眼前表现自己的好时机,不得好好把握吗? 齐毅被许清凝影响到了,可那些人没有,每一个人都是他的竞争对手。 他盯着许清凝的背影,恨得握紧了双拳,极力控制着一箭射死她的冲动。 许清凝知道很多人想要她死,她偏要站在人堆里、偏要站在齐毅身前。 命就在这,有本事来拿! 等了许久,并没有等到齐毅对她下手。 她还以为三届榜首的荣王世子多么厉害,原来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草包,时间耗在他身上都是浪费。 宁安小声问:“郡主,你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许清凝的目光不禁飘远,看向高台处的皇帝。 如果她依旧还只是前世的许清凝,那就依然会在圣旨来时毫无反抗的能力。 父权算什么,皇权又算什么? 她为什么不能做一个打破这些桎梏的人呢? “我原来只想赢了和齐毅的赌注,现在想要的却更多了。” 宁安没有听懂这句话什么意思,但他很难忘记许清凝此刻的表情。 ……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萧屿自始至终都是来看热闹的。 他抬头往上看,“夏冰,你觉得那只鸟好看吗?” 夏冰一头雾水:“鸟?” 萧屿指了个方向。 夏冰看到了,原来是一只五颜六色的鹦鹉。 “属下记得,贺成大人喜欢豢养鸟雀,他要是看见了,肯定爱不释手。” 这片林子里有很多珍稀名贵的飞禽走兽,夏冰不了解鸟兽,但一眼看得出来,这只很特别。 下一秒,夏冰就看到他家将军把那只鸟给抓在手里。 萧屿眼神有几分嫌弃:“聒噪得很,你去找个笼子关起来。” 夏冰走到一半又想起来什么,太阳快下山了,也不知平阳郡主那边怎么样了,将军还让他去找鸟笼。 …… 大赛时间到。 各位参赛者心里都十分忐忑,尤其是齐毅。 上半场,齐毅被许清凝屡次干扰,已经快气得七窍生烟了。 他心里清楚自己今日的表现不如前面几次,可怎么也没想到,那总管太监说出“今年射猎大赛榜首,平阳郡主。” 就算齐毅输了,也不可能会是许清凝吧,他不相信,毕竟她就练了两三天而已! “张公公,你是不是统计错了?” 张公公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这又不是咱家一个人统计出来的。” 震惊的何止是齐毅,就连皇帝也不敢相信了。 皇帝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没想到今年倒是让一个女娃娃赢了,让她过来见朕。” 于是,许清凝被带到了皇帝面前。 她将所有怨恨隐藏好,规规矩矩地向他跪拜行礼。 “臣女叩见皇上。” 皇帝虽然也就四十多岁,但常年荒淫奢靡的生活,令他看起来体态疲惫。 “朕很好奇,你一个女子却是今年射猎大赛的头名。” 许清凝不卑不亢地说:“臣女侥幸,凑巧碰到了那些猎物。” 侥幸不侥幸,都是一种说辞而已,只要结果赢了,那就是赢了。 皇帝皮笑肉不笑:“看来是东齐的男儿太废了,竟比不过平时养在深闺的郡主,你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许清凝缓慢抬头,目光对上了皇帝。 “你……”这一眼让皇帝陡然打起了精神。 许清凝真有几分像他的华荣公主,乍一眼看过去分辨不出。 不过细看的话,许清凝和华荣还是有点区别的。 “你也太像朕的十公主了。” 许清凝就猜到皇帝会是这样的反应,她俯身作拜,“臣女尘埃之姿,不敢与公主皓月之辉相提并论。 皇帝笑了下,这个平阳郡主还挺会说话,态度不禁好了些。 “许清凝,你今日得了第一,可是有什么想要的?但凡合情合理,朕都可以赏赐。” 前世许清凝因为这张脸,被迫成为华荣的替死鬼,但她没想到,这辈子却能因此得到皇帝的好感。 她盘算了一会,道:“皇上,如果可以,臣女私心想为兄长许清巍讨个官职。” 旁边站着的许竣听到这话,不由提起了心,他最希望的就是儿子能有个一官半职,没想到许清凝主动提这样的赏赐。 但他又担心皇帝动怒,牵连了整个长安王府。 许竣走过去看了许清凝一眼,“圣前不可胡言乱语。” 他跪下告罪:“皇上,都怪臣教女无方,还请降罪。” 但皇帝似乎并没有生气,摆摆手:“求个官职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朕准了。” 众人听见这话,不由脸色皆变。 他们当中不少人寒窗苦读,为考功名付出那么多,许清凝一句话就可以为她哥求到,这也太没天理了吧! 但在这,天子就是天理。 第26章 要他跪着磕头认输 皇帝对许清凝说:“平阳郡主,你要为你兄长讨个官职,那他有何擅长?” 皇帝不了解许清巍,不代表别人不知道,这长安王府的世子爷就是京城一纨绔,不是喝酒就是赌钱,他能当什么官啊? 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许清凝道:“启禀皇上,臣女兄长虽无文韬武略,但他擅长算术。皇上若能给他一个机会,他定当兢兢业业。” 她没有说谎,许清巍别的不行,算账还是挺厉害的。当然了,这在别人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优点。 皇帝沉默了一会,问身边的张公公:“朝中可有空缺?” 皇帝说这句话,肯定就不是开玩笑了,怕是真的要赏赐官职。 张公公回道:“皇上,最近户部那里不是缺人手嘛,不如就让长安王世子去户部那落个官职。” 就连楚琼也不禁侧目,别的也就罢了,偏偏是户部。 他这段时间一直想在户部安插自己的人,许清巍要是混进去了,岂不是平白增添了很多困扰? 楚琼正要说什么,皇帝先开口了。 他看向许清凝,“那朕就封你兄长为户部郎中,怎么样?” 天子一言,就是圣旨。 自始至终,户部一向是肥得流油的地方,虽说户部郎中只是个从六品的小官,但许多人挤破脑袋都进不去。 许清凝也没想到能把许清巍塞进户部,有些出乎意料了。 她心中暗喜,“臣女替兄长谢皇上大恩。” 许竣一时半会也愣了,赶紧跪谢皇恩。 …… 谢恩之后,许清凝起身,她看向身后一脸阴霾的齐毅。 “臣女还有一件事。” 皇帝正在兴头上:“你说。” 许清凝:“比赛之前,臣女和荣王世子打过一个赌,他若是没能得第一,便是输。如今结果出来了,臣女希望荣王世子能够遵守赌约。” 许竣都没想到还有这一出,许清凝今天出尽了风头,总要见好就收吧。 他压低声音问她:“不要没事找事,你和齐毅打赌什么?” 许清凝也放低声音,“父王,我是在帮我们家出口恶气。” 齐毅输了比赛,本来就郁闷恼怒,谁知许清凝还在众人面前提那个赌约,这不是当众打他的脸吗? “几句戏言而已,平阳郡主何必当真?” 许清凝:“只是戏言吗?我们打赌的时候,还有人证呢。” 她怕齐毅不认,加了句:“当时的人证,除了苏小姐,还有首辅大人。” 苏湄雪是许清凝的好友,她当人证没什么说服力,楚琼就不一样了。 毕竟楚琼可是权势熏天的首辅啊! 齐毅原先打的算盘,就是怕苏湄雪和许清凝一起耍赖,所以才把楚琼给叫过来,没想到倒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可楚琼……会为许清凝作证吗? 要是楚琼正出面作证,齐毅真的丢人丢大发了,但他心存侥幸,楚琼不至于为一个女人得罪荣王府吧。 众人的目光看向楚琼。 楚琼没想到自己会被提及,他本是打算全程隔岸观火的。 今日要是出面作证,就等于是和荣王府结仇。 楚琼做事理智克制,他当然不会为许清凝去和荣王为敌,毕竟他巴不得拔掉她这根眼中刺。 轻笑一声正要说话,却对上了皇帝的眼神。 短短几年,楚琼能够一路平步青云,因为他很会猜皇帝的心思。 东齐皇帝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他不在乎什么社稷百姓,他只在乎自己高不高兴。 高兴了,因为许清凝一句话就能随便赏官。 不高兴了,谁也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此时此刻,皇帝对许清凝似乎有几分好感。 楚琼甚至觉得,许清凝是故意把烫手山芋交给他。 他在心里掂量了会,道:“确有此事。” 楚琼一说,大家就心知肚明了,许清凝和齐毅是真打过赌。 那输的人当然要愿赌服输啊! 许清凝缓缓说:“依照赌约,就请世子三日后跪在长安王府门口,大喊自己是个废物。” 齐毅极力忍耐怒气,“许清凝,你……不要咄咄逼人!” 许清凝无所谓咄咄逼人,经历过前世,她知道隐忍低调不能保命。 既然如此,何不准备随时战斗呢? 众人还以为长安王府和荣王府不合只是流言蜚语,没想到他们是直接杠上了,当着皇帝的面活生生上演了一出大戏,这可比射猎大赛精彩多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皇帝也在看。 皇帝笑了几声,“齐毅啊,输了就是输了。” 他是笑着说话,但眉眼里的威慑不容忽略。 皇帝都发话了,齐毅只能认输。 他忍,也只能忍! 许清凝瞧齐毅的脸都给气绿了,如果不是这么多人在,她也憋不住笑了。 等着吧,这才刚开始。 …… 散场后,许竣难得对许清凝露出了笑容。 “女儿啊,你今天做的很好,就是要狠狠打他们荣王府的脸,本王很高兴啊!” 许清凝扯了扯唇角,表示不悦。许竣被荣王欺压了那么多年,屁都不敢放一个,这下可算是扬眉吐气了,还是靠她这个当女儿的。 但她懒得和许竣说话,“我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许竣就感觉是被一盆冷水给浇透了,许清凝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冷漠了?她不是很想得到他这个父亲的关注吗? 许竣记得,他经常约一些文人墨客到府里聚会,许清凝七岁那年,有个举人说她字写得好看,许竣跟着看了眼,也随口夸了句。 之后,许清凝就更加努力读书写字了,她觉得只要自己变优秀,就能得到父亲的关注。 那现在又为什么呢? 许竣想不明白。 …… 许清凝直接去了萧屿那边。 萧屿像是早知道许清凝会来,见她出现丝毫不觉意外。 许清凝笑起来,两只眼睛略弯像月牙一样。 “先生,我今日可不算是辱没师门了吧。” 萧屿瞧着许清凝一脸骄傲的样,倒是要来向他讨赏的。 他虽然没去,但也听说了,许清凝不仅得了第一,还当众让齐毅颜面扫地。 “说吧,你用了什么手段赢的?” 听见这话,许清凝的笑意尽数散去,立刻耷拉着脸。 “萧大将军这样说,真是让我伤心。” 就算齐毅心态不稳,没有得第一,可猎场还有那么多人,难道都输给只学了三天的许清凝吗? 萧屿扫了许清凝几眼,碰到她脖颈的时候,又很快移开,像是为了躲避什么。 “许清凝,你这射猎都是我教出来的,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吗?” 第27章 鸿门宴 许清凝没有反驳。 她的确是用了不光彩的法子才得到第一名的,但她没想到萧屿会直接看出来。 也对,像他这样的人,应该是最厌恶腌臜手段的。 许清凝有一种被剥光衣服扔大街上的羞耻感,在他面前无地自容。 她将头埋地低低的,小声说:“我就是想赢。” 萧屿看许清凝这副模样,似乎下一秒就要哭。 他怀疑自己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些,毕竟她也就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虽然说心眼多了点,但也没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的?” 许清凝一直看着自己脚尖,“我……我给一些小鸡小鸭洒了迷药,然后丢在林子里,故意引那些大型野兽分食,等它们都没劲了,我就收为囊中。” 萧屿听完了,莫名有些想笑。 骑射大赛办了十几年,还没一个敢用这样的方法,也不知该说许清凝聪明,还是该说她胆子大,敢在皇帝面前弄虚作假,要是被扒出来了,欺君之罪当斩。 他抬手往她额头上一敲,“下次不准了。” 许清凝眼眶红红的,“你怎么总是打我?” 萧屿:“谨言慎行。” 许清凝心里冷哼,她怎么看,萧屿也不像是个谨言慎行的人。 “噢,天色快黑了,那我先回去了。” 萧屿点点头,然后看着许清凝转身离开。 落日余晖洒在她身上,看起来浑身披着光芒,她一步一步走向远方,微风温柔而来,衣袂蹁跹。 萧屿站了很久,久到眼前再无半点人影。 他轻笑一声,是该回去了。 …… 许清凝回到帐篷里,才想起自己没有把玉坠子还给萧屿。 她坐在烛光下,头一回仔细观察这枚玉坠子。 玉质玲珑剔透,中心隐隐带了一丝蓝绿色,形状类似于一条小鱼。 小鱼……萧屿? 许清凝心想,那就下次见面的时候还给他吧。 按照往届规矩,还得在这里待上一天,后天皇帝才会回朝,也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种隐隐不安,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宁安站在门口,道:“郡主,篝火晚会要开始了,皇帝那边来人,说要你过去。” “好。” 许清凝走之前又照了照镜子,她曾经无比厌恶过的一张脸。 …… 许清凝走进去,就闻到了股血腥味。 她屈膝:“臣女给皇上请安。” 皇帝看到许清凝出现,笑道:“首辅说的不错,这平阳郡主一来,还真是给篝火晚会添了几分光彩,你先坐吧。” 许清凝越过火光,看到了楚琼。 楚琼穿一身鬼魅黑衣,半边面具的脸更显得阴森,此时他的眼中迸发着冷然笑意,毒蛇一样的目光,阴毒冰凉。 许清凝算计了楚琼一回,她就该料到他会反击,却不知他要做什么。 她悄声对宁安说:“宁安,等下我若出事,你便立刻去找苏小姐。” 宁安还从未见过许清凝脸上这般严肃的表情,像是如临大敌,会出什么事呢? 许清凝坐在左下方,她后面较远的位置上,坐着赵雨燕。 赵雨燕戴着面纱,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毕竟是长安王妃,还是有不少人过来巴结的。 但今日也不知怎么了,一向和善的长安王妃对人爱搭不理,她不愿意说话,只恨恨看向远方。 虽然赵雨燕没能查到老鼠是怎么来的,但直觉告诉她,就是许清凝干的,这小贱人平时装得与世无争,背地里手段如此恶毒,她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一身穿白裙的女子走过来,正是齐瑶儿。 齐瑶儿朝赵雨燕走近,她打听过了,许清凝和继母关系不怎么好,要是能让她们狗咬狗,岂不是大快人心? 她寒暄开口:“长安王妃,这大热天,你戴着面纱干什么?” 赵雨燕掩饰道:“我身子着了凉受寒,太医说不能见风。” 齐瑶儿才不信,前天赵雨燕凄厉的惨叫声,她可是听到了,据说是被什么老鼠给抓伤了脸,还毁容了。 她看向远方的许清凝,“你女儿今天还真是出风头啊,都不来关心你这个当娘的,我要是你,肯定很生气。” 赵雨燕不是傻子,齐瑶儿故意找话,她当然听得出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齐瑶儿:“王妃是聪明人,那我就直说了。许清凝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心知肚明,她败坏了我的名声,又伤了你的脸,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赵雨燕眼眸迸发出恨意,“那郡主要做什么?” “我有个计划,可以让我们出这口恶气。” 齐瑶儿今日穿一身白色素锦绣花裙,还是那般仙女似的装扮,眼神却恶毒如魔鬼。 自从许清凝陷害她和太监偷情,所有人都在嘲笑她、羞辱她,她再也不是那个被众人视若仙女的齐瑶儿了,而是丢人现眼的荡妇。何况许清凝还羞辱了齐毅,让整个荣王府颜面扫地,她得把这一切通通加倍还给许清凝! 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齐瑶儿递给了赵雨燕一个木盒子。 “你同她住得近,下手方便。” 燕窝事件之后,赵雨燕就不能给许清凝送任何吃食了,“唉,我现在无法插手她的饮食。” 如果许清凝再中毒,她怕是也要跟着没命了。 齐瑶儿:“不是吃的。” 赵雨燕:“那是?” 齐瑶儿贴在赵雨燕耳边说了几句话,她这才明白了,嘴角也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我知道怎么做了。” …… 期间,楚琼的眼神时而掠过许清凝的脸。 他看出了她假装平静之下的紧张。 到底还是年纪太小,这就害怕了吗? 之前算计他的时候,不是很能耐吗? 楚琼已经不止一次在许清凝这里吃了哑巴亏,她先是破坏了他对萧屿的伏杀,再是迫他得罪了荣王府,还把许清巍安排进了户部。 此前,他花了那么多心思精力去拉拢荣王,现在算是功亏一篑了。 他这个人,睚眦必报,怎么可能硬生生吃亏呢? 楚琼转身对皇帝道:“皇上,时辰差不多了,该上重头戏了。” 第28章 殊死一搏 皇帝“嗯”了一声。 很快,便有人推了好几个囚笼过来。 一部分囚笼里面装着的是猛兽,另一部分装着奴隶。 他们将猛兽先赶进了一个大围场中,然后又将一堆穿着囚服的奴隶赶进去。 皇帝等人坐在围场外面,猛兽和奴隶在围场里面。 猛兽张牙舞爪,奴隶面露惊恐。 皇帝:“今夜谁要是活下来了,朕就赦免你所有的罪行!” 天子一声令下,大家差不多明白了。 这是要所有人看着,猛兽和奴隶之间的厮杀,并以此为乐。 如此血腥残忍的娱乐方式,当然有一部分人受不了,但他们又不敢表露出自己的恶心,因为这法子是首辅提出来的。 谁要是反对,不就是与首辅为敌吗? 楚琼就站在皇帝身侧,俨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姿态,俯瞰众生。 他下令道:“开始吧。” …… 猛兽被砸石头故意刺激,它们发狂朝那些奴隶扑过去,疯狂撕咬拉扯。 篝火晚会充斥着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 胆小的人捂着眼睛不敢看,却也不敢发出任何惊叫声,生怕触怒龙颜。即便是杀人如麻的侩子手,也难免有些不适。 可皇帝却开怀大笑。 画面越血腥,他就笑得越开心。 突然,一截断手甩过来,刚好落在许清凝脚边,她忍着恶心,移开目光。 大约一个时辰后,围场安静了。 奴隶差不多都死了,尸体正在被猛兽啃食,肠子内脏到处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血流。 许清凝听到身边有人在干呕,怕是实在忍不住了。 正常人都受不了,也就皇帝喜欢这些变态的事。 许清凝暗暗摇头,有这样的天子,前世怪不得亡国了。 她又听到楚琼开口说话:“皇上,臣刚才想到了一个更有趣的事。” 皇帝目光里充斥着血腥,他就像汲取残忍为生的魔鬼。 “爱卿快说!” 楚琼:“这些奴隶杀来杀去实在没什么意思,不如换点有意思的人来,如何?” “那首辅心中可有人选啊?” “平阳郡主为此届头名,想必身手非凡,一定能给皇上献上最精彩的搏斗。” 楚琼这样一说,许清凝就明白了,原来圈套是在这等着她呢。 “爱卿所言不错,这样的确有意思多了。”皇帝看向许清凝,“平阳郡主,你愿意为朕提供更多的乐子吗?” 皇帝能因为她几分相似华荣公主的脸,而同意赐官,但也仅限于此。 他真正在乎的,是自己高兴与否。 此情此景,许清凝能说自己不愿意吗?若是不愿,怕是当场就被拖下去斩了。 她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能为皇上献乐,是臣女之荣幸。” 皇帝鼓掌大笑:“好啊,很好!” …… 赵雨燕和齐瑶儿都在幸灾乐祸。 她们原本有自己的策划,没想到皇帝弄了这一出。 那么多奴隶都死在猛兽口里了,许清凝一个弱女子,她要是进去,岂不是被吃得尸骨无存?怕是连渣滓都不剩了。 看来这天大的风光,还是得有命享才好啊,谁又猜得到结局是什么呢? 至于许竣,他虽然担心许清凝的安危,但到底不敢和皇帝为敌,只对许清凝说了句。 “你……要小心。” 许清凝就知道,她这个父亲懦弱得要死,前世她被押去花轿的时候,他什么反抗都没有,现在也还是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只有宁安坚定不移地跟在许清凝身侧,“奴才和郡主一起去!” 就算要死,他也得陪着她。 少年稚嫩的脸蛋上,写满了刚毅。 这一刻,许清凝发现宁安好像有点不同了,她拍拍他的肩膀,“记住我交待你的事。” 宁安:“可是……” 他害怕这一去,许清凝就死在猛兽手里了。 许清凝:“我会活下来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并没有底气,但她得让宁安放心。 她看见少年眼眶里噙着泪,亮晶晶的,就像此刻头顶夜空的星子。 宁安拿出衣袖里藏着的匕首,塞在许清凝手中。 “你要活着。” 许清凝不知道宁安为何会随身带刀刃,她深吸一口气,点头,暗暗握紧了匕首,朝着那围场里面走去。 …… 现在所有目光都落在许清凝身上了,没有人会注意到宁安这个下人,他找了个空子溜走,去找苏湄雪想办法。 许清凝站在圈子中央,脚下踩着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黏糊糊的,大概是某个奴隶的身体部位吧,就是不知是手还是脚。 好在这圈子里只剩下一头野熊了,它嘴巴里叼着颗人头,双眼发绿看向许清凝。 在它眼中,许清凝就是食物。 许清凝希望这头野熊已经吃饱了,但它的眼神又告诉她,并没有那么乐观。 她拔出匕首,控制好距离,意图找准最佳的刺杀位置。 野熊稍微的一点动静,许清凝都必须严阵以待,她感觉就像是站在悬崖边,稍不注意,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不敢乱动,甚至不敢呼吸。 许清凝原本想一刀刺入野熊的脑袋,但她没料到它的皮毛太过厚实。 这一下,不但没伤到命穴,反而还激怒了它。 野熊吃痛,一掌把许清凝给拍飞了。 她趴在地上,呕出大口血。 周围的人看得都心惊胆战的。 许竣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那可是他女儿啊,但他看了看高台上坐着的皇帝,还是什么都没说。 唉,这就是她的命啊。 …… 楚琼一副看戏姿态,他就不信许清凝这样还能活了? 皇帝问他:“楚爱卿,你猜平阳郡主能活下来吗?” “大概是不能了。” 皇帝露出几分惋惜的表情,“可惜了,朕还是头一次看到和华荣这么像的人。” 楚琼没见过华荣公主,但他在皇帝口中听过很多次。 皇帝子嗣众多,唯独宠爱他的十女儿,也就是华荣公主齐嫣。 宠爱到什么程度呢? 假如齐嫣是个皇子,太子之位就是她的了。 所以楚琼不难理解,皇帝会对有几分相似的许清凝产生好感。 “皇上,这平阳郡主就算再像公主,也不是真的公主,有何惋惜的呢?” 皇帝没有说话,而是静默看向那围场中。 …… 许清凝把匕首捡起来,忍着胸腹的剧痛,眼神凶狠地盯着前方。 她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 干脆拼了吧! 许清凝咬紧牙关,将匕首对准野熊心窝,她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 一下又一下! “去死!” 第29章 行刺 许清凝死死摁住野熊的下巴。 可她毕竟是个小姑娘,怎么抵挡得住被血腥滋养起来的猛兽? 眼看着这头野熊张开大口,就要咬住她的脖子。 一道冷箭飞过来,直接贯穿了它的头! 紧接着,周围一片混乱。 “有刺客!” “快快护驾!” “……” 许清凝来不及去看发生了什么,就已经晕倒在地。 好好的篝火晚会上,不知道从哪窜出了一大堆黑衣人,逢人就砍,吓得这群权贵惊慌失措。 皇帝为了躲避暗箭从座位上滚下来,他抓着楚琼的手,“爱卿,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 楚琼心里也充满疑惑,他虽然在筹划逼宫一事,但萧屿没死,计划就不能启动,免得给人坐收渔翁之利。 现在这群刺客又是谁安排的呢? 他安慰道:“皇上勿怕,有臣在,区区刺客不成气候。” 皇帝稍微安心了,俨然不知他身边最宠爱的臣子,也是想夺他性命之人。 …… 刺客来得突然,场面很混乱。 赵雨燕在逃跑的路上,不慎掉落了面纱,露出了血痕斑驳的脸。 许竣看到她的脸,被吓了一大跳。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赵雨燕赶紧捡起面纱将脸包裹起来,她抓住许竣的手,“王爷,臣妾的脸都是被许清凝给害的,是她……” 逃命要紧,许竣根本没在听赵雨燕的话。 “唉,你别拽着本王,快跑吧!” 他甩开她的手,独自往前面跑去。 赵雨燕看到许竣弃她而逃,不由心伤。她嫁给他十几年了,原来到了生死关头,所谓的夫妻感情如此不堪一击! 许竣根本不管别人怎么想的,他连自己女儿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继室呢? 这么多刺客,他不跑还留下来等死吗?他又不蠢。 …… 禁卫军赶过来,才终止了这场混乱。 皇帝虽然没有受伤,却想起了十五年前的事情。 当年乱贼打进皇宫,皇帝差一点点就死在他们的刀下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每每出现刺客,都会激发出皇帝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他身为天子,却常年不得安寝。过去十五年了,依旧还能梦见自己身处那场杀戮之中。 此时,皇帝脸色狰狞,双眼通红,对着底下大声咆哮道。 “传令下去,朕不但要把这些刺客通通都杀光,还要将他们都挫骨扬灰!” “都去死!!!” 楚琼则异常冷静,他扫了周围一圈,没有发现萧屿的人影。 奇怪了,为什么没出现? 楚琼心里冒出了前所未有的念头,他转身对皇帝说,“皇上,此事不小,定是有幕后人暗中指使,不如就让臣去彻查,好揪出那幕后凶手!” 皇帝现在精神状态有点不正常,对楚琼的态度冷淡许多。 “上次宫里那几个刺客交给你去查,结果呢?人影都没抓到!” 说起那几个敌国刺客,楚琼已经找到了线索,偏偏被人捷足先登,等他赶过去的时候,刺客已经成了一堆死尸。 死无对证,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楚琼颔首:“是臣办事不力,自当戴罪立功。” 皇帝:“朕就给你五天时间,还查不出来,你就不要再干了!” 楚琼知道,皇帝是真的在气头上,最近一而再的刺客,严重摧毁了他的神智,他怕死,比谁都怕。 其余的人看见皇帝对首辅都能大发雷霆,更是惴惴不安,生怕自己头顶乌纱帽不保,跪了一片不敢说话。 …… 许清凝醒来,已经是在长安王府里。 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人,是苏湄雪。 苏湄雪的眼神有些疲惫,看得出来没怎么合过眼。 “凝凝,你可算是醒了!” 许清凝稍微动了动,浑身便疼得厉害,尤其是后背那一块。 不过疼痛也有好处,能告诉她,她还活着。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苏湄雪握着许清凝的手,“我好怕你醒不过来。” 那天晚上,宁安匆匆忙忙跑来找苏湄雪,她才知道出大事了。 “不过你也挺幸运的,刚好碰上刺客行刺,不然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许清凝回忆了一下,“是出现了刺客吗?” 苏湄雪当时原本想去找萧屿想办法,但她没找到萧屿的人影,紧接着就出现了刺客一事,许清凝才能在乱箭下侥幸逃生。 她隐隐觉得有些蹊跷,但又不敢把萧屿和刺客联想在一起,毕竟行刺可是株连九族的罪啊! 苏湄雪摸了摸许清凝的脸,“过去的事就别多想了,我的凝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许清凝微微笑了。 现在多好啊,她还活着,眼前的苏湄雪也还是鲜活温暖的。 “雪儿,我昏迷的时间里,你肯定一直守在我身边,我现在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好,那我先回去了,你记得把药喝了。”苏湄雪揉了揉发酸的膝盖,起身离开。 秦嬷嬷看见苏湄雪从房间里面出来,“郡主醒了吗?” 苏湄雪点头,然后看了看附近,才对秦嬷嬷说。 “嬷嬷,你记住不要让王妃靠近你家郡主,饮食方面,必须要严苛检查。” 苏湄雪是相府嫡长女,她从小就是在后宅争斗中长大的,早就练成了一双火眼金睛。 第一次看见赵雨燕,就觉得那人惺惺作态不是好东西。 从前,苏湄雪暗中提醒过许清凝,但她心性善良没当回事。 当主子的不注意,只能让她身边的人多注意点了。 秦嬷嬷:“苏小姐放心,奴婢知道了。” …… 这天晚上。 秦嬷嬷让人给许清凝准备了药汤沐浴。 “郡主,大夫说了,这加了药材的洗澡水,要泡久点,可能会有点疼,你忍忍啊。” 她把水放好,就出去了,她知道郡主不喜欢有人伺候沐浴。 许清凝走进浴桶,混着草药的热水散发着热气,还有一股苦味。 她背靠着坐下来,任由自己被水淹没。 的确是有些疼…… 但泡久了也就麻木了。 许清凝想起身离开,忽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 她赶紧缩下去,顿时警惕起来。 “谁?” 第30章 偷看沐浴 随着一股浅淡的竹叶青气息传来,她就知道是萧屿了。 他来干什么? 许清凝不禁又羞又怒,白皙的脸蛋红了一大片。 “萧屿,你怎么……!” 萧屿走近了些,他只看见了她的后脑勺。 “你都没转身,就知道是本将军了,还算聪明。” 许清凝恨不得将整个人都埋进水里,她愤愤道:“萧大将军,你好歹出身名门世家,怎么偷看女子沐浴?” 萧屿觉得有些冤枉,他本来是想看她伤势怎么样了,大晚上了又不好直接登门拜访,便从窗外翻进来了。 再说了,他又不知道她在沐浴,怎么能算偷看呢? 而且说实话,水面上漂浮了一层厚厚的玫瑰花瓣,他也没看到什么。 他问:“我是无意的,你信吗?” 许清凝想骂人:信就有鬼了! “你现在转过去!” “为什么?” 许清凝咬了咬嘴巴,她幸好是背对着的,不然就被他发现脸红得和番茄一样了,他到底是装傻还是故意的? “我要穿衣服。” 萧屿咳嗽一声,老实转过去了。 然后,他听见背后传来窸窣的衣服摩擦声,脑子不受控制地想象那个画面。 房间不算大,热气氤氲环绕,让他觉得温度有些高,手心竟生了薄汗。 有点渴。 还有点热。 咳咳…… 萧屿也在疑惑,为什么会因为她而产生那种念头呢? 他晃了晃脑袋,一团混乱。 许清凝手忙脚乱地给自己穿衣服,“好了。” 萧屿听到许清凝说话了,就转过去,正好看见她在系腰带。 此时的她,就穿着一身薄薄的白色里衣,领口松松垮垮有些敞开,露出雪白锁骨,长发湿漉漉的搭在身前,还在滴着水,令这件里衣若隐若现,偏偏她还一脸无辜不当回事的样子。 萧屿的喉结不由滚动了下,更加口干舌燥了。 他随手抓起旁边的披风盖在她身上。 “把衣服穿好。” 许清凝莫名想笑,她还当萧屿多坐怀不乱呢,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费那么多口舌? “大晚上的,你过来找我有什么事?” 萧屿刻意站在离许清凝一米之外的位置,朝她扔过去一个瓷瓶。 “拿着。” 许清凝接住了,“什么?” “药。” 许清凝看了下,萧屿给她的药是上好的金疮药,据说涂了就不会留疤,外面都是有价无市,他倒还挺舍得。 “那我就多谢将军好意了。” 她见萧屿还有话要说,“先生还有何指教?” 萧屿:“经此一事,我希望你能吸取教训。” “什么教训?” “锋芒毕露不是好事。” 许清凝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羽翼未丰之前,只能养精蓄锐,可自她拦下萧屿入宫,就已经成了楚琼的眼中钉肉中刺,没办法了。 若问她可后悔,答案永远是不悔的。 “如果我偏不呢?” 萧屿看见了许清凝眉眼里的倔强。 说实话,直到现在他都想不明白,许清凝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姑娘,为何要掺合进来?她安安分分地当她的郡主不好吗? 他不知道说什么了。“你是真的不怕死。” 许清凝浅浅含笑,“你说错了,我很怕死的。” 她怕被楚琼打死在地牢里,她怕哥哥死在血泊中,她怕雪儿一家满门抄斩,她也怕……眼前之人再次尸骨无存。 可这些话,她无法对任何人说。 萧屿:“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自寻死路!” “你以为我想吗?” 许清凝朝他走了几步。 “如果我那天不拦着你,你现在已经死了;如果我不反击齐瑶儿,身败名裂的就是我;如果我不用苦肉计,我早就成了我那继母的药下鬼……如果我不争不抢,我会死无全尸!” 但是萧屿啊,你可知道,我这样不择手段的人,在千万句谎言中就没有一丝真心吗? 后面这句话,许清凝没有说出口。 如果她还是十五岁之前的许清凝,或许能鼓起勇气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但她已经不是了。她只能以玩笑的口吻让他不当回事。 因为她知道萧屿这样的人最厌恶什么。 离近了,萧屿能闻到许清凝身上的玉兰香,但他脑子里所有的旖旎已经被她的话冲散了。 他好心相劝,谁知她如此倔? 就硬是要一条路往前走,不撞南墙不回头吗? “许清凝,你若执意如此,我也管不了,生死由命吧!” 萧屿丢下这句话,推开门走了。 … 深夜的冷风从门外灌进来,吹得许清凝有些瑟瑟发抖。 她抱着双膝蹲在角落里,心窝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委屈。 也不知过了多久,宁安进来,看到他家郡主还蹲在地上,他担心她着凉了。 “郡主,你怎么坐在地上?奴才扶你起来。” 许清凝双腿已经麻木了,差点摔了一跤。 “我还没问你,你为何会随身带刀?” 宁安:“奴才最近在练武,想做一个更强大的人。” 许清凝:“练武挺好的,你还小,来得及。” 不像她这具身体,现在要想学武也没什么用了。 宁安像是在辩驳:“奴才已经十二岁了,不小。” 许清凝笑笑没有说话,她把萧屿给的药放在枕头下面,打算睡了。 …… 这夜,萧屿闷闷不乐地回到忠义候府。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反正就是不高兴。 房间里的五彩鹦鹉见主人回来了,立刻扑腾乱叫。 “将军回来啦!” “将军回来啦!” “将军回来啦!” 萧屿觉得十分聒噪,他后悔把这只鹦鹉带回家了,掌风扫过,将它赶回了笼子里。 贺成从门外进来,不由调侃:“将军何必同只鸟生气?” 他穿一身灰白色道袍,头发有些凌乱,像是赶了好几天的路。 萧屿瞥了他一眼:“看你的脸色,事情想必是办好了。” 贺成:“平阳郡主给的地址果然没错,他们就藏身在那,我去得及时,已经解决好了。看来你这一万两黄金花得值啊!” 不提平阳郡主还好,一提她,萧屿心里更不舒坦了。 他本想劝她不要趟浑水,却做了无用功。 既然她一心寻死,与他有何关系? “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她。” 贺成:“?” 他不在的这几天里,发生了什么? “行,不提。那我问你,猎场行刺一事,和你有关系吗?” 萧屿眼眸暗了暗,“没有。” “没有就好。”贺成长叹一声,“你要知道,我们筹划了那么多年,现在时机未到,可不能自乱阵脚。” 萧屿没有说话。 贺成又说:“对了,我刚打探到一个消息,皇帝马上要给太子选妃了。” “太子已过弱冠之年,选妃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那你倒是猜猜,太子妃会是谁?” 萧屿想了一下,“论家世论身份,应该会是苏相的女儿。” 皇帝当年登基的时候,年纪尚小,一直是由太后垂帘听政,他算是饱受母族摄政之苦,所以给太子选妃,一定不会选权势太重的人,但要是一点权势都没有,也不配。 苏丞相是文官,两朝元老肱骨大臣,在百姓里声望不错,而且他没有兵权,就算成了国丈,也对新帝造成不了大威胁。 他的嫡长女苏湄雪,在京城素有第一才女之称,端庄得体、落落大方。 这样算来,苏湄雪就是最适合的。 贺成:“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但我刚刚得到的那一份名单里,除了苏湄雪,还有一个人,也挺适合的。” 萧屿:“谁?” 贺成笑笑不说话。 萧屿最讨厌说话卖关子的人了,“贺成,你和我打什么谜语呢?” 第31章 我要你说:我是个废物! 贺成逗了逗鸟笼里的鹦鹉,“是你自己不让我提起她的啊。” 萧屿明白了。 太子妃候选人名单上,有许清凝。 他瞥了眼贺成。 贺成摊摊手,“呐呐呐,这可是你自己主动提的,不关我事。” 过了许久,萧屿问:“属实吗?” 贺成没有明说。 “很快你就知道了。” …… 翌日。 许清凝睡得正香,被吵醒了。 她揉了揉头发,“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啊,这么吵?” 宁安:“郡主忘了吗,今天是那荣王世子来实现赌约的日子。” 许清凝记起来了,“原来是齐毅啊,那我可得去看看。” 长安王府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都是来看热闹的。 许清凝和齐毅打赌一事,可是传得沸沸扬扬。 何况皇帝下了令,让齐毅遵守赌约。 齐毅又不敢抗旨,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他跪在大门前面,眼前出现了一双淡粉色的绣花鞋,知道是她来了。 许清凝抬头看了看太阳,说:“你来得倒挺早,真是扰人清梦。” 齐毅握紧拳头,忍住自己想要揍她的冲动。 他就想不明白了,这女人命咋那么大,没能死在猛兽嘴里,反而还活得好好的?真是祸害遗千年! 许清凝当然知道齐毅心里在想什么。 生来高贵的荣王世子,跪在他看不起的女人面前,还被这么多老百姓围观,尊严被狠狠按在地里摩擦,他心里肯定恨死了她。 她提醒道:“世子殿下,看来需要我提醒你了,你还有事情没做呢?” 齐毅抬起头:“我已经跪了,你还想怎样?” 许清凝:“不要忘了,我们说好了,你还得大喊你是个废物,不如我兄长。” 当时要不是齐毅羞辱许清巍,许清凝也不会打这个赌。 她得让他知道,她哥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围观百姓开始对着齐毅指指点点。 “愿赌服输啊,这荣王世子怎么还输不起呢?” “说的没错,敢打赌就要敢认,怎么还要赖皮呢?” “咳咳,我早就说过了,荣王府从上到下都不是好东西,老子杀人灭口,女儿和太监偷情,儿子也不中用……” “……” 许清凝能听到这些话,跪着的齐毅当然也能听到。 大概是她这些年救济贫苦,在百姓心中口碑还不错,所以他们愿意站在她这一边。 齐毅脸色气得发紫,明明两个月之前,荣王府的名声还是不错的,现在却被他们踩在脚底下,这一切都是许清凝害的! 他压低声音:“许清凝,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今日如此相逼,就不怕日后落在我手里吗?” 许清凝:“不幸的是,现在我是站着的,而你是跪着的。” 她说着说着,露出一个轻描淡写的笑容,立在阳光之下,明艳无双。 不少看热闹的人都被惊艳到了。 两相对比,就更显得齐毅狼狈。 他纠结万分,还是不得不说出自己是个废物。 “我不如许清巍!” “我齐毅是废物!” “……够了吗?” 许清凝点点头,“世子还算信守承诺。” 热闹看完了,众人才渐渐散去。 许清凝对齐毅说:“你可以起来了,别挡着我哥去上朝。” 齐毅咬紧后槽牙,拍了拍腿上的灰,恨恨离去。 …… 今日是许清巍正式入朝的第一天,他穿一身暗绿色朝服,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妹妹,你看我这身好看不?” 许清凝打量了几眼,“嗯,还蛮精神的。” 许清巍都没想到,他啥也没干,就能捞到一个六品的官位,真是多亏他妹妹了。 他笑呵呵地说:“那我去上朝了!” 许清凝瞧她哥高兴的样子,松了口气。 她是想在朝堂里安插自己的人,又担心许清巍无意当官,现在他看起来蛮开心的,这一步棋没有下错。 …… 许清巍当了二十多年的纨绔世子,头一天当官,还是充满新鲜感的。 他想起许竣的嘱咐,官场中要懂得左右逢源、不要树敌。 于是,许清巍逢人就笑脸打招呼,然而并没有几个人理他。 只有一个人愿意和许清巍说话。 这人名叫于文州,原本是在桃县当县令,现在正是八月酷暑时分,桃县已经半个月没有下雨,多处水源干涸,再这样下去,整个县区怕是要被渴死了。 于文州写了许多奏折上去,但他只是个七品县令,人微言轻,一直没有等到回音。 他没办法,只好亲自赴京,禀告圣上。 “许大人是新官上任还不知道啊,朝廷最捧高踩低,你长安王府得罪了荣王府,那些人不敢和你攀交情。而且你……” 许清巍:“我什么?” 于文州拉着他往旁边避了避,“大家都知道,你这户部郎中是靠你妹妹得来的。” 许清巍还当什么事呢,毫不在意。 “真没意思,这不就是嫉妒我有妹妹他们没有吗?” 于文州也没想到许清巍这么看得开,“许大人心胸果真非同凡响!” 许清巍拱手:“客气了!” 楚琼路过这二人,有意无意看了许清巍一眼,他和许清凝根本不像兄妹。 许清凝这人心思缜密、城府极深,但许清巍就是个没什么脑子的傻大个,从他下手似乎简单许多。 楚琼想了想,走过去问道:“世子下午可有空来我府坐坐?” 许清巍根本没想到,楚琼会来主动找他搭话,还真是有点受宠若惊啊。 他忙答应了:“啊……有空有空。” …… 楚琼府邸。 许清巍还不知道楚琼和他妹妹的那些事,当楚琼是热情好客呢。 “首辅大人,今日一见,我才发现你和传闻中不一样啊!” 他举着杯酒凑到楚琼面前,“我敬你一杯!” 楚琼本人并不怎么喝酒,因为他怕酒后不清醒,容易坏事。 “那传闻中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许清凝愣了一下,干笑两声,“他们都说你不好相处。” “是么?” 楚琼轻轻把酒杯搁在了桌上,让人传来了一群舞女。 酒色向来最容易迷人心智。 许清巍已经喝了好几大杯,有些醉醺醺的了,那些舞女还故意在他身边跳来跳去,跳得眼花缭乱。 “我还以为这京城最好的酒最美的舞都在醉欢楼呢,没想到是在首辅府上啊。” 楚琼:“那世子喜欢吗?” 许清巍:“喜欢,喜欢得很啊!” “那……” 第32章 他最恨完美无瑕的东西 楚琼:“我和世子一见如故,既然你喜欢,这些舞女都送给你怎么样?” 许清巍挠挠脑袋:“我……怎么好意思呢?” 楚琼:“不瞒你说,我对令妹颇有好感,但她对我似乎有很大的误解,所以我想让世子做东,化解一下我与令妹的误会。” 一提起许清凝,许清巍就立即清醒了。 他在风月场上混了那么多年,又不是傻子。怪不得楚琼特意邀请他过府呢,原来是打他妹妹的主意啊! 楚琼问:“世子,不知你可愿意?” 许清巍打马虎眼,笑道:“愿意,愿意。” 离开后,许清巍脸上的笑容就散去了。 他回头看了看首辅府门口的牌匾,双手叉腰。 哼,又是一个想追我妹妹的人! …… 许清巍到家,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许清凝。 “妹妹啊,你怎么看?” 许清凝答应了:“楚琼是想让你约我出去,那我就去见他吧。” 许清巍心想,阿凝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她怎么知道男人心里怎么想的呢?这明显是对她有意思啊! 他不放心。 “那我和你一起去。” …… 地点选在一家靠河边的茶楼。 楚琼先到,许清凝和许清巍后到。 许清凝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楚琼在泡茶。 她记得楚琼不爱喝酒、而对茶道颇有研究。 原来从这个时候起,他就喜欢喝茶了。 楚琼今日没有穿那身威仪厚重的官服,而是着一袭青绿色纱袍,远远看着有几分书生气息。 可是许清凝知道,她眼前这个看似温和清雅的男人,手段比蛇蝎还要毒辣。 “首辅大人。” 楚琼看了许清凝一眼,不得不说,她是个极美的女人,但凡凭这张脸去行魅惑之术,便能勾得无数男人为她出生入死。 可惜对他没用,他最恨完美无瑕的东西了。 他开口:“先坐。” 许清凝坐在楚琼对面,她对许清巍说:“哥,你去外面等我吧。” 许清巍担心会出事,但看许清凝如此坚持,便去外头了,“有事叫我。” 许清凝问楚琼:“大人,你有何事找我?” 楚琼给许清凝倒了一杯茶,瞬间香味四溢。 “不急,你先尝尝我泡的茶。” 许清凝尝了口,脱口而出道:“青松雪果然不一样。” 楚琼眸子里带了几分疑惑,“你知道?” 青松雪是一种茶叶名字,据说是生长于高山之巅,而泡茶的水必须选松叶融雪,所以才得了这个名字。 但知道这茶的人很少。 许清凝是因为前世的记忆,所以下意识说出来了。 糟糕,楚琼肯定对她起了怀疑! 她解释:“我近日研究茶,偶然知道了青松雪。” 楚琼的疑惑并没有消失,“原来郡主和我一样喜欢茶,真是缘分啊。” 许清凝:“缘分二字可不敢当,我与大人并无瓜葛。” “你我当真没有瓜葛吗?” 楚琼的眼睛,如鹰隼般紧紧盯着许清凝的脸。 自从许清凝出现,他的计划就一次一次被破坏,虽然找不到证据,但直觉不会错的。 她,就像是他前行路上的石头,不断阻挠。 许清凝笑了笑,“大人这样看着我,我都快以为你对我情根深种了呢?” 楚琼:“郡主真会开玩笑。” 如果是别人,早就害怕得瑟瑟发抖了,可她却能谈笑风生,这不恰恰说明了此人不容小觑吗? 这样的人,要么归为己用,要么……斩草除根。 楚琼换了副表情,温柔说道:“其实你也可以这样认为。” “哦?” “许清凝,我们都是聪明人,聪明人就直接开门见山说话了。” “说吧,我洗耳恭听。” 围猎斗兽一事,楚琼的确是对许清凝下了杀手,可她活了下来。他再想下手,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与其把时间精力放在她一个女人身上,不如拉拢她,让她成为自己的助力。 楚琼缓缓道:“你父亲虽贵为王爷,但并不得圣上器重,无非是浑浑噩噩过日子罢了,将来给你找的夫婿,左右不过那些平庸之人。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是一个绝好机会,就看你想不想牢牢抓住了。” 许清凝假装有了兴趣,“什么机会?” 楚琼吐出两个字:“太子。” “太子?” “是,你没听错。” 楚琼认真看着许清凝:“太子选妃在即,如果你同我联手,我可以送你坐上太子妃之位。” 许清凝愣了几秒,笑了起来。 “首辅大人,是如何觉得我能成为太子妃呢?” 楚琼:“只要你愿意,就能。” 许清凝陷入沉默,她仔细思考楚琼说的这番话。 如果她要报仇,借助太子妃这个位置的确能轻松许多。 她先假意与楚琼联手,等掌握了权势,再背刺他一刀,不是很简单吗? 可她脑海里却不禁想到另外的人,真的愿意吗? 楚琼知道许清凝在考虑。 “当然了,这事不急,你先好好想想。” …… 这天夜里。 许清凝翻来覆去一整夜,都没有入睡。 太子、太子妃? 太子齐穆,是皇帝的嫡长子。 许清凝记得是见过几面的,齐穆那人并不擅长玩弄权术,反倒沉迷诗词书画,是个彬彬有礼的君子。 如果她真当了齐穆的太子妃,掌控他并不难。 可是…… 许清凝翻了个身,感觉腰下被什么给硌应到了。 她一掏,才知道是那枚玉坠子。 原来还没有还给萧屿啊。 那晚吵架之后,他大概永远都不想看见她了吧,毕竟哪有她这样不听劝的顽固学生? 许清凝将玉坠子握在掌心,喃喃问道。 “小鱼啊小鱼,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 三日后,宫里的圣旨传下来了。 皇帝要为太子选妃,拟订了一批候选名单,许清凝就在其中。 许竣接到圣旨的时候,愣在原地好久没反应过来。 “张公公,你说本王的女儿也在名单中?” 张公公甩了甩拂尘,笑呵呵道:“是啊,皇上对平阳郡主很是喜欢,这是好事啊。” 许竣满头起了大汗,“这……这不……”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第33章 你不能嫁给他! 张公公当许竣是高兴坏了。 “王爷好好准备吧,过几天会有人来接郡主进宫。” 太子选妃是有流程的,先是把这群名单上的人统一召入宫里,由宫里派人负责观察评比,最后才能确定太子妃。 许竣压根就没想到许清凝会出现在候选名单中。 赵雨燕见许竣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反而阴阳怪气地说:“要是我们家能出一个太子妃,岂不是光宗耀祖了?王爷在担心什么?” 许竣:“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太子妃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后宫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几个人能好端端活着?阿凝这丫头最近野惯了,哪里知道轻重?” 赵雨燕讽刺:“啧啧啧,臣妾看不出来,王爷如此宠爱你那宝贝女儿了。” “本王……”许竣:“诶,不对,你最近怎么回事,说话偏要带刺吗?” 赵雨燕冷冷笑着,“臣妾一直如此,是王爷不知道。臣妾现在要去看儿子了。” 回到房间,她拿出了齐瑶儿交给自己的盒子,眸露凶光。 …… 许竣就纳闷了,自从猎场回来,赵雨燕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既不温柔也不体贴,说话尖酸刻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女人的心思,还真是难猜,他也懒得去猜! 他吩咐下人:“你去把郡主叫过来,本王有话同她说。” 许清凝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了。 前世的太子妃候选名单并没有她,这一世却有。 看来她无意中改变了某些事。 这还是许清凝头一回看见,许竣因为她的事情紧张。 “父王,太子选妃又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最后不还是得看皇上吗?而且这名单里有不少品学兼优的人,大概是轮不到我的。” 她的话有道理,许竣冷静下来想了会。 许竣:“那本王问你,你想当太子妃吗?” 许清凝不答反问:“父王希望我当上太子妃吗?” “你……”许竣一时哑口无言。 许清凝扯了扯唇,许竣还真是喜欢操控她的人生。 她说:“父王不是很想重振王府吗?我若是当上太子妃,将来便是皇后,你就是国丈,到时候谁还能小看你?” 许竣急道:“你当真以为这般容易吗?高处不胜寒啊!先皇后去世那年才二十岁,你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可以成为最后赢家?” 他低头:“总之,我不希望你当选,你到时候出点差错被刷下去就行了。” 此番话倒是让许清凝意外,向来不关心她死活的父亲,竟然会说这些,他是病了吗? …… 过了几天,宫里的人来府上,要接许清凝进宫。 宁安想跟着一起去,但因为他是男子,不能入宫。 许清凝就带了丫鬟紫兰同行。 临行前,许竣还有意无意提醒了好几遍。 许清凝只是点点头,说自己心里有数。 赵雨燕也来送行了,她的脸还没痊愈,依旧戴着面纱。 “阿凝,皇宫可不比我们府上,你要多多小心啊。” 她说完又看向紫兰,“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吗?可不要丢三落四的。” 紫兰:“奴婢检查过了,衣服首饰等等……已经都备齐了。” 赵雨燕挑了挑眉,“行,那你好好照顾你主子,要是阿凝出了什么意外,我必不饶你!” 许清凝瞧她又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心里就硌应,赶紧上马车走了。 …… 半个时辰后,到了皇宫。 和许清凝同时到的,还有三个女子。 穿着嫩黄色绣花襦裙的是吴月,她是户部尚书的小女儿,头发上插了各种名贵的簪子,手上戴满了镯子,腰间挂了好几个玉佩。 可以说从头到脚都精致打扮了一番,也不知是来选太子妃的,还是来争奇斗艳的。 站在吴月身后的,是太傅嫡长女江意柳。 她衣裳素净,不过一袭青绿色长裙,神色清冷孤傲,拒人于千里之外,倒是和吴月形成了鲜明对比。 对比起来,不得不说还是户部有钱。 还有一个是骠骑将军的独女罗萌萌。 罗萌萌穿着粉色衣裙,手里拿着一包什么东西,嘴里不停在吃,根本不管外界发生的事,脸颊鼓鼓囊囊的像只松鼠。 许清凝正在打量她们,忽然传来了一声。 “相府苏小姐到!” 众人齐刷刷看过去,一蓝衣女子从轿子里出来,她仿若踩着云朵从天而降的仙人,气质高雅出尘。 许清凝也盯着看。 说实话,从小到大,许清凝一直认为雪儿是个完美的人。 苏府后院人丁繁杂,无论是妾室庶子,还是丫鬟小厮,上上下下对苏湄雪没有丝毫怨怼,她能将所有事都处理得妥妥当当,不会大喜大悲,永远情绪稳定。 许清凝就不同了,她一生下来就招人厌恨,爹不疼娘死得早,继母也是针锋相对。 大概只有雪儿这样的女子,才适合当皇后吧,可她自己愿意吗? 许清凝知道雪儿会被选为太子妃,可剩下的几个女子不知道,就连雪儿自己也不确定,她担心因为这事和雪儿闹矛盾。 …… 按照规矩,这五名候选人都被安排在明雅阁居住。 吴月率先挑了间最好的房间。 江意柳选了一间离吴月最远的房间,用行动表示自己对吴月的嫌弃。 罗萌萌则是东瞧瞧西看看,目光落在那几棵枇杷树上,忙撒腿跑过去了,“我要住这儿!” 苏湄雪从人群中穿过去,直接走到许清凝面前,轻轻拉住她的手。 “凝凝,我们去那边吧。” 许清凝和苏湄雪的房间相邻,布置格局都差不多。 她们是太子妃的候选人,房间当然简陋不到哪里去,但也不算特别气派,比起府里的要差一些。 许清凝:“雪儿,你看到我在这里,好像并不意外。” 苏湄雪将门窗都关上,“我早猜到有你了。” 许清凝:“为什么?” 苏湄雪:“你在射猎大会上得了第一名,给皇帝留下深刻印象,他把你放在候选名单里,我不意外。” 许清凝知道是自己太出风头了,“那你会把我当作竞争对手吗?” 第34章 我只是在打蚊子 苏湄雪迟疑了一下,她不知该怎么说,也许怎么说都是不准确的。 她只是紧紧握住许清凝的手。 “凝凝,无论发生什么,你要记得,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许清凝当然相信这句话,可她不知苏湄雪对于“太子选妃”是怎么看的。 雪儿到底是真心想嫁给太子,还是被家族所迫想当成为太子妃? 许清凝只知,苏湄雪这样的人,生来就是不自由的,苏家便是困住她的枷锁,她挣脱不开,也不愿意挣开,她毕生所求的,就是维持苏家满门荣耀! 而有些话,许清凝不能和苏湄雪明说。 苏湄雪若是当了太子妃,就等于把苏家和太子绑在一起。 树大招风,楚琼一定会对付苏家的! “雪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当上太子妃,会把苏家放在众矢之的,有些人……会对你们苏家不利?” 苏湄雪目露疑惑,一直以来,父亲都是将她按照未来皇后培养的,她也在朝那个目标努力。 只有许清凝告诉她,成为太子妃会给苏家带来危机。 许清凝继续说:“你父亲已经是丞相,如果家里再出个太子妃,你想想有多少人会盯着你们。” 苏湄雪细想了会,凝凝说的不无道理,“可是父亲希望我当上太子妃,还有他也……” 他是谁?许清凝在想,难道是太子? “雪儿,我只问你一句,抛开别的人别的事,你喜欢太子吗?” 如果你喜欢,我便拼尽一切帮你。 如果你不喜欢,我也会帮你逃离深宫。 雪儿,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 苏湄雪陷入了沉默中,良久良久之后,她微微点了点头,脸色稍红。 是喜欢的。许清凝明白了。 “我懂了。”她轻轻抱住苏湄雪,“我会帮你的。” 苏湄雪似懂非懂,只是觉得凝凝一夕之间变了许多,“那你呢,你想成为太子妃吗?” 许清凝笑了,雪儿喜欢的人,她想都不会去想。 “你忘记我喜欢的是谁吗?” 苏湄雪也明白了,她脑海里不由想到山林木屋看见的画面,萧屿对凝凝做的……他怎么能那样? 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也是不好意思开口,毕竟都还是未出阁的姑娘。 “凝凝,非得是他吗?” 许清凝也不知道。 “且看看吧。” …… 夜幕降临,该吃晚膳啦! 最先跑出来的就是罗萌萌,她是真的饿了,肚子都在呱呱叫,便一屁股坐在桌边,抬手就要去拿东西吃。 旁边站着的嬷嬷咳嗽一声,“咳咳!” 罗萌萌收回了手,一脸懵懂。 “还不能开饭吗?” 嬷嬷头一回看见如此不知礼数的姑娘,选太子妃,平日行为举止都算在考量里。 她脸色不好,“姑娘莫急,等人齐了再说。” 罗萌萌抱着肚子,她都饿扁了,能不急吗? 等了一刻钟,总算等到所有人都来了。 嬷嬷看了众人一眼,“在用晚膳之前,奴婢想和各位说几句话。” 罗萌萌听到她还要说话,脸色又黑了几分,吃个饭怎么就那么难呢? 嬷嬷:“你们都是出自名门世家的千金小姐,但来了宫里就不一样了。这宫里有皇上有皇后有妃嫔和各位公主皇子,你们当中是有人要成为太子妃的,但此前,你们都需遵守宫中礼仪规矩,万万不能触犯主子们的忌讳,否则行差一步,就是祸及满门啊!” 她说得语重心长,各位听得面色凝重。 皇宫是什么地方,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稍有差错,便是死无全尸。 气氛陡然沉重。 只听一句:“好了,可以用膳了。” 众人这才动筷。 许清凝眼看分给自己的食物只有一小碗,她又去看了看别人的,都是这么少,能吃得饱吗? 罗萌萌已经吃完了,她出口问:“嬷嬷,可不可以再给我一碗啊?” 嬷嬷摇头,“不可。晚膳用度便是如此。” 罗萌萌委屈死了,早知如此,她才不要听她爹的话来选什么太子妃。如果当太子妃就要饿死,她宁愿不当! 许清凝看了看别人,苏湄雪没什么反应。 江意柳只喝了点粥,别的都没吃。 吴月的不满全部写在了脸上,但也没说话。 晚膳就这样结束了。 回到房间里,许清凝发现有东西落在路上了,便原路返回去找,她走着走着被人从背后撞了下,差点磕到树。 转头看过去,见是吴月。 路又不窄,怎么会平白无故撞上呢? 吴月肯定是故意的。 许清凝不太高兴,“吴小姐什么意思?” 吴月抬起下颚,“没什么意思,天太黑了,刚刚没看清路。” 许清凝最烦这种没事找事的人了,她记起来了,吴月和齐瑶儿经常玩在一块,看来是为齐瑶儿打抱不平了。 她冷冷一笑:“天黑看不清是吧。” 抬手往吴月脸上甩了一巴掌。 “啪!!!” 吴月都不敢相信,许清凝敢在皇宫里动手打人? “许清凝,你怎么敢打我?” “我打你了吗?”许清凝一脸无辜,“这里太暗了,蚊子吵得烦人,我刚刚是在打蚊子啊!” 吴月的脸疼得火辣辣的,她捂着脸:“你明明就是故意打我!” 许清凝:“嗯,那你就当我是故意的吧。” 吴月快被气死了,她甩手想把这巴掌还回去,却被许清凝死死抓住。 许清凝是笑着的,眼眸里闪过几分阴狠。 “吴大小姐,你还是省点力气吧,别忘了,我可是徒手杀猛兽的女人!” 吴月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情不自禁地就放下了手,“你……你你!” “蚊子还咬吗?”许清凝挑了挑眉表示不屑,转身离开了。 身后的吴月气得直跺脚,却没办法。 …… 深夜,许清凝躺在床上,仔细想了很多。 苏湄雪喜欢太子,加上苏家的原因,她想成为太子妃。 可她要是成为太子妃,就必然会把苏家放在楚琼的暗杀名单里。 许清凝想救苏湄雪和她的家人,但她又无法劝说苏湄雪远离太子,归根结底还是要除去楚琼。 他,就是一切悲剧的根源! 许清凝不禁握紧了拳头。 “郡主睡了吗?”是紫兰的声音。 “没,你进来吧。” 紫兰推门进来。 “郡主,你最近失眠,大夫开了个药方,说是点燃此香有助安眠。” 第35章 你窗户后面有鬼 紫兰把香炉放在窗台处,“奴婢退下了,郡主早些休息。” 许清凝确实经常失眠。 “嗯。” 焚香袅袅而出,她渐渐感觉到了困意,还真的入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宫人过来了,说是要考察她们的仪态。 还是昨天那个嬷嬷,宫里人都管她叫春华姑姑。 虽然春华姑姑只是个宫女,但她是皇后身边的人,地位和别的宫女也就不一样了,所有人都对她客客气气的。 许清凝等人站成一排,依次在春华姑姑面前走一圈。 轮到罗萌萌的时候,她走着走着,掉了一大把花生瓜子。 春华姑姑脸色顿时拉下来,摇头叹气。 众人忍不住笑起来,尤其是吴月。 “原来我们当中还有只小馋猪啊,哈哈哈!” 罗萌萌的脸都红透了,她实在是饿得没办法了,所以才抓了些放怀里,谁知还没吃就被春华姑姑给叫出来了。 只是选太子妃就如此累了,要是当上太子妃,不是会更累吗? 罗萌萌想哭,她一点都不想当太子妃了! 春华姑姑离开后,众人都饿扁了,早上吃了半碗粥就被叫来练仪态。 现在不只是罗萌萌想哭,其他姑娘也想哭了。 苏湄雪给每个人都送了盒桂花酥。 “这是我自己做的,味道可能不太好,你们不要嫌弃。” 罗萌萌看到美食两眼放光,大喜:“苏小姐真是好人,我都快饿死了!” 吴月接了,心高气傲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江意柳拒绝了,说自己不吃甜食。 许清凝:“雪儿过谦了,谁不知道你的厨艺很好,就连御膳房的厨娘都比不过你。” “就你贫嘴。” 苏湄雪递给许清凝的这一份,外面看起来一样,里面却和别人不同的。 她知道凝凝喜欢草莓,所以在里头加了草莓果酱。 许清凝:“你的心思一向很巧。” 罗萌萌听到苏湄雪厨艺好,便也喜欢跟着她们,想着能蹭吃蹭喝。 这不,三个人都去了苏湄雪的院子前面。 罗萌萌已经吃光了一整盒桂花酥,还觉得不够,“苏小姐,你还有吗?” 苏湄雪:“只剩一点了,你要的话,我全都给你就是了。” 罗萌萌:“好啊好啊!” 苏湄雪叫婢女把剩下的都端出来了。 罗萌萌嘴巴鼓鼓囊囊地说:“苏小姐,我也不会白吃你的,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听到秘密,许清凝也凑过来,“我可以听吗?” 罗萌萌举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巴前面,神秘兮兮。 “我发现这明雅阁闹鬼!” “闹鬼?”苏湄雪反问,“世上怎么会有鬼呢?” 罗萌萌就知道苏湄雪不信,她看向许清凝,“郡主你信吗?” 许清凝:“你说说,你看到的鬼是什么样子的?” 罗萌萌抬头看了看天,脸色变得沉重起来,“就是昨天夜里,我睡不着出来散步,然后看到了一个影子飘走了,不是鬼还能是什么?” 许清凝:“你是在哪看见的?” 罗萌萌:“呐,就是你窗户后面。” 她神叨叨地说:“郡主要小心点啊,别沾到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了。” 苏湄雪打住了罗萌萌的话,“你别吓凝凝了,她胆子小,大晚上的,肯定是你看花眼了。” 罗萌萌耸耸肩,她反正就是看到了。 …… 这天夜里。 许清凝在等,她果然等到了罗萌萌口中的“鬼”。 原来有人一直在监视她啊。 “出来吧,有事直说。” 那人没想到这么快被许清凝发现了。 他老实交代:“主子让我来问你,考虑好了吗?” 许清凝猜到了他是楚琼派来的人。 “给你主子带句话,明日子时,让他来西院冷宫见我。” 话音落下,他就从窗外飞走了。 许清凝把楚琼的话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 她可以确定,楚琼想在太子身边安插人手。 楚琼选择了许清凝,因为在他看来,她足够有心机有城府。 如果许清凝不愿意,楚琼接下来还会找别人。 与其等着他无法预知的下一步,不如就自己吧,她可以先假意和他联手。 这样想想,许清凝又睡不着了。 她走过去把焚香给点燃,才能入睡。 …… 今日,是要去未央宫拜见皇后娘娘的。 许清凝扫了眼。 吴月妆容精致,穿戴华丽,无处不在彰显自己是个有钱人。 江意柳还是那身青色衣裙,神情孤傲,眉眼里隐隐有几分哀愁。 进宫也有好几天了,许清凝就没听江意柳说过话,也没见她和谁相处融洽,这人也挺奇怪的,总是默默站在最后面,生怕被人注意到。 罗萌萌捏了捏脸蛋,撒腿跑到许清凝面前。 “郡主,你看我是不是胖了?” 许清凝看着罗萌萌,她生了一张肉肉的圆脸,唇红齿白的,就像是桃花粉做的小馒头。 “没有啊,你很好看。” 罗萌萌:“可我觉得我脸上的肉又多了。” 许清凝:“肉多也好看啊,多可爱,说不定皇后娘娘就喜欢你这种呢。” 罗萌萌放下心了,其实她也不是天生就肉嘟嘟的,都怪她爹总说她太瘦了要多吃点,还经常买好吃的东西给她,唉! 吴月翻了个白眼,“罗萌萌,别人说你还真信啊,天天就知道吃,瞧瞧你都胖成这样了,还好看呢?” 罗萌萌听到这话,不由有些自卑。 她知道自己喜欢吃,可她太容易饿了,根本控制不住。 许清凝最厌恶有人拿身材容貌来羞辱女子,这种世道,女子生存本就不易,凭什么要求每一个人都得瘦成骷髅呢? 她挡在罗萌萌面前,反问吴月。 “胖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吗?” 吴月看到许清凝,不由想起她的那巴掌,心里又恨又怕,但又不敢说什么,只狠狠蹬了几眼。 罗萌萌见状,差点想鼓掌。 “郡主你好厉害啊,吴月都怕你了!” 许清凝:“对付欺软怕硬的人,不能忍,你越忍,她就越欺负你。” “我知道啦!” 罗萌萌又给嘴里塞了个沙糖桔。 苏湄雪站在不远处,正好看见了这一幕,她觉得凝凝的性格是变了许多,和从前根本不一样了。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疑惑压在心里。 第36章 偷情!好一对狗男女啊 未央宫。 如今的皇后不是皇帝的原配妻子,而是继后。 她也并非太子生母,但太子是她一手带大的,她要为太子选一个最合适的太子妃。 许清凝进去的时候,偷偷打量了坐在上方的皇后。 从模样看,皇后大概三十五岁左右,还算年轻,可她的眼神却宛若死水,没有丝毫生机,脸上扑了厚重的粉,也没能遮掩眼底的疲惫。 她穿华丽气派的凤袍,头上插了一根九尾金凤步摇,才能衬起皇后的雍容华贵。 可许清凝只感觉到了,她很累。 说来可笑,前世的许清凝也短暂地成为了皇后,不过她是被关在地牢里的皇后。 她不知道那么多人为何要去争夺皇后之位,难道成为皇后就很厉害吗? 坐上凤座的人,不还是得仰皇帝鼻息生存? 要争要抢,何不直接成为掌权者呢? 这些话,许清凝可不能明说。 她随着旁人一同向皇后请安。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抬手:“都平身吧。” 她叫人给她们都搬来了座位。 入座之后,皇后的目光缓缓扫过她们每一个人,最终停在了许清凝身上,她虽身处后宫,但也听过外面的传闻。 都说平阳郡主是东齐第一美人,今日见了,传言不假。 一眼看过去,就数那红衣女子最吸引眼球。 皇后也不由惊叹了,只不过她为何会有几分像华荣公主呢?却比华荣多了几分恬静柔和,少了些娇纵。 太美则过妖,这样的姿色不适合留在宫里,也不知皇帝为何要把她纳入候选名单里。 反观旁边的苏湄雪,虽没有惊心动魄的美貌,但胜在沉稳端庄,又有第一才女之称,太子妃就该是她这般的。 皇后开口:“太子妃选德选贤,得内外兼修,本宫今日就是要看看你们的心性如何?春华,你去把东西发给她们吧。” “奴婢遵命。” 春华给她们都发了刺绣工具。 众人一看,大概是要考察女红了。 皇后:“今日就以花为主题,你们可以自定图样,一个时辰后,将绣品交给春华。” …… 许清凝看着手中白花花的锦帕,原来是让她绣花啊。 花绣得再好,又不能当饭吃。 皇后也真是的,尽吩咐些无趣的事。 同许清凝一样苦闷的,还有罗萌萌。 许清凝是觉得无聊,罗萌萌是不会。 罗萌萌将门虎女,根本就没拿过针,她用胳膊肘蹭了蹭许清凝,“郡主,你要绣什么啊?” 许清凝:“什么简单就绣什么。” 罗萌萌可算是找到同道中人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 一个时辰后。 她们把自己的绣品都交了上去,让皇后点评。 皇后最先看到的便是罗萌萌的那幅,只见上面一个歪歪扭扭的红色圆圈,旁边几道绿色的线条。 这绣的什么? 皇后看不懂,“罗小姐,你这幅是什么花?” 罗萌萌:“臣女绣的是桃花。” “桃花……”皇后硬是没看出来花形,她摇摇头放下。 有了罗萌萌的对比,接下来的都算得上是精品了。 最终,皇后认为苏湄雪所绣的梅花是最佳。 她还赐了一块玉佩给苏湄雪。 苏湄雪领赏谢恩,并无得意之色,便更让皇后心生喜欢了。 皇后单独留苏湄雪在宫里说话,剩下的四个只能退下。 …… 离开未央宫后。 吴月愤愤不平,“凭什么苏湄雪会是第一?我不服气。” 许清凝反驳:“苏小姐绣工精湛,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你不服气有什么用?” 吴月:“她绣的梅花,哪里有我的牡丹好看?明明就是皇后娘娘偏袒罢了。” “牡丹?”许清凝笑了,她是在笑吴月愚蠢。 牡丹国色天香,常常是用来形容皇后的,吴月绣牡丹,不就是向皇后示威吗? 在为人处世方面,雪儿是永远不会出错的。 吴月气愤,她心生一计,打算挑拨离间,“你笑什么?皇后娘娘喜欢苏湄雪,你和她又是朋友,难道你不嫉妒吗?” 许清凝:“我是挺嫉妒的。” 吴月暗喜,“那我们要不要联手对付她?” 许清凝脸上写满了醋意,嗔道:“我和苏小姐快十年的交情了,她都没给我绣过花,你说我嫉妒不嫉妒?” 吴月傻眼了:“……” 她就不信有人会把竞争对手当作朋友! 江意柳路过吴月的时候,发出一声冷哼。 吴月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她看过去的时候,江意柳已经走远了。 打从入宫,吴月就觉得江意柳不友善,明明自己也没对她做过什么,真是个怪人! 既然这些人不友善,她干脆去找齐瑶儿玩,今天齐瑶儿也进宫来了呢。 …… 许清凝和楚琼约了子时相见。 与虎谋皮,很有可能将自己的命搭进去,但她没有别的选择。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苏湄雪成为太子妃的可能性最大。 如果许清凝不去,楚琼接下来不知会找谁,罗萌萌、吴月、江意柳……还是别的人? 许清凝更怕楚琼直接找上苏湄雪,纵然苏湄雪聪慧,也不会是楚琼这种人的对手。 她找了一件黑色披风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偷偷从小路去了西院冷宫。 …… 冷宫人烟稀少、一片荒凉。 许清凝绕到假山后面,看见了楚琼的背影。 他个子瘦高,常穿宽大的暗色衣袍,被风一吹,更显得身形瘦弱。 如果不了解楚琼,单独看背影,定会以为他是个文弱书生。 但许清凝知道,楚琼虽为文官,却有着深藏不露的武功,他屠尽皇族的时候并没有假手他人。 听到脚步声了,楚琼转过身来。 他脸上的金丝面具自带光泽。 “考虑得怎么样了?” 许清凝:“我认真想了好几天,你说的挺有道理。当太子妃多好啊,将来就是皇后,我的确有些动摇了。” 楚琼就知道,天底下没有不贪慕权势的人。 太子妃之位摆在许清凝面前,她如何可能不动心? “既然你愿意,那我们联手。” 许清凝:“那我要做些什么呢?” 楚琼一步一步走近许清凝,贴在她耳边,低头。 第37章 漂浮的女尸,是谁杀了她? 他盯着她的珍珠耳环道。 “我帮你成为太子妃,你日后帮我盯着太子,其余的事,就不用我明说了吧。” 楚琼的气息钻进许清凝衣领里面去,令她不寒而栗。 偏偏这个姿势,又让他们看上去暧昧不清。 “哐当!” 石头落进水里的声音。 有人在偷听! 许清凝转过身,正好看见惊慌失措的齐瑶儿。 但很快,齐瑶儿脸上的慌乱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喜悦,像是抓住了许清凝什么把柄。 她冷笑着,美丽的脸庞狰狞不堪。 “好啊,许清凝,你是来选太子妃的,却和别的男人偷偷约会,半夜三更,选在这么个破落地方,你们到底是做了多少肮脏事呢?” 齐瑶儿本来就痛恨许清凝,让她抓到了把柄,当然得宣之于众! “你有什么资格当太子妃?又有什么资格喜欢萧将军?” “我现在要去告诉皇后娘娘!我要揭发你秽乱宫闱!” “……” 齐瑶儿抓着许清凝的手,想把她拖到未央宫去。 她力气不小,抓得许清凝手腕出了好几道血痕。 但她似乎忘了许清凝旁边的那个男人。 “你要去揭发吗?”楚琼目光幽幽,笑着看向齐瑶儿。 他越是笑,就意味着杀气越浓。 齐瑶儿看清了才知道,原来和许清凝偷情的是首辅大人! “首辅,怎么会是你?” 她不敢相信,“你……和许清凝?” 但是对齐瑶儿来说,无论是谁,只要是个男的,只要他和许清凝约会,就是她报复许清凝的机会,她才不会放过! 可惜齐瑶儿没有意识到危险,她完全沉溺于大仇将报的喜悦中。 “好啊,你们这一对狗男女!” 忽然,有什么东西捂住了齐瑶儿的口鼻。 她双眼睁得大大的,目视许清凝。 眼中开始有惊恐,然后是求救…… 但许清凝一动不动,静默而立,她不是没看见过楚琼杀人,毕竟都体验过一回了。 齐瑶儿撞破了楚琼的计划,他不可能放过她的。 “救我……”齐瑶儿的求救声都发不出来,很快没有了丝毫挣扎,仰面躺在地上。 楚琼擦了擦手,看向许清凝。 他好奇的是,许清凝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的冷静、或者说是冷漠,让他很意外。 “齐瑶儿死了,我亲手所为,你害怕吗?” 许清凝瞥了眼齐瑶儿的尸体,死不瞑目。 齐瑶儿这蠢货原本是不用死的,偏偏要跑过来,还大声嚷嚷要去告密,楚琼不杀她杀谁? 她讥笑道:“在皇宫里杀人,你也是够胆大的。” 楚琼:“只要做的干净,谁查得到呢?” 天仿佛冷了些,许清凝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人是你杀的,你自己处理,我困了,回去休息了。” “等等。” “什么事?” “现在我们还真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 楚琼眼中的幽冷如墨晕开,齐瑶儿的出现未必不是好事。 虽然人是他杀的,可许清凝在旁边看着,她也是杀人犯! 她若是想反水,得掂量掂量。 …… 翌日天亮,外面传来了一阵惊叫声。 “不好了,死人了!!!” 许清凝猜到是什么事了,但还是装作好奇地去问婢女,“紫兰,发生什么事了?” 紫兰脸色也带着几分惊恐:“郡主,湖边发现了一具女尸。” 许清凝猜测,楚琼大概是把齐瑶儿投入湖中了。 “带我过去看看。” 许清凝赶到的时候,已经围了许多人了。 她瞧见苏湄雪也在。 那女尸泡得有些肿了,又是一身泥泞,众人不敢近距离看,只围在外面,所以还没人知道她是谁。 只有苏湄雪大着胆子靠近了。 苏湄雪是最先发现此事的几个人之一,她比较镇定,第一时间便派人去通知了皇后娘娘,然后命宫人将女尸附近围起来。 “大家先别慌,等皇后娘娘过来处理。” 她蹲下来,想去看看女尸的脸,不由震惊。 这才发现女尸是齐瑶儿! 苏湄雪正想说话,无意发现齐瑶儿手心里攥着的物件。 那是一串珍珠手链。 苏湄雪瞧着有些眼熟,这不是她…… 她的心像是被灌满了铅,瞬间就沉下去了。 苏湄雪趁旁人没注意到,暗中拿走了齐瑶儿的手链,然后退出去。 她对众人说:“死者是荣王府的郡主,齐瑶儿。” …… 很快,皇后等人匆匆忙忙赶过来了。 皇后是后宫之主,宫里发生的一切都归她管。 齐瑶儿身为郡主,又是皇帝的亲侄女,乍然死在宫里,可不是小事。 若不能查出齐瑶儿真正的死因,皇室没办法向荣王府交差。 但查案子有专门的人,就不关苏湄雪她们的事了,便也各自散去了。 这一整天,苏湄雪都心神不定。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盯着那串珍珠手链。 珍珠在光照下,有几分淡粉色。 因为许清凝喜欢粉色的珍珠,苏湄雪才特意去找了这串手链,送给她作为十五岁的生辰礼物,手链上刚好是十五颗珍珠。 苏湄雪亲自找的礼物,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可为什么会出现在死者齐瑶儿手里? 齐瑶儿的死,和许清凝有什么关系? 苏湄雪感觉自己快崩溃了。 她必须要找许清凝问个明白! …… “咚咚咚!” 苏湄雪在外面敲门,“你在房间吗?” 许清凝听出苏湄雪的声音了:“进来吧。” 苏湄雪静静看了许清凝很久,她早觉得许清凝变了很多,可脸明明还是那张脸,不可能是别人假扮的。 她很快把门给关上了。 “我有话要问你。” 许清凝瞧苏湄雪一脸要审她的样子,“脸色这么严肃,是出大事了吗?” 苏湄雪拉住许清凝的手,故作不经意地推开衣袖。 果然,那串珍珠手链不在了,手腕还多了几道伤痕! 她可以确定,许清凝和齐瑶儿的死有关。 “凝凝,我送你的珍珠手链呢?” 原来是为了这事,许清凝还以为什么呢,她说:“你等我去找找。” 她心想,那手链大概是不小心落在床上了。 “不用找了!” 第38章 初次遇见她…… 苏湄雪把珍珠手链放在桌上。 “在我这里。” 许清凝看苏湄雪的表情就猜到了什么,雪儿从未如此冷漠。 她心里有冷风开始灌进来,心脏周围的血液仿佛都在凝固结冰。 苏湄雪加了句:“我是在齐瑶儿手里发现的。” 许清凝深呼吸了一下,她就该猜到的。 齐瑶儿的尸体是楚琼处理的,他那样谨慎小心,不可能没发现手链,他是故意当作不知道的,想给许清凝使绊子。 她一直知道,与虎谋皮就是在头上悬把刀啊! 苏湄雪问:“是你杀了齐瑶儿吗?” 许清凝不想在苏湄雪面前说谎,而且也骗不了她,“算是我吧。” 昨天晚上,就算楚琼不动手,她也会杀了齐瑶儿的。 苏湄雪明白了,失魂落魄地坐下。 她感觉从未真正认识过许清凝。 记忆里的许清凝,美丽善良、聪明文静,她怎么会是杀人凶手呢? 苏湄雪一时间接受不了。 许清凝不怕真相暴露,她只怕失去苏湄雪这个朋友。 此时此刻,她离她这样近,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你现在知道了,要去告发我吗?” 听见这话,苏湄雪猛地抬起头来,痛心疾首地看着许清凝。 “许清凝,我们快十年的交情了,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吗?” 她若是想告发许清凝,就不会偷偷摸摸地藏好这条手链了。 许清凝内心仿若被重锤砸中了,不由为刚才的话感到后悔羞愧。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在雪儿面前,她所有的卑劣被曝光,简直无地自容。 许清凝伸手抱住了苏湄雪,“对不起啊,是我杀死了你心中的凝凝,对不起……” 苏湄雪闭上双眼,她不知道许清凝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许清凝没有开口,她不知道怎样说。 苏湄雪见她沉默,心里大致也明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许清凝有,她也有。 “行,你不想说,我日后也不问了。” 苏湄雪将手链放回了许清凝手里,“你自己小心吧!” 许清凝有些害怕:“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苏湄雪转身背对着许清凝:“我说过,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是朋友,但我需要时间去好好想想。” 她推开门出去了。 许清凝心想,还好雪儿没有厌恶她,但雪儿生气了,该怎么哄啊? 诶,都怪楚琼! 她对楚琼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 齐瑶儿的死,掀起了轩然大波。 荣王就齐瑶儿一个女儿,虽然说她丢人现眼闯了不少祸,但毕竟是亲生骨肉,离奇死在宫里,他当然得讨说法! 荣王妃更是哭得泣不成声。 “皇上,皇后娘娘,你要为瑶儿做主啊!” 齐瑶儿是皇帝的亲侄女,于情于理,他都得查个水落石出。 “你们别急,朕会查清楚的。” 他转头问皇后,“仵作那边是怎么说的?” 皇后解释:“仵作说是窒息而死。臣妾猜测,瑶儿估计是失足落水,所以才去世了。” 皇帝:“这么说,是意外了?” “不可能是意外!” 只听见一娇俏声音传来。 众人纷纷看过去。 来人正是华荣公主齐嫣! 她穿一身紫色宫装,身材高挑,腰间挂着金玉铃铛,走起路来环佩作响,满脸神色高傲,似乎没把任何人放在眼底。 可此时,娇艳的脸蛋上却满是愤怒。 齐嫣一进来就跑到皇帝身边。 “父皇,瑶姐姐她不可能是意外身亡的!” 众所周知,皇帝最疼爱的女儿就是这位十公主,也只有她敢和皇帝如此亲近。 皇帝问她:“为什么呢?” 齐嫣:“儿臣和瑶姐姐玩了那么多年,她水性挺好的。如果是失足落水,她可以游上来啊,怎么可能会淹死呢?昨夜我们在御花园里赏月色,瑶姐姐中途说内急便离开了,结果儿臣没等到她回来,反而得知了她的死讯……” “她肯定是被奸人所害!” 昨天夜里,齐瑶儿和齐嫣还在一起玩,好端端的人没了,她当然不相信是意外。 皇帝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朕就让刑部去好好查一查。” 齐嫣嘀咕几句:“刑部那群废物能查出什么啊?刺客的事情他们都没查明白,纯粹是给父皇添堵。” 谁都知道刑部是楚琼在管,骂刑部废物,相当于在皇帝面前直接不给楚琼面子。 若是换了旁人,脑袋都不知道被砍了几回,也只有齐嫣敢说了。 皇帝不但没有指责齐嫣,反而赞同:“刑部最近是养了不少废物了。” 他下令道:“传楚琼过来。” …… 前段时间的猎场行刺案,发现了十几具带有天狼头纹身的尸体。 楚琼想把刺客和萧屿联系起来,但面对那些天狼帮的尸体,又投鼠忌器,担心把自己给拖下水,只好随便找了个理由应付皇帝。 皇帝虽然昏庸,可脑子并不蠢,朝堂江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天狼帮是江湖的杀手组织,为什么会平白无故进入猎场行刺? 因此,他对楚琼也不像从前那般信任了。 看到楚琼来了,皇帝语气平淡,“齐瑶儿之死,你怎么看?” 楚琼脸上没有丝毫异样,尽管齐瑶儿是他亲手所杀,“臣想问问,郡主的尸体是何时何地被发现的?” “今日卯时,地点是……”皇帝看向下头跪着的宫女。 宫女回道:“是在明雅阁附近的湖边发现的。” 明雅阁,是那几个太子妃候选人居住之所。 楚琼微微颔首:“这么说来,臣认为郡主的死或许和明雅阁的人有关。” 皇后皱起眉头,她满脸都是不信,反驳:“明雅阁住着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如何会是杀害瑶儿的凶手呢?” 楚琼:“是不是凶手,查查便知。” 皇帝打了个哈欠,显然有些犯困了,“那就交给你去查吧,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臣遵旨!” 楚琼抬眸之际,正好看见了皇帝身边的小姑娘。 他呼吸微微停滞。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她就是…… 第39章 凶手是我 皇帝给齐嫣的封号是华荣,是希望她一生享尽荣华富贵,可见宠爱之深。 楚琼是从外貌认出来的,她确实和许清凝很像,简直是一对孪生姐妹了,但若真比较起来,还是许清凝更精致几分。 齐嫣并没有看楚琼,在她眼里,他就是讨好父皇的奴才而已,和宫里的那些猫猫狗狗没什么两样,尽会使些谄媚功夫博取父皇宠爱。 她眉头一横,“父皇,儿臣陪你去赏花吧,那些事交给奴才们去查。” 皇帝揉了揉眉心,笑呵呵道:“好啊。” 于是,齐嫣挽着皇帝的手,从楚琼等人身边走过。 楚琼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咳嗽一声。 “现在去包围明雅阁!” …… 明雅阁。 许清凝正坐在院子里,听罗萌萌在絮絮叨叨。 “郡主你别不信,我就说这明雅阁闹鬼吧,那齐瑶儿好端端的人,偏偏死在湖边上。”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许清凝问:“诶,你真的信鬼神之说吗?” 罗萌萌重重点头:“我娘说了,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许清凝托腮看着她,要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就好了,齐瑶儿化成鬼也该去找楚琼。 罗萌萌想拉许清凝和她一起烧香,忽见一大堆宫人往明雅阁过来。 毕竟明雅阁住着的都是太子妃候选人,楚琼派来搜查的都是太监宫女。 “这……”罗萌萌还是头回看到如此阵仗,她害怕地抓紧了许清凝的衣袖,“你看,他们是要来干什么啊?” 许清凝看到楚琼的身影就猜到了,他故意把齐瑶儿的尸体放在明雅阁附近,就是为了牵连她们,就是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 “我问你,齐瑶儿的尸体是在哪发现的?” 罗萌萌:“明雅阁附近的湖边啊!” 许清凝:“所以你可以猜猜,他们来干什么了。” 罗萌萌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他们该不会是怀疑……齐瑶儿是被明雅阁的人杀的吧?” 许清凝:“你还不算笨。” 罗萌萌赶紧在自己房门口插了三根香,嘴里念叨不停:“齐瑶儿,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不要来找我啊!” …… 春华姑姑平时对这些姑娘都蛮严厉,但关键时刻还是护着她们的。 她站在楚琼面前,想阻止他们进去搜查。 “首辅大人,里面的都是弱女子,而且将来是要做太子妃的,你让宫人进去搜查她们的房间,岂不是有损姑娘家的名声?” 楚琼反问:“名声哪有人命重要?” 春华姑姑头稍微扬起来,语气硬了些。 “搜查后宫,需得皇后娘娘的懿旨!” 楚琼眼底含笑,“本官奉旨查案,奉的是皇上的圣旨。” 皇后的权力当然比不过皇帝了。 春华姑姑僵持了几秒,终究无可奈何,只能退让,放他们进去搜。 楚琼首先查的就是许清凝,他领着那群人走进她房间。 “仔细点,别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楚琼昨天发现了齐瑶儿抓着的珍珠手链,但他故意没有处理,就是想给许清凝挖个坑来威胁她,他不轻易信人,只有牢牢握住把柄才能放心。 但奇怪的是,那手链不见了。 他站在许清凝身后,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 “郡主,这可是一个铲除异己的好机会,你要抓紧了。” 许清凝:“你要做什么?” 楚琼提醒她:“你想想你最大的竞争对手是谁?是苏湄雪。” “你陷害我不成,又要陷害她?”许清凝攥紧拳头,想当场扇他一巴掌。 楚琼想的是,除掉苏湄雪,许清凝的太子妃之位基本上可以稳了。 “我是在提醒你,在荣华富贵面前,可没有朋友道义。你要是舍不得动手,我来帮你做。” 许清凝看了眼不远处的苏湄雪,她眼底有些慌乱担心,应该是怕许清凝被查出来。 苏湄雪明明知道齐瑶儿的死和许清凝有关,却不动声色地为她藏好证据。 她不能让楚琼对雪儿动手! 许清凝咬了咬唇,“不必麻烦首辅了,我会自己做好的。” 楚琼对许清凝的答复深感满意,拿出根簪子放在她手里,“这是齐瑶儿死时戴着的发簪,你等下想办法放在苏湄雪那。” 许清凝接住簪子:“知道了。” 她只觉手中发簪烫得像火一样。 为首的那个太监走到楚琼面前:“启禀大人,奴才们在这间房里没有查到异物!” 楚琼点点头:“嗯,那你们就去搜下一间。” …… 许清凝走出去,目光缓缓打量其余的人。 吴月看见一群太监冲进来翻箱倒柜,她双手叉腰气汹汹地说,“你们凭什么搜我的房间?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奴才奉命办事。” “谁给你的胆子?”吴月跑出去,她要看看是谁敢如此放肆,出来后才发现是楚琼。 一瞬间,吴月身上的气焰就都消散了。 她亲眼见过她爹对这人卑躬屈膝。 她惹不起他,只好退让一旁。 而罗萌萌抱着袋瓜子,一边磕一边念叨,谁也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她大大方方打开门,任由他们去查去搜。 许清凝有意无意看了楚琼几眼,这人还真是擅长贼喊捉贼,明明是他杀的人,还假模假样来查凶手,太不要脸了! 等等……还有一个人,江意柳呢? 许清凝发现江意柳真的没什么存在感,走过去只见她独自在屋内下棋。 周围已经鸡飞狗跳了,江意柳却还能安心下棋,对外界的一切熟视无睹,当作不存在似的。 许清凝暗道一声,真是个奇人了! 春华姑姑看到满是乌烟瘴气,已经很不耐烦了,她问:“首辅查完了吗?查完了就可以离开了。” “等等,还有一间没有查呢。”楚琼的目光看向苏湄雪。 苏湄雪正要说话。 这时候,吴月站出来嚷嚷,“你们都不用查了,我知道凶手是谁!” 楚琼暗暗转着手中指环,眼底似笑非笑:“吴小姐说谁啊?” “凶手就是她!” 第40章 不要卖我 吴月抬手,指着许清凝的鼻子。 她义正言辞地说:“众所周知,许清凝和齐瑶儿不和,我敢肯定,就是她杀害了齐瑶儿!” 吴月说的没错,许清凝和齐瑶儿的恩怨闹得满城风雨,她的确是有杀人动机的。 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许清凝脸上,却见她一脸坦然镇定,若人是她杀的,心理素质未免太强了。 吴月见大家只是怀疑却不说话,便拉着许清凝朝楚琼走过来。 “大人,我和齐瑶儿是多年好友,她和我说过许清凝屡次陷害她,许清凝肯定就是杀害她的凶手!” “你信我,凶手绝对是许清凝!” 楚琼静默不语,心里多了几分烦躁,这人又是哪里来的蠢货? 他看了看许清凝,又看了看吴月。 “证据呢?” 吴月冷笑一声,“昨天半夜,我亲眼看见她偷偷溜出去……” 吴月本来就习惯晚睡,昨夜恰好看见一道黑影从许清凝房间里出来,偷偷摸摸地往冷宫方向走去。 吴月担心是闹鬼,也就没有跟踪了。 结果第二天就传来了齐瑶儿的死讯,这让她不禁把许清凝和齐瑶儿的死联系在一起。 苏湄雪却站出来打断了吴月的话,“还请吴小姐慎言,昨夜平阳郡主和我在一起,你看错了。” “你撒谎!”吴月气势汹汹,“我明明看见她离开了房间!” 苏湄雪反问:“人证呢?” 吴月渐渐松开了抓着许清凝的手,除她之外确实没有别人看到,她去哪里找人证呢? 可她真的看见了啊! 苏湄雪唇角微弯,语气温和平缓,字字掷地有声,“既无人证也无物证,吴小姐便诬陷平阳郡主是凶手,未免太荒谬了!” 许清凝听见不由心酸,她的雪儿明明知道真相,却为她极力隐瞒。 得友如此,此生何求? 就在吴月极力言说让所有人相信凶手是许清凝的时候,有什么金属物体掉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众人看过去,是一支金簪! 许清凝提醒道:“吴小姐,你的发簪掉了。” 刚才大家都看到的,这金簪是从吴月身上掉下来的。 吴月满脸迷惑地看向地面,她的发簪? 她记得自己没有这种样式的啊! 吴月:“这不是我的!” 许清凝反问:“大家都看见了,它是从你身上掉的,好歹是金簪,你怎么不要呢?” “你别想转移话题。”吴月捡起簪子,才发现上面带了血迹,她尖叫一声,又把簪子扔出去了,“啊,有血!!!” 她不叫还好,一叫就把大家的目光都引到簪子上面了。 有人说了句:“那簪子,奴婢昨日见瑶儿郡主戴过。” “是啊是啊,昨天她进宫的时候,我们都注意到了,这金簪很特别。” “那怎么会从吴家小姐身上掉下来呢?” 吴月还没意识到后果会是什么,只是一个劲地解释。 “不是我的!这不是我的!” 然而在所有人眼中,吴月所有的言行举止,都是事情败露后的发疯! 楚琼本来想让苏湄雪当这个替罪羊,谁知吴月跑出来坏事。 罢了,能除去一个是一个吧。 他做了个手势,“来人,把吴月押入刑部候审。” 普通人被带进刑部,不死也得扒层皮,何况是吴月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呢? 吴月拼命大喊:“大人,冤枉啊!你信我,这金簪真不是我的,我是被陷害的,我真是被陷害的!” 楚琼最厌恶有人喊冤枉,在他看来都是失败者最无力的呐喊而已。 “带走!” …… 吴月被押走后,其余人也都心神恍惚。 她们都是一起来的,同伴突然就被抓走了,不由意识到皇宫的残酷。 罗萌萌摇头叹气,“真没想到吴月是这样的人,我记得她和齐瑶儿还是好朋友呢!” 她说着说着,往嘴里放了粒瓜子仁。 许清凝静静看着苏湄雪,苏湄雪也在看着她。 她们什么话都没说,心里却什么都明白了。 最终,苏湄雪转身进了房间,把门关上。 许清凝心想:完蛋了,雪儿肯定更加生气了。 她好郁闷啊! “罗小姐,问你啊,你知道怎么哄女孩子开心吗?” 罗萌萌笑嘻嘻说:“要是我的话,给我送好多好多吃的,我就很开心啦!” 许清凝双手托腮,这么简单就好了。 不过罗萌萌也提醒了她,哄人开心最好的方式就是投其所好。 苏湄雪喜欢下厨不喜欢吃,喜欢猫猫不喜欢狗,喜欢晴天不喜欢雨天,喜欢玉器不喜欢金银…… 哦,她还说了喜欢太子! 要不许清凝把太子打晕了,送到雪儿床上去? 这显然做不到。 罗萌萌见许清凝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呢?” 许清凝叹了口气。 罗萌萌:“别叹气了,马上就中秋节了,我们可以回家待几天,就是出了吴月这档子事,弄得我心里怪不舒服的。” 罗萌萌不说,许清凝都差点忘了,明天可以出宫了。 “宫里待久了,确实不舒服。” …… 第二天。 许清凝出宫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宠物市场。 她不能把太子打晕送给苏湄雪,送只小宠物还是可以的。 许清凝逛了几圈,买了只花色纯白带有蓝瞳的小猫咪,她猜雪儿肯定会喜欢的。 旁边有个老婆婆,笑着打招呼,“小姑娘,你要看看鹦鹉吗?” 她提着鸟笼,里面装着一只五彩斑斓的鹦鹉。 许清凝头一次看到颜色如此丰富的小鸟儿,“这么好看的鹦鹉,为什么要卖呢?” 老婆婆:“还不是我家主人嫌它太吵了,要我处理掉。” 许清凝用手逗了逗它,鹦鹉立即张开翅膀扑腾起来。 “不要卖我!” “不要卖我!” “不要卖我!” 许清凝觉得蛮有灵性的,“你既然要卖,那就卖给我吧,多少银子?” “咳,姑娘想要,给一两银子就行了。” 老婆婆把鸟笼递给许清凝。 于是,许清凝抱着一只猫,提着一只鸟笼,开开心心回家去了。 老婆婆笑了,然后跑到附近的酒楼。 第41章 咬了圆圆的肚皮 老婆婆对坐着的红衣男子说:“小侯爷,奴婢已经把那鸟卖出去了。” 萧屿淡淡点头。 他抬手夹起一枚白棋子落下,“贺成,该你了。” 贺成心里正憋着火,“我说你要卖那只鹦鹉,怎么不早点卖给我呢?” 萧屿:“那鹦鹉聒噪得很,你要来何用?” 贺成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豢养鸟雀,他问老婆婆:“是谁买走了?” 老婆婆笑着说:“一个年轻小姑娘,长得可漂亮了,说话也好听,奴婢看了都蛮喜欢的……” 贺成打住,“别说那些没什么用的,她到底是谁?” “奴婢听到有人称呼她为郡主,是哪一个郡主,奴婢就不知道了。” 贺成心想,齐瑶儿已经死了,还有哪个郡主?肯定就是许清凝了。 等等……他不禁看向萧屿,“啧,你该不会是故意把那鸟给她的吧?” 萧屿抬眸看了窗外一眼:“纯属巧合。” 贺成想骂人,借口,都是借口! 他愤愤不平:“别怪我没提醒你,许清凝是要去当太子妃的!” “太子妃”三字让萧屿听起来不太舒服。 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戾气,反问:“你凭什么觉得她会当选?” 贺成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呵,能不能当选,你心里比我有数吧。” “嗒!”萧屿手中的棋子砸在棋盘上,心情莫名烦躁。 “贺大人,你最近很闲吗?” 贺成感觉周围气温陡然降低,他不禁打了个颤,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不闲不闲……我就是话多。” 萧屿沉默了会,然后岔开话题。 “既然清闲,桃县旱灾一事,你知道吗?” 贺成:“听说了,南方最近突发大旱,那桃县的县令于文州,不是还亲自赶到京城来了吗?” 萧屿盯着棋盘,眉宇凝结愁思,“此次大旱,南方水稻被晒死多数,今年的收成怕是难了。” “欲成大事,粮草先备。将军的意思,是想去囤粮?”贺成皱了皱眉头,“可现在粮价正高,何不等过些日子再囤?” 萧屿:“旱情来得突然,我不确定会持续多久,若长久不停,粮价只会越来越高。” “也对,那我近日就去研究市面上的粮价。”贺成想到了别的事,“今日你还要去那里吗?” 萧屿没有说话,只是身上平添了几层浓厚的哀绪,久久不散。 …… 许清凝已经回到自己房间了。 她把猫放在柔软的毛毯上,将鹦鹉挂在窗户边。 五彩鹦鹉来到陌生的环境,反而十分活泼,一直在叫,“郡主好呀郡主好!” 宁安知道鹦鹉惯会学舌:“怎么还买了只鸟回来了?” 许清凝笑道:“我瞧它挺漂亮的。” 她喜欢漂漂亮亮的玩意儿。 “那这猫是……”宁安看见了小白猫。 许清凝:“圆圆是我给雪儿的礼物。” 她给猫取了个名字,叫圆圆。 那鹦鹉听到了,又一个劲地在叫,“圆圆!圆圆!圆圆!” 圆圆立刻收回爪子缩成一团,眼神怯生生的,好像很害怕的样子,时不时发出“喵呜~”的声音。 许清凝心想,怪不得那老婆婆说这鸟聒噪,着实怪吵的,要不是看它漂亮,她也不会买下来。 她问宁安:“米铺的事情怎么样了?” 宁安:“郡主当初交给奴才的事情,奴才已经办好了,这是米铺的地契。” 他递给许清凝一张纸。 许清凝:“嗯,既然米铺已经开起来了,需要一个老板,我不便露面,还是你去吧。” 说到这事,宁安不得不佩服郡主的未卜先知,她竟然提前料到了会有旱灾,眼下粮价迅速飙升,吉祥米铺都后悔死了。 “那我们现在就售卖吗?” 许清凝:“不,还没到粮价的最高点,再等几天。” 因为南方大旱,这段时间粮价开始上涨了,原本囤粮的店家巴不得赶紧把粮卖掉,毕竟南方向来雨水充足,他们担心很快就下雨导致粮价又低了。 许清凝却知道,这场旱灾会维持很久。 忽然,鹦鹉从笼子里挣脱飞出来,气焰嚣张地啄了圆圆小猫的肚子一下。 “喵呜~喵~” 圆圆受惊,瞬间往窗户外面跳了下去。 许清凝凶了鹦鹉一眼。 鹦鹉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它将脑袋埋进翅膀里面,默默地回到笼子去,也不叽叽喳喳了。 许清凝小小敲了下鹦鹉的头,然后对宁安说:“你快叫人去找我的猫。” 她好不容易从宠物市场里挑中了圆圆这样皮相好的,再找一只可不容易了。 “好的!”宁安已经叫下人都去找猫了。 许清凝自己也去找了。 但府里都找了好几遍,也没看到猫的影子,大家只好去府外找。 …… 此时,萧屿正站在陵园里。 身前是父母的坟冢、还有十万萧家将士的衣冠冢。 今天是他们的忌日。 这里埋葬着五年前曾经为国捐躯的十万英魂! 然而事到如今,只有萧屿还记得,只有他会来祭拜。 在东齐人心中,没有人有义务为失败的战事浪费感情…… 不知道站了多久,天色渐渐黑去,周围压抑得很,没有丝毫声音,就像是一张沉重的网,将他牢牢困在其中。 萧屿提着壶酒,慢慢浇灌在坟前。 他整个人和夜色融为一体,死寂冰冷,看不见丁点生机。 死了的人已经成为枯骨,活着的人亦是行尸走肉,唯剩下仇恨来滋养。 他蹲下来,缓慢抚摸过墓碑上的刻字。 “五年了,我回来看你们了。” 回应他的,只有偶尔扑面来的风声。 萧屿感觉身体很重,仿佛有无数双手抓着他的脚往下拽,想要将他一同拉入地狱。 这五年里,他不是没有想过,如果他也死在那场战败中,是不是活得比现在要轻松些? 可偏偏剩下他了。 忠义侯府,除他之外,就是年过八旬神智痴傻的祖父。 他不能死。 萧屿握紧了拳头,眼眸尽是恨意。 “你们若在天有灵,就好好看着吧,我会把这十万人的血债讨回来!” 就当萧屿起身离去之际,有团毛茸茸的东西压在了他脚上。 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才知道是…… 第42章 她是照入他眉心的光,是拉他出地狱的手! 原来是一只猫。 一只白白胖胖的小猫,眼睛还是蓝色的。 “喵呜喵呜~” 圆圆趴在萧屿脚上,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他,楚楚可怜。 萧屿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弯腰把这猫捞起来放怀里。 软软暖暖的,是活物。 坟墓里唯一的活物! 萧屿看它不像是野猫,应该是有主人的,他捏了捏它的小爪子,“你是不是迷路了?” 圆圆缩在他胸膛处,乖巧安静。 萧屿望了望天。 阴沉沉的,估计马上要下大雨了。 “我带你下山吧。” …… 回到京城,正好下起了雨。 好在萧屿这回带了伞。 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托着猫。 圆圆趴在他肩膀上,探头看向伞外的世界,对一切充满了好奇。 走到街头拐角处,圆圆突然开口叫了起来,“喵~喵喵~” 萧屿顺着圆圆的叫声看过去,看见了缩在屋檐下的许清凝。 她蹲在角落里抱着双膝,将脸埋在臂弯中,莫名和他怀里的猫有些神似。 京城的天气千变万化,谁都料想不到下一秒是大雨还是什么。 许清凝本是出来寻猫的,结果猫没找到,遇上了夜雨,她只好躲在屋檐下避雨。 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许清凝视线里,夹带着泥土味。 许清凝往上看。 萧屿撑着把竹骨油纸伞而立,身后是狂风骤雨,眼前是孤影佳人。 他低头看着她。 而许清凝对上萧屿的眼睛,瞬间便想躲避,她猜……他应该是不想看见她的。 萧屿出声:“几日不见,连先生都不打招呼了吗?” 许清凝脸色发烫,小声嘀咕:“你不是都和我割袍断义了……” 萧屿没听清,“你说什么?” 许清凝看向圆圆:“我说你肩膀上的那只猫,它叫圆圆,是我的。” 萧屿捏了捏猫的爪子,“怪不得。” 猫的性子和她一模一样。 许清凝朝它伸手:“圆圆,来我这里。” 圆圆立刻撇过头,不依不饶地趴在萧屿肩上,似乎不想去许清凝那里。 许清凝有些生气:“圆圆!” 她花重金买来的猫,就这么被萧屿拐走了? 圆圆不听不看,继续趴在萧屿肩头。 萧屿将伞往许清凝头顶送过来了些,“你还不起来回家?” 许清凝正要起来,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为难,“我刚刚把脚给扭到了,走不了。” 她也眼巴巴抬头看着他,楚楚可怜。 萧屿看了看四周,不由暗想,许清凝还真是会选地方。 这条街道很长很黑,只有零星的几盏灯笼,说不定就被雨水浇灭了,如果他走了,万一有什么坏人来了,她怕是会出事,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萧屿深思熟虑一番,像是在做艰难的决定。 “拿着。”他把伞放在许清凝手中,然后背过去半蹲下来,“上来吧。” 许清凝暗暗一喜,立即扑了上去。 只是许清凝上去了,圆圆只能下来,它委屈地蹲在萧屿脚边,显得有几分可怜,白绒绒的毛都被雨打湿了。 萧屿的后背宽厚有力,许清凝根本不用担心自己会摔下去。 她说:“萧大将军,我从前竟不知你还如此好心,不仅会送迷路的猫咪回家,还会背受伤的小姑娘啊!” 背上的女子不重,萧屿倒不觉得累,只是他没有背过人,除了许多年前背过的小女孩,此刻难免有些小心翼翼,脚步也慢了许多。 “你现在知道了。” 许清凝:“嗯,你是大善人。那大善人还生我的气吗?” 萧屿没有说话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生什么气。 他劝她不要掺和进来,是怕她会死,可他劝不了她,所以这算是什么意思呢? 不说话,许清凝就猜他肯定还在生气,她也干脆不说话了。 她将侧脸贴在他的后背,感受锦衣里面隐隐透来的暖意,静静地看着雨中街道,那几盏摇曳的灯笼被雨水打灭了。 街道真的很长,走了许久也没有到家。 困意袭来,许清凝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身下的人用手推了推她,她才醒过来。 “下来,你该回去了。” “哦……”许清凝睡得正香,还有点不想回家呢。 她想把圆圆一并带回去,但圆圆见她下来,迅速就攀上了萧屿,趴在他肩头。 萧屿说:“这猫,好像更喜欢我。” “可是……”许清凝要把圆圆送给雪儿赔罪的。 萧屿问:“可是什么?” 许清凝可不敢违背师命,“没什么,你喜欢就带走吧。” 她只好想别的办法哄雪儿高兴了。 萧屿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许清凝望着他背影,差点忘记什么,忙喊了句。 “萧屿,生辰快乐!” 听到这句话,萧屿的脚步不禁停下来,浑身像是突然僵硬在原地。 自从五年前那事,萧屿就再没过生辰了,知道的人怕触犯忌讳也不敢提了。 渐渐的,所有人都忘了,连他自己都快忘了,今天不但是父母的忌日,也是他的生辰。 许清凝扬起笑容说:“正式满二十岁了,今天一定要真的快乐啊。” 背后女子的声音就像是一道光,在他被无数双手拽入地狱的时候照向他眉心,仿佛告诉他:你可以爬上来的,很快就到人间了。 萧屿不知站了多久才反应过来,他点了点头。 “嗯。” 她不知道,她是唯一一个祝他生辰快乐的人。 …… 萧屿离开后,许清凝蹦蹦跳跳地回了房间。 其实她根本就没扭到脚,也知道他下山会经过那条街。 谎言说多了就习惯了,脸不红心不跳,反正萧屿没看出来。 鹦鹉看见许清凝,开始扑腾翅膀。 “郡主回来啦!!!” 许清凝点了点鹦鹉的头,“不许吵,闭嘴睡觉。” 此时的忠义候府。 萧屿抱着只蓝瞳白猫回到府里,下人们都惊住了,他的眼神是所有人从未见过的温柔。 就连夏冰心里都犯迷糊了,他家将军莫不是傻了? “将军,你从哪里弄来的猫啊?” 萧屿:“捡的。” “那你要亲自养吗?”夏冰心想,上次将军捉了只鹦鹉,结果没几天嫌它吵就卖人了,现在又要养猫,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萧屿顺了顺圆圆的后背:“捡都捡了,总不能扔吧,猫是有灵性的,不能抛弃。” 圆圆表示很赞同,将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 夏冰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他看着将军把猫带进了卧室。 然后……关了门! 第43章 但愿人长久下一句是…… 就在萧屿脱衣服打算就寝的时候,发现腰带上挂着一枚红色的平安结,不必猜就知道是许清凝系的。 他背她的时候太紧张了,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他取下平安结放于手心,眉眼不禁弯了起来,对自己说。 “生辰快乐。” …… 中秋节这天。 往年,长安王府都会布置得热热闹闹的,今年却显得冷清很多。 赵雨燕的脸毁容了,她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缩在自己房间里,自怨自艾,活成了怨妇模样。 许竣就算再喜欢赵雨燕,也不想成天对着一个怨妇,便纳了个小妾。那小妾会唱黄梅曲,将他迷得神魂颠倒的。 许清巍以前都和他的狐朋狗友去喝酒赌钱,现在好歹是个官了,也不方便干那事,只好找许清凝说话。 “唉,真没意思。” 许清凝也觉得没劲,“哥,你要是觉得无聊,不如去做件事吧。” 许清巍:“什么事?” “赈灾。” “???”许清巍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哪有本事去赈灾啊?” 许清凝:“南方突发旱灾,百姓颗粒无收,甚至出现要卖儿卖女讨生活的了,如果再不救济,怕是会出大乱子。” 许清巍听着有些耳熟,“这话,于文州也同我说过。” “于文州……”许清凝记得他是个爱国爱民的好官,但却被楚琼诬陷贪污赈灾粮款,最终离奇死在牢里。 “就桃县那个小县令。”许清巍:“他已经向皇上提过好几回了,但皇上一直没什么反应。” 许清凝:“所以你去提。” 许清巍:“我提有用吗?” 许清凝:“当然有用了,你现在是户部郎中,又是长安王世子,你的份量比于文州还是重不少的,而是这是一个升官的好机会,你得把握住啊。” 许清巍并不想升官,他只想混吃混喝,可他看许清凝倒是很希望,不免有些疑惑。 “妹妹啊,你很希望我升官吗?” 许清凝一时愣住了。 从始至终,都是她主观性地将许清巍推进了官场。 她是真的希望他升官,还是为了利用他呢?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许清巍前世死的很惨,她想要他站在高位,权势大了,就拥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 她想要改变他的命运。 许清巍不等许清凝回答,便道:“好了,我听你的去请旨赈灾就是了。从小到大,你就比我这个哥哥聪明多了,你过目不忘、心灵手巧,若你生为男儿,未必不能中个状元回来。” 许清凝:“哪有你这样取笑自家妹妹的?” “我是说实话啊。”许清巍脸上可骄傲了,反正他妹妹就是世上最优秀的小姑娘,“你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我有个你这样的妹妹呢?” 许清凝:“有你这个兄长,我也很骄傲。你放心大胆去赈灾,我会帮你。” 许清巍不知道许清凝打算怎么帮,反正无条件相信妹妹就好了。 “那我现在就去写奏折,明日一早就呈给皇上!” …… 许清凝看着她哥疾步跑去书房了,便剩下自己坐在院子里。 天黑了,月亮还没冒出来。 被关在地牢的五年里,许清凝看不见外面风景,她已经好久没见过中秋节的月亮了。 今天无论多晚,她都会等下去。 秦嬷嬷给许清凝披了件外衣,“郡主小心着凉。” 许清凝:“秦嬷嬷,我记得你小时候对我说过,死去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是真的吗?” 因为许清凝生下来没多久,她娘就去世了。许清凝每次看到别人有娘而她没有,便会问秦嬷嬷,她娘亲去哪里了? 秦嬷嬷只好说是变成星星去天上了,她没想到许清凝记到现在。 “会的,就好比先王妃,她会在天上保佑郡主一生平安健康。” 许清凝才不信,她都死了一次,能保佑她的人只有她自己。 她静静等着月亮从乌云后冒出来,高高悬于夜空。 月色如水,皎洁如银。 圆月,很好看。 世人所求的不就是圆圆满满吗? 可圆满对许清凝来说,太难了。 “这样圆的月亮,就是不知还能看几次?” 秦嬷嬷觉得郡主小小年纪心事重重,“当然可以看一辈子了!” 许清凝:“那你会永远陪我一起吗?” “奴婢会的。”秦嬷嬷端来一份月饼,“中秋节都是要吃月饼的,郡主来尝尝。” “一个人吃月饼好没意思,你把宁安和紫兰叫过来一起吃吧!” 于是,许清凝、秦嬷嬷、宁安和紫兰四个人分食了月饼。 许清凝还没吃,看他们细嚼慢咽的,“好吃吗?” 宁安没吃过月饼,他以为月饼就是这味的:“嗯,好吃!” 许清凝这才咬下去。 一入口,有股奇怪的苦味漫延扩散。 这什么月饼,好难吃啊! 其他三人看到许清凝的表情,都憋不住笑了。 许清凝:“哼,宁安,你也学会骗人了,我罚你再吃一个!” 宁安表情苦涩。 许清凝给他们都倒了杯葡萄酒,“吃过苦了,我们都来尝点甜的。” 紫兰是个一杯倒,刚沾酒就醉过去了。 秦嬷嬷扶着紫兰回去。 只剩下宁安了。 许清凝举杯敬他,一口饮尽,“但愿人长久……” 她喝着喝着也有些醉了,双手托腮呆呆看着月亮。 宁安接过她的杯子,小声说了句。 “千里共婵娟。” …… 与此同时,荣王府。 原本中秋节是要一家团圆的,但偏偏齐瑶儿死了,府上在办丧事,一眼看过去皆是白色。 荣王妃看着女儿的棺材,忍不住又是嚎啕大哭,差点哭晕过去了。 荣王赶紧扶着她,“别哭了。” 荣王妃:“我们女儿死了,她是被害死的,我怎么能不哭?” 她拿出手帕,擦了把脸上的眼泪鼻涕,顺便指责荣王。 “你这个当父亲的,怎可如此铁石心肠?” 荣王气道::“瑶儿死了,你以为我就不心痛吗?从小到大,她一直是我的掌上明珠,是我用心呵护的珍宝,我和你一天天就知道哭,又有什么用?” 荣王妃:“那你告诉我,什么是有用的?” 一句话响起:“我告诉你们,什么有用!” 他们不约而同看向刚刚走进来的人…… 第44章 你我之间,我压迫你! “找出真凶,报仇雪恨!” 齐毅从外面走入灵堂。 荣王妃问他:“凶手不是已经被抓到刑部了吗?就是吴月。” 齐毅并不觉得是吴月杀害了齐瑶儿,吴月没有杀人动机。 这件事疑点重重,他要仔细查探。 “父王母妃,你们当真觉得吴月是凶手吗?” 荣王夫妇面面相觑,不知齐毅是什么意思。 荣王看向齐毅,齐毅什么都好,就是做事情太冲动了欠考虑,他担心会闯出大祸。 “你要做什么?” 齐毅严肃道:“你们不要担心,这件事交给儿子去办,我会为瑶儿报仇的!” …… 半夜,齐毅去了刑部天牢。 吴月毕竟是户部尚书的女儿,刑部给她关在一间单独牢房,也没有动刑。 即便如此,吴月还是被吓傻了。 她看着地面上爬来爬去的老鼠蟑螂,使劲往后面躲,可怎么也躲不开,哭得花容失色。 这不,看见齐毅出现了,她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世子殿下,救我,你救救我啊!” 齐毅站在牢房外面,冷眼打量吴月。 “你杀了我的妹妹,我怎么可能救你?” 吴月拼命摇头,“瑶儿不是我杀的,我是被陷害的!” 齐毅:“哦?我凭什么信你?” 吴月:“瑶儿去世的那夜,我看见许清凝偷偷摸摸从房间里出去,但是他们都不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证明自己了……” “许清凝”这几个字对齐毅来说,就是根针。 每每一扎,都能让他恨不欲生! 齐毅生来养尊处优,可他的尊严偏偏被许清凝踩在脚底。 如果不能报仇,他宁愿去死了! “吴月,你刚刚的话没骗我?” 吴月忙点头,“我若是敢骗殿下,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齐毅咬了咬牙,“好啊,果然是她!” 吴月哀求:“那你可以救我出去吗?” “等着吧。” 齐毅离开天牢的时候,正好遇上了迎面走来的楚琼。 从前,楚琼和荣王交好的时候,齐毅就觉得此人不可靠,现在关系破裂了,更觉得他是墙头草两边倒。 齐毅看不起这样的人! 楚琼开口问他:“天牢肮脏之地,如何让世子殿下亲自来了?” “我为什么来,难道楚大人不知道吗?”齐毅冷哼一声,“我觉得吴月并非杀害我妹妹的凶手。” 楚琼眼中阴鸷浮闪,讪笑:“已有物证,世子想为凶手开脱吗?” 齐毅盯着楚琼的眼睛,“凶手究竟是谁,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自从楚琼为许清凝出面作证,齐毅就认定他们俩蛇鼠一窝了。 楚琼脸上的笑容散去,他如今已经是首辅,没必要对所有人卑躬屈膝,区区一个齐毅,还真不用放在眼里。 “刑部办案讲究证据,不是谁空口白牙就能定夺的。” 他话中已有森冷杀气。 齐毅不免感觉后背发凉,憋在喉咙的话说不出来了,只好甩头离开。 楚琼看了眼那蹲在角落的吴月,见她满眼充满希望,估计以为齐毅能为她脱罪。 真是个愚蠢的女人啊! 他吩咐道:“看好犯人,若有差池,你们全部没命!” 说完便回了首辅府。 不久,便有一披着黑色斗篷的人走进来。 许清凝将帽帘摘下,露出那张完美无瑕的脸。 “深夜造访,别来无恙啊,首辅大人。” 楚琼对于许清凝的到来并不意外,毕竟他们现在是同盟。 许清凝:“你不妨猜猜,我找你是为了什么?” 楚琼给她倒了杯茶:“吴月。” “不错!”许清凝认真盘算了下。 凭那支带血的金簪,并不能完全判定吴月就是杀人凶手。 当然了,若楚琼执意如此,也没人能反驳。 吴月的生死,全在楚琼一念之间。 许清凝来找楚琼,不是为了为吴月求情,而是为了让这件事的利益达到最大化。 “吴月是户部尚书最疼爱的小女儿,众所周知,户部是油水最多的地方,大人为何不借机敲诈一笔银子呢?” 楚琼盯着许清凝的脸,笑了声,“说的对啊,我竟然都没想到。那你打算要多少银两?” 许清凝沾了点茶水,在桌面写出几个字。 “这个价怎么样?我们五五分成。” 她写的是两万两。 楚琼眯了眯眼眸:“你不过就提了几句,事情都是我去办,就想五五分成,是不是太赚了些?” 许清凝声音冷了几分:“首辅若这点诚意都没有,我们的合作怕是进行不下去了。” “威胁我?”楚琼攥住许清凝手腕,将她往前拉过来。 温香软玉近在咫尺,他眼中并没有半点情意,只有上位者的控制欲。 “郡主要知道,我们之间,我才是主导者。” 许清凝并不恐慌,反而坦然镇定。 她嘴角噙着笑意反问:“当真是你吗?” 楚琼需要一个听命于自己的太子妃,候选人当中,也就许清凝最合适。 如果杀了她,还真找不到人选了。 “敢这样和我说话,你很有胆量!” 许清凝抽回自己的手,和他的任何触碰都会让她觉得恶心。 她挺直脊梁,“夜深了,我该回家了,不必相送。” …… 许清凝重新披上斗篷,从楚琼府上的后门出去。 她上了马车后,取下斗篷给宁安,说:“他肯定会派人跟踪我,你等下装成我的样子回家。” 宁安:“那郡主要去哪里?” “吴府。” 于是,许清凝顶着头上的皎洁月光,去了和长安王府相反的方向。 户部尚书吴海的府邸。 吴海很意外,“平阳郡主,你怎么来了?” 他并不知道吴月和许清凝的关系,所以对她也没什么敌意,但闺阁郡主半夜到访,到底是为了什么? 许清凝看吴海脸色疲惫,估计是太过担心吴月了。 她说:“我和吴小姐虽然相识不久,但交情不错,眼看她锒铛入狱,我这心里啊很不好受。” 一说到吴月的事,吴海就忧心忡忡,杀害郡主是何等罪名?他真不知该如何办了。 许清凝:“我思前想后,想出了个可以救吴月出来的法子,就是不知大人愿不愿意听?” 第45章 上瘾 “当然愿意了!”吴海赶紧请许清凝坐下,“你若是能救出我的女儿,我便是把这条命给你都行!” 许清凝:“吴大人说笑了,我要你的命干什么。” 没想到吴月蠢虽蠢,倒是有个疼爱她的爹。 吴海已经心急如焚,“你快说说,该怎么救?” 许清凝:“审问吴月的人,是首辅大人,他就是关键所在。” 吴海当然知道关键在于楚琼,他不是没想去求情,可他拿捏不准楚琼的心思,怕会弄巧成拙。 “首辅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 许清凝:“有了钱,你还怕不好说话吗?” 吴海也想过这点,他叹气道:“我怕他收了钱不办事,到时候反咬我行贿,我们整个吴家都要被连累。” “所以啊,你得威逼利诱。” “什么意思?” 许清凝压低声音,提醒道:“吴大人,难道你手里就没有他的把柄吗?” 虽然楚琼做事滴水不漏,但他毕竟是个凡人。 是凡人总会有出错的时候。 六年前的科举,楚琼高中状元,得以入朝为官,后来他为皇帝挡了刺客一刀,便得了皇帝的宠信,从此平步青云。 五年前,楚琼奉旨监军,负责往边关运送军饷,中饱私囊了不少,当时同他一道的就有吴海。 虽然楚琼将账本给毁了,可他没想到吴海留了后招,私自复刻了一份。 如今许清凝几句提醒,就让吴海记起那事了。 吴海顿时恍然大悟,“可这么做,我岂非得罪首辅了?” 他心知楚琼已经今非昔比,如果拿五年前那账本出来威胁,就算救出了吴月,日后怕是要被楚琼针锋相对。 许清凝眼底凉薄笑意:“看你想不想救女儿了。” 吴海深思熟虑了会,最终做出了决定。 不管以后怎么样,现在把吴月从大牢里救出来才是最紧要的! “好,我就听你的!” 许清凝满意离去,她回首看了看吴府牌匾。 一个奸臣,一个贪官,就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许清凝想要算计的,可不只是某个人。 她要将这群恶臭的鬼全部赶尽杀绝! …… 回到王府。 宁安:“郡主果然料事如神,的确有人在偷偷跟踪奴才。” 以许清凝对楚琼的了解,他才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她吩咐说:“过些日子,米铺的生意可以开始做了。” 宁安:“奴才可以问问,郡主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吗?” 许清凝嘴角扯过几分杀意,“我要豢养一批属于自己的死士。” 宁安眼中有惊愕,在东齐,私自豢养死士是不被允许的。 若是让皇帝知道了,怕是砍头的重罪! “所以我需要钱。”许清凝知道,她若是继续复仇之路,便会遭遇越来越多的危险,她必须要提前拥有自保能力。 宁安点头:“奴才知道了。” 他转身退下,路过书桌的时候,嗅到了几丝异样气息。 便驻足停留。 宁安盯着书桌上袅袅生烟的香炉。 半晌,他端起那香炉砸在地上。 许清凝听到动静,不由问他,“宁安,你在做什么?” 宁安神色变得很严肃,“这香不对劲。” “哪儿不对了?” 许清凝重生后就一直失眠,大夫开了安神香,她点燃此香方能入睡。 宁安用指尖粘了些香灰,细看之后更确定了心中所想。 “郡主可听说过五石散?” 五石散……许清凝当然是听说过的。 “五石散是一种能让人癫狂失智的毒物,初尝食时,会觉得身心通顺如同处于仙境,从而使自己沉迷其中无可自拔,但成瘾后很难戒掉,最终神魂消瘦死状凄惨。” 宁安点了点头,“这焚香便和五石散有异曲同工之处,它有一个别名,叫做失魂香,若郡主长久吸入鼻息,定会产生依赖。” 许清凝明白了,“原来是失魂,不是安魂啊。” 她记得这香是紫兰端过来的。 可紫兰是从小便伺候她的丫鬟,没理由暗害她啊。 “你把紫兰叫过来。” “是!” 紫兰年纪和许清凝差不多,算是同她一起长大的。 她说:“奴婢真不知道此香有毒,请郡主恕罪!” 紫兰跪在地上重重磕头,额前都磕出了血来。 许清凝也不相信紫兰会害她:“我问你,有谁经手过或者触碰过这些香料?” 紫兰仔细想了很久,忽然惊道。 “就在郡主进宫那天,王妃来找过奴婢几次,说要奴婢仔细清点物件,不要遗漏。” 许清凝冷笑了一声,“原来又是她啊!” 赵雨燕毁了容还不安分守己,偏要害人,真是天堂有路不去,要往地狱里跑。 “既然如此,就去看看王妃吧。” …… 赵雨燕毁容后,就很少出门了,她每天亲自照顾儿子许淇,生怕他出什么事。 是夜,她刚哄完儿子睡觉,便看见许清凝从门外进来。 许清凝环顾四周:“都出去,我要和王妃单独说几句话。” 丫鬟们退出门外。 没有外人在,赵雨燕也不装良善的继母了,她没好气问:“你来干什么?” 许清凝懒得和赵雨燕废话,直接抓着她的头发。 赵雨燕头皮被扯得厉害,所有的头发都要被扯断了一样。 她疼得龇牙咧嘴,“你……你干什么!” 许清凝将赵雨燕的头重重按在梳妆镜前,“我让你好好看看,我是很好欺负的人吗?” 赵雨燕不理解,“许清凝,你又是发什么疯?” 她只看见了自己的面纱掉落,露出那张满是血痕的丑陋面孔,精神已经开始崩溃了。 许清凝直接说:“失魂香,是你偷偷混在香炉里面的吧。” 赵雨燕闻言大惊,但很快却笑了起来,丑陋的面容更加狰狞。 她也不否认了,“哈哈哈……没想到被你发现了啊?可惜应该已经晚了吧!” 是齐瑶儿把那玩意交给她,说是会让人上瘾,就像是吸入慢性毒药一般…… “你倒还算承认得干脆。”许清凝松开了赵雨燕的头,走到旁边的摇篮处。 里面有一个男婴。 一岁的许淇被养得白白胖胖,睡得正香,小手时不时动着,还吐着口水呢。 赵雨燕看见许清凝靠近了她儿子,顿时警惕起来。 “你要对我的孩子做什么?” 第46章 那便让你的儿子去赎罪了 许清凝捏捏许淇的脸,把他给吵醒了。 但许淇醒来,不哭也不闹,只是睁大眼睛看着许清凝,小婴孩的眼睛乌溜溜的,很明亮。 许清凝把许淇抱在怀里。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赵雨燕啊,其实在许淇出生之前,我并不觉得你是个十恶不赦之人。” 虽然说继母伪善,但这些年里,她并没有如何苛责许清凝和许清巍。 直到许淇出生,赵雨燕开始贪心了,她不满足王妃之位,她更想为许淇抢世子的位置。 贪心不足,就会发疯! 赵雨燕的目光盯紧许清凝,急得口不择言,“许清凝,你……别碰我儿子,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就行了!” 许清凝含笑:“你怕什么?他也算我的亲弟弟呢。” 她越是这样平静,赵雨燕就越慌,差点跪下来,“算我求你了,你别碰淇儿,他还那么小……” “是啊,还那么小,你就想为他抢这个长安王府了!” 许清凝眼神狠了几分,故意手一松然后又接住了。 这个动作直接将赵雨燕吓哭了,她跪在许清凝面前。 “我求求你了,别伤害淇儿,所有的坏事都是我做的,你要杀要剐冲着我一个人来就行了……” 许清凝扯了扯唇,不以为意。 “但凡你别搞那些小动作,你以为我愿意搭理你们母子吗?” 赵雨燕的心仿佛悬在刀尖上,她真的怕许清凝把淇儿给摔死,“是我错了,全是我的错,你放过琪儿吧!” 许清凝见赵雨燕满脸恐慌,知她是真的怕了。 果然,有软肋的人就很好拿捏。 “我警告你,世子之位永远是我哥的,你想都不要想。” 赵雨燕哀求:“不敢想了,我真的不敢了!” 许清凝:“那好,从今天起,你要是再敢动什么手脚,或者我哥出了什么事,我就让你的宝贝儿子去赎罪了。” 许清凝微笑看着怀中许淇几眼,然后把他递给了赵雨燕。 临走前,许清凝还留了句话。 “别想着阳奉阴违,我是什么人,这些天你应该知道了。” 赵雨燕早已泪流满面,全是惊慌和担心,她紧紧抱着许淇,生怕儿子会消失不见。 …… 出去后,宁安小声问许清凝,“郡主为何放过她了?” “这么多年了,我还算对赵雨燕知根知底,如果她死了,换上一个新王妃,我又得花心思,不如先让她好好活着,再说了……” 许清凝的目光飘远,落在她爹书房那边。 女子柔情婉转的曲调声传来,当真是动听极了。 不用猜,就知道那是许竣新纳的侧妃,半夜三更还在唱曲,可见他们两有多荒唐。 许清凝说:“自然会有人折磨她的。” 宁安明白了。 下半夜,许清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宁安说那失魂香会让人产生依赖,可偏偏没想到她已经形成依赖了。 如今骤然断了,许清凝感觉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自己的身体,又痒又痛,还冒出了一身冷汗。 她最终起身坐起,打开抽屉,把那倒了的香料又拿出来。 许清凝的嘴唇都在发抖,她的手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去掏出火折子,想点燃那些失魂香。 不,不行! 不可以! 许清凝将抽屉推进去,狠狠咬住自己手背,直到咬出了血。 她必须要戒掉! …… 中秋节过后的第二天,许清巍就请旨赈灾。 满朝文武看他的眼神,奇奇怪怪。 皇帝当时便同意了,他正找不到人处理烂摊子呢,直接封许清巍为赈灾使,和于文州一同去南方处理灾情。 赈灾一事非同小可,如果许清巍办好了,加官晋爵不在话下,可若他办砸了,那些灾民的怨气怕是都会聚集在他身上。 这也是大多数官员不想掺合此事的理由。 就连许竣都没想到,他这个混吃混喝的纨绔儿子,竟然还心系南方旱灾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下朝后,许竣问许清巍,“你有那个本事去赈灾吗?别到时候把自己拖下水了。” 许清巍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赈灾有什么难的,老爷子你就好好看着,我是怎么为王府争光的!” 他大摇大摆地走了。 留下许竣满头雾水,“嘿,这小子疯了不成?” 楚琼走过来,“王爷不必担心,我看世子他气魄非凡,定是栋梁之材啊!” 他本来还担心皇帝派谁去赈灾,偏偏是许清巍。 这下事情就好办多了,许清巍那傻大个,就算楚琼从中做什么手脚,他也只能吃哑巴亏。 谁都喜欢听好话,许竣堆起笑容,“犬子能得首辅夸赞,实在是三生有幸。” 楚琼:“王爷的一双儿女都是人中龙凤,真是羡煞旁人。” 许竣说实话:“首辅言过了,他们两个不成器的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楚琼笑而不语,负手离开。 他没想到长安王府一家的蠢货,竟然生出了许清凝这个另类? …… 这边,户部尚书吴海已经等楚琼很久了。 楚琼:“吴大人有话直说。” “小女的事……还请首辅大人高抬贵手啊!”吴海找了个无人的地方,递给他一盒银票。 楚琼随手看了看,大概是一万两,这还远远不够。 他轻笑道:“这区区一万两,怕是喝茶都不够吧。” 吴海擦了擦脸上的汗,“那首辅想要多少?” 楚琼反问:“你能给多少呢?” 吴海咬咬牙,又掏出了几张。 楚琼查看后,知道是两万两。 心想许清凝真是料事如神,她竟然知道吴海能拿出两万两。 可他偏想试试,还能不能要更多。 “你当户部尚书也好几年了,总不至于只有两万两吧。” 吴海在户部虽然捞了很多油水,但打通关系维持体面样样都要花钱,他真的只能拿出两万两了。 “这是我能给出的全部了,还请首辅笑纳。”吴海还是头一次被逼到如此境地,没想到楚琼如此贪得无厌。 他想起来许清凝的提醒,便低声说:“如果这还不够,五年前的账本,我想应该够了吧……” 第47章 她又在线装可怜啦 与此同时,许清凝也回到明雅阁了。 许清凝以为苏湄雪应该消气了,可她还是避而不见。 唉,真有点愁了。 罗萌萌一进宫就闷得慌,赶紧去找许清凝聊天了。 “郡主你知道吗?吴月被放出来了!” 许清凝猜到了,大概是吴海找过楚琼了,装作十分惊讶,“她不是杀人凶手吗?没事了吗?” 罗萌萌小声道:“我听说齐瑶儿是被吴月的婢女给推进湖里的,和吴月没有关系,都是婢女陷害她的。” “原来这样啊。” 许清凝心想,看来楚琼手里的银子到位了。 罗萌萌:“不过,虽然吴月没有杀人,但她出了这事,也不能来选太子妃了,少了她,还怪冷清的呢。” 她说着说着,见许清凝心不在焉的样子,“你是不是和苏小姐吵架了?” 许清凝:“你怎么知道?” 罗萌萌垂头丧气:“苏小姐都不做美食给我们吃了,看来是心情不好。” 许清凝也垂头丧气:“我原本准备了礼物要负荆请罪的,结果礼物被抢走了,我也很无奈。” 她一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小猫被萧屿拐走了,就觉得不是滋味。 罗萌萌:“苏小姐又不缺礼物,你找她好好谈一谈,不就行了?” 许清凝倒是想,可雪儿现在不愿意见她。 “她不肯见我,怎么办?” “你们能有多大仇啊?你好好求求,再不济一哭二闹三上吊就行了。”罗萌萌嘿嘿笑道:“每次我爹惹我娘生气,他就是这么干的。” 许清凝重重点头:“嗯,你说的对!” 这天傍晚。 许清凝故意打扮得很憔悴,还在脸上扑了些白粉,增添几分苍白无力。 “紫兰,你看我现在像不像生病了?” 紫兰端详一番,“像!” 许清凝还把首饰全部摘下了,然后走到苏湄雪门口。 她敲门,“你睡了吗?” 苏湄雪听到许清凝的声音,依旧闭门不见。 许清凝咳嗽起来,“咳咳……雪儿,你今天要是不见我,我就一直站在这儿不走了。” 夜里风大,苏湄雪终究还是来开门了。 她看见许清凝一袭单薄素衣,脸色惨白,不免有些心疼。 “你进来吧。” 许清凝暗想:果然装可怜是有用的。 她规规矩矩进去,掐着自己的脸蛋说:“你终于肯见我了,你看我都瘦了。” 苏湄雪犹豫了会,道:“不是我不想见你,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她还是无法将眼前这个心狠手辣的许清凝,和记忆里的凝凝联系起来。 许清凝:“我知道我虚伪阴险、谎话连篇,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 她轻轻握住苏湄雪的手。 可无论变成什么样,她都不会背弃她。 苏湄雪听到她这样说自己,未免有些于心不忍,这些天来的种种全部都散去了。 “那你和我说句实话,你这样做,是想要什么?” 许清凝:“归根结底,我想保护自己。你知道的,宫里宫外都一样,软弱良善之人有几个能得善终?” 苏湄雪是丞相府的嫡长女,这世家高门,多的是尔虞我诈,她能够活得好好的,自然不是什么单纯良善之辈,所以她才把希望寄托在许清凝身上。 她希望许清凝能够永远保留赤子之心、平安幸福且自由地过完一生。 思来想去,苏湄雪重重叹气,“你以前和我说过,你最想做的事是走遍山川湖海,就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 许清凝一直都向往自由,可自由的前提是把那些人全部送进地狱,她才能心无旁骛地离开。 “我的愿望没有变过,我们也不会变。” 苏湄雪眼眸泛酸,她轻轻抱住了许清凝。 “是啊,我们永远不会变。” 许清凝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那你是原谅我了吗?” 苏湄雪:“我说了,我没有生你的气。” “雪儿,我今晚要和你一起睡!” 许清凝脱掉鞋子,迅速钻进了苏湄雪的被窝。 苏湄雪微微含笑,她是家中长女,下面只有个庶出的弟弟,没有妹妹。 从小到大,她的心里话都是和许清凝说。 对她而言,许清凝更像是另一个自己。 她希望许清凝能够得偿所愿。 …… 夜晚静悄悄的。 许清凝硬是要缠着苏湄雪不放,一直喋喋不休。 “等这次太子选妃结束了,我要去苏府吃你娘做的杏仁酥,我还要和你爹下棋,他一直都赢我,我不服气。对了,还有你那个庶出的弟弟,都十岁了,字写得那么难看像狗爬一样,我要亲自去教他,还有还有啊……” 苏湄雪打住她的话:“你想的可真多。” “那当然了!” 许清凝在苏家待的日子,怕是比在自己家待的还要长。 她将脑袋埋进苏湄雪怀里。 天知道,她有多珍惜这样的日子,她还活着,她在乎的人也都还活着。 苏湄雪把蜡烛给吹灭了。 “好了,先睡觉吧。” 许清凝乖乖闭上眼睛。 半夜,许清凝听见苏湄雪平稳的呼吸声,悄悄坐了起来。 她缓缓抚摸过苏湄雪的眉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心。 雪儿啊,你这辈子一定要平安、快乐。 …… 天亮后。 许清凝是在苏湄雪这里睡的,干脆在她这里梳洗了。 苏湄雪手巧,给许清凝挽了一个流仙髻,顺便在眉心贴了片花钿,给原本美艳的容颜又添了几分额外的灵动。 许清凝照照镜子,很是满意。 苏湄雪:“我们现在要去皇后娘娘宫里。” 许清凝不太喜欢皇后,总觉得那人丧气得很,没什么生机感。 她问:“皇后又想出了什么法子来考察我们?” “这得去了才知道。” …… 未央宫。 许清凝随着苏湄雪等人对皇后行礼。 “臣女请皇后娘娘安。” 齐嫣就站在皇后身侧,她穿一身紫色高领宫装,华丽尊贵,通身气派非凡。 她扫了眼这群人,像是在找什么。 齐嫣不关心太子妃这事,但宫里常常有人说,有个叫许清凝的,模样与她相似。 她便想来看看,她们是不是真的像? 就当许清凝抬头起身的时候,正好对上了齐嫣的目光。 这是她们今生第一次见面! 第48章 她不是出了名的好看吗? 目光触碰的刹那,许清凝就移开了。 她怕自己克制不了心中熊熊燃烧的恨意。 许清凝没想到,她今天会在皇后宫里看见齐嫣。 前世许清凝被迫替嫁,成为齐嫣的替身,最终顶替她死在楚琼手中。 说来说去,她这悲惨的命运原本是属于齐嫣的! 是齐嫣和皇帝,强迫许清凝上了花轿,她怎么能不恨呢? 出嫁那日,许清凝还记得,齐嫣居高临下地对她说。 “能替本公主出嫁,是你的福气。” 她说话的时候,旁边就躺着许清巍血淋淋的尸体…… 齐嫣这个人,是每每想起都会令许清凝痛不欲生的人! 许清凝不由攥紧了拳头,强忍住心中怒火,指甲狠狠刺入掌心皮肉里。 齐嫣却盯得更紧了,她用手指着许清凝,趾高气扬道。 “你,抬起头来!” 语气是她一贯的娇纵。 齐嫣是最受皇帝宠爱的十公主,许清凝反抗不了,只能乖乖抬头。 只见齐嫣美丽的脸庞骤然生起惊诧,然后是嫉妒……她恨的是,世上凭什么有和她相似偏偏还比她精致的人? “你就是许清凝?” 许清凝微微颔首,收敛所有不该呈现出来的情绪。 “臣女是。” 齐嫣转身对皇后说,“母后,这平阳郡主的字不是写的很好吗?儿臣就要她陪同抄写佛经。” 皇后没料到齐嫣突然要人,她思虑片刻,“本宫现在要考察她们几个,你先等等。” “那行,儿臣就坐在边上等!” 齐嫣恨恨看了许清凝几眼,入座在皇后身旁。 皇后让春华姑姑给她们每个人分派了笔墨纸砚。 “南方发生旱灾,皇上和本宫都忧心忡忡,本宫便想让你们都写一封赈灾良策,以此来考察你们的见识。” 春华姑姑咳嗽一声,“开始!” 这边,罗萌萌小声问许清凝,“郡主,你会写那什么赈灾良策吗?” 许清凝知道这场旱灾是怎么被解决的,但这是她要留给许清巍的。 “我不会。” 罗萌萌将毛笔用嘴唇和鼻尖夹起来,就像倒数第一遇到倒数第二一样,心里踏实多了。 她笑嘻嘻说了句:“太好了,我也不会!” “还是随便写点吧。”许清凝提笔沾了点墨。 正要落笔的时候,她悄悄看了看边上坐着的齐嫣,改变了想法。 …… 一个时辰后,她们把自己写的赈灾良策都交了上去。 齐嫣见她们结束了,便问皇后:“母后,她们写完了,儿臣现在可以带许清凝走了吗?” 皇后随意翻了翻手头的几张纸稿,目光明暗不定,落在许清凝这张的时候,脸色变得很难看。 半晌,她说:“还是让江小姐陪你去抄写佛经吧。” “可是……”齐嫣的本意才不是为了抄写佛经,她是想找机会好好研究许清凝。 皇后心意已决,“你这佛经是要呈给太后的,马虎不得。” 这些纸稿当中,她最满意江意柳的字。 字如其人,如弱柳扶风,娟秀整洁。 江意柳自己都没想到,她会被挑中陪公主抄写佛经,但她脸上没有受宠若惊,只有不耐烦不情愿。 她最讨厌陪这些无聊的人了! 齐嫣也不情愿,离开的时候,别有深意看了许清凝一眼。 …… 皇后不懂赈灾策,只说让春华姑姑交去给皇帝评鉴。 兜兜转转到皇帝手里?许清凝庆幸什么都没写,不然就让他空手套白狼了。 回去的路上,许清凝问罗萌萌。 “罗小姐,你刚才写了些什么?我见你一直在画圈。” “我啊……”罗萌萌说:“我画了几只王八!” 她从小跟着她爹舞枪弄棒,字都不会写几个,哪里会写什么赈灾良策啊? 干脆随便画几只大王八就好啦! 许清凝忍不住笑了,怪不得皇后的脸色那么难看,怕是不只被她气的吧。 苏湄雪也忍不住笑了。“罗小姐可真有趣。” 罗萌萌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你们就别取笑我了,我那是没有办法,总不能干坐着吧。” 苏湄雪看向许清凝,“那你写了什么?” 许清凝卖了个关子。 “天机不可泄露!” …… 春华姑姑捧着纸稿,往御书房走去。 迎面吹来了一阵风,将她手里头的稿子吹得满天都是。 她赶紧提着裙摆去捡。 视线里出现了双黑色金丝边的靴子。 春华姑姑忙行礼道:“萧将军。” 萧屿盯着春华姑姑手里抓着的稿纸,“你拿的是什么?” 春华姑姑说:“是明雅阁那几个姑娘写的赈灾良策,皇后娘娘让奴婢拿去给皇上评鉴。” 萧屿不经意说:“这样啊,本将军能看看吗?” “自然可以。” 春华姑姑全部递给了萧屿。 萧屿翻了翻,终于找到许清凝那张了。 他看着右下方的署名,又看了几眼这纸上的字。 奇怪,这真是她写出来的吗? 许清凝的字,不是出了名的好看吗? 为何这些字都歪歪扭扭的,像乱爬的蜈蚣? 难不成她只是徒有虚名吗…… 紧接着,等萧屿仔细看了上面写的内容后,脸色更是变得青一块红一块,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春华姑姑见他久久不语,“萧将军,有什么问题吗?” 萧屿咳嗽一声,“没问题。我刚好要去御书房,由我带给皇上吧。” 春华姑姑:“那奴婢就谢过将军了。” 萧屿捏着这堆纸,往御书房走去。 他趁无人注意,偷偷藏好了许清凝的那张。 …… 此时,许清凝等人就在园子里赏花。 她没想到江意柳那么快就回来了,看来是不得齐嫣喜欢。 罗萌萌出声问道:“江小姐,你额头怎么了?” 众人看过去,只见江意柳额心一片血迹,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砸伤的。 苏湄雪也好心说:“找太医来看看吧,若是留伤疤就不好了。” 但是江意柳只冷冷道:“我没事。” 她拂袖回去了,将房门紧闭。 许清凝说:“我猜她是被公主打了。” 说到这里,罗萌萌想起什么,“我看公主对你更有敌意,你要小心点啊!” 苏湄雪也点头,“罗小姐没说错。” 许清凝:“……难道你们都看出了公主的敌意?” 罗萌萌更好奇许清凝写的东西,“郡主,你告诉我,你在纸上到底写了什么呀?我看你当时蛮认真。” “你们真想知道?”许清凝:“那我告诉你们吧,我……” 第49章 她任由他搓圆捏扁…… 许清凝看她们几个都很好奇,干脆说了。 “我写了一首诗。” 苏湄雪不信:“仅仅是一首诗吗?” 罗萌萌也不信。 许清凝的眼珠子转了圈,满眼都是狡黠。 “是一首骂人的藏尾诗啦。” 不过她猜皇后那脑子估计没看出来,只当是字写得过丑了些,至于皇帝就更不会仔细看了。 许清凝转移了话题:“还是罗小姐画的王八更有趣,你们当时没看皇后娘娘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我猜皇后娘娘肯定讨厌死我了。”罗萌萌:“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我不想当太子妃,都是我爹逼我来的。” 她只要等着选妃结束,就可以回家吃香的喝辣的了! 许清凝不由看向身后那扇禁闭的房门,她现在唯独搞不明白的就是江意柳了。 …… 天黑之后,许清凝走到江意柳房门口。 屋子里的灯还亮着,她猜到江意柳还没睡下。 “江小姐,我可以来坐坐吗?” 其实,许清凝都做好了江意柳闭门不见的准备,毕竟这人性子冷淡也不合群。 但她没想到,江意柳竟然打开了门。 她看见许清凝的时候,脸上并无诧异,像是猜到许清凝会来一样。 “进来吧。” 许清凝打量了江意柳几眼,她额头的伤被简单包扎过了,房间里陈设简单素净,靠窗位置摆着一张棋盘,上面黑子白子交织,可见刚才还在下棋。 “江小姐不问我来干什么?” 江意柳冷冷道:“不关心。” 她不关心许清凝是来干什么的,所以也不想问。 许清凝还是头回遇到这样直接不留情面的人,“我是来给你送药的。” 她掏出一个小瓷瓶放桌上,“这药能很快愈合伤口,且不会留疤。” 江意柳看了眼那药,眼神有些细微变化。 她不是不识货的人,这药很名贵,且有价无市。 “你的药太贵重了,我不要。” 许清凝心想,当然贵重了,这可是萧屿给她的。 不过她没用完,还剩下一半,想着来送给江意柳当做人情。 “今日,华荣公主本来是要我去陪同抄写佛经,如果不是你,那么受伤的人就是我了,你可以收下。” 江意柳没说话了,坐回棋盘边,她手里拿起枚白子,很久才落下。 许清凝坐在江意柳对面,以一枚黑子堵住了白子的活路。 棋局风云大变,伤敌一万自损八千。 江意柳眼睛里很是惊诧,她苦想了那么久的破局之法,没想到许清凝一眼就能看穿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个女人非比寻常! 许清凝:“我也很喜欢下棋。” 江意柳这才认真打量起面前坐着的女子,她眉眼娇艳如画,神色坦然自若,那双琉璃般的眸子看上去清澈见底,但实际上什么也看不出来,藏得很深很深。 “你来,不仅仅是送药这么简单吧。” 许清凝当然不是来送药的,她早就对江意柳产生好奇了,只不过一直没机会上门。 她是要来验证一件事! …… 是夜,许清凝在江意柳房间里下完了一盘棋,才回到自己房间。 她总算是有些困了,脱掉外衣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中,许清凝听到了什么脚步声,她迅速拔出枕头下的匕首,刺过去! 出手狠、快! 萧屿抓住许清凝的手,摁在她头顶上。 他没想到她睡着了还如此警惕。 “你看清楚了,是我。” 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许清凝看清楚了萧屿的脸,但她没有松手的打算。 “是谁都不行!” 半夜三更,一个男人突然闯进来,是打算把她给吓死吗? 萧屿把许清凝摁在床上,她手中的刀尖依旧对准他脖子,“郡主,你对我真是越来越不友善了。” 许清凝将脸撇过去,她心里可委屈了。 “哪有你这样的,每次见面都要动手……” 萧屿完全是出自本能的自保,要是他反应慢点,岂不就被她给伤了? “那我松手了,你不许大叫。” 他松开了她的手腕。 许清凝从被窝里钻出来,把刀丢在一边。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要是被他们发现有男人闯进来,那她跳进黄河都洗脱不了罪名了! “萧大将军,这可是后宫,我是要选太子妃的人,你偷偷溜进我的房间,是真想让我和你做一对亡命鸳鸯啊?” 萧屿在听到“亡命鸳鸯”几个字的时候,眼神有些明暗不定。 她整个人睡眼惺忪,衣衫不整,头发还有点乱,真像他养在家里炸毛的圆圆小猫。 萧屿再仔细看,甚至能看见她领口下淡粉色的胸衣。 他将目光移开,扯了床被子给她蒙上。 “我问你,你当真想当太子妃吗?” 许清凝还当萧屿是为了什么事深夜造访,原来是这般无关紧要的话。 当太子妃有什么好的,她留在这里是为了给雪儿保驾护航。 不过嘛,萧屿这样问,倒是让她生了几分挑逗的心思。 许清凝将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往前倾了倾,“对啊,不然我待在这里干什么?” 然后,她肉眼可见地发现,萧屿的脸色越来越黑,周围的气温越来越冷。 她不禁暗想,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沉默了很久,他才问。 “为什么?” 许清凝:“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想让你给我当男宠,你不愿意还凶我,那就算了吧,当太子妃也挺好的,有权有势,未来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巴。 “唔唔……” 许清凝瞪大双眼,凶巴巴地看着萧屿,他想干什么? 萧屿将许清凝推到角落里,以自身力量压制着她,不让她乱动也不让她说话。 男人身上沾着的竹叶青气味,再次钻入许清凝鼻息,浅淡清新,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苦味。 此刻的他戾气很重,让她想起宫城门口拦轿的那日,她就像是他手中的小猫,任由他搓圆捏扁。 萧屿力气真的很大,是许清凝无论如何也推不开的。 她意识到自己的挣扎对他是多么微不足道,干脆也不动了。 萧屿见她总算安分了,低头贴在她侧脸位置说…… 第50章 你把我给的东西,给别人了? “你成不了太子妃。” 在她即将窒息的时候,他才松开手。 许清凝大口大口喘着气,早就憋得脸红脖子粗了,胸口因呼吸而急剧起伏。 她丝毫不怀疑萧屿刚才真的要把她给闷死! 许清凝咬紧后槽牙,浑身都气呼呼的。 “萧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让江意柳当选,她是你的人吧!” 萧屿的眉头一挑,戾气渐渐散去了。 他反问:“你为什么这样猜?” 许清凝冷哼了声。 “你给我的那瓶伤药,我本来是给江意柳当人情的,她看见那药的眼神有些不对劲。那般名贵稀少的东西,也没多少人认得出来,可她一眼就看出来了。我便猜她和你有某种关系。” “我再仔细想了想,江家向来不参与任何党派之争,江太傅看起来也是淡泊名利的人,为何会同意把女儿送进来选太子妃呢?” 她眼角带笑,目光炯炯地看着萧屿。 “据我所知,江太傅和你们忠义侯府的交情不错,是五年前那件事后,才突然没了联系。” 五年前,萧屿父母战死沙场,江太傅当时斩断了和忠义侯府的所有联系,这让许清凝很迷惑,就算是逢场作戏的友情也该来祭拜几下,可江府什么表示都没有。 很有可能是明面上断交,背地里藕断丝连呢? 许清凝这样猜。 “所以,江意柳应该是你安排进宫来选太子妃的,你怕我抢了她的位置,毁了你的计划是吗?” 萧屿等许清凝说完了,他皱起眉头问。 “你把我给你的药,送给别人了?” 许清凝内心:??? 她说了那么一大堆,他问的就是那个药? 这人脑子不对劲吧! “你说什么?” 萧屿认真复述了一遍,“我问你,你是不是把我给你的药,给了别人?” 许清凝:“……” 行吧,他脑子确实不对劲。 重点那么多,就抓着一瓶药,至于吗?小气鬼! “我这不是看江小姐受伤了,所以给她送点药嘛。再说了,她还是你的人……” 萧屿脸色更不好了,“谁告诉你,她是我的人了?” 许清凝:“我推测的啊!” 萧屿抬手敲了下许清凝的头,“推测有误。” 许清凝认为自己没推测错,明明那么有逻辑有条理,他就是嘴硬罢了。 “那你告诉我,我哪里说错了?” “首先,江意柳不是我安排进来的人。” 许清凝:“噢。” “其次,太子妃之位不会是你的。” “噢。” “最后,不准把我给你的东西给别人了!” “噢。” 等等,许清凝抬眸看他,怎么绕到最后还是关于那瓶药啊? 就当许清凝要细问的时候,萧屿已经起身离开了。 她只见他背对着自己,说了句令她久久难以忘记的话。 “有权有势,也并非当太子妃这一条路。” …… 萧屿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眨眼功夫,就没见他影子了。 许清凝仰面躺在被褥上,想了很久很久。 她觉得自己没有猜错,江意柳和萧屿肯定有着某种联系! 这样一想,许清凝又睡不着了。 那种蚀骨的啃咬滋味再次冒出来,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她身上爬,又仿佛有无数根针同时刺进骨髓…… 她蜷缩着身体靠在墙边,将左手衣袖推上去,死死咬住萧屿刚才抓住的位置。 咬出血了还不够! 宁安没有说错,那失魂香一旦吸久了就很难戒掉,每次都是这种半夜三更的时候发作。 可是在宁安打翻香炉之前,许清凝就真的没察觉那香很诡异吗? 其实她是有点怀疑的。 重生以来的每一夜,许清凝都辗转难眠,她白日是巧笑倩兮的平阳郡主,一到晚上,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楚琼的地牢里面。 她害怕,她需要什么东西来麻痹自己。 不得不说,那失魂香真的很有效…… 深夜无旁人,是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许清凝很多次都忍不住打开那个抽屉。 有个声音在对她说:点燃吧,反正就一小会,一小会就能睡着了…… 许清凝差点就要点燃了,好在关键时候停住了手。 不,绝对不能! 要真这么沉沦下去,等待自己的只有地狱。 她好不容易才爬上来了,绝对不能再回去! 此时的许清凝,已经是一身冷汗。 她眼看着天逐渐变亮。 曙光从窗外透进来,正照入她脸上。 紫兰在外面敲门:“郡主,你醒了吗?” “嗯。” “华荣公主派宫女过来,说是要找你去赏花。” “我知道了。” 许清凝就猜到齐嫣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再找时机刁难她的。 奇怪,明明这一世楚琼没有求娶齐嫣,许清凝还是绕不开她。 躲不了,那就迎面直上吧! 路上,紫兰提醒道:“郡主要小心点啊,奴婢看那个华荣公主来者不善。” 许清凝:“她是挺不友善的。” 紫兰:“奴婢打听过,华荣公主的生母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嫔,不过红颜薄命,生下公主没多久就去世了。皇上怜公主年幼丧母,便将她交给皇后娘娘扶养。这些年里,华荣公主骄奢蛮横,对宫人非打即骂,谁都不看在眼里,反正她干什么,皇上都不会生气,只会宠着她。” 紫兰又劝了句,“所以郡主你千万不要和她硬碰硬,能忍就忍吧。” 许清凝点头:“我心里有数。” …… 御花园里,百花齐放,最明艳的还是那万花丛中的女子。 齐嫣看到许清凝过来了,漂亮的脸蛋浮现厌憎,她问许清凝:“知道本公主为什么叫你来吗?” 许清凝低头:“臣女不知。” 齐嫣:“都说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何况是两个相同的人呢?有也只是形似罢了,但本公主连仅仅形似都很厌恶,你说该怎么办?” 她目光扫过许清凝的脸,越看越生气。 不等许清凝开口,齐嫣就说。 “本公主要把世上所有的赝品都销毁干净!” 许清凝看见了齐嫣眼中的杀气,这是要在宫里直接动手吗? 齐嫣冷然下令:“抓住她!” 第51章 一见钟情 两宫女一人抓住许清凝的一只手,将她拖到湖边。 许清凝:“华荣公主,臣女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你这样直接溺死臣女,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齐嫣就站在旁边冷笑看着。 “你一个小小的郡主罢了,本公主才不放在眼里,死了就死了,父皇也不会为难我。而且这附近都清过场了,没有别的人,到时候就说你自己失足落水就行了。” 她吩咐宫女。 “你们动手吧!” 她们按住许清凝的头往水里去! 许清凝低头,用力掐了把宫女的嫩腰,疼得她们身子一歪。 她顺势将她们踹进湖里。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两宫女都不识水性,在水里胡乱扑腾,嘴里大喊,“公主救命啊!!!” 两个人都对付不了一个,齐嫣翻了个白眼,“你们真是废物!” 齐嫣就站在许清凝背后,想直接把她推下去。 然而许清凝却拽着齐嫣的衣领,将她一起带入湖中了。 有个秘密,许清凝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就是———她会游泳。 齐嫣打听过了,没听说许清凝会水性,所以才想了个把她淹死的方法,谁知真正不会游泳的人是她自己! 许清凝憋住气,手里死死抓着齐嫣的脖子,带着她往下面沉去。 齐嫣双手双脚都在挣扎。 她没有想到,许清凝敢对她动手! “救命!” “救救我!” “……” 许清凝捂住齐嫣的口鼻,不让齐嫣呼救。 此时的许清凝已经心生杀机! 与其等着这人日后的报复,不如一次性把她解决掉! 公主啊公主,你还真是提醒我了,这儿没有别人,没有人证,到时候就说你是失足溺死的就行了! 齐嫣的声音越来越弱,手脚也越来越不挣扎了。 许清凝勾起笑容。 很好,你就去死吧! …… 就在这时,许清凝听到岸边传来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皇帝问楚琼:“前段时间,朕让你查的齐瑶儿那案子,你说是一个婢女害死了她,当真属实吗?” 楚琼眼眸闪过几分阴暗,“臣查明白了,的确是吴月的贴身婢女见财起意,杀害了深夜独自出行的郡主,然后栽赃给吴月。” 皇帝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抬头看了远方,脸上是半信半疑。 忽然,他看见湖面漂浮着两具女尸,女尸旁边还有人扑腾的水花声。 “那不是华荣身边的宫女吗?” 难道……皇帝一想不对劲,想派侍卫去湖里捞人,却见一个女子从湖面浮出来。 她手里还拖着另一个女子。 许清凝把齐嫣给“救”到了岸上。 她擦了把脸上的水,道:“启禀皇上,公主她不慎落水,臣女把她救上来了。” 皇帝满脸担心焦虑,他见齐嫣昏迷不醒,对身边奴才道:“你们快去传太医过来啊!” 许清凝真实想法:晦气,要是他们再晚一点出现,齐嫣就死了。 她不得不装出一副拯救齐嫣的姿态。 就在许清凝把齐嫣放下的时候,她发现了齐嫣脖颈的胎记! 一圈密密麻麻如同藤蔓般缠绕在齐嫣脖子的胎记! 怪不得她总是穿高领的衣服,原来是为了遮挡。 她们刚才在水里挣扎撕扯,早就扯坏了衣领。 不只是许清凝看见了,边上的楚琼也看见了。 许清凝下意识看向楚琼,见他眼神深深盯着齐嫣。 仿佛世间万物入眼,他只看得见她一人! 那种眼神,是他从未出现过的! 许清凝回想起前世,楚琼每每提及齐嫣,就是这样深邃的眼神! 这一刻,困扰在许清凝心中多年的谜团也解开了,楚琼如此深爱齐嫣的原因,就是她脖子上的胎记。 他喜欢美丽而又带有残缺的东西,如同他自己。 这辈子他又看上了齐嫣! …… 紧接着,楚琼将许清凝推开,自己来按压齐嫣的胸腔。 生死关头,皇帝也不注意男女之防了,他只要让齐嫣醒过来。 “咳咳……”没多久功夫,齐嫣腹中的水吐出来了。 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人,就是楚琼。 模糊的视线里,男人脸上的半张金丝面具很特别。 是他救了她啊…… 但齐嫣没有力气说话。 楚琼起身对皇帝说:“有惊无险,公主差点溺亡,但她需要静养。” 皇帝见是有惊无险,也松了口气,吩咐宫女将齐嫣抬回宫殿里去了。 他这才有功夫打量许清凝,见她浑身湿漉漉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发抖。 皇帝眼中露出了几分欣慰,“平阳郡主,若不是你及时把华荣救上来了,朕就失去了最疼爱的女儿。你这回救人有功,朕不得不赏啊。” 许清凝面不改色,道:“若换成别人也会出手相救的,臣女惭愧。” 皇帝:“你有勇有谋,还如此谦逊,实属难得,朕就更要赏了!今日你随便开口,无论什么都可以。” 许清凝抬起眸子,“什么都可以吗?” “朕是天子,一言九鼎。” “那……臣女想向皇上求一块免死金牌。” 皇帝还以为许清凝想直接要一个太子妃位置,“为什么要免死金牌?” 许清凝:“宫中行事,稍有差池便是死无全尸,臣女愚笨,恐日后出了差错,整日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慌之中,所以想求一份安定。” 皇帝仔细想了会儿,不知为何,他很喜欢听许清凝说话,让他想起了个去世多年的故人。 “好吧,你既然要免死金牌,那朕赏给你便是。” 许清凝闻声谢恩,“臣女谢皇上赏赐!” 再起身时,皇帝和楚琼都走远了,张公公把金牌交给了她。 张公公意味深长地说:“郡主的福分还不止于此呢。” 许清凝拍了拍胸口,长呼了口气。 要是让皇帝知道,是许清凝差点害死他那宝贝女儿,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不过免死金牌到手,目前算是高枕无忧了! …… 这边,皇帝和楚琼散步回御书房。 他突然问道:“首辅啊,你觉得平阳郡主此人如何?” 楚琼微微思量,道:“才貌双全,有胆有谋,是个不错的人。” 皇帝笑了笑,“朕难得听你夸过谁。” 楚琼:“臣说实话罢了。” “那你看,她适合当太子妃吗?” 第52章 你要害死他吗 楚琼的心陡然提了起来,皇帝这样问,肯定是对许清凝产生了好感,这可是实现他计划的大好时机啊! 但皇帝此人多疑,如果楚琼极力赞同,反而会弄巧成拙。 于是,楚琼只说:“臣不好说。” 皇帝:“为何?” 楚琼讪笑道:“太子娶妻,最后不还是要看太子的心意吗?臣听说他属意苏家小姐。” 皇帝目光深思起来,“是啊,儿子大了,朕当父皇的,也不能随意安排了。” 楚琼:“皇上说笑了,这天家的父子和民间不同,君臣父子,先君臣后父子,太子总归还是要听皇上的。” 皇帝笑而不语,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 送皇帝离开后,楚琼原路返回。 他去找许清凝了。 许清凝也猜到楚琼会来找自己,便待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没走。 她开口说:“首辅大人,你既然来了,该把银子给我了吧。” 楚琼没想到许清凝问的是银子,她还真是斤斤计较,舍不得吃半点亏。 吴海给了两万两银票,按照五五分成,他得给许清凝一万两。 啧,这女人只是动了动上下嘴皮子,就得了一万两! 楚琼并不情愿地把银票交给她,“给你。” 许清凝点了两遍,确认没有少这才收好。 “首辅还算讲信用,我们的合作可以进行下去了。” 楚琼:“你今日救了溺水的公主,皇帝对你的好感多了几分,你当选太子妃也多了些胜算。” 许清凝闻言,不喜反忧。 她怎么又在皇帝老儿那里多了好感值呢? 愁人啊!!! 楚琼:“我看你并不高兴。”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许清凝故意说:“皇帝就算对我有好感,太子又不喜欢我,他到时候选的不还是苏家小姐吗?只怕我们的筹谋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你说的不错,太子的确是想选苏湄雪。”楚琼心生一计,“不过我有个法子,能让苏湄雪当选不了。” 许清凝问:“什么法子?” 楚琼递给许清凝一个红色药瓶。 “你和苏湄雪不是关系交好吗?下手应该很方便。等选妃前日,你把这药粉偷偷混入她的胭脂中,便会令她满脸起红疹。” “太子妃要才貌兼备,如果她相貌丑陋,自然就当选不了。” “郡主,你明白了吗?” 许清凝不由暗道:楚琼真是好狠的心思啊! 幸好她虚与委蛇和他拉扯着,不然他若是找别人对雪儿下手,雪儿怕是难逃此劫! 楚琼见许清凝略显犹豫,“你放心,这不是剧毒,只是会让人起满脸红疹而已,过十天半个月就能消除,太子选妃结束之后,苏湄雪依旧还是健康美丽的苏湄雪,你们依旧会是朋友。” 许清凝不太信:“当真不会致命吗?” 楚琼:“我没理由骗你。毕竟我和苏湄雪没有深仇大恨,要她的命干什么?再者说,你和她是至交好友,我们还要继续合作呢,又何必让你对我心生恨意?” 许清凝深思中。 楚琼见她还不信,“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先找人试试。” 许清凝:“行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见楚琼还有话要说,“还有什么事?” “关于赈灾一事。”楚琼:“皇帝封了你哥为赈灾使,让他和县令于文州一同赶赴南方赈灾,你知道吗?” 这事就是许清凝安排的,但她摇头:“我在宫里消息闭塞,不知。” 楚琼:“我看郡主很需要银两的样子,不如这样,我现在有了个新计划。” 许清凝一听,就知道楚琼生了坏心思。 “你说。” 楚琼见四周无人,悄声在许清凝耳边说:“赈灾是民生大事,皇帝肯定会给你哥拨批巨款,我们可以从中谋取一二。” “那可是我哥!”许清凝眉眼隐有怒气,“你是要害死他吗?” 楚琼:“手脚干净些,他不一定会死。” 许清凝拒绝了,“那也不行!” 楚琼嗤笑几声,讽刺道:“平阳郡主,你现在和我装什么高风亮节的好人了?你连挚交好友都能算计,何况是一个哥哥呢?” 他知道他们兄妹关系好,如果让许清凝对许清巍下手,肯定简单很多。 许清凝反问:“楚琼,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样没有底线吗?” “底线是什么?”楚琼从来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为此,父母兄弟都能弃之不顾! 楚琼按住许清凝双肩,将她推到假山石壁上,低头威胁道。 “许清凝,你听好了,我们早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你愿意要做,不愿意也要做!否则……” 他捏了把拳头,骨骼声骇人。 否则,他会杀了她! 不听话的棋子,就该死! 许清凝一把将楚琼推开,愤怒而视。 “那你也听好了,我不愿意的事,没人能强迫我,这件事情就算要做,我得多你一成,你四我六!” “……”楚琼还当是什么,原来手足亲情也比不过贪欲啊! 他笑着说:“行啊,我四你六!” …… 楚琼转身离开后,许清凝也离开了。 她回到房间里,把红疹药打开,倒在纸上。 里面是研碎的淡红色细粉,看上去就和胭脂一样,怪不得楚琼让她混在雪儿的胭脂盒里面。 他的话,她可不能随便相信。 “紫兰,你现在去找几只老鼠给我吧。” 紫兰满脸惊恐,她有点怕那玩意儿,看着可吓人了。 “郡主……你要老鼠干什么?” 许清凝:“我有点事要验证。” 紫兰不得已答应:“好吧,奴婢马上就去办。” 这天夜里,紫兰抓了三只老鼠,将它们关在笼子里。 她提过来给许清凝了,“郡主,你要的老鼠来了!” 许清凝见都是活蹦乱跳的老鼠,点了点头:“嗯,你退下吧。” 然后,她混了点药粉在米饭里,拿给老鼠吃,想看看它们会不会死。 不一会儿,老鼠吃了米饭。 许清凝就静静观察着,没看见老鼠有什么异样。 一个时辰过去,原本活蹦乱跳的老鼠竟然…… 第53章 他在调教她 果然,老鼠口吐白沫死了!!! 许清凝就知道不能相信楚琼的鬼话,不过他倒是提供给了一条思路。 “紫兰,离太子选定正妃的日子还有几天啊?” 紫兰答:“就三天了。” “三天……” 许清凝知道时间不多了。 于是,许清凝在纸条上写了什么,然后绑在那只五彩鹦鹉脚上。 “吵吵,你去吧,交给宁安,他知道怎么做的。” 她给鹦鹉取了个名“吵吵”。 吵吵扑腾翅膀飞出去了。 许清凝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让雪儿得偿所愿、成为太子妃。 眼下的这几个候选人当中,罗萌萌是不愿意的吴月已经出局。 只剩下江意柳没有摸透了。 那夜下棋的时候,许清凝能感觉出来,江意柳不同于俗世常人。 她品性高傲孤洁,不像贪图荣华富贵。 可她若是也喜欢太子呢? 再加上,许清凝认为,江意柳很有可能是萧屿安排进宫的人,她要是去争去抢,未必没有胜算! “咚咚咚!”有人在敲门。 许清凝:“谁?” “是我。” 门外之人正是江意柳。 上次是许清凝深夜造访,这次换成她了。 许清凝把门打开:“江小姐请进。” 江意柳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她把许清凝给的药放下了,“还给你。” 许清凝:“这点事,值得你亲自半夜过来吗?” 不是更加说明了她和萧屿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江意柳像是看穿了许清凝在想什么,“你不必把我当假想敌。” 许清凝:“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江意柳扯了扯唇,她最看不惯虚伪的人,“你要是不明白,就不会派人去调查我了。” “行吧,既然江小姐要敞开天窗说亮话,我也不藏着掖着了。”许清凝沉声道:“太子妃之位,你休想染指!” 她要让苏湄雪干干净净稳稳当当地成为太子妃,任何人都不能阻碍。 江意柳听到这话,眼眸里多了几分对许清凝的鄙夷。 她原本以为许清凝也算是个能说话的人,是自己看错了。 “郡主,你也算是说句真心话了。” 江意柳坐下来,“那我也不瞒你,有人让我盯着你。” 许清凝:“那个人是萧屿吧。” 江意柳目露惊讶,她怎么会知道的? 但很快,她的惊讶全部消散。 猜到了也不奇怪,毕竟这女人是挺聪明,可聪明过头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你既然选择要当太子妃,就不该和他有什么拉扯。” 江意柳默认了“他”是萧屿。 许清凝就知道自己没推测错,呵,萧大将军还抵赖呢? 她盯着江意柳的脸。 听语气,他们似乎很熟,像是认识了很多年。 也对,江家和萧家多年交情,按照常理推断,江意柳和萧屿怕是青梅竹马。 许清凝的思绪不由放飞。 …… 前世的许清凝,有一个藏了很多年无法述诸于口的心愿。 她想等到十五及笄之后告诉父亲。 她想鼓起勇气为自己平淡的一生求点什么。 所求之人,是萧屿。 所愿之事,便是喜结连理。 许清凝想着,她是乐善好施的平阳郡主,他是战无不胜的小侯爷,论身份相貌,他们应该是这京城里最般配的吧…… 只要她同父亲提及,她不是没有希望和他成为夫妻的。 可是十五岁之后,她等来了凯旋的将军,也等来了将军的死讯。 所有的少女心事连同萧屿一起葬送在六月初九那天。 自此,不能说,无可说。 如今重来一世,许清凝想改变所有的遗憾,为自己求一场圆满,却依然那么难那么难…… 因为她改变了萧屿的人生,也改变了自己的人生,一切又不匹配了。 许清凝苦笑了下,“江小姐,他让你盯着我做什么呢?” 江意柳说了四个字:“明知故问!” 许清凝:“那如果我非要争太子妃,你会对我做什么?” 江意柳不是个善于说谎的人,“我会用强制手段阻止你。” “比如?” 许清凝有点好奇,萧屿想对她做什么。 却见江意柳抬手一掌劈了面前桌子! 一分两半! 她劈完之后又坐回原位,手掌没有丁点伤痕。 许清凝不由一颤,开始后怕了。 比起知道看似柔弱的江意柳会武功这件事,更让许清凝意外的是,萧屿竟然想把她给砍了? 救命,这是什么天大的仇天大的怨啊! 江意柳问她:“你现在还要去争吗?” 许清凝:“……” 她若回答“是”,江意柳怕是当场会给她劈了吧。 许清凝看着那张被劈成两半的桌子,“不……不想了!” 江意柳不屑道:“早如此懂事多好。” 她起身离开了许清凝的房间。 许清凝内心是崩溃的,她只想开个玩笑逗逗萧屿,谁知他打算动真格的啊? 古人诚不欺她,最毒男人心!!! …… 此时,忠义候府。 萧屿收到了宫里来的纸条,看完后,眉眼不禁弯了些。 身旁的夏冰问:“将军这是收到了什么好消息?” 萧屿把纸条扔烛台里烧了。 他就知道,对付许清凝那样诡计多端的女人,好言相劝没用,就得用点狠的。 “夏冰,你知道怎么调教宠物吗?” 夏冰摇摇头,“不知道。” 萧屿把圆圆抱在怀里,温柔抚摸着它的后背皮毛。 “娇惯她、威胁她……让她非你不可。” 夏冰就知道萧屿在说这只蓝瞳白猫,将军看似在调教宠物,可他怎么觉得,是宠物在调教将军呢? 近段时间以来,小猫儿但凡有点什么不对劲,将军则寝食难安到处寻医问诊。 他还想尽办法逗小猫儿开心,就是说毛线球都买了一屋子了! 到底是小猫儿非他不可,还是他非小猫儿不可呢? 夏冰搞不明白。 圆圆缩在萧屿怀中,用白绒绒的前爪子在他心尖挠痒痒,“喵呜喵呜~” 萧屿:“你看,现在多乖啊。” 乖吗?夏冰不觉得。 平时将军不在家的时候,小猫儿可凶了,对谁都是张牙舞爪不让人碰,偏偏在将军面前装得温柔乖巧…… 这是在家里调教了个主子啊! 第54章 一定要将她千刀万剐! 齐嫣落水之后生了重病,太医说她感染了风寒,需好好待在宫里静养。 即便齐嫣想报复许清凝,可她手脚虚弱无力,喉咙也是哑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许清凝还在逍遥法外。 但齐嫣没想到,许清凝竟然主动来找她了! “你……滚出去!!!” 齐嫣使出全身的力气才能抬起手来,指着许清凝。 许清凝面色温柔,浅含笑意,对宫女说:“我来给公主喂药,你们都下去吧。” 她救了溺水的公主,便是公主的救命恩人。 宫里人都对她礼让三分,便听话退下了。 气得齐嫣双目圆瞪,“贱人,你……休要害本公主!” 可惜她的声音太小太嘶哑了,许清凝离得这么近都听不清,更别说旁人了。 许清凝手里拿着药碗,用勺子一下又一下舀着。 “公主还在病中,切勿焦躁啊。” 她把药勺递到齐嫣嘴边,“来,该喝药了。” 齐嫣当然不敢喝,落水当时,她神智是清醒的。 她知道许清凝想要害死她! 许清凝问:“你怕我下毒吗?” 齐嫣用眼神告诉了许清凝,她就是怕许清凝下毒! 许清凝说:“你大可放心,无论有毒没毒,现在我要你喝,你就得喝。” 齐嫣将嘴巴离她远远的。 许清凝干脆捏住齐嫣的下巴,强硬地将整碗药汤全部灌进去! 她在用行动告诉齐嫣:她这个人,睚眦必报不好惹! “咳咳……”齐嫣被呛到了,“放开我!” 全部灌完了,许清凝才松手。 看着齐嫣愤怒却无可奈何的样子,她心里痛快极了。 齐嫣恶狠狠瞪着:“等我病好了,定让你不得好死!” 许清凝放下药碗,擦干净齐嫣脸上的药渍,温柔说道:“公主啊,我现在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对我态度可要好点。” “我不求你知恩图报,但你若要恩将仇报的话,可就难平天下悠悠之口了。” 她说完,拍了拍齐嫣的脸蛋,笑意盈盈离开了。 那碗药没毒。 许清凝就算想要齐嫣死,也会找准时机,才不会把自己傻乎乎给搭进去。 可即便没毒,齐嫣也被气得快发疯了。 什么狗屁救命恩人?明明就是杀人凶手! 偏偏她口不能言手不能动! 等她病好了,一定要将许清凝千刀万剐! 一定! …… 许清凝出来后,回看了身后的宫殿。 这座宫殿的所有物件都是最精贵的,即便是一砖一瓦,别的任何宫殿都无法相提并论。 不得不说,皇帝对齐嫣还真是极尽宠爱。 许清凝前世渴求的父爱,齐嫣唾手可及。 这一点,她还是心生羡慕的。 许清凝问婢女:“紫兰,你说天底下的父母为什么不一样呢?” 紫兰:“人各有不同,也是正常。” 许清凝:“你从小跟在我身边,那……有没有想回到你父母身边呢?” 紫兰摇头,“不想!” “为什么?” “当初奴婢的爹娘为了供哥哥读书,想把奴婢卖到窑子里去,是奴婢运气好,才能被长安王府管家挑中,得以陪伴郡主长大。这些年里,郡主待奴婢很好,吃穿用度不曾苛责过,所以奴婢不想回到他们身边!” 紫兰说话的时候,显然有恨意。 这样听来,许清凝和紫兰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许竣逼迫她代替齐嫣上花轿,也是为了得到奖赏。 …… 一个太监匆匆跑来找许清凝,“平阳郡主,奴才可算找到你了!” 许清凝问:“出什么事了?” “皇后娘娘特意为你们设了个赏菊宴,明雅阁的姑娘们都到了,太子殿下也在呢!” 许清凝明白了,选妃快落幕了,皇后让她们过去,是想看看太子的心思。 未央宫。 许清凝是最后一个到的,她安安静静坐在最末端。 皇后坐在上方中央,太子坐在她旁边。 许清凝开始打量太子。 太子名叫齐穆,皇帝的嫡长子,先皇后所生,今年弱冠。 齐穆穿金黄色蟒袍,头顶金冠,清瘦儒雅的容貌却好似压不住这通身贵气。 但凡他换了这身装饰,必定让人以为是个只会读书写字的书呆子! 许清凝在看齐穆,齐穆在偷偷看向苏湄雪,苏湄雪低头不语。 齐穆的目光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现,看一眼就连忙收回来,脸红仿佛还不好意思。 苏湄雪就更小心翼翼了,她不敢抬头,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心思,只低头看着那些菊花。 原来雪儿喜欢这种类型,许清凝小声嘀咕了句,“太子还挺呆的。” 他们俩要是在一起,怕不是连牵个手都得斟酌犹豫大半年啊! 许清凝越想越觉得搞笑,猝不及防对上了江意柳的眼神。 那眼神在告诉许清凝:但凡她对太子动什么心思,就把她给千刀万剐了! 许清凝裹紧了身上的披风,真冷啊! …… 皇后把她们上回绣的手帕花拿给齐穆瞧。 “你看看,这些是她们绣的。” 齐穆对刺绣不感兴趣,但他能一眼看出来哪个是苏湄雪所绣,目光始终落在那梅花上。 “挺好。” “本宫也觉得梅花最好。” 皇后前些日子交给皇帝看了,他却认为玉兰最佳。 帝后离心不是一天两天了,好在太子喜欢的和她一样。 皇后问他:“你看看下面坐着的小姐们,可有心中喜欢的?” 齐穆往下面看了眼,害羞地点了点头。 皇后是过来人,瞬间知道了齐穆的心思。 “孩子,你虽不是本宫亲生,但却是本宫一手带大的,本宫对你视如己出,所以想对你说句真心话。娶妻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大事,尤其是对皇室子弟,但你比很多人要幸运,你有机会娶一个你自己喜欢的,既然如此,那便遵循你的心意吧。” 齐穆没想到皇后会对他说这番话,“儿臣真的能选择自己喜欢的那个吗?” 皇后点点头,她看见了齐穆眼中最真挚的欢喜。 曾几何时,她也在那个人眼里看见过。 她已经被困在这里了,她希望自己养大的孩子能实现她的心愿。 “明天,你一定要把凤凰步摇,戴在你喜欢的姑娘头上。” 第55章 太子妃是她? 第二天,皇帝皇后及各宫妃嫔都到场了。 齐穆有些紧张,手心里都开始冒汗,也不知为什么,他从昨夜开始就心神不宁,像是预兆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皇帝走过来,问他:“今天是你的大日子,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好?可是病了?” 齐穆低头:“谢父皇关心,儿臣没病,就是昨夜没睡好。” 从小到大,他就对皇帝心存惧怕,现在依然是。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纵然是尊贵如齐穆,也害怕惹他父皇不悦。 皇帝状似不经意地说:“长安王的女儿,聪慧伶俐,勇猛过人。” 这话一出,齐穆的心瞬间就凉透了。 他知道父皇是什么意思了,是要他选许清凝。 可他喜欢的姑娘是苏湄雪啊! 父皇杀人不眨眼,即便是亲如骨血,也不会留情的,更何况宫里不只齐穆一个皇子。 如果齐穆敢违抗父皇的心意,那他也当不了几天太子了! 一边是皇命难违,一边是深情难负。 他到底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呢? 但他还是要争取点,“儿臣……” 皇帝揉了揉眉心,他其实并非一定要许清凝当太子妃。 他知道齐穆想娶的是苏湄雪,只是想试试这个儿子敢不敢违抗? 父权之上,还有皇权。 他要把所有权力抓在自己手心里! 皇帝拍了齐穆的肩膀,道:“你可要慎重,身在储君之位,一步都走错不得,否则后果严重啊!” 齐穆:“儿臣……知道。” …… 春华姑姑捧着那支代表着太子妃的步摇,站在齐穆面前。 “殿下,是时候了。” 齐穆的手在发抖,他不敢接这支簪子了。 该怎么……到底该怎么办? 这时,众人看见戴着面纱的许清凝出现。 她穿一身绯色云锦流仙裙,整个人身姿窈窕,亭亭玉立。 即便是远远看着背影,也知那是绝代佳人。 可佳人脸上却戴着面纱,这是为何? 大家都露出了疑惑。 皇帝出口问她:“平阳郡主,你为何戴面纱?” 许清凝立即带着哭腔说,“臣女……臣女怕吓到人。” 众所周知,许清凝的美貌是出了名,她这样说未免太虚伪了。 “为何会吓到人?”皇帝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你把面纱摘了。” “那臣女便摘下了,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许清凝取下面纱。 于是,他们看见了一张满是红斑点的脸! 皇帝无比惊讶,“怎会如此???” 许清凝抽泣道:“臣女所住的房间树荫密布,怕是有毒虫半夜爬过脸颊,这才毁了容貌。” 她说着说着,流下几滴眼泪。 看起来别提多可怜了。 众人不由摇头叹气,可惜了那副好相貌! 但再惋惜也没用,毁容了就是毁容了,总不能让一个毁容的女子当太子妃吧! 皇帝叹气一声,什么也没说了。 …… 接下来,一切都按照许清凝设想的发展下去。 齐穆把那支步摇插在了苏湄雪头上,他们俩并肩跪拜在帝后面前。 皇帝只能说:“朕会让国师选个良辰吉日,为你二人主持大婚。” 他说完便脸色铁青地离开了。 皇后点了点头,毕竟她满意的人是苏湄雪。 罗萌萌在笑,她总算可以回家大吃大喝大睡了! 江意柳面无表情,偷偷看了看许清凝,她眼眸含泪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着实有些可怜。 江意柳不禁想,萧屿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些,就非得逼许清凝当不成太子妃吗?毕竟又没碍着他什么事…… 她走过去,打算安慰几句。 但她没安慰过人,说出来的话依旧冷冰冰的。 “你不要哭了。” 许清凝重新戴好了面纱,戚戚然道:“若非我毁了容貌,成为太子妃的人说不定就是我了,你肯定是来取笑我的。” 江意柳并不知道许清凝的脸怎么毁的,“当真是毒虫爬过吗?” 许清凝用手帕擦了擦眼泪,掩饰那几分差点露出来的笑意。 “是啊,可能我太招人恨了。” …… 当天,许清凝就回了王府。 许竣见许清凝落选,松了一口气。 “没当上就没当上吧,这京城的贵公子多的是,那梁家公子对你似乎有……” 许清凝打住了许竣的话,她不想嫁给太子,也不想嫁给那什么梁家公子。 她把面纱扯下,露出满是红疹的脸。 “父王,你觉得我这幅容貌还能为人所喜吗?” 许竣被吓到了:“你……你的脸怎么这样了?” 许清凝:“毁容了。” 她摇头叹气地回到自己房间,坐在镜子面前。 “宁安,你给的药效果不错,我顶着这张脸,怕是没人敢娶我了。” 那天晚上,她让鹦鹉给宁安带了信,就是为了要一种能起红疹的药。 宁安说:“郡主不必忧心,十天半个月后就能消掉了。” 许清凝倒不在乎能不能消,“对了,米铺的事情怎么样了?” 宁安:“近日来了个大生意,他想要买下我们所有的囤粮,奴才不敢自作主张,恐怕其中有诈。” 许清凝细思了会,“这样吧,我亲自去见见他,看看究竟是诚心想买,还是别有用途。” 她换上干净利落的男装,将头发全部束起来,戴好斗篷将脸遮住,谁也认不出来了。 他们约定的地点在醉欢楼。 醉欢楼是京城最有名的一家青楼,里面的姑娘千姿百媚、多才多艺,来这里的人也都是非富即贵,身份不俗。 宁安没想到许清凝能坦然走进去,“郡……老板,你真的要去吗?” “青楼鱼龙混杂,没有人会特意注意别人的,是谈事的好地方。何况……”许清凝勾唇,手中折扇打开,俨然翩翩君子姿态。 “风尘之地必有性情中人。” 她走到二楼里头的雅间处,“宁安,你在外面等我。” 然后才进去。 那人已经先在等了,听到许清凝的声音,便起身问道:“来者可是宁老板?” 许清凝:“是我。” 她没想到这人竟然会戴着面具,倒是和她一样了,谁也认不出是谁。 “如何称呼阁下?” 第56章 你毁了她的脸 “本人行走江湖多年,姓风,因家中排行第二,大家都喊我风二爷。” “风二爷?”许清凝在脑海里想了几圈,对这个人没有半点印象。 风二爷笑了几声,“宁老板,我也不兜圈子了,你手头上有多少米粮,我都可以买下,你放心,价格就按照市面上的最高价定。” 许清凝:“做生意讲究诚信,如今粮价是水涨船高,原来一文钱一斤的,现在已经飙升到百文钱一斤了,你要买下所有的,我却不知你有没有这个经济实力?” 风二爷:“我不缺钱。” 许清凝心想,这时节大批量收购粮食的人,肯定别有用途。 眼前的风二爷是想干什么呢? 许清凝看不见面具下他的脸长什么样,但从身形声音判断,不过二十多岁。 “如今米粮短缺,想从我手里买的人很多,我今日应下你,到时候你反悔了怎么办?” 风二爷:“那你想如何?” 许清凝:“这样吧,你交个定金,我才能相信你是诚心想买。” 风二爷似乎没想到还有这个说法,“定金?” “定金为全款一半,我收了你的定金,等同接下你这单子。货物准备妥当的时候,你再付全款。”许清凝还加了句,“定金不退不还。” 风二爷嘴角抽搐了下,这个宁老板还真是精明算计得很啊! 但现在市面上,除了宁家米铺,别家的都早早卖完了。 “好,我交定金。” 他随手拿出叠银票递过去, 许清凝心想,还真是阔绰,这么一大笔钱都不带犹豫的,“我会让人尽快把货准备好。” 风二爷:“宁老板可要快点。” 许清凝点头示意,带着钱转身离开了。 这会儿,从里头屏风处又走出了个男人。 他一袭红衣折扇在手,淡淡看向“风二爷”。 而“风二爷”取下了面具,可不就是贺成? 萧屿坐在许清凝刚才坐过的地方,“你轻易交了钱,就不怕被那宁老板骗吗?” 贺成说:“我觉得宁老板不像是骗子。” “不像骗子?”萧屿回想了刚才那个人,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反正不是什么好印象。 “但凡早点,也不至于只能从他手上买了。” 贺成:“这说明宁老板有生意头脑啊!旱灾刚开始,各大米商恨不得赶紧把囤积的货都卖了,生怕南方下雨,只有他在等。大家都没想到,这么久了还是没下雨,等到最后,只剩下宁老板手里有粮了,当然是他要什么价,别人给什么价了。” 萧屿冷冷说了句:“无奸不成商。” …… 许清凝刚走出来,就打了个喷嚏。 她揉揉鼻子,回头看向醉欢楼,“宁安,米卖完了,你猜我们接下来卖什么呢?” 宁安摇摇头,“不知道。” 他没什么生意头脑,都是郡主说什么,他就干什么。 许清凝说:“我想开青楼。” 宁安:“郡主是认真的吗?” 许清凝:“刚刚你也看见了,对权贵来说,娱乐方式就是吃喝嫖赌几样,醉欢楼里多的是一掷千金的人,难道你不想分一杯羹吗?” 宁安:“但是醉欢楼的名声已经打出去很多年了,如果郡主要开,就得弄点特别的。” “是啊,要不我开一家美男馆吧?” 许清凝兴致勃勃地问宁安,她是真的有想法。 醉欢楼里已经集结了最好的姑娘们,许清凝弄不到更好的资源了,不如从男色上面琢磨琢磨,毕竟京城的男风馆并没有特别好的。 宁安被这目光看得怪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回复。 “这……” 许清凝看宁安有些不好意思,细碎刘海下的眼睛只盯着地面。 对啊,他才十二岁呢,还是个孩子,不能听这些。 许清凝捏下巴,说:“要是能把萧大将军请来当头牌,他即便只往那儿坐着,我的店就能一夜暴富!” 宁安听到这话,猛然抬头看她,“啊?” 要大将军去当头牌,也亏他家郡主说得出来,幸好萧屿没听见。 …… 此时,醉欢楼上的萧屿也打了个喷嚏。 他推开窗往下面看,正好看见那一身青衫的宁老板和随从走远了,他们的背影渐渐隐匿在人海。 “我们也该走了。” 萧屿从后门出去,回到了忠义侯府。 每次进门,头上那“忠义”二字就像是在警告他。 萧家将门世家,世代忠烈。 只有战死沙场的将军,没有谋逆作乱的反贼。 忠义侯府的牌匾,不是荣誉,而是沉重的枷锁,牢牢锁住这府里的所有人。 “喵呜~”圆圆一感知到萧屿回来了,就会往他脚边蹭。 “原来你每次都在等我回家啊。”萧屿一手托起小猫,往里面走。 他看见了江意柳的背影。 “你怎么来了?” 江意柳转过身,脸色有些愤怒,质问道:“萧屿,你为何要毁了她的脸?” 萧屿不明白,但他很少看见江意柳为什么事生气,奇怪了。 江意柳活在光明磊落中,最厌恨那些不入流的腌臜事。 “你不想让许清凝成为太子妃,可也不该毁了她的容貌,毕竟她还年轻。萧将军,手段未免太下作了些,我看不起你!” 在江意柳看来,虽然许清凝坏心眼多了些,但罪不至此,不该被这样毁掉人生! 她说完就阴沉沉离开了,留下一脸懵懂的萧屿。 萧屿还没搞清楚状况,什么叫做他毁了许清凝的脸? 她毁容了吗? 就半天时间没关心,果然出事了。 …… 这天夜里,许清凝沐浴之后躺在被窝里,准备睡了。 可她精神抖擞,根本就睡不着,只睁着大眼睛转啊转。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张脸,男人的脸。 许清凝还当自己出现了幻觉,伸手去掐了把他的鼻子。 热的,硬的。 是真人啊! 萧屿拿着烛台放旁边,照亮了许清凝周围。 他看过去,只见她那满是红疹的脸,原本美丽的容貌被毁得一干二净。 “你脸怎么了?” 许清凝也看清了是萧屿,下意识想扯被子蒙住,她知道自己的模样有多难看。 她缩进去,就像乌龟缩进了壳。 “你别看我。” 第57章 你真容易让人恨你 萧屿坐在床边,久久没有说话。 烛光照在他右脸上,左脸是一片阴暗。 半明半暗的光影里,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见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动了几下。 许清凝没听到外面有动静,以为萧屿走了。 她缩在被窝里快呼吸不过来了,便才探出头来,正好对上他的眼眸。 满含深情,婉转怜惜。 这样的眼神,竟然会出现在萧屿眼睛里。 他在看她,只看着她一个人。 “是因为我吗?” 许清凝:“什么?” 萧屿:“你的脸。” “不是。” 许清凝是为了主动出局,好让雪儿顺利嫁给太子。 可她怎么觉得萧屿好像误会了什么。 萧屿心中有了自己的想法,就不会被许清凝的回答干扰,他知道她原本很有可能成为太子妃的,却为他毁容了。 “你……真是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许清凝听见了他语气里的愧疚,暗道:这男人未免想太多了。 她将身子往墙壁方向侧过去,不太愿意被他看到现在的脸。 “我说了和你没关系。” 萧屿眉宇的沉思反而更浓了些,完全不理会她的话,只说自己想说的,“能治好吗?” 许清凝本想说等半个月会自动消除的,可她却听见萧屿自问自答。 “如若不能,我会负责你以后的人生。” 许清凝闻言,赶紧又转过来。 昏暗烛光下,男人的眼神异常明亮。 他的语气认真坚定,不像有假。 许清凝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负责什么?怎样负责? “等等……你说什么?” 萧屿郑重其事说:“既然是我毁了你太子妃的权贵之路,自会赔你。” 许清凝:“我说了,这件事不是为你,我救过你,你也救过我,我们早就两清了,你不必赔我什么,你也没欠我的。” 听到这话,萧屿并不高兴。 尤其是“两清”这个词,令他很烦闷。 他反问:“如果,我非要我们互相亏欠呢?” 四目相对,许清凝怔住了。 她感觉自己被他的眼神吸引进去,心甘情愿沉沦于此。 她连失魂香都戒得那般艰难,若再染上了他,这一生怕是戒不掉了。 许清凝移开目光,看向不远处那摇曳的烛火,低声道:“萧屿,你并不清楚我的心思,请你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再说一句,她怕是真会放弃所有堕入地狱。 萧屿思虑良久:“你的心思,不是在我回京那日说的吗?不是……喜欢吗?”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很轻很轻,像是害怕被她听见,更害怕她听见后的否认。 许清凝扬起微笑,“萧将军仙姿玉骨,一身美人皮,我是很喜欢。” 她笑容轻浮,没有半点真心。 萧屿眸中戾气陡然生起,眼角下的痣仿佛红了几分,“所以你喜欢的是这幅皮相?” 许清凝没有否认,“是啊,谁不喜欢漂漂亮亮的东西呢?难道你愿意对着我这张脸吗?” 两相僵持下,萧屿轻笑了声。 看来他真是想多了,担心她容貌被毁余生艰难,所以想给她一句承诺,可她根本不在乎。 “许清凝啊,你真容易让人恨你。” 许清凝嘴角弧度不变,依旧保持着适当的笑容。 她真怕自己克制不住就扑过去了。 残余的理智在反复提醒她,她根本不配。 身负血海深仇的魔鬼,配不上光风霁月的将军。 “那就恨我吧、厌恶我吧,像你从前那样,就是不要觉得亏欠我。”许清凝咬了咬唇角,“你听好了,我不要你欠我。” 她知道这番话说出口,他们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萧屿只说了一个字:“好。” 他起身的时候,把蜡烛给弄灭了。 许清凝看不见他什么表情,也看不见他如何离开的。 她渐渐松开了被褥下紧握的手,四肢无力地平躺着,心被千丝百线牵扯,无尽的冷风灌进来,浑身冰凉。 萧屿离开后,在她的屋顶上坐了很久。 今夜无月。 只有寥寥几颗星辰。 他觉得自己可能真是疯了。 已入深秋,该办的事也该办了,又何必在此自作多情? …… 许清凝醒来,便收到了楚琼的密信。 她没当上太子妃,他肯定以为被她背刺了,想要她给个说法呢! “宁安,备马,我要出去一趟。” 宁安见许清凝神色严肃,“是有什么大事吗?” “与虎谋皮,就需时刻准备承受老虎的反击。” 许清凝去了老地方,也就是她和楚琼见面的茶楼。 她一进去,就感觉到了浓烈杀气。 楚琼掐住许清凝的脖子,将她重重抵在门后。 他手掌青筋暴起,显然是使了劲的。 “告诉我,为什么?” 他们的计划,是将许清凝安排在太子身边,可她关键时刻掉链子,这让楚琼很生气。 他就知道她不可靠! 许清凝没有惧怕,“你仔细看看我的脸就知道了。” 她取下面纱。 楚琼眼中的杀气未散,“你是把我的药用在自己脸上了?我不是告诉你,让你给苏湄雪用的吗?还是说你舍不得下手?” 他说完后又觉得不对,那药里有剧毒,如果许清凝是给自己用了,她现在已经死了。 她不至于那么蠢。 “你以为我是不舍得下手吗?”许清凝反问,“可偏偏有人先对我下手了,树大招风,惹人妒忌,我又不能未卜先知。” 楚琼问:“你的脸是谁害的?” 许清凝:“我不知道。” 楚琼松开了手,重新打量起许清凝,“好,这件事我们可以暂且不谈,但赈灾粮款,你若是再出差错,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许清凝:“所以我会亲自去桃县。” “你要去桃县?” “我不亲自找我哥,又怎么取得他的信任呢?” 许清凝记得,前世的赈灾使是于文州,楚琼贪了那笔粮款,还诬陷于文州监守自盗,最终于文州在牢狱里自杀。现在换成许清巍了,她当然要确保万无一失。 楚琼不太相信:“从京城到桃县,少说也有千里之遥,你怎么去?” 如今世道不算太平,路上有很多山匪强盗,许清凝一个女子,她怎么去,又怎么敢去? 但想到这里,楚琼不由失笑。 他操心她的安危干什么? 第58章 蠢货是活不久的 许清凝:“我已经计划好了。我会对父亲说,我要回乡下别院静养脸上的红疹,然后悄悄以男装打扮去桃县。” 她抬眸含了些笑意。 “如果首辅大人不放心,大可派人沿途保护,这不是你经常对我做的事吗?” 不是保护,而是监视。 楚琼深思许久,心想不是不行。 “你什么时候出发?” 许清凝:“今夜。” 楚琼眉眼弯了弯,“郡主这一去一回,少说也要个把月,我竟有些舍不得让你走了,如何是好呢?” 他盯着她修长白皙的脖子,想到的却是另一个人,齐嫣。 许清凝看到楚琼这熟悉的眼神,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了。 她说:“大人还是把这副含情脉脉的样子对着华荣公主吧,我可承受不起。” 果然,一提到齐嫣,楚琼脸色就变了。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许清凝:“那日公主落水,你看她的眼神那样深情,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明白?” 楚琼倒也不否认,终有一天,皇位是他的,公主也会是他的! “你的确很聪明。” 许清凝笑道:“提前恭祝你抱得美人归了。” 她不介意这辈子送他们这对狗男女一段好姻缘! …… 许清凝回去之后,就对许竣说。 “父王,我想去乡下养病。” 许竣看着她的脸,便也同意了。 她还是养好了再回到京城比较好,不然也嫁不出去。 “那你自己多注意点。” 许清凝点点头,去收拾东西了。 “宁安,你现在把我要出远门的消息放出去。” 宁安以为她去桃县肯定要保密的,“要是放出去了,岂不是会有危险?” “我就是要吸引危险。” 许清凝勾了勾唇角,“我之前在宫里,有些人不敢动手,那我就给他们一个机会。” 她知道楚琼的人会沿途跟踪自己。 赈灾款没到手,他不会让她死的。 所以借楚琼的手,除去她的敌人,不是很好吗? 她最喜欢的事,就是让他们互相残杀,而自己滴血不沾。 宁安:“奴才明白了。” …… 天色乍黑,许清凝和宁安就出发了。 许清凝一只手牵着缰绳,一只手摇着折扇,不紧不慢地走着。 她能听见林子里的蝉鸣,还有那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 忽然间刀光一闪,从林子里跳出来好几个黑衣人。 为首的那人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满含恨意的眼睛。 许清凝合上折扇插入腰带里面。 她目视前方,说。 “来了,我等你们很久了。” 蒙面人立刻拔出长刀,朝许清凝飞身砍来。 可他根本碰不到她! 因为在他们动手的时候,另外一群人出现了! 许清凝侧头看向旁边:“宁安,你不要动,就和我看出好戏吧。” 宁安藏好了自己的武器,没想到还是被许清凝发现了。 “好的。” 事到如今,宁安越来越佩服许清凝了,她总是能精准料想到每一步。 仿佛所有人都是她棋盘上的棋子,任她操控! “郡主,奴才看那个人的招式有些眼熟。” 许清凝:“何止是眼熟啊,那可是我们的故人啊,荣王世子殿下。” 齐毅闻言愣住,没想到被许清凝认出来了。 可惜为时已晚。 齐毅原先想着,许清凝孤身出行,他要下手很简单,谁知道她身边还有那么多武林高手! 没多久,齐毅快招架不住了,右手胳膊被砍了一刀,鲜血淋漓。 “你早就准备了埋伏!” 许清凝微笑:“是啊,我等着你自投罗网呢。” 她高高束起的头发,随发带一同在夜色中飘扬,眼神凌厉如鬼魅,索人性命的鬼魅。 齐毅自觉不敌,冷喝了声,“赶紧撤!” 然而就在齐毅转身的刹那。 许清凝举起萧屿送的那把弓箭,瞄准了齐毅的后背。 弓弦拉满,放! 冷箭直接贯穿了齐毅的头颅! 只见他健壮的身体往后倒下去,扬起周围尘土阵阵,手脚动弹几下后,就没了动静。 许清凝翻身下马,缓步走到齐毅身边。 他死的时候,眼睛睁得很大很突,和齐瑶儿死的时候很像。 “蠢货是活不久的,你记住了,下辈子聪明点。” 许清凝再看向那群跟踪自己的黑衣人,扬声道:“我在此谢过首辅大人了,为我解决了个大麻烦。” 楚琼吩咐过,要他们沿途跟踪许清凝,是监视她的行为举止。 当然了也不能让她死。 但他们没有要杀齐毅,那可是荣王世子啊! 所以齐毅要撤的时候,他们就没动手了。 杀死齐毅的人,明明是许清凝自己! 他们面面相觑有些迷茫,这下可怎么办啊? 许清凝:“怕惹麻烦的话,就处理干净点,我要继续赶路了。” 人是她杀的,烂摊子丢给楚琼就是。 …… 三日后,许清凝赶到了桃县。 许清巍和于文州等人都住在县衙里。 许清凝来的路上,看见沿街都是乞讨的。 原本风调雨顺的南方,竟然变成这幅模样。 有人卖儿卖女,有人生吃泥巴树皮,还有人……吃人! 明启十五年的旱灾,不过是记录在史册上的寥寥几笔,直到许清凝亲眼目睹,才知道是怎样的一场人间惨案! 骨瘦如柴的小女孩跪在许清凝面前,她拉着许清凝的裤脚,哀求道:“哥哥,给点吃的吧,我已经三天没吃过东西了……” 许清凝见她不过四五岁模样,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 “宁安,你把我们随身带的干粮分给他们吧。” 宁安照做了。 小女孩对他们磕了三个头,“谢谢!谢谢哥哥!你真是大好人!” 许清凝继续往里面走,看见一青衫男子在人群里穿梭。 他手里捧着碗水,正在给那些快渴死的人喂水。 头顶烈日炎炎,男人像是不知疲倦,能救一个是一个。 他刚好路过许清凝这边。 目光相对的时候,许清凝看见了男人的脸。 他肤色带着近乎病态的苍白,眼神柔和明净,嘴唇单薄干裂,许久不曾沾过水了带着血丝。 许清凝:“这位兄台,我想问下,县衙大门怎么走?” 第59章 全世界最相信她的人 “公子前面右转便到了。” 他的声音如同春日拂面的微风,温柔平静。 许清凝从未见过如此儒雅的男人。 她再细看,他身上穿着的青衫有些年头了,领口因多次水洗而显得发白,衣服肥大,衬得他身形瘦弱,更添病态了。 虽然是粗麻布衣,但难掩此人风华流转。 假以时日,定非池中之物。 许清凝颔首致谢,从他身边走过。 …… 许清巍看到许清凝出现的时候,差点不敢相信。 “阿凝,你……你怎么来了?” 许清凝:“我说过,我会来帮你的。” 她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许清巍和官差在用午饭。 他们吃的都是青菜萝卜,还有半碗稀粥。 一段时间不见,许清巍瘦了很多,皮肤也黑了很多,但看起来更有精气神了。 他好像不是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了,脚上穿的鞋子多处磨损,怕是走了很多山路。 许清凝鼻尖泛酸:“哥,赈灾很辛苦吧。” 许清巍笑了下:“咳,没事,我们这群人都还算好的,起码还有碗粥喝,可那些百姓不知道能捱多久。” 朝堂拨来的粮款有限,旱灾又不知道还会持续多久。 他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好在妹妹来了。 只要妹妹在,他就有安全感。 许清凝:“放心吧,会解决的。” “当真?” “我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楚琼让许清凝来这里,是为了让她运走那笔钱,但她实际是过来帮许清巍的。 许清巍找了张凳子出来,用衣袖擦了擦上面的灰。 “阿凝,你一路辛苦了,先坐会。” 许清凝刚坐下,就看见一满身泥巴的人跑进来。 于文州小跑进来:“哎呦呦气死我了,今天那个井又没挖出水,真是浪费人力物力。” 天气炎热,地面上的湖泊河流已经干涸了。 人可以一天不吃饭,但不能一天不喝水啊! 他们只能想办法去挖井,然而挖了一个又一个,都是没水的。 再这样下去,大家都得渴死。 于文州说完后,才注意到了许清凝,见此人戴着面纱,但气度不凡。 “你是?” 许清巍正想解释,许清凝先说了:“我是许大人的远方堂弟,特意来找他的。” 于文州为人豪爽,“原来是许兄的弟弟,那也是我弟弟。你怎么来这里了呢?” 许清凝说:“因为,我知道怎么挖出有水的井。”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许清凝。 对他们来说,水,就是生命! 于文州目露期盼,激动不已,“许小兄弟,此话当真?” 许清凝点了点头。 于文州急切问道:“那你快告诉我们,在哪里可以挖出水?” 许清凝看了他们一眼,“把地形图给我。” 她指了指西南方的山脚,用力点下去。 “这儿。” 其实许清凝也不敢确定,她是靠着前世的记忆去找的。 她记得三个月后的科举考试,出了个才貌双全的新科状元,他带人在金南山下挖出了水源。 如今许清凝也不知算不算提前偷窃了他的智慧。 但提前三个月找出水源,就能少死很多人。 这样一想,心里那点可笑的想法就没了。 他们都看着许清凝指的山脚。 许清巍初来乍到,不了解桃县,于文州却是在此地当了很多年的县令,“金南山怎么可能?” 许清凝还没说话,许清巍已经开口说了:“我们试试吧。” 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会无条件相信他的妹妹。 于文州:“好,我现在就让他们去挖。” 许清凝跟着他后面,“我和你们一起去!” 许清巍想劝阻许清凝,毕竟她一个柔弱丫头,当真要和他们去挖井吗? 可他看见阿凝眼中的坚韧,便知她和京城那些人都不一样。 她不怕脏不怕累。 许清凝:“这个地是我提的,我当然要和你们一起。” “行,那我们就一起去。” …… 金南山就在附近。 许清凝到的时候,只看见了一山荒漠。 整个人愣住了! 除了仙人掌,可以说是寸草不生了,和沙漠没什么区别。 她也奇怪,为什么那人能在此地挖出水来?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于文州本来不抱什么希望的,他是看许大人坚持,所以才同意来。 眼下,他们盯着这座时不时扬起灰沙的山,面露绝望。 人群里不知是谁说了句,“这鬼地方怎么可能挖出水来呢?” 还有人盯着许清凝。 “他一看就是京城里来的小公子哥,哪里知道民生艰难,怕不是在忽悠我们?” “是啊是啊……” 这些人纷纷放下锄头。 于文州问许清凝:“金南山常年干旱,只生长着仙人掌一类的植株,真的能挖出水源吗?” 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往往植被丰富的地表下面,才容易挖出水。 可这满山荒漠岩石,怎么可能有水呢? 许清凝现在脸色也不太好,她认真端详着面前的山峰。 风一吹就能掀起泥沙,根本不像是能找出水源的地方。 可那么多人盯着她,如果她说自己弄错了,怕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然而许清巍始终站在她身边。 他看着眼前躁动的人群,用生疏的官腔说:“本官说能就能,你们不要胡言乱语!” 许清凝侧目看过去,正好看见她哥的背影。 记忆里的兄长,高大略胖,并不强壮,脸上成天堆着没心没肺的笑容,像是永远不会有特别难过的事,也没什么理想抱负,能平平安安活着就行了。 他每回出了酒楼,路过旁边的小铺子,会记得给她带一包糖炒栗子。 他会找来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放在她手里。 他总是一脸骄傲地和别人说,他有一个全天下最好的妹妹。 是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成长为一座山,能挡风遮雨了呢?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更无条件相信她的人了吧。 许清凝自己都没有这么相信自己,如果她真的记错水源了呢? “哥,我……” 许清凝正要说话。 却看见不远处走来一青衫男子。 那人……不就是她之前在街上遇到的吗? 第60章 是将军,也是反贼 “的确有水源。” 青衫男子说。 他一介平民,说话没什么信服力,便自己在这儿挖了很久。 个人的力量始终太小了,短时间内不可能做到的。 好在等到了眼前这群人。 终于有人和他一样相信,这儿是能挖出水的! 他解释道:“金南山几近寸草不生,但并非因为是缺乏水源,而是此地的土质问题,只要我们往下深挖,是可以开凿出水的。” 男人说完,还走到一山峰交汇处。 他勘察过地形地貌,从这个点下挖,是最容易的。 “就从这儿。” 许清凝也不知为什么,她明明不认识此人,只见过两次,却相信他不是说谎,这种感觉很奇妙。 她回身对许清巍拱手作辑,“许大人,下令吧。” 许清巍点头。 他们一直挖了三天。 …… 最后是在第三天的半夜里,看见了那汩汩流出的清泉。 “有水了!” “我们挖出水了!” “能救命了啊!”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惊呼,脸上充斥着近乎疯狂的喜悦。 因为这不仅仅是水,更是命啊! 千千万万人的性命! 许清凝听着他们的笑声,不禁也被感染笑了起来。 她瘫坐在井边,望着底下汹涌的泥水。 重生以来,她还是头回感知到如此真切的快乐。 此时的她没有锦衣华服,反而满脸泥巴,身上的衣裳早就看不出原本颜色,散发着浓烈的汗味,双手指甲缝隙都是泥灰。 可她真的很开心,这是努力后达到目标的充实感。 许清巍放下锄头,几乎手舞足蹈,“桃县终于有水了,这儿的人可以活了!” 他看着同样满脸泥巴的许清凝。 “阿凝,谢谢你。” 她让他知道了,他真的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他可以去拯救这场旱灾! 许清凝擦了擦脸上的泥,笑容明媚。 她想到了青衫男子,若非他准确找到了点,说不定他们还要挖个十天半个月。 “诶,那个人呢?” 她都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许清巍派人都去找,皆是摇头。 “不见了。” 许清凝有些难受,她早就觉得那人非池中之物,还想着认识一番呢。 罢了,没有缘分。 不眠不休挖了三天三夜的泥巴,许清凝和他们一样都已经累瘫了,回去随便洗洗就倒头睡了。 今夜,好眠。 …… 此时,千里之外的京城。 忠义侯府。 萧屿收到了远方来的密信,他看完后,嘴角不由抽了抽。 她竟然真的跑到桃县去挖土了? 萧屿简直不敢相信。 他无法将那个明艳精致的许清凝,同这密信描述的人联系起来。 许清凝啊许清凝,你真是奇怪,到底什么样子的你才是真实的你呢? 想着想着,眼尾竟多了些笑意。 这会儿,身穿灰色道袍的贺成走进来,“将军,粮食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差兵刃。” 萧屿把密信烧了,恢复冷漠神色。 “我该去向那群人讨东西了。” 他这话,贺成当然明白什么意思。 年前那次大战,他们打进了西周皇城,最终那孤儿寡母献上了求和降书。 求和书有两封。 一封是明面上的,递给东齐皇帝。 一封是见不得光的,秘密递给萧屿。 而递给萧屿的那封书信上,最诱人的条件就是兵刃。 所有人都不会知道,他们也不敢相信,战无不胜的萧将军,在一雪萧家前耻之后,竟会和敌国秘密勾结! 只有贺成知道,萧屿恨的不只是西周,还有脚下土地的君主奸臣。 他是保家卫国的将军,也是谋权篡位的反贼。 一面是光,一面是见不得人的黑。 而萧屿一直活在明暗交织中。 他早就将自己献祭给了那十万亡魂,虽然活着,如同行尸走肉,注定不得善终。 贺成认识萧屿很多年了,却从未真正了解过他,只觉得这个刚满二十岁的青年,杀过很多人也救过很多人,却从未给他自己留过通往人间的路。 如果所有的计划停在今天,他日后依然是声名显赫的将军,而不是人人唾骂的反贼…… 贺成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禁有些犹豫,问:“将军决定好了吗?” 烛光下,萧屿眼尾发红如血,冷声说:“安排一下,我会亲自去见他。” …… 许清凝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她好久没睡得这样踏实了。 三日来的辛劳化作了她手臂的酸涩,手掌心也磨出了硬茧。 这十五年来,许竣虽然不怎么关心许清凝,但她也算是养尊处优,没干过苦力活。 桃县劳动力缺乏,大都是病怏怏的难民,许清凝只能和他们一同去挖井,原本白皙的双手已经变得粗糙。 她不禁想起来萧屿的手。 他常年习武,又在战场杀了五年的敌,怎么可能养成那样一双如玉的手呢? 啧,人比人真是不行。 许清凝暗暗摇头,说好了不想他的。 宁安端着水来,“是那口井里的水,郡主尝尝。” 许清凝有一种品尝自己果实的喜悦感,水不是很干净,还混了些泥沙,但这样的水已经很难得了。 她没有犹豫,直接喝下去。 “嗯,带了些淡淡的甜味。” 宁安肉眼可见许清凝消瘦了不少,“郡主,如今水已经挖出来了,我们要收拾收拾回去吗?” 许清凝摇头,“你忘了,我们来这里是因为那笔赈灾款。” 如今有了水,可以缓解旱情,让难民不至于渴死。 但一口井不够,一碗粥也不够。 许清凝算过了,还有五个月才能迎来雨水,这五个月里,他们就得靠朝堂的赈灾款生存。 楚琼连这笔银子都想贪,可见其心之恶! 没多久,有人进来了。 他是于文州身边的师爷,名叫王九。 如果许清凝没猜错的话,王九是楚琼安排的人。 他知道许清凝的存在。 “郡主,我们是时候动手了。” 王九满脸横肉,唇下有颗黑麻子,说话的时候,那颗黑麻子仿佛在跳动,令许清凝不由反感。 “他要我们怎么动手?” 王九笑着说:“很简单,只要你去做一件事就行了。” “什么?” 第61章 我喜欢你 王九看了眼宁安,意思很明显了,不能让多余的人听到。 许清凝:“他不是外人,你说吧。” 不是外人……宁安听到的时候有些动容,他只当自己是个奴才,别的不敢奢求。 王九道:“那笔银子被锁在库房,库房钥匙在许大人,也就是你兄长手里,他看得很紧,只有你能拿到。” 许清凝猜到了,“你想让我骗取许清巍的钥匙。” 王九:“没错,你只管拿钥匙就行了,剩下的自有人去做。” 许清凝沉思片刻,他们应该是打算把银子偷偷运走。 如果楚琼计划成功了,许清巍就会背负贪污赈灾银两的罪名,砍头都是轻的,怕是要满门抄斩,所以许清凝也在楚琼的死亡名单里面。 如果许清凝不拿钥匙,楚琼以为她背叛了他,同样会杀了她。 左右都是死,不如找个替死鬼。 许清凝眉眼含笑看着面前的王九,“好啊,我会拿到钥匙的。” 许清巍或许会对所有人设防,但对许清凝不会,她甚至不用想什么谎言,只要说一句,他就会给她。 但拿到钥匙之后呢? 王九离开后,许清凝陷入思虑中。 对哦,她差点忘了,她自己不是也养了一批死士吗? “宁安,我们之前养的暗影卫呢?” 宁安闻言,掏出了一只短笛递给她,“郡主吹响,便能召唤他们。” “嗯,我试试。”许清凝是全权交给宁安去管的,这还是她头回召唤自己的死士。 笛子是特制的,普通人不会注意到笛声。 很快,数名暗影卫单膝跪于许清凝脚边。 “请主上吩咐!” 许清凝扫了眼,表示满意。 她总算感觉到金钱带来的快意了,怪不得世人嗜财如命。 宁安看见许清凝站在黑暗中,嘴唇一张一合,说了几句话。 然后暗影卫离开了。 他知道,有人要死了。 …… 某天早晨,许清凝看见镜子里的脸恢复了,红疹全部消散,也没有落下疤痕。 “宁安,你给我的药真奇特。” 许清凝:“我有时在想,你虽然是我五十两银子赎下来的,但让你做我的跟班,着实有些屈才了。你精通药理,日后做太医也未必不可。” 宁安低头,有些不好意思。 他说:“奴才不想做太医,只想做郡主的跟班。” “傻孩子,哪有人想当奴才呢?”许清凝伸手摸了摸宁安的头,她没发现他的脸微微泛红。 宁安支支吾吾辩驳:“奴才……不是孩子了。” “十二岁不是孩子是什么?”许清凝继续揉了揉宁安的头发,“从今天起,我不要你做我的奴才,就当我弟弟吧。” 宁安抬眸时已有水雾,“弟弟?” 许清凝说:“我有个继母生的弟弟,但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你,你当我弟弟吧。” 我喜欢你。 宁安仿佛承受不住这句话,慌忙跪下来了,“不……不可以。” “你怕什么?” 许清凝将宁安拉起来,取了银镯套在他手上。 她还捏了捏少年稍显稚嫩的脸蛋。 “我就是你姐姐了,乖~” 宁安的脸已经红成熟透的柿子了,不敢直视她的脸。 …… 接下来的日子,许清凝和他们一样吃着粗茶淡饭,闲来无事就去附近逛逛,帮忙救治灾民。 她想再次遇到那个青衫男子,却没有。 茫茫人海中,两个人相遇的概率很小,大概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许清凝干脆放弃了。 她找了个机会,要了许清巍的钥匙,说是想去库房看看。 许清巍想都没想,直接给她了。 许清凝查看了里面的存银,许清巍的确很会算账,他能将每一笔钱都用在该用的地方上。 许清凝拿起一枚银锭子,在手里掂了几下。 脑中灵光闪现,有了。 她有办法了! 许清凝把计划思虑妥当后,便去找了王九。 王九问她:“要到了钥匙?” 许清凝点点头,“明日天黑,我们就动手。你准备好了吗?” 王九的人,不,准确来说,是楚琼给他的人,已经安排在附近了。 等他们拿到钥匙,然后偷偷运走银两,无人会发现那笔银子的下落。 最终皇帝要怪罪,也只能怪罪到许清巍头上,和王九有什么关系呢? “一切准备妥当。”王九捏了捏唇下黑痣,“到时候,我会安排一场火,将他们都引去救火,而你去开库房,这就叫做声东击西。” 许清凝闻言却说,“我有个更好的计划,你想不想听?” 王九好奇问道:“说来听听。” 许清凝目露哀色,“说到底,我们都是在给首辅办事,他在京城里吃香的喝辣的,砍头要命的风险是我们承担,事成之后,又分不到几个钱……” 她说着说着,叹气几声。 王九听着不对劲,他脸上的笑容没了,一脸阴狠。 “你要干什么?” “是我们。”许清凝压低声音。 她言语蛊惑道:“我们合作,将那笔钱转移到自己的地盘,不让楚琼知道就行了,有了那么多钱,你还当什么师爷呢?” 王九原本阴沉的脸渐渐又笑了,眼中的贪欲越来越浓。 是啊,许清凝说的不错,凭什么冒着砍头的罪名给楚琼卖命呢?给自己卖命不好吗? 他要是吞了这笔钱,以后想干什么不行? “你说的不错,那我们怎么分呢?” 许清凝就知道这男人贪,“你我各一半。” 王九歪扯着嘴,看向许清凝的目光里多了些别的心思,眼中淫光浮现,“郡主,如果我还想要别的呢?” 前几天,许清凝满脸红疹,相貌丑陋,王九当然没动那方面的心思。 今日发现许清凝的脸恢复了,如斯美人在前,王九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京城来的美人就是不一样,比这儿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好看。 再说了,她还是高高在上的郡主。 他不仅想要钱,更想要她! 想着想着,王九肥腻腻的手就朝许清凝伸过去。 许清凝忍住恶心,移开了些,他只碰到了她的手帕。 “有了钱,还怕什么没有?我……”许清凝低头掩下阴霾,柔声说:“我会让你如意的。” 第62章 跪下 她这一低头,看在王九眼里,可谓是万般风情啊。 要是能得到这样的美人,哪怕只是一夜春宵,死了也心甘情愿! 许清凝:“我们说定了,等你把银子运出了桃县,我便前去找你。” 王九满脸淫笑,连连说:“好。” 他已经沉浸在美梦中了,仿佛眼前的美人已经脱光衣服瘫软在怀,任由他随意玩弄。 许清凝离开后,就把手帕给扔了。 她厌恶被脏男人碰过的东西。 …… 翌日傍晚,囤放粮食的院子突然起火了。 粮食可是当下最最重要的东西,许清巍赶紧派手下人全部都去救火了。 许清凝用钥匙打开了库房,对王九说:“好了,你们可以搬了。” 王九搓搓手,目光里皆是贪欲。 他将里面的箱子全部抬上马车,以防有诈,还特意打开看了下,见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这才放心了。 王九上马车前,言语暧昧道。 “郡主,我先去了,你记得早点来。” 他的眼神,就像是苍蝇盯着香喷喷的肉,垂涎三尺。 许清凝目送他们离开,将库房关上了。 黑暗中,她的表情格外阴冷。 宁安走来,“奴才已经让暗影卫在路上埋伏了。” 许清凝看了宁安一眼,“我都说了,你不是我的奴才。” 宁安想到那些话,脸颊红了些。 “是,我知道了。” 许清凝薄凉的唇角上扬,“等着看好戏吧。” …… 王九连夜赶路,因为他改变了路线,不把银两送到楚琼的对接人手里,而是想私吞。 他想快点离开桃县,只要出了这儿,天涯海角谁也追不上他了,到时候别提多逍遥快活! 路上,他迫不及待打开箱子,想摸摸银子。 银子在掌心摩擦,手掌却出现一片银光。 等等……这不对劲! 银子上面怎么会有一层粉末呢? 王九点燃火折子,看清楚了,才发现箱子里都是假货。 不是银子,而是镀了银粉的石头! 假的,全都是假的! 许清凝骗了他! 王九停车,他要回去找她。 然而从天而降一道剑影,从王九脖子划下。 他肥腻的肉身瞬间成为尸体,软绵绵倒在那堆石头上。 …… 此时,火已经扑灭了,粮食没有被烧毁。 许清巍回来了。 他看到许清凝坐在院子里,大约是在等他。 “阿凝,你还没睡吗?” 许清凝:“我要和你说件很重要的事情。” 许清巍见她神色严肃,“你说,我听着。” 许清凝:“有很多人想打赈灾款的主意,所以我转移到了一个地方,我只告诉你,你要小心点保存。” 她低声说了个地址。 许清巍记住了,他和长安王府的身家性命都在这笔钱上面。 “我会小心的。” 许清凝:“还有,我不能在此地久留,等天一亮,便要启程回家了,你自己要多多保重。” 她借口是在乡下养伤,此去离京已有个把月。 事情办完了,她该回去了。 王九贪欲太胜,背弃了楚琼,他带着一堆假银子逃命,却被她的暗影卫截杀。 她会让暗影卫将王九的尸体悄悄处理干净,营造他没有死的错觉,并且假装王九去逃命。 楚琼以为王九卷款逃走,肯定会去追,同时桃县对他也没有价值了,他不会费心思再安排人手。 许清凝要让许清巍平安回京,满载功绩归来。 …… 天刚蒙蒙亮,许清凝就动身离开了。 她骑在马上,回头看了看县衙大门。 哥,再见了,我在京城等你。 然后扬鞭一甩,冲了出去。 宁安:“我们要按原路返回吗?” “不,应该有条近路。”许清凝想了想,看向前面的河,“从这条河过去,再绕过那座山,应该能省不少路程。” 许清凝过完河的时候,发现腰间的某个物件掉了。 奇怪,那小鱼坠子呢? 难不成是刚刚被河边的芦苇给勾住了,她翻身下马,打算回去找。 宁安:“郡主丢了什么东西,我去帮你找吧?你在这儿等我就行。” “是一块拇指大小的玉,形状类似小鱼……”许清凝加了句,“对我很重要。” “好,我知道了。” 宁安骑马又踏过了河。 他躬身在芦苇从里仔细寻找,任由那些叶片割伤他的皮肤,也丝毫不觉得疼。 许清凝担心找不到,便也想跟着去,但她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不是一个,而是一队。 她觉得不太对劲,便循着那声音找去。 只见丛林后,有一条很长的队伍。 他们穿着异国服饰,像是在押送什么东西。 不是东齐人啊。 地面留下的车轮印很深,可见马车里物件沉重。 许清凝猜测,莫不是什么金属制品? 好奇心驱使她继续往前跟了过去。 她躲在树后,看见他们将马车停在山洞前面,然后再将里面的东西抬出来。 就当许清凝要看见他们打开箱子的时候,一道掌风打在她后脑勺。 她晕过去了。 …… 再次醒来,许清凝已经被绑着双手。 看来她是误闯了什么“秘密基地”。 有人提着她脖子,将她往里面押进去,然后重重踢了她膝盖弯,“跪下!” 许清凝重生后还没有被这样对待过,膝盖磕在地面的时候,仿佛听到骨碎声,她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问向屏风后的人,“主上,这人鬼鬼祟祟跟踪我们,怎么处置?” 许清凝被迫跪在地,她抬头看过去,只看见屏风后有几道人影,但她看不清他们的脸。 然后,有个人影比出了手势。 杀了。 “属下明白了。” 许清凝又被提起来往后拖走,身旁侍从举刀往她头上砍来。 生死关头,许清凝喊了句,“且慢!” “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她知道自己说什么,他们这群亡命之徒都不会相信。 她只想尽量拖延时间,为自己寻来谈判的可能性,宁安如果发现她失踪了,应该能循着脚印找过来的。 结果这人的刀还真的停了。 准确来说,是被迫停了。 他整个人僵住了,像是被点了穴道。 从屏风后出来一阵掌力,直接将许清凝打翻在地。 她滚了几圈,又晕过去了。 这时候,屏风后的人才走出来。 许清凝最后的意识只看到了一双黑边鹿皮靴。 靴子的主人就站在许清凝面前,他一袭红衣,眸色深沉…… 第63章 乖,吃了 萧屿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许清凝。 如果刚才没听到她的声音,她就死了。 贺成也跟出来了,他发现是男装打扮的许清凝后,脸色不由大变,“怎么会是……?” 怎么偏偏是她呢? 他们身后,还有一个异国服饰的年轻男人。 男人有双蓝色眼眸,眉眼皆是邪气,他问萧屿:“这个人,你们认识?” 萧屿不过淡淡扫了许清凝一眼,便看向别处,并不说话。 蓝眸男人嗤笑道:“本王可不管你们认不认识,任何知道我们秘密的人,都得死。” 他是西周先帝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名叫南宫邺。 南宫邺近几年才回到皇室,他天生一对蓝眼睛,看起来分外妖孽鬼魅,不像是好人。 贺成也提醒萧屿:“是啊,他说的没错,我们不能走漏半点风声,这个人必须死。” 他们干的是通敌叛国的事,要是被人发现了,都是死无全尸的下场。 但贺成对萧屿没有把握,他能舍得杀了她吗? 萧屿攥紧了拳头,唇角紧抿,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南宫邺见他们不动,便自己蹲下来,看了许清凝几眼,不由惊叹道。 “啧,这小子真是罕见的好相貌,比本王府里的舞女都要美,死了有点可惜啊,不如让我先……” 他想去摸许清凝的脸。 然而就在他即将碰到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打在他手上,砸出了一道血痕。 南宫邺缩回了手,愤怒道:“萧屿,你干什么!” 萧屿不理会南宫邺,他把许清凝拦腰抱起来,冷着脸说:“我看中的人,死也得死在我手里。” 他们往后面房间走去。 贺成心道:疯了!真是疯了! 今天的事要是被许清凝说出去了,他们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南宫邺看着萧屿离去的背影,原本愤怒的脸逐渐变得狞笑起来,“我可算知道了。” 贺成没心思搭理这个蓝眼睛王爷,“你知道什么?” 南宫邺怪笑着说:“萧屿喜欢男人。” 以前两军作战的时候,他找人用了那么多美人计,萧屿都无动于衷,原来喜欢的是男人啊,早知道就该投其所好了! 贺成差点吐血:“……”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 萧屿把许清凝抱进了自己房间里。 月余不见,她瘦了很多,在他怀中是那样小那样轻。 仿佛他用点力,就能折断她的四肢。 可是该怎么处理她呢? 萧屿不知道。 许清凝不死的话,就总会有醒来的时候,她发现了这个藏兵器的地方,也就知道了他的半个秘密,虽然她还没看见是他。 不,不能让她看见! 不能让她知道他是那样的人…… 有了,萧屿掏出颗药丸,塞进许清凝的嘴里。 昏睡中的少女皓齿紧闭,并不情愿服药。 萧屿生了些恶趣味,手指强行探入许清凝柔软的唇瓣,将药丸推进去,“乖,吃了。” 许清凝被迫吞咽了。 过了很久,许清凝才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眼前一片黑暗。 人在处于黑暗中,就会变得特别脆弱、敏感。 许清凝只知道自己落入恶人手里,却不知道他们对她做了什么,猜测是给她服用了什么毒药。 她想走,却从床上滚下去,扑了个空。 再次磕到膝盖的伤,伤口处一片湿润粘腻,大概是被血浸湿了。 身后传来一句:“不要乱动。” 许清凝仔细去辨认,分不清是谁的声音,连男人的声音和女人的声音都分不清楚,太杂太乱了。 萧屿将许清凝又放回床上,他本想轻轻放下的,但怕被她猜出来身份,便随意往床上一扔。 许清凝将双腿蜷缩起来,形成自我保护的姿态,“你是谁?” 她这才发现,不仅是看不见,耳朵辨不清音色,鼻子也闻不到气味……只有嘴巴还能说话了,她已经是个五感失常的废人了。 可恶,这人对她下手也太狠了! 萧屿看着她这模样,莫名有些有趣,那药会让她短暂性五官失聪而已,等把她送回去了,给她吃下解药就能恢复了。 “你一个要死的人,没必要知道我是谁。” 许清凝:“……你并不想杀我,对吗?” 她在猜,如果他真有杀意,也不会大费周章把她变成废人,他应该有别的用意。 萧屿没回答,他想看看她要怎么做。 许清凝不是个容易慌乱的人,越是身处险境,就越要沉着冷静。 “你我往日无仇近日无怨,既然是萍水相逢一场,不如做个朋友可好?” 她的手往前去扯,扯住了他的衣袖,然后一点点往上攀。 她在试探这个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纪。 摸手是可以摸出来的。 萧屿就知道许清凝诡计多端。 他抽出了自己的手,冷喝道:“老实点,不要乱动。” 许清凝尽量让自己语气柔和下来:“你放心,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我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秘密,你放我走,我给你银子可好?” 萧屿噙着笑意问她:“那你能出多少银子?” 许清凝在心里算了算,她所有资金大约有三万两,但这些钱都存在钱庄里了,她身上没有。 她试探着问:“你要多少?” 萧屿随口说了句,“十万两。” 十万两?疯了吧!许清凝辛辛苦苦那么久,才攒了三万两,这恶人一开口就要十万两,真是不要脸! 但眼下还是要安抚他。 “没问题,你放了我,我给你十万两。” “你莫不是把我当傻子,放了你,我真能拿到钱吗?”萧屿想到曾被许清凝敲诈,便生了几分捉弄的心思,“你可以写信求助,让他们带过来。” 许清凝咬了咬唇,真难办啊,把她卖了也拿不出十万两来。 若是给许竣写信求救,几百两还好,十万两的话,他肯定舍不得出。 她有点想哭,“我家没钱。” 萧屿提醒道:“那除了家人,就没有别人能出钱了吗?” 许清凝心想,她若向雪儿求救,雪儿肯定会拼命帮她,可雪儿也拿不出十万两啊。 她将下巴抵在膝盖上,“我朋友也没钱。” 这样想想,许清凝觉得自己真穷。 萧屿眼眸暗下去,看来她是真没想过他,语气便更冷了几分,“那你就在这儿一辈子吧。” 他说完便离开了,顺便关上锁。 第64章 她在勾引,是为了索取 贺成见萧屿可算出来了,“我问你,那人你到底杀不杀?” 萧屿眉眼满是戾气,他心里烦躁异常。 “我的事,何曾要你过问了?” “我是担心你自寻死路!”贺成语重心长地说:“现在还不是我们动手的最好时机,许清凝知道了我们藏兵器的地方,她那么聪明,肯定能顺藤摸瓜猜到我们在干什么,所以她必须死。” “贺成!”萧屿打断了他的话。 贺成:“将军,你从走上这条路开始,就不能错半步!你今日动了恻隐之心,留许清凝一命,就不怕她将来变成刺入你的刀吗?” 萧屿掌风扫过,却是重重打在贺成身后的树干上,生生打出来一个洞来。 这些话,他难道不知道吗? 可是他想试着赌一次,用全部身家性命去赌一次。 谁都可以死,许清凝不行。 萧屿身上的戾气逐渐散去,淡声道:“她没看见我们。” 贺成明白了,萧屿已经打算好了,他要留下许清凝。 这人倔强得很,任何人都劝不了,贺成深知这一点。 他只能叹气走远,管不了管不了啊! …… 许清凝躺在床上,眼前依旧黑暗。 她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 自己怕真是废人了。 绝望如同奔涌袭来的潮水,将她四面八方团团包围。 她无处可逃,唯有不断下坠。 身体因内而外的疼痛开始阵阵痉挛。 不好,失魂香又发作了,而且这一次比以往都更加严重。 许清凝头晕目眩,她的手脚变得沉重,很难抬起来。 若说只是疼痛还好,偏偏那万蚁挠心的刺痒才是最折磨人的。 她翻来覆去,再次滚在地面上。 冰冷的地面仿佛能稍微减轻她体表的灼热感,可还远远不够。 以前的几回她都挺过去了,可这一次她真怕自己捱不过去。 她脑海中生出了求死的念头,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却连掐死自己的力气都没有,当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啊…… 萧屿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许清凝缩在角落里,她将原本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放在嘴里死死咬住,已经是满嘴的血,却也不停下。 “你这是在干什么?”萧屿大步过去。 他捏住许清凝的下巴,才能将她的手拿出来。 要是继续咬下去,她怕是要把自己的手给咬断了。 他看着她手上深深的牙印,旧伤新伤交叠,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为什么会这样? 许清凝感觉到那个恶人回来了,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此时的许清凝,是最不堪的她,就这么被他看见了,所有的自尊被生生碾碎。 他一定在嘲讽她、唾弃她,甚至觉得无比恶心。 恍惚间,她又回到了地牢里,如同蠕虫般匍匐在别人面前。 她拼命推开他。 “你不要过来!” “滚,滚啊!” 如果许清凝现在能看见,就能看见萧屿眼中的震惊,还有痛惜。 他想起来了,军营里那些吸食五石散的人,每每上瘾发作就和她的状态差不多。 而那些人,最终的下场都是凄惨死去! 所以她也沾了那样的毒物吗? 许清凝根本压制不住心头那股气,她迫切地想要闻到失魂香。 她的理智、她的自尊、她的羞耻心……早就在发作的时候消失无存。 她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只觉得这是一滩腐烂的骨肉。 要么去吸失魂香,要么去死。 可这儿不可能有失魂香的。 她只能去死,即便让她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也可以。 许清凝跪在萧屿面前,颤颤巍巍地说:“无论你是谁,求求你,杀了我吧。” 她一遍遍地说。 “杀了我,求你。” 如果凌迟是世上最惨痛的刑罚,那么许清凝跪在萧屿面前求死的时候,对他而言更甚凌迟千倍万倍。 她的每一个字,都是刺入他心口的刀。 他见过巧言令色、诡计多端的她,也见过满脸红疹、容颜尽毁的她。 可那些时候的她,永远都是骄傲自信的。 就像她说的那样,她要赢,她会赢! 此时此刻,她怎能如此折辱自己……也折辱他呢? 萧屿眼眸猩红一片,“我不会让你死的。” 许清凝见他不杀自己,满面皆是绝望。 她浑身又开始战栗。 没有规律发作的蚀骨之痛,一阵又一阵传来,且一次比一次难捱。 她用力抬起自己的手,想继续借血腥来滋养失魂香的缺口。 萧屿见状,立刻强势制住许清凝的双手。 他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不让她动弹,心里默念:能忍过去的,一定能忍过去的! 许清凝已经被折磨得没有半点理智,她张开嘴巴咬住他的左肩,狠狠咬下去。 萧屿闷哼了声,却没有阻止她,任由她继续。 他心里想笑,浑身没什么力气的人,牙齿却很硬。 她贪婪地吮吸着他的血液,仿佛得到了救命稻草,甚至还主动攀住他的脖子,想让自己贴得更近点、咬得更深点…… 少女柔软的身子紧紧贴在他怀里,即便只是贴过来,都会令他全身紧绷。 也许她知道这样做对成年男人的诱惑有多大,但她肆意在他身上放纵点火。 她的勾引,皆是为了索取。 她根本没有理智,也不要自尊,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苦苦哀求无所谓,使出浑身解数去撩拨也无所谓。 她只要他……的血! 萧屿觉得气血在体内翻涌,且同时涌入一个地方。 他紧紧闭住双眼,不去想,不去动。 不知过了多久,萧屿感觉怀里的人渐渐安静下来了,肩膀上的痛感也减轻了许多。 他终于睁开双眼,已经是满身的热汗。 许清凝趴在他肩头睡了过去,像是吃饱喝足的小妖精,脸上还带有几分香甜笑容。 她嘴里都是血。 有她自己的,更多的是他的。 萧屿让许清凝平躺在自己怀中,他想去擦擦她满是血迹的脸,却害怕惊醒她。 “原来,真实的你是这样的。” 不是高高在上的平阳郡主,也不是诡计多端的小狐狸。 她躺在他怀中就小小一团,脆弱不堪,脆弱到任何风吹草动就能毁了她…… 第65章 你昨夜可不是这番贞洁烈女的样子 等许清凝熟睡后,萧屿才离开。 他大半夜去找了贺成,“我以前听你说过,五石散能让人丧失心智、最终癫狂死去,这种东西有解药吗?” 贺成不知道萧屿为何问这个。 他打了个哈欠,穿衣出来。 “五石散没有解药啊,凡是沾了这东西的人,绝对没好下场,可它不是失传了吗?” 萧屿回想起许清凝的症状,与五石散还是有区别的。 “那你有没有见过类似的东西,也会让人在发作的时候失去理智,唯独沾染血腥才能缓解丝毫……” 贺成凝眸沉思了会,“西周有种焚香,好像和你说的很符合,你问问那蓝眼睛王爷不就知道了吗?” 话音刚落,眼前人就不见了。 萧屿就去找了南宫邺。 他一脚踢开了南宫邺的房门。 南宫邺梦中被惊醒,还以为是敌军打进来了,脸上冷汗连连,待看清楚来人是萧屿后,长呼了口气。 他没好气道:“大半夜的你干什么?” 再加上南宫邺刚知道萧屿喜欢男人的秘密,心里就莫名害怕。 萧屿把南宫邺从被窝里揪出来,“我问你,那种让人癫狂成瘾的东西是什么?” 南宫邺脑子是懵的,还没反应过来,只看见了萧屿满身肃杀。 战场上他的就是这般模样。 “……我想想。”南宫邺有些害怕:“难道你说的是失魂香?” 这玩意好像是那些炼丹师弄出来的,说是能让人欲仙欲死,但实际会让人成瘾、饮鸩止渴自寻死路。 萧屿只问:“有解药吗?” “解药?你莫不是在和我开玩笑,我就没听说过沾了那东西的能有药解,只能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南宫邺说完后,萧屿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萧屿咬紧了牙关:“我不信没有办法。” “除非自己强制戒掉,不然老天爷也救不了。但是吧,好像没有谁能成功戒掉过。”南宫邺揣摩着萧屿的心思。 “诶,你该不会是沾了那东西吧?” 萧屿没回他,转身没入黑夜。 南宫邺觉得今晚的萧屿很恐怖,是他从未见过的。 …… 第二天,许清凝醒了。 她看不见,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就是觉得肚子很饿。 昨夜发生的事情,许清凝不但没忘,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记得自己的痛苦挣扎,苦苦哀求,还有勾引索取…… 她最丑陋最不堪的一面,在那恶人面前全部展露。 怎么可以……许清凝不由抿紧嘴唇,她心里满是羞耻感。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那手很冰。 许清凝知道是恶人,她想把脚缩回来。 “你别碰我!” 萧屿看她充满攻击性的样子,和昨晚还真是截然不同。 他勾唇笑了声,故意道:“昨夜你贴在我怀里的时候,可不是这番贞洁烈女的样子。” 许清凝的脸已经羞红了,但还是气焰汹汹地瞪着他。 她看不见他在哪,目光瞪着的是他旁边的窗户。 萧屿有些强迫症,他捏住许清凝的脸往右边移动。 “小瞎子,我在这。” “你!”许清凝心想,等她逃出去了,定要杀了他。 萧屿握住许清凝的脚踝往前拉,他挽起她的裤脚,让膝盖的伤口露出来。 她的小腿修长白皙,衬托得那伤口就越红了。 虽然东齐民风开放,但双腿被人看着终究不太好,何况经过昨晚的触碰,许清凝已经知道他是个男人了。 她想把腿缩回来。 萧屿瞥了不安分的许清凝一眼,在她腿上拍了下,“不要乱动,否则我就把你全脱了。” 许清凝满脸都是窘迫,她不仅要杀了他,还要把这人大卸八块去喂狗! 但她确实没动了。 萧屿眼中闪过几丝得意,这样乖乖的多好。 他为她清理了伤口,还涂了药。 涂药的时候,许清凝的腿战栗了几下,也不知是他的手太冷,还是那药太凉,或者说是他故意碰在她敏感的位置。 他到底是在干什么? 她脖子一横,干脆不忍了。 “恶人,士可杀不可辱,你不必想这么多折磨我的花招。” 萧屿不怀好意地看许清凝,手从她小腿内缓缓滑落,“你不是还想和我谈判的吗?” 许清凝想到昨夜发生的事,实在太羞耻了。 她真的无法面对眼前这个人。 要么她死,要么他去死! 萧屿很喜欢看许清凝气呼呼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他的恶趣味又涌上心头,捏住她的下巴道,“我才不会让你死,我要卖了你。” 许清凝:“你要把我卖到哪里?” “你猜呢?”萧屿没有明说,但语气轻浮放肆。 许清凝一下子明白了,她伸脚踢过去,“大恶人!” 萧屿按住许清凝的脚,“小瞎子,你最好爱惜你的身子,别伤着磕着了,害我卖不了好价钱的话,我就……” 他咬牙切齿掐着她的脸蛋,说:“我就捏死你。” 许清凝想哭,她很委屈很难过。有朝一日,他要是落在她手里,她一定要把他卖到窑子去! 萧屿顺便把许清凝被咬伤的手也给包扎好了。 她没看见,他小心翼翼打了个蝴蝶结。 …… 许清凝在猜恶人的意图,他想卖掉她,也就是说明她目前是安全的,只要能活着就有逃出去的希望。 她摸了摸肚子,“我饿了。” 萧屿:“想吃东西?” 许清凝没有骨气地点头,“嗯。” 萧屿:“笑一个,我就给你吃。” 许清凝心里骂道:死变态! 但她还是努力挤出了笑容,“可以吗?” 萧屿让人送了食物过来。 这儿本是他们藏兵器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厨子厨娘,都是随便做点饱肚子的就行。 萧屿常年行军打仗,对饮食方面也没有什么要求,但许清凝是个挑食的人。 她尝了口萧屿喂过来的粥,小脸立马皱在一起,这比她在桃县吃的还要难吃。 “太难吃了。” 萧屿:“……” 许清凝有点得寸进尺:“还有别的能吃的东西吗?” 萧屿提醒她:“你别忘了,你现在是阶下囚。” 许清凝没忘,“死囚临死前还能吃顿好的断头饭呢。” 萧屿看着许清凝,忍住想要揍她的冲动,最终起身离开。 第66章 最好老实点,不然我就要了你 半个时辰后。 许清凝听到恶人回来了,“是好吃的吗?” 萧屿给她喂进去。 许清凝满意点头,“是桂花酥诶。” 她猜测这附近是种了桂花的。 都快入冬了,还有桂花盛开的地方……会是哪里呢? 萧屿见她出神:“你在想什么?” 许清凝赶紧恢复原貌,“很好吃,不过还是没有我家雪儿做的好吃。” 听见这话,萧屿脸色黑了些。 他干脆塞她手里,“全部吃完。” 许清凝也不知自己哪里惹到他了,毕竟大恶人的心思不是正常人能够猜透的。 萧屿站在旁边看她,狠狠道:“快吃,吃不完有你受的!” 许清凝:“……” 有毛病吧! …… 吃完之后,萧屿找了套干净的男人衣服丢在许清凝身上。他得把她送回京城,又不能被发现身份。 “换衣服。” 许清凝摸到了衣服,但她想到大恶人站在面前,难不成自己真要在他面前宽衣解带吗? “我……不想换。” 萧屿似乎还没猜到许清凝的顾虑,只道:“你再不换就臭了。” “你才臭了。”许清凝下意识抬手闻了闻自己,还好啊。 萧屿:“快点换,我要带你出门。” 许清凝问他:“既然要换衣服出门,那能不能让我洗洗?” “事真多。”萧屿话是这样说,但还是让人为她准备了热水。 他抱着许清凝放在浴盆边上,想去脱她的衣服,却发现她死死攥着不放。 许清凝低着头问:“你……可以先出去吗?我能自己洗的。” 萧屿:“小瞎子,别忘了你现在看不见,我在房间里还是房间外,你知道吗?” 许清凝快被气死了,她为什么就瞎了呢?好难过。 但手里还是紧紧攥着领口,倔强不肯放,他要是不走,她宁愿臭死也不要洗澡了。 萧屿倒不是非要在这里,他是好心怕她磕着碰着,见她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只好说:“我出去了。” 许清凝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才相信他是真的离开了,便脱了衣服。 …… 穿衣服的时候,许清凝因为看不见,有个地方怎么也系不上,她很郁闷。 忽然,那恶人的手抓住了她的衣带。 他说了句:“小瞎子,衣服穿反了。” 许清凝的脸立马涨红,“你不是出去了吗?” “咳……”萧屿是出去了,但他不放心,就一直在外面等着,听到没什么水声了便进来了。 他进来的时候,她刚好在穿这件衣服,穿了很久都没穿上,像个傻子。 “我是出去了啊。” “说谎,你这个变态!”许清凝想到自己可能被他看光了,就恨不得立刻打死他。 然而许清凝的愤怒没用,她还是被扒掉了外衣。 萧屿重新给她穿好,这辈子从来没有伺候过人,尽给她当奴才了。 他给她系腰带的时候,故意捏了下她腰间软肉,算是讨点利息。 许清凝气得快要发抖,却又没有反击的能力,只能在心里默默骂人。 萧屿总算把许清凝“打扮”好了,他单手扛起她,像是扛麻袋一样。 许清凝身体陡然腾空,难免慌张起来。 她伸手去推,胡乱打在他身上。 “大恶人,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萧屿把她丢在了外头停放的马车里面,恶狠狠说了句。 “你最好老实点,否则我真会忍不住要了你。” …… 贺成和南宫邺都看到了,皆是摇头叹息。 南宫邺从前还当萧屿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如今亲眼目睹他们俩这暧昧姿态,“两个男人白日宣淫,成何体统啊!” 贺成白了他一眼,“少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南宫邺偏要说:“难道你不说,心里就不想吗?啧啧啧,不过萧屿怀里那小白脸确实挺好看的,要是个女人,我才不让给他呢,我非得自己先……” 好巧不巧,他说这话的时候,萧屿过来刚好听到了。 南宫邺看见了萧屿眼睛里的杀气,打了个寒颤,剩下那句终究没敢说出来了。 他丝毫不怀疑萧屿想掐死他,赶紧缩回了脖子。 他怕萧屿,怕得要死。 萧屿把剩下的事交给贺成去处理了,他相信贺成会办好的。 至于他,要亲自把许清凝送回去。 许清凝不知道自己在马车上,直到感觉摇摇晃晃在动,才意识到自己被带走了,看来大恶人是真的要把她给卖掉。 “恶人,你如果非要卖我的话,可不可以把我卖到京城里去?” 萧屿坐在外面驾车,听到了里面女人的声音,“为何?” 许清凝心想,回京城更有利于她逃走。 “京城给的价,肯定比别的地方高,对你也有好处。” 萧屿假装沉思:“你说的挺有道理,那就去京城吧。” 许清凝暗喜,又说:“我现在看不见,闻不到,耳朵也分不清别人声音,你能不能给我解药,毕竟五官健全的姑娘更好卖不是吗?” 萧屿反问:“你真当我是傻子吗?” 现在就给她解药,岂不是要被她发现身份了? 许清凝就知道恶人不会同意,也没抱希望。 她靠在马车里不说话,希望今天失魂香不要再发作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停在客栈前。 萧屿把许清凝又扛出来了。 他掏出银两给店小二,“要一桌好菜。” 许清凝被放在椅子上,心想:这恶人也不算太坏,还知道请她吃饭。等她出去了,就让他死得轻松点吧。 许清凝在等。 她乖巧安静地坐着。 萧屿已经动筷子了,他反问:“你以为是给你吃的吗?” 许清凝:“那你放我坐着干什么?” 她刚刚还觉得他人不错,现在十分后悔。 萧屿把那碗粥放在许清凝手里,“你吃这个。” 许清凝试探性地尝了口,“白米粥?” “不然你还想吃什么?”萧屿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配上这满桌佳肴,旁边还有个傻愣愣的美人,滋味确实不错。 许清凝生气了,她不想喝粥,她想吃肉。 “不吃算了。”萧屿想把许清凝手中的粥碗拿过来,她却死死抓着不放。 许清凝知道,她若是不喝粥,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吃就是了。” 可她看不见,只能靠他投喂。 萧屿笑了笑,谁让她把自己弄得满身是伤呢?就该吃点清淡的东西。 他接过她的碗,亲自给她一勺勺喂进去了。 “张嘴。” 第67章 趴在他身上喊别的男人名字 吃完东西后,萧屿把许清凝带到了楼上客房,他把门窗都关上。 回京城最快也还要三天,萧屿不知道许清凝今晚会不会发作,但他已经做好了被她吸血啃肉的准备,此刻正盯着她。 许清凝看不见,却能感觉到此人的目光,“你为什么还不出去?” 萧屿:“我只订了一间房。” 许清凝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和我睡一起?” “别自作多情了,我睡床,你睡地板。”萧屿扯了床被子铺地,然后把许清凝丢在地铺上。 许清凝真恨自己看不见,不然她非得看看这个恶人长什么样,天底下怎会有他这样歹毒的人? 她侧身躺在地上,扯了那单薄的被子把自己裹好,不再理会恶人。 萧屿的脸色逐渐变得沉重起来,他有很多话想问许清凝,比如她是如何染上那失魂香的? 可他知道,他若是问了,肯定就露馅了。 他不能问。 不能以现在的身份问。 “小瞎子,你想睡床吗?” 许清凝当然想了,地上又冷又硬,“嗯。” 萧屿:“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独自出现在那山洞前面?” 许清凝:“路过而已。” 她就是好奇心太重了,所以跟过去看看。 老话说的不错,好奇心害死猫,她真是自己跳进火坑了。 萧屿:“你看见了什么?” “看到你们往那山洞里搬东西,再没别的了。” 许清凝心里猜测,他们肯定不是好人,怕是要筹备什么坏事,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根本不关心。 萧屿继续问:“那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许清凝认真想了很久,几天的接触下来,她完全猜不出他是谁,反问:“我们认识吗?” 萧屿吐出三个字:“不认识。” “不认识,我怎么知道你是谁?”许清凝对这个问题很无语。 萧屿见她不像说谎,应该是真的没猜出来他是谁。 “好了,你可以上床了。” 他把许清凝从地铺捞到床上来,顺便推到里面去了。 许清凝:“等等……你不下去吗?” 她以为自己上床了,他是要走的。 萧屿:“我花了钱,你凭什么要我下去?” 许清凝心想:好像有点道理。 “可我们不可以……”她不能和一个陌生男人同床共枕! 萧屿根本不管许清凝说什么,已经躺在她身侧了。 床不算大,一个人睡还算宽敞,两个人就有些挤了。 许清凝使劲往里面挪去,她要离恶人远远的,越远越好。 反正她以后是要把他千刀万剐的,等他死了,就不会有别人知道这件事了。 剧烈的心理斗争结束后,许清凝闭上了双眼。 这一夜,她睡的很好。 萧屿也算放心了,正打算闭眼,许清凝翻了个身,将手直接横在他身上。 他把她的手拿开。 没多久,她又放过来了。 这回连手带脚,半个人都趴在他身上了,简直是缠得死死的。 萧屿:“……” 行吧,他是睡不着了。 许清凝的侧脸就贴在萧屿胸膛上,她做了个梦,喊了一个人的名字。 “楚琼,我要……” 萧屿听得清清楚楚。 原先只当她对楚琼的感情很特别,竟不知她做梦还会喊他的名字。 趴在他身上喊别的男人名字? 许清凝,真有你的! 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怒火,他抬手把她推了下去。 许清凝又滚到了地铺上,她睡的好好的,还做了个很美的梦,差一点点就要亲手杀了楚琼,然后美梦被恶人给捏碎了。 “大恶人,你为什么推我下去?” 她头发凌乱,睡眼惺忪,怒目而视。 萧屿脸色很不好,她要是再喊一声,他怕是会直接将她给捏碎了。 “小瞎子,你不知道你睡觉流口水吗?” 许清凝脸色窘迫:“……你胡说!” 她睡觉从来不流口水。 萧屿加了句:“你不仅流口水,还磨牙。” 许清凝双手抱膝蹲坐起来,心想自己可太惨了,她要说的是:楚琼,我要杀了你。 话还没说完,梦就醒了。 萧屿在气头上,他现在不想理她。 他们就这样僵持了大半夜,太阳出来了,两双黑眼圈,还是要继续赶路。 许清凝很困,但她在摇晃的马车里根本睡不着,大恶人车技那么差,一看就是没当过车夫的人。 她将头靠在车窗处,想借外头的风来清醒清醒。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许清凝肩头,她伸手去摸,发现是只鸟儿。 小鸟儿对她很亲近。 许清凝目露喜色,低声说:“吵吵,是你吗?” 小鸟儿在她手掌心啄了几下。 许清凝知道了,这就是她的五彩鹦鹉。 她摸摸小鸟的头,低声说:“你现在去找宁安,让他带暗影卫来救我。” 小鸟儿扑翅飞出去了。 许清凝没有看见,她的鹦鹉飞到了马车前面,落在了萧屿手上。 萧屿看到这只五彩鹦鹉都有些诧异,“原来是你。” 许清凝痴痴等候她的鸟儿会把消息带给宁安,却不知鸟儿正与恶人同行。 所以她等了三日,到了京城,也没等来宁安的消息。 …… 萧屿把许清凝关在了郊外院子里,他故意吓唬她,“你现在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拿出十万两来,不然我就把你卖了。” 许清凝哪里拿得出十万两? 她想了很久,“你如果真要卖了我,不如把我卖给他吧。” 萧屿不禁提起精神了,她说的如果是楚琼,他不介意把她扔在这儿自生自灭。 “谁?” 许清凝颇有些难为情的样子,“就是……忠义侯府的小侯爷萧屿。” 她想到上次见面,他说过要负责她以后的人生,嗯……虽然被她拒绝了,不过他应该没那么小心眼吧。 “他还挺有钱的,应该能给你十万两。”许清凝加了句。 萧屿提起的心又放下去了,原来她终于想到他了,此时心情略显复杂。 要是许清凝知道,绑架她的人就是她口中能救她的那位,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即便是想想都觉得莫名刺激。 “小瞎子,你凭什么觉得他会来赎你?” 她仰起脖颈露出诱人线条,说:“因为萧屿是个好人,他会来救我的。” “真的是好人吗?”萧屿的手贴在许清凝侧脸,缓慢地滑下去,然后温柔地握住她的脖子。 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微变。 碰一下,就红了。 就那么敏感吗? 只是摸了摸脖子而已啊。 如果再多做点什么,她会不会…… 萧屿眼中多了几分邪念。 第68章 小瞎子,再见了 许清凝感觉自己就是这恶人手中的玩物,认他摆弄,偏偏还不敢惹怒他。 恶人对她而言是完全未知的存在,她猜不准他会对她做些什么,也就不敢妄动。 “你让我给他写封信,他看到信了,自然会把赎金给你。” 因为萧屿故意缠绵的动作,许清凝说话的声音有些无法克制的颤抖,她白皙肤色渐渐泛上一层潮红,隐隐有汗珠冒出来。 少女娇媚落在他眼中,比春药的药劲更大了。 尽管她内心充满恐惧,却一动不动,任由他采撷。 怪不得那么多人说,美人就是妖孽,专门来勾魂索魄的。 萧屿喉结上下滚动了,手指情不自禁地往她嘴唇里探进去。 他想要触及到她湿热的唇舌…… 内心有个声音在说:萧屿啊,你就把她永远变成小瞎子吧,这样就能将她永远困在身边。 用力撕碎她、拼命占有她、让她只是你一个人的! 当指尖碰到许清凝红润唇瓣的时候,她终于反抗了,重重甩开恶人的手,脸色绯红骂了句,“变态!” 萧屿盯着她湿润的唇,目光灼热。 啧,小瞎子不愿意了呢。 原来嘴才是最敏感的地方。 许清凝呼吸微喘,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眼睛里竟有几分晶莹湿润,倒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萧屿也不逗她了:“我让你写信。” 许清凝这才松了口气,原本紧绷的身体缓缓松懈了,她真有点担心他会继续做些什么,好在他停住了。 可为什么明明停下了,她依然觉得他碰过的地方有火焰在烧呢? 滚烫得要命! 许清凝在心里又骂了几遍,这个大恶人、死变态! 萧屿引着许清凝坐在书桌前,把笔放进她手里,“写吧。” 他站在旁边看着,许清凝虽然看不见,但提笔落字自有一番风流,她安静的时候像极了他曾经看过的仕女图。 “好了,我写完了。” 直到许清凝开口,才让萧屿收回目光。 他已经盯着她看了许久。 萧屿看了许清凝写的信,她在信中将自己的处境说得极其凄惨,妄图引起他的怜爱之心,不得不说,她真的很懂如何拿捏一个人。 “今日相救,来日必结草衔环为报,嗯,你打算如何报答呢?” 许清凝:“这是我和他的事,你只管拿银子就行了。” 萧屿笑而不语。 许清凝说:“你现在把信交给萧屿,他会来救我的。” 萧屿对许清凝的信心感到疑惑,“你这么肯定吗?” 许清凝:“当然,他是好人,不会见死不救的。” 原来她心里的他真是个好人啊,萧屿扯了扯唇,冷冷道:“那你等着吧。” …… 过了一夜,许清凝问:“萧屿愿意花钱来赎我了吗?” 萧屿心里有了个计划,“你没猜错,他的确愿意来赎你。” 许清凝眼中浮现喜色,“那你快带我去找他吧!” 没想到萧屿还算义气,毕竟十万两不是小数目,他竟然真的愿意给这个恶人。等她出去了,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谁知许清凝刚站起来,就被恶人给绑起来了,“你……要对我干什么?” 萧屿坏笑了声,“我要是拿到十万两了,自然有人来带你离开。” 他将她绑起来,绳索在她身体圈圈缠绕,再一掌将她拍晕过去。 许清凝闭上了双眸,陷入昏迷中。 萧屿盯着许清凝沉睡的面容,忽然想起之前没有做完的事,眼角不禁染上几分殷红。 他掏出解药,用食指缓慢抵入她的唇齿。 药丸被他推进去、深入喉间。 她温热粘腻的舌将他的指尖紧紧包裹。 然后,他将第二根手指伸进去,再缓慢地抽回来,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昏迷的许清凝乖巧如同布偶娃娃,她什么也拒绝不了。 萧屿将头埋在许清凝颈窝处,轻轻舔了下她的脖子,就像山林雨夜里做的一样。 那一次,是情不自禁。 这一回,是意乱情迷。 “小瞎子,再见了。” …… 许清凝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了陌生的房间里。 她的双眼已经能看见了。 她撑着床边坐起来,往门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见一男子背影。 他坐在竹林前的石桌处。 天光乍泄,满目青绿。 许清凝揉了揉眼睛,认真看向那人背影。 他穿一身白色纱质长袍,满头长发半披在后随风轻舞,只挽了根玉簪。 竹叶光影斑驳,投射在他白衣上,反倒像极了幅水墨画。 当真是仙人之姿。 许清凝问:“你是……?” 男人转过身来,目光温柔平静,他说:“许清凝,别来无恙。” 许清凝的呼吸仿若在此刻停滞,心脏漏了一拍,无法控制为他而动。 “是你。” 萧屿朝许清凝走过来,“不然你以为会是谁救了你呢?” 他刻意强调了“救”这个字眼。 许清凝回想起自己昏迷前,那恶人的确说是要把她卖给萧屿了。 “你当真花了十万两救我?” “是啊,真是笔大价钱。”萧屿说:“郡主可要记得还。” 他掏出一纸契约交给她,“欠条我已经写好了,你按个指印就可。” 许清凝没想到,她刚醒来,他就要她还钱了,但确实是她求他帮忙,这钱该还的。 萧屿见许清凝不语,“郡主从前说了,希望我们两不相欠,如今你这条命可是我花十万两救下的,莫不是想赖账了?” “当然不是!”许清凝看都没看,直接按下手印了。 她想起那个恶人了,“对了,绑架我的人去哪里了?” 萧屿:“自然是杀了。” 许清凝不敢相信:“你杀了他?” “尸体都剁碎了喂狗。”萧屿不怀好意地看她,“你不高兴吗?” 按理来说,许清凝应该要高兴的,可她实在扯不出笑容来,心里甚至还有点莫名的难受。 大恶人真的死了。 她回想起这些天发生的事,其实他对她也不算太坏。 他会给她上药、会喂她喝粥、会在她失去理智的时候紧紧抱住她…… 许清凝悄悄用指尖掩去眼眶湿润,“我是想亲手杀了他。” 第69章 你就是他的娘子吧 萧屿故意问许清凝:“郡主如此恨他,可是因为他对你做过什么?” 许清凝想到那些事,简直是难以启齿,她怎么能说出口,最好没有人知道。 “我就是恨他绑架我而已,没别的了。” 萧屿也不继续问了,他眼底有些笑意,反正那段过往只会是他们二人的秘密。 许清凝看了看四周环境,“你还没告诉我,这是哪里?” 萧屿:“忠义侯府。” “我竟然是在你家?” 许清凝心里有点微妙的难以言说的感觉,她看向院落的满目青绿,种满了四季长春的墨竹,怪不得他身上总是沾着些竹叶青的气息。 许清凝不是没想象过萧屿的住处,她总觉得他这样的将军,房间里大概都是些刀剑棍棒,不曾想原来是如此文雅,正如他此时的穿着。 像下凡的仙人,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种。 萧屿摇了摇手中折扇,君子翩翩。 “难不成我要将昏迷不醒的你丢到长安王府吗?你是个聪明人,知道那样会引来多少麻烦。” 许清凝:“如此说来,我真要多谢萧将军了,考虑如此周全。” “谢就不必了,记得早日还钱。”萧屿还加了句,“要是规定期限还不上的话,郡主记得履行承诺。” 许清凝:“……” 他不至于时刻提醒她吧。 哼,这男人小气鬼。 等等,什么承诺? 许清凝没有细看,“你刚才说,要我履行什么承诺?” 萧屿:“时间到了,我自会告诉你。” 许清凝怎么觉得萧屿满肚子都是坏水呢?她就像是一只即将掉入陷阱的猎物,仿佛能预知到自己的结局。 “那我现在就告辞了。” 她从床上起来,打算出去。 萧屿抓住了许清凝的手腕,“你确定要这个样子从侯府出去?” 许清凝见自己衣衫不整,现在又是大白天的,市井人多,确实不方便出去,“那我等天黑再从你家后门溜出去吧。” 这话说着,怎么有几分偷情怕被逮住的意思呢? 她说完后就觉得不对劲,好在萧屿没什么异样。 萧屿让下人给她送来了衣服,然后咳了声,道:“我在外面等你。” 许清凝发现,忠义侯府的下人也都是男的,竟找不出半个丫鬟来,他们放下东西就匆匆忙忙走了,甚至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奇怪,她有那么可怕吗? 许清凝换上衣裙,在镜子前转了圈,出乎意料的是非常合身,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没有任何不适的地方。 衣裙整体是淡粉渐变色,腰间绣了圈含苞欲放的水芙蓉,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倒是让她有了符合这个年纪的清纯稚气,少了些凌厉的攻击性。 她瘪了瘪嘴,原来男人的口味都大差不离,喜欢看起来粉嫩娇俏的小美人。 许清凝走出房间,“我换好衣服了,我可以去吃……” 她想说的是,她肚子饿了,想去吃饭。 谁知迎面碰上了个年过八旬的老人家。 如果许清凝没猜错的话,他就是忠义侯,萧屿的祖父。 萧老爷子拄着根龙头拐杖,捋了捋胡须。 这拐杖据说还是先帝赐给他的,能上打昏君下打权臣,足以表现皇室对萧家的器重与厚爱。 然而这位曾为东齐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现在已经是满头白发、眼神混浊,好似还神志不清了。 萧老爷子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盯着许清凝。 “你这个小姑娘,怎么从我孙子房间出来了?” “那个……事情是这样的……”许清凝想到了一番说辞,结果她还没说。 萧老爷子就笑嘻嘻道:“我知道了,你是小屿儿的娘子吧,他都金屋藏娇了,还不肯告诉我,哼!” 许清凝懵了:这都哪跟哪啊? “侯爷,我就是住了几晚,马上就走了,我不是坏人。” “走?”萧老爷子脸色立刻不好了,“你是小屿儿的娘子,就是本侯爷的孙媳妇,怎么能走呢?是不是他欺负你了,你要回娘家去啊?” 许清凝发现自己解释不通了,“……” 好在萧屿过来了,他先是扫了许清凝一眼,果然这衣服尺寸很贴合她的身体。 他侧身对萧老爷子说:“祖父,你跑这儿来干什么了?” 萧老爷子吹胡子瞪眼道:“臭小子你看看你,都把媳妇给气跑了,怎么还不去哄哄她?” 他把萧屿往许清凝这边推过来。 拄着拐杖的老人家,看起来虚弱年迈,力气倒是不小。 萧屿问他:“祖父,在你眼里,我不是才十五岁吗?她怎么会是我的娘子?” 五年前,萧屿父母尸体被送来那日,萧老爷子当场昏迷,醒来后就变得神智失常了。 他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五年前。 他眼中的儿子儿媳还在驻守边关,他眼中的孙子也才十五岁。 一开始,萧屿找过无数名医去治疗萧老爷子,但都一无所获,后来他也想通了,萧老爷子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五年前也挺好的,至少不会记得那些惨痛。 可为什么萧老爷子会认为才十五岁的萧屿就娶妻了呢?他不理解。 萧老爷子也不理解,“对哦,你还这么小,就祸害人家小姑娘,我今天得替你爹娘好好教训你!” 只见萧老爷子立刻举起他那龙头拐杖,要朝萧屿打过来,“让你年纪轻轻不学好!” 现在轮到萧屿无言以对了,“……” 萧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但当年好歹是驰骋沙场的将领,一棍打下去,萧屿起码得躺三天。 许清凝赶紧拦住了,“侯爷你别生气,他没祸害我。” 萧老爷子看了看许清凝,又看了看萧屿,道:“小姑娘你别怕,有本侯爷在,他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萧家历代家风严谨,绝不徇私枉法,任何作奸犯科之人,都得严惩不贷! 所以,即便是萧老爷子的亲孙子犯了错,他也不会轻饶。 许清凝忍住不笑,可算找到萧屿的克星了。 她双手叉腰站在旁边,然后得意地看向萧屿:“萧大将军要不要求我说情呀?” 第70章 刺了他一刀! 萧屿作了个手势,示意下人们过来将萧老爷子带走。 “祖父需要吃药了,带他下去。” 萧老爷子被请走的时候,还在仰天长叹。 “你这小兔崽子,就知道欺负我这把老骨头啊,等你爹娘回来了,看他们不好好教训你!” “小姑娘你放心啊,我们萧家一定会给你讨回公道的!” “唉,你们放开老夫……” 萧老爷子离开后,许清凝才发现萧屿的脸色不太好看,他全身像是笼罩着一层烟雨,竟生出几分脆弱感。 这世上所有的人都知道萧屿爹娘回不来了,只有萧老爷子还坚信他们会回来,他的每一句话都是无意间扎在萧屿心口的利刃。 他们都看不见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 许清凝故意打破沉闷的气氛,“其实侯爷也蛮有趣的嘛,我都不在意,你还生什么气呢?” 她突然跳到他面前,踮起脚尖勾了勾他的下巴。 “来,给本姑娘笑一个!” 萧屿看着这张闯入他世界的笑脸,她那样娇俏美丽,硬生生能驱散所有的阴霾。 她的存在是在告诉他,世上还有值得期待的事。 而她的眼神,则是最具蛊惑力的春药。 即便只是看着他,都像是在勾引撩拨。 他忍不住叫了她的名字,“许清凝。” “嗯?” “以后不准这样看着别人。” 许清凝不解,“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萧屿语气狠戾了几分,“否则我就……” 许清凝:“你要对我干什么?” 萧屿扯了扯唇角,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说:否则我就把你永远关起来,让你只能看着我一个人。 许清凝没问下去,直觉告诉她不是什么好事。 …… 天色黑下来了,许清凝打算离开忠义侯府了。 她对萧屿说:“萧将军,今日就在此别过了,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说完,许清凝也不等萧屿说话,便朝后门走去。 萧屿叫住了她,“等等。” “还有什么事?” “你从正门走。”萧屿又说:“我已经打理妥当了,不会有别人发现的。” 许清凝有些时候真搞不懂萧屿的心思,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 从正门走和从后门走有很大的区别吗? 许清凝不知道的是,萧屿想要的不仅是让她从正门离开,更想要她堂堂正正地从萧家正门进来。 是夜,月朗风轻。 许清凝终于回到了长安王府,她赶紧用飞鸽给宁安写了封信,示意他可以快些回来了。 小鹦鹉也跟着许清凝飞回来了,蹲在笼子里叽叽喳喳。 “郡主好呀!郡主好呀!郡主好呀!” 许清凝揪了根鹦鹉的毛,“吵吵吵就知道吵,你这只笨鸟,让你去找宁安传信都不会!” 小鹦鹉开始反驳:“我不是笨鸟!我不是笨鸟!我不是笨鸟!” 许清凝摇头叹气,她有点后悔买下这鹦鹉了,烦人! 紫兰走过来说:“郡主,出大事了。” 许清凝知道,紫兰平日是个稳重冷静的人,能让她出现慌乱的,肯定非同小可。 “你说。” 紫兰:“首辅被刺了一刀,至今生死未知。” 这些日子,紫兰算是看得出来,她家郡主和首辅的关系很微妙,看着像是盟友,却更像宿敌。 所以她不确定首辅受伤,对许清凝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许清凝柳眉上挑,“谁干的?” 她言语听不出喜怒。 “荣王。”紫兰添了几句:“说来这事也很奇怪,昨日上朝,荣王莫名其妙就捅了首辅一刀,那么多人都看见了,皇帝也在。” 许清凝:“这个荣王也是脑子不太聪明的主。” 她射穿齐毅的箭,就是故意仿造楚琼的。 她当时让楚琼的人将尸体处理干净,就料到他们肯定不会处理,毕竟要害她,怎么能毁尸灭迹呢? 他们不但没处理尸体,还让尸体大大方方地躺在那儿。 啧啧啧,谁知弄巧成拙了呢? 荣王发现了那支箭,当然要怀疑楚琼了。 一儿一女都死了,荣王也没什么盼头了,干脆藏刀上朝,直接捅了楚琼一刀。 许清凝原本计划的是,荣王要么暗中对楚琼下手,要么拿捏证据去弹劾楚琼,无论哪种方式,他都占据上风。 可荣王的蠢出乎了许清凝的计划。 他竟然直接动手了,还是在朝堂上! 大臣上朝是不能带兵刃的,若私自藏刀,意同谋反。 荣王这一动手,伤的不仅仅是楚琼,还有他与皇帝之间的亲情。 更何况皇帝本身就是个多疑暴戾的,虽然荣王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但也没用了。 这回,荣王算是彻彻底底得罪了皇帝。 “蠢货!” 许清凝骂了句,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 她是希望荣王和楚琼斗个两败俱伤,而不是让荣王主动去送人头。 紫兰看郡主的神色不太高兴,“如今,所有的太医都聚在首辅府上了,就连皇上也亲自探望,不得不说,他还真受宠信,就是不知能不能平安活下来了?” 许清凝:“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如果楚琼那么容易就死了,她这些日子又何必苦心经营呢? “荣王这一刀,不但将自己放在了必死的局面,还为楚琼博取了皇帝的同情,楚琼若是不死,权势怕是更要大了。” 许清凝揉了揉眉心,她得想个办法,瓦解皇帝对楚琼的信任。 想什么办法呢? “紫兰,准备一下,明日我想进宫。” “郡主以何理由进宫呢?” “我是华荣公主的救命恩人,去找她聊天说话应该也挺正常的吧。” “可是……” “公主会愿意见我的。” …… 许清凝猜的没错,齐嫣同意了见她。 这么多天过去了,齐嫣的身体差不多痊愈了,但还是落下了些后遗症,身体变得怕冷畏寒。 齐嫣恨极了许清凝,如今许清凝主动上门,当然得见了! 许清凝微微屈膝,道:“臣女请公主安。” 齐嫣本想先折磨折磨许清凝,便不打算让她起来,可许清凝自己起来了。 “你……怎敢如此无礼?” 许清凝浅笑反问:“臣女可是救过公主性命的,公主仁德厚爱,岂会忘恩负义?” 一提起这事,齐嫣就快被气死了,她想告诉父皇,许清凝不是救她,而是差点溺死她,可父皇根本不会信,他现在对许清凝印象极好。 如果齐嫣说了,反而会被当作无理取闹,她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你找本公主干什么?” 第71章 她可真是恶毒啊 许清凝看了看周围的宫女,心想齐嫣还真是怕了她,故意让这么多人在旁边候着。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啧,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也没有那么厉害嘛。 许清凝不卑不亢地站着,“这件事,臣女想和公主单独谈谈呢。” 齐嫣漂亮的脸蛋浮现怒容,“本宫可不是傻子,还会和你单独接触!” 许清凝反问:“所以……是怕了吗?” 齐嫣仗着皇帝的宠爱,这些年里无法无天,没把谁放在眼里过。即便是皇宫里得宠的妃嫔,齐嫣让她跪着,她就不敢站着,别的皇子公主更是任由欺凌。 可她偏偏拿许清凝没有任何办法! 齐嫣心里忌惮,面上强装淡定,“别太把你自己当回事,本宫是不屑和你交谈。” 许清凝露出惋惜神色,“可惜了,原本臣女要告诉公主一件大事的,看来你不想知道了。” 大事?她的话勾起了齐嫣的好奇心,“你要说什么?” 许清凝不言不语,只是站着。 齐嫣只好让宫女都退下了,还不忘吩咐一句:“都去门外候着,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进来。” 然后问许清凝,“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许清凝抬眸看着这个与自己五分相似的女人,连她都时而恍惚,感觉像是在照镜子,为什么她们会如此相像呢? 她收回疑惑,“首辅遇刺了,公主听说了吗?” 在提及楚琼的时候,齐嫣的眼眸有些微变,她显然不知道这件事。 荣王刺了楚琼一刀,是在朝堂上,齐嫣向来不关心朝堂的事情,所以还没听说过。 齐嫣连忙问道:“那他怎么样了?” 许清凝重生改变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运,还连带着周围的人发生了一系列蝴蝶效应。 那日齐嫣落水,楚琼相救,他怜惜她需要日日掩饰的蜿蜒疤痕,像是找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他的爱,从开始就是病态的。 那么齐嫣呢?许清凝原先还不肯定,看到齐嫣的反应,心里才踏实了些。 娇纵高傲的小公主,原来也会对从前看不起的人心动啊。 许清凝低头,嘴角勾起了一丝阴冷笑意,说了四个字:“生死未卜。” “哐当”一声,齐嫣手中的白玉手串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她疾步走过来,“你没骗本宫?” “公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许清凝看四周无人,眼神狠了几分:“话说回来,臣女是想要溺死公主的凶手,首辅却是真正救了公主的恩人啊。” 齐嫣当然知道,她那日意识迷离中看见了楚琼,如果不是他,她已经死了。 “许清凝,你告诉本宫这些是何意?” 许清凝:“也没什么,臣女就是想着首辅快要死了,他死前最想看见的人会是谁呢?” 她把问题留给齐嫣,自己转身离去了。 齐嫣身处皇宫,许清凝不便下手,如果留着她的命,就是给自己留下隐患,必须要斩草除根。 所以……如果把齐嫣哄到皇宫外面呢? 娇滴滴的小公主,还没有经历过人世险恶,应该很容易遇到坏人的吧。 …… 从公主宫殿出来后没走多远,许清凝便遇上了齐穆。 他穿一身黄色蟒袍,行色匆匆,像是刚从御书房过来,脸色不太好,大概是被皇帝给训斥了。 许清凝退避在路旁,屈膝行礼:“太子殿下。” 齐穆看了她几眼,“是你啊!你的脸好了?” 他记得许清凝,雪儿的好朋友,还差点就成了他的太子妃。 如果不是她那日满脸红疹,父皇怕是要强迫他选她作太子妃。 许清凝脸色冷淡,应了声。 平心而论,她并不看好齐穆这个太子。 齐穆太过软弱仁慈,空有满腹诗书,却不擅长权御之道,如果是太平盛世,或许能当个好皇帝,但眼下并不是。她觉得他日后可能都保护不了雪儿。 许清凝问:“殿下心情不好?” 齐穆见许清凝是雪儿的朋友,也就没有设防。 “父皇让我去首辅府上亲自探望,我每次看见首辅心里就瘆得慌,所以就不怎么想去。” 许清凝心想,皇帝不仅自己登门拜访,还让太子前去,这是要做给天下人看看,他是有多宠信楚琼吗? “殿下身为太子,如若亲自探望重伤在床的臣子,定能为自己博得美名。” 她猜皇帝也是这样想的,齐穆是嫡长子,生来就是太子,一路走得顺风顺水,完全不知皇权斗争的残酷。而那个看似暴戾的皇帝,似乎很想为他铺路。 可惜齐穆资质太浅,他领会不了。 果然,齐穆显示出来几分不耐烦,“你说的话和我母后很像,可我才不想做这些无聊的事,我只盼着能早日和苏家小姐完婚。” 许清凝算是明白了,齐穆的心思根本不在权力上,他满心满眼里只想和雪儿成亲,皇室中人有这样纯粹的情爱,倒也难能可贵。 她也不便说什么,便告辞了。 出宫之后,许清凝不禁也走到了楚琼府门口。 她坐在马车看向门口,“还真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但很快,许清凝眼中生出了阴谋的意味。 如果皇帝最宠爱的小公主,就在楚琼身边出事了呢?他们君臣之间还会如此和睦吗? 她已经开始期待了。 许清凝想着想着,不由暗道一句,自己可真是恶毒啊,简直坏透了。 就在许清凝打算换方向离开的时候,楚琼府里出来了个下人。 他站在她马车前面。 “郡主既然来了,何不进去坐坐?我家大人恭候你多时了。” …… 他带着许清凝从小路进了府,绕开了前院的人。 许清凝看到了躺在病榻上的楚琼。 他脸色惨白,的确看起来像是受了重伤,可当他偏过头来,那股子妖孽气丝毫不减,怪不得齐穆说看到他瘆得慌。 楚琼这个人就像是从阴沟里爬出来的毒蛇,他有着强大且不屈的生命力,更有着致命的毒性,蛰伏在看不见的角落里,随时准备捕捉猎物。 他问:“郡主是想来看我死了吗?” 第72章 你真的敢与全天下为敌吗 许清凝扯了扯唇,“大人说笑了,我来此是为了表达关心。” 楚琼不蠢,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许清凝算计,他怎么可能还识不破她的阴谋? 先是许清凝选妃当日的满脸红疹,再是王九运走的那批假的赈灾款,最后是齐毅的死。 她假意合盟,实际上屡次背刺他。 荣王捅的这一刀,和她脱不了关系! 按理来说,楚琼应该愤怒的,可偏偏愤怒之中生了点别的情愫。 他还从来没遇过许清凝这样的女人,浑身所有毛孔的兴奋点仿佛被她点燃。 他想战胜她,他想得到她的臣服! “让你失望了,我活得好好的。” 楚琼从病榻下来,他振了振衣袖,走起路来和没事人一样。 许清凝注意到了,他身上的真实伤口很浅,而他所表露出来的病怏怏状态,都是假的。 是啊,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被刺死呢? “首辅大人还真是阴险狡诈。” “彼此彼此。”楚琼缓声说。 “郡主可真是害的我好苦啊,我费了那么多精力去追踪王九,结果追到了一个假的王九,还有一批假银子,你猜我当时是什么反应?” 许清凝:“你大概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吧。” “何止是碎尸万段?”楚琼低头盯着许清凝的脸,“我想剥了你的皮,再敲碎你的骨头,让你苟延残喘地跪在地上,对我摇尾乞怜……” 他阴冷粘腻的眼神,仿佛就是他手中的刀,让许清凝有些不适。 “可是我还没做什么,你就又送了我一份大礼啊,就是齐毅的死。” 许清凝:“我都吩咐过你的人了,让他们把尸体处理干净点,谁让他们不动呢?” “这就是你的阴险之处!”楚琼的声音冷下去,“你算到了我对你的心思,在我眼皮子底下陷害了我。” 许清凝笑道:“首辅这话说的,还真是恨我入骨啊,你若无害人之心,又岂会被人所伤呢?” 他掌风扫过,已是凛冽杀意,可她纹丝不动。 楚琼这才稍微有点了解许清凝这个人,“不怕死吗?” 许清凝敢来,是因为她相信楚琼不会动她,前世他那么恨她,都没有杀了她。 他最喜欢摧毁别人所有的傲骨,以此享受那至高无上的权欲,死亡太无趣了。 许清凝:“既然摊牌了,我们也不用装下去了,你我之间已成死局,必须有一个人输。” 楚琼还是不明白,打从一开始就不明白,许清凝这无端的恨意是怎么来的? “你为何如此恨我?” “恨你的人又不少,个个都要理由的话,你不累吗?”许清凝移开目光,将那些隐痛掩藏,“你这些年来,害死了多少忠臣,屠杀了多少无辜,你自己心里清楚。” 楚琼讽刺道:“呵,我竟是想不到,平阳郡主还有一副菩萨心肠,你要为那些惨死的人报仇吗?” 许清凝是为自己报仇,不为别人。 “你说是就是吧。” 楚琼虽然对许清凝起了兴趣,但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那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许清凝轻描淡写地说:“五年前的账本,在我手中。” 她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五年前,萧家军十万将士战死沙场,楚琼身为监军,他回来后,将战败原因归为统帅刚愎自用、用兵不当。 实际上是楚琼从中作梗,他贪了军饷,导致前线战士饥不裹腹、无力抗敌。 那十万将士饿着肚子,拼死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硬是没让敌军踏入东齐国土。 可悲的是,为国捐躯的将士,没有得到国家的尊敬,反而背上了战败的骂名。 许清凝每每想起,都不由悲叹。 楚琼陡然激动起来,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许清凝。 “吴海竟然把账本给了你?你什么时候和户部尚书勾结的?” 许清凝嘲笑道:“你也有猜不到的地方啊,可惜晚了,那账本我藏得好好的,我若是死了,立刻会有人将其公之于众。” “十万将士的恨,无数百姓的恨,还有……萧家的恨,首辅大人啊,你真的扛得住吗?” 得民心者得天下,楚琼真的敢与全天下为敌吗? 就算他敢,他的皇位坐得稳吗? 许清凝一脸无辜,说出的话字字杀机。 她今日来,是要让楚琼意识到。 他们之间的主导者,一直都是她! 果然,楚琼情绪失控了。 他把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砸了,恨意在心头灼烧,烧得他体无完肤,好痛! 他真想直接拧断许清凝的脖子,真想啊…… 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许清凝转身离开。 她的背影娴静文弱,却散发着耀武扬威的气势。 …… 许清凝出来后,自己也是生了一身冷汗,和楚琼打交道真的太累太累了,稍有不慎就是死无全尸。 “紫兰,你等下偷偷把这封信交给户部尚书吴海。” 紫兰接住了,“好。” 实际上,许清凝根本没有账本,吴海怎么会把保命的东西给她? 可有没有不重要,重要的是楚琼信不信。 现在楚琼已经相信了账本在许清凝手中,那么吴海对他而言就没用了。 没用的人,就该死啊。 如果许清凝没猜错,楚琼很快就会对吴海动手。 这时候,她向吴海递出救命稻草,他如何会不肯呢? 许清凝笑了起来,得到了那个账本,也就等于拿捏了楚琼的死穴。 她眨眨眼看向天边黄昏,日子仿佛一天天好起来了呢。 …… 许竣已经在家里等许清凝很久了,可算看见她回来了。 “你说你好不容易从乡下回来了,一天天往外面跑干什么?你要记得,你是个女儿身,不要总干些抛头露面的事。” 许清凝对许竣的话,向来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没进过心里,“嗯嗯。” 许竣引出了自己目的,“之前,本王不是和你提起过那梁家的公子吗?” 许清凝:“哪个梁家?” “就是翰林学士梁大人啊,他有个独子,年龄和你相仿,名叫梁博,你看看这是他的画像……” 许竣赶紧让丫鬟把画像拿过来,在许清凝面前展开。 第73章 我为刀俎你为鱼肉 许清凝看了眼,画像倒是蛮好看的,和梁博本人一点都不像。 她曾经见过梁博一面,长得勉勉强强,还喜欢拿腔作势。 许清巍和梁博原来是一同入学的,他偶尔会在许清凝面前提起,每每提及都是不屑。 梁家书香世家,梁博看起来一副知书达礼的样子,日常就是赋诗作词附庸风雅,表面老实巴交,背地里比谁都玩得开,这京城里就没有他没踏足过的妓院。 按照许清巍的说法,那人就是一个词:虚伪! 许竣问许清凝:“你觉得梁公子如何?” 许清凝摇头,“不怎么样,我喜欢漂漂亮亮的人。” 这人连萧屿一根头发都比不上,如何入得了她的眼? 即便是常年戴半边面具的楚琼,忽略他身上的阴森气,也是个美人。 梁博就算了吧。 “诶,你这丫头!”许竣立马板起脸来,教训道:“这选婿重在德才,本王可是打听好了,梁博品学兼优,很有可能是今年的状元郎!” 原本科举是在八月份,但皇帝今年只顾着玩乐,忘了那回事,便推迟了几个月,算算时间,下个月也该到了。 许清凝听到这话,忍不住想笑,她是知道结果的,梁博连前三甲都没进去过。 “就凭他也能当状元?” 许竣:“再怎么说,那也是翰林学士梁大人的独子,论身份家世算是和我们匹配了,虽然说相貌不算上乘,但也勉强不错,你嫁过去不亏。” 许清凝讥讽道:“是啊,父王一大把年纪纳妾,都得选貌美如花的小姑娘,我为何不能选一个天人之姿的夫婿呢?” 她见过新进门的侧妃,不仅会唱小曲儿,那身姿模样也是风流得很,怪不得勾得许竣夜夜笙歌呢。 许竣被她这么一说,脸面有些挂不住了,便沉声训斥道。 “自古以来,儿女婚姻都是父母之言、媒妁之命。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明天梁博就会来府上,你和他好好相处,不可失礼!” 他把梁博的画像塞到许清凝手中。 许清凝转头就把画像扔地上了,绣鞋刚好踩在他的脸上走过。 …… 这天,宁安赶回来了。 他看到许清凝平安无恙,悬着的心可算是落地了,竟差点哭出来。 许清凝安慰道,“到底还是个孩子,我不是没事吗?” 少年风尘仆仆,头发上沾了几根杂草,衣袖也不知是被什么给刺破了洞,看起来怪可怜的。 在过去的日子里,他每日每夜都在寻找许清凝,几乎没有合过眼睛。 他很害怕她不见了。 宁安小声说:“郡主,你以后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走开了。” “不会的,我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 许清凝若是不被好奇心趋势,也就不会落在那恶人手中,想想还是蛮后悔的。“你去换身衣服,我们还有场戏要看呢。” …… 齐嫣已经换上了一套太监服饰,打算偷偷摸摸溜出宫。 宫女劝道:“公主还是不要溜出去了,要是被皇上皇后发现了,奴婢的性命就不保了。” 齐嫣根本没当回事,“你怕什么?本宫等下会混进太子哥哥的随从里,和他一起去首辅府邸,等见了首辅之后,本宫会回来的。” 她戴好太监帽子,兴致勃勃地离开了。 因为齐嫣是偷偷出宫的,她跟在齐穆的马车最末尾,将脑袋埋低,好在无人敢盘查太子的随行,她很顺利出了皇宫。 眼看着快要跟着他们进府了,不知道哪儿来的手捂住了齐嫣的口鼻。 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更别提求救了。 齐嫣醒来的时候,已经被绑起来了。 她看见了几个蒙面人,其中为首的那人手里拿着把刀,时不时地在石头上磨一下,声音怪吓人的。 齐嫣拿捏起公主架势,“你们竟然敢绑架我,知道我是谁吗?” 许清凝的刀在手上转了圈,刀尖朝外,冷眸看向齐嫣,“你谁啊?” 齐嫣颐指气使道:“我可是公主!还不快放了我!” 她睁大眼睛,牢牢盯着这群人。 “公主又如何?”许清凝笑了下,手中的刀朝着齐嫣飞过来,正好扎在她侧脸旁边。 这一下,直接把齐嫣给吓傻了。 她平时在宫里作威作福,都是仰仗着公主的身份和皇帝的宠爱。 现在她说自己是公主好像也没用了,他们并不当回事。 齐嫣满脸惊恐,浑身哆嗦,“你们……要对我干什么?” 许清凝坏笑道:“公主殿下花容月貌,你猜我们要对你做些什么呢?” “不!不可以!”齐嫣眼泪都哭出来了,“你们不要过来!不然我就杀了你们!” 许清凝的手在齐嫣脸上摸了几把,“啧,真嫩的脸蛋,皇帝的女儿就是不一样哈,都这个时候了,还想杀人啊?” 她说话的同时,顺便还扯掉了齐嫣的腰带,随意扔在旁边。 身边几个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齐嫣向来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她已经能料到他们打算对自己做些什么了,如果今日清白不保,她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倒不如去死。 可是齐嫣还不想死,她放低姿态,语气也软了很多,哀声求道:“你们放了我,我会给你们很多很多的钱……” “但我们不想要钱,只是想和公主殿下一夜春宵呢!” 许清凝用了点力,直接撕掉了齐嫣的外衫,将她脖子的胎记暴露出来了,连带着下面一大片雪白肌肤,隐约可见丰腴曲线。 齐嫣身体感知到了凉意,忍不住哭了:“我求你了,不要碰我……” 美人哭起来格外可怜,可惜许清凝不吃这一套。 前世许清凝被押上花轿、兄长被乱棍打死在宫门外的时候,她不是没有苦苦哀求过,哭得可比现在的齐嫣还要惨呢。 那又有什么用呢? 无权无势就是任人欺凌! 如今时过境迁,刀俎和鱼肉对换了而已。 许清凝在享受着齐嫣的哭声,齐嫣哭得越惨,她心里就越快意,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变得越发病态…… “哭够了吗?”许清凝捏着齐嫣的下颚,“我还当你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也不过如此,真是扫兴。” “本公子最不喜欢强迫人了,来,吃点东西调调情。” 第74章 不能人道 许清凝给齐嫣嘴里塞了粒药丸。 齐嫣想吐出去,可那药丸直接在她嘴里化了,像蛇一样滑进了她喉咙里面。 “你给我吃了什么?” 许清凝鄙夷不屑:“一点催情的东西罢了。” 齐嫣无比恶心,她不停干呕着,想把催情药丸给吐出来,事实上是没什么用的,因为她感觉体内越来越热,身体越来越烫、越来越软。 许清凝让人解开了齐嫣身上的绳索,可她没了逃跑的力气,四肢瘫软无力和水一样绵柔。 嘴里甚至还发出了呻吟声。 “嗯……唔唔……” 残余的理智让齐嫣觉得羞耻,她极力咬住自己的嘴唇,想挽救最后的那点可笑自尊。 然而,她即便做出愤怒仇恨的眼神,也是满面潮红。 许清凝却没有要对齐嫣做什么,还带着她的人离开了。 出了房间,许清凝吩咐其中一人。 “你去给楚琼传个信,就说佳人已经送到。” 她倒是要看看楚琼来不来救了。 办完这些,许清凝去了附近的酒楼里等着,“宁安,我们打个赌吧。” 宁安:“赌什么?” 许清凝:“赌楚琼会不会来。” 宁安:“我猜……应该不会吧,他不是在装重伤吗?如果来了,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那我就赌他会来。” 许清凝想起楚琼前世说过无数遍的话,他说她永远是齐嫣的赝品。 呵,那般自诩深爱的样子啊。 许清凝干脆就让他们俩喜结良缘,她要看看到底有多爱呢? …… 楚琼收到了信,信封里还带了齐嫣的一只耳环。 她被绑架了? 这很明显就是个圈套,理智告诉楚琼,他不能去。 可人很多时候就是无法掌控自己的野兽。 于是,许清凝用西洋镜看到了楼下匆匆赶来的楚琼。 他推开房间,出声询问:“华荣公主,你在这里吗?” 齐嫣早就被催情药折磨得不成样子了,她顾不得什么所谓的公主体面,双手从背后抱住了楚琼的腰,将身体贴过去。 柔软的触感令他后背一僵。 楚琼当了好几年的权臣,身边不缺美色,多的是绝色佳人投怀送抱,但他在色欲方面非常克制。 权力才是最好的春药,楚琼满足于掌控天下的权力,至于女人,他其实没有什么欲望。 所以当齐嫣贴过来的时候,除了刚开始的僵硬,楚琼很快恢复如常了,即便这个女人还是他朝思夜想的…… 他抓住齐嫣的手腕,“公主,你冷静点。” 齐嫣根本冷静不了,她很难受,她需要他。 “大人,你难道就不想要我吗?” 她滚烫的唇如雨点般吻在他的脸上,笨拙而激烈地去讨好他。 可是楚琼清楚地知道,他的身体没有反应。 无论齐嫣在说什么做什么,都难以撩拨起他的欲念。 最终,楚琼还是将齐嫣给推开了。 他找了盆冷水泼在她身上,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齐嫣清醒了不少,但此时的她已经是衣衫半裸,加上被水一浇,仅剩的衣服紧紧贴着她的身体,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但凡是个正常男人,见到如此场景,都会忍不住心猿意马。 可是楚琼没有。 他脱下自己的外衣将齐嫣裹得严严实实,“臣送公主回宫。” 在他们打开房门之前,有人先他们一步推开了门。 齐穆看着眼前衣衫不整搂搂抱抱的二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目光闪躲。“你们两个……竟然?” 不久前,宫里传来消息,说齐嫣伪装成太监混进他随从里离开了皇宫,现在宫里宫外都在偷偷寻找她。 齐穆也是奉命来寻找齐嫣,可他没想到,私自出宫的皇妹会和“重伤”的楚琼在此偷情! 明明不久前,他还见过病榻上的楚琼。 那奄奄一息的状态,可不像是能下地行走的。 他打量了楚琼几眼,哪里有半点快要死的样子? 除了齐穆以外,还有不少侍从也看到了,他们纷纷低下头。 齐嫣毕竟是公主,还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她做出这种事情,按照皇室以往的手段,首先会选择灭口。 侍从们都怕自己命不久矣了。 楚琼皱了皱眉头,他早知道这是个陷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此时此刻他正抱着齐嫣,便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更何况,他确实不想洗清。 齐嫣渐渐回过神来了,满脸羞红,真想躲进地缝里去。 齐穆只好将他们都带进了宫,让皇帝来处理。 …… 许清凝看到他们一行人离散,便也收回了目光。 她自嘲地笑着:“原来楚琼那样的人,也会为某个人失去理智啊。” 楚琼明明知道是圈套,却还是来救齐嫣了,不是真爱又是什么呢?倒是许清凝低估了他对齐嫣的感情。 宁安说:“郡主赌赢了,我输了。” “这戏不够好看。” 许清凝把西洋望远镜放下,喝了杯闷酒。 酒入喉间,苦涩辛辣。 她都已经给齐嫣下了催情药,还为他们布置好了那么有氛围的地方。 一个男人,在面对自己心爱女人投怀送抱的时候,竟然没有丝毫动作,何况楚琼那么想得到齐嫣。 难道……楚琼是那方面不行? 许清凝心里冷不丁冒出了这个念头。 怪不得他囚禁她的那五年里,用尽各种刑罚,就是没有真正发生关系。 原来是不能人道啊! 许清凝又笑了起来,要真是这样,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她得抓住这个痛处狠狠踩下去! …… 皇宫,御书房。 皇帝是大半夜惊醒的,当他得知齐嫣失踪的消息,差点下令全城搜查。 好在张公公提醒了他,若真是大张旗鼓去找,就算找回公主,也毁了她的名声。 于是只能派人暗中找寻。 幸运的是,他的女儿平安活着。 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齐嫣竟然是为了私会楚琼! 皇帝从未将这二人联系在一起过,怎么想也觉得不可能啊! 张公公对他说:“皇上,奴才听说首辅大人清心寡欲不近女色,至今未有妻妾,很多人暗地里都说他不喜欢女子,又怎么可能会和公主……” 第75章 冤家路窄,有缘分呐 皇帝的脸色很难看,他前天去看过楚琼的伤势,太医都说危在旦夕,可楚琼却活生生地跑到酒楼里和齐嫣私会。 这说明楚琼假装重病,他欺君罔上,甚至还买通了所有的太医! 皇帝意识到楚琼的势力之大,隐隐要凌驾于他的皇权上了。 五年前,他忌惮萧家。 五年后,他一样忌惮楚琼。 信任的城墙一旦出现裂缝,就会塌毁。 皇帝的怒火已经冲上头顶了,“叫他们都滚进来!” 此刻,齐嫣换好衣服站在下面了。 齐穆和楚琼也分别站在旁边。 齐穆瞧着气氛不太妙,自己也不想掺和这档子事,便想找个由头离开。 “父皇,既然皇妹已经找回,儿臣就先退下了。” 皇帝没心思理会齐穆,便点了点头让他走了。 齐穆一离开,这儿的气氛就更微妙了。 楚琼颔首,跪在皇帝面前。 “臣有罪。” 皇帝随手拿了个茶杯,往楚琼头上砸去,他没避,滚烫的茶水沿着他的额发流下来,异常狼狈。 到了这一步,楚琼也算是看明白了,那人算计的不是他和齐嫣,而是他和皇帝。 这些年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 他如何不恨呢? 齐嫣也跟着跪在楚琼身侧,“这件事和他无关,父皇要怪罪的话就怪罪儿臣好了!” 她以前每次闯祸,都是认个错就没事了,相信父皇这次也不会怪她。 然而皇帝脸色怒容未减:“你可是公主,半夜三更私自出宫幽会臣子,丢尽了皇室颜面,朕过去真是太宠惯你了!” 齐嫣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生气的父皇,她知道自己做错了,可自己也是受害者啊,都怪那些坏人绑架了她,还给她喂了催情药。 她还想说什么,楚琼开口了。 “事已至此,还请皇上将公主赐婚于臣。” 赐婚?皇帝眼皮子跳动了下,楚琼明明知道他最宠爱的女儿就是齐嫣,如果真赐婚了,不就是让他如虎添翼了吗? 但那么多人看见齐嫣和楚琼在宫外的丑事,纸包不住火,压是压不下去了。 只剩赐婚这个方式了。 皇帝冷冷看着齐嫣,问:“你的意思呢?” 齐嫣偷偷看了眼楚琼,曾几何时,她的确瞧不起这个男人,觉得他就是个靠花言巧语讨好父皇的人,和宫里的奴才也没什么两样。 可这个人却救了她两次。 在她神志不清的时候,他竟也能保持君子作风,应当是个能托付终身的良人。 齐嫣羞涩地说:“但凭父皇做主。” 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想嫁给楚琼。 皇帝最终只能同意了,“既然如此,朕会择个最近的日子,为你二人主婚。” 他很累了,说完便由张公公搀扶着走了。 “去皇后宫里。” “父皇……”齐嫣唤了一声,但皇帝并没有理他,她知道父皇是真的生气了。 楚琼跟着起身了,他现在对齐嫣的心情很复杂。 他是想要得到她没错,可不该是这样被动的情况下,心里没了喜悦之情,只有郁闷。 回去之后,立刻便让人去调查了。 “我要知道是谁设计了这件事!” …… 许清凝还没睡够,秦嬷嬷的大嗓门就把她给叫醒了。 秦嬷嬷说:“郡主啊,那个什么梁公子已经过来了,也不知王爷怎么想的,竟然选个这样的人……” 她从面相看,就觉得梁博不太行,因此很是怀疑王爷的眼光。 秦嬷嬷不说,许清凝都忘了那个梁公子。 她揉揉眼睛,“人已经到了吗?” “是啊,梁公子正在大厅里等着,让你去见他。” 许清凝原本不想理会梁博,可她今天心情还不错。 “那我就去见见他。” 许清凝今日刻意打扮了,穿上了那套华贵精致的绯色绣花长裙,还抹了胭脂点绛唇,最后在额心画了花钿。 她五官本就精致,若加之妆点,更是明艳不可方物,任何人看了都会难以忘怀。 秦嬷嬷还以为郡主打算敷衍了事,没想到她如此认真,难不成真是对那梁公子有意? 许清凝对着镜子露出了笑容,“我倒是要看看,这世上的男人有多肤浅。” 果然,许清凝一出现在梁博面前,他就看呆了双眼。 梁博原先是听说过许清凝的美名的,所以才同意和长安王府结亲,不然他才看不上没落王府的郡主。 今日见面,她真是让他心动不已,如若不是顾虑身份,嘴里的哈喇子都要流一地了。 梁博感叹不已:“郡主果真天姿国色。” 许清凝随意打量了梁博几眼,他穿一身蓝色锦袍,身材不算高,面容不算俊,也就寻常姿色,放在路人堆里,没有人会多看一眼,怪不得许竣总夸他的才华。 外貌拿不出手,可不就只能夸所谓的内涵吗? 偏偏才华这种东西,梁博怕也是装出来的罢了。 “你就是梁公子?” “在下梁博,话说回来,我和令兄还相识一场。” 那时候,梁博和许清巍在一个学堂念书,梁博会吟诗作对,就经常讽刺许清巍那类的纨绔公子,说别人都是草包。 许清凝心想,可不得借这个机会好好替兄长出口恶气。 “梁公子今日来了,当是知道我父王有意将我许配给你,不过我这个人,性格不是很好,你还是要好好考虑清楚。” 梁博的心早就被许清凝的美貌勾走了,哪里还管什么性格? 再说了,美人有点脾气也是应该的,他可以接受。 “我对郡主一见钟情,此心可昭日月。” 许清凝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行吧,那我们现在去逛街。” 梁博巴不得有个和许清凝单独相处的机会,“好好好!” …… 一路上,梁博就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许清凝后面,但凡她看了什么东西一眼,他就会立刻买下来。 梁家不缺钱,梁博自然也不在乎,只要能得到美人一笑,倾家荡产又有什么关系呢? 许清凝回头看了看梁博,他手里都快拿不下了。 “我有点累了,想坐会。” 梁博讨好道:“我知道街上有家新开的茶点铺子,我们去那坐会如何?” “嗯。” 他们去了茶点铺子,梁博可算是能把手头的东西放下了。 他说:“小二,把你们这儿所有的点心都上一份。” 许清凝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她把窗户打开,让外头的风透进来,忽然看到楼下一抹红衣。 好巧不巧,又遇见了萧屿。 还真是……冤家路窄,有缘分啊。 第76章 萧将军可别污蔑我的名节 许清凝低头看萧屿,萧屿也正好抬头看见了她,小姑娘趴在窗口,一脸狡黠,满脑子坏心眼,怕是又在盘算什么坏事。 此时,小二已经把点心都上好了。 许清凝扫了眼满桌佳肴,目光落在那盘青色的类似橘子的东西,她有点好奇:“这是什么?” 小二笑嘻嘻答道:“我们称之为枸橼,不过它在外地还有个别的名字,叫作青柠。” 原来叫青柠啊,她问:“好吃吗?” 小二提起来,嘴里都在泛酸水,“这玩意怪酸的,不过还是有少数人蛮喜欢吃的。” 许清凝眼珠子转了转,随手拿了个青柠往窗下扔过去,像抛绣球似的,正好砸在萧屿怀里。 她在对他笑,仿佛是说:“本姑娘赏你的,好好接住。” 萧屿捏了捏手中的青柠,什么都没说。 梁博想知道许清凝在干什么,便也探头过来,“郡主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吗?” 许清凝懒得理梁博,她用小刀把盘子里的青柠给切开了。 “听说很酸,你替我尝尝吧。” 梁博怕惹美人生气,当然不敢拒绝,拿起一片就往嘴里塞。 那店小二果然说的没错,也太酸了! 梁博下意识就想吐出来,可一对上许清凝的眼神,便只能硬生生给咽下去了。 此时此刻,他整张脸都被酸得扭曲起来。 许清凝问他:“好吃吗?” 梁博想说不好吃,可许清凝拿了一块递给他,“多吃点。” 美人亲自递来的东西,怎么可以拒绝呢? 梁博想都没想,又吃下去了。 许清凝:“看来是挺好吃的,来,再多吃点。” 她把一整盘都推到梁博面前。 “好……好吃。” 梁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青了。 许清凝笑得有些恶劣,她目光透过梁博看到了他背后的红衣男人,仿佛料到他会上来。 萧屿看了看许清凝,又看了看坐在许清凝对面的男人,几日不见,她身边竟然多了朵烂桃花。 他没搭理她,而是坐在另一边。 不理我?许清凝心想,看来还是不够酸啊。 她倒了杯茶给梁博,“来,梁公子喝杯热水。” “谢谢郡主。”对梁博来说,只要不吃那玩意,吃什么都行。 他接过热水一口给喝了,谁知这水差点给他嘴巴烫出泡,忍不住洒了些出来。 “好烫好烫!” 许清凝心想这人真是蛮蠢的,还想考状元呢,也没点自知之明。 但她掏出手帕,温柔地替他擦了擦嘴边水渍。 “梁公子,都怪我,不该给你倒那么热的水。” 美人柔情似水,梁博怎么还忍心怪罪呢? “没事,郡主即便给我倒毒酒,我也会喝的。” 许清凝问他:“真的吗?” 梁博:“千真万确!”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还是完好无损地落进了萧屿的耳朵里,他嘴角不自然地扯了下。 然后,他听见许清凝说了句,“梁公子对我可真好。” 萧屿一不小心,把手里的杯子给捏碎了。 许清凝若无其事,继续给梁博夹了块糕点,“尝尝这个。” 梁博心里已经乐开花了,他就知道,许清凝肯定对自己也有意思。 论身份论家世论才情,她有何理由不对他心动呢? 更何况,他自认还算是玉树临风。 “郡主,今天难得出了太阳,等下我们去游湖吧。” 许清凝没有拒绝,“好啊,我很喜欢游湖。” 她没看见,萧屿手中的杯子又碎了一只。 …… 半个时辰后,许清凝和梁博坐在了船上。 今日万里无云、阳光明媚,驱散了多日来的寒意,湖面上有不少的船只。 许清凝看向湖面,像是在找寻什么人。 梁博问:“郡主在找什么?” 许清凝:“刚才有一只红色的鸟飞过去,现在没找到了。” 梁博:“鸟有什么好看的?” 许清凝淡淡点头,也没说什么。 梁博打算开诚布公:“郡主,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了,我想问你一句话,你觉得我这个人如何?” 他问了,但又不等许清凝回答,自己接着说。 “我父亲是正三品的翰林院士,我是家中独子,将来梁家的家业皆是由我继承。而且我本人学识渊博,很快定能考取功名。不瞒你说,京城有很多想与我梁家攀亲的,但我唯独就看上了郡主,对那些庸脂俗粉是不屑一顾啊……” 许清凝听着梁博的喋喋不休,只觉得心烦。 梁博的意思不就是他很优秀,但他看中了她,她应该感恩戴德? 许清凝看着湖边圈圈荡漾的涟漪,突然问了句:“梁公子会游水吗?” 梁博回:“不太会。” 许清凝抬手指了湖面,“你看那条大头鱼绕着船转来转去,一直在吐泡泡,是不是很呆?” “有吗?”梁博探身往湖面看过去。 他找了好久,没有找到许清凝说的呆头鱼啊。 忽然,有什么力道推向他后背,他完全没有预料,整个人头朝地脚朝天直往湖面栽进去了。 “噗通!” 水花四溅。 梁博说是不太会游水,实际上是一点儿也不会,他胡乱在水里挣扎着,嘴里大喊:“救命啊!快来人救救我!” 许清凝嘴边勾起了一抹讽刺笑意,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小酒,梁博不就是那条呆头鱼吗? 她假惺惺道:“梁公子别急啊,你坚持一下,我这就叫人来救你。” 梁博为了制造二人独处的契机,船上没有安排船夫和下人,现在只剩许清凝一个人在船上了,她也不管不顾,任由船身越飘越远。 至于有没有人来救梁博,就看天意了。 许清凝低头喝酒的时候,听到有什么东西落在船头,抬眸间,果然看见了那抹红衣。 她柳眉弯弯,调侃道:“萧将军真是光明磊落,不仅喜欢私闯民宅,现在还跑到我的船上。” 萧屿走近了些,她红唇沾了点酒渍显得越发水嫩,再配上额心那朵娇艳欲放的花蕊,诱人至极。 他才发现许清凝今日是特意打扮过的,就为了见那个梁博吗?无趣! “郡主也真是处处留情,不仅对本人百般撩拨,还偷偷约人私会。” 许清凝嗔道:“萧将军可别胡乱污蔑我的名节,话要说清楚,我何曾对你百般撩拨了,又何曾约人私会了?” 萧屿把那个青柠放在她面前。 他的回答,无声胜有声。 许清凝笑了,“你一直拿在手里啊?” 萧屿真想狠狠撕掉她的狐狸面具,她凭什么肆意勾引却不负责。 “郡主这还不算撩拨吗?” “就算是吧。”许清凝眼底笑意更浓了些,心想萧屿还真是不经逗。 “不过我可没有与人偷偷私会,我和他啊,那是光明正大的约会,可不像你这般总是偷偷出现……”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屿捏住了下巴。 他没使劲,只是故意掐住她的脸,用指腹缓慢摩挲…… 第77章 还是说你能满足我? “光明正大的约会吗?” 许清凝感觉到了男人言语的威胁,这是吃醋了? 她倒是要看看他什么时候能承认。 许清凝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对啊,梁公子可是快要与我结亲的人,我和他逛街游湖,似乎也没碍着将军你什么事吧。” 萧屿心里无名火烧得更厉害了,即便只是听到她口里说出“梁公子”三个字,他都恨不得把那人剁碎。 可他面上没什么波澜,淡声道:“郡主话是没错,可你既然要成亲了,就不该随意勾引我。” 许清凝反问:“原来这点手段对你来说就算是勾引了,那……接下来,你怎么受得了呢?” 她故意将唇往他偏过去,殷红的口脂印在他手心里,瞬间烫下了烙印。 鲜艳迷人。 许清凝很明显地感觉到萧屿的手颤了一下,她暗笑道:“我虽然是要成亲了,可还是对将军的美色念念不忘,想让你做我不为人知的裙下臣,你当如何呢?” 她笑容妩媚动人,双眼柔情似水。 偏偏嘴里明明白白说着,她只想让他当婚外情人。 这坏女人,多么可恨啊! 萧屿将桌面的东西扫去,拉过许清凝的手把她仰面按下。 他俯身看着她的脸,语气带有强烈的压迫感。 “你听好了,绝无可能!” “真的吗?”许清凝反问着,“可我瞧见了将军眼中的妒火呢,你不愿意吗?” 萧屿否认:“你看错了。” 许清凝不信。 如果之前他是因为愧疚想要负责她余生的话,那么现在呢?她的脸都已经好了,他还要找什么借口? 但她很不喜欢现在的姿势。 “萧大将军,不要总是动手动脚的,对女人好歹温柔点,何况郡主身娇肉贵,弄伤了,有人会心疼的。” 萧屿调侃笑道:“你嘴里会心疼你的人,是在水里扑腾的那位吗?” 许清凝:“是啊。” 在萧屿看来,那人可配不上她,“区区一个梁博,就能让你心甘情愿嫁了?” 许清凝说:“梁公子是家中独子,品学兼优,人人都说他是状元之才,我跟了他,日后定能飞黄腾达。” 萧屿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飞黄腾达?几日不见,郡主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他可满足不了你的野心!” 许清凝唉声叹气,“你不让我当太子妃,也不满意我嫁给梁公子,是想要我孤独终老吧,还是说……你能满足我?” 萧屿盯着许清凝的脸,却不作声了。 他久久不曾言语,按住她的手也渐渐松开。 许清凝有些郁闷,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是没能把他的真心话逼出来,这人藏得可真够深的,难道只是她一厢情愿吗? 她干脆自己喝闷酒,一杯又一杯。 萧屿没劝她,目光晦涩难测。 船在湖面上随意飘动,身下摇摇晃晃的。 许清凝的头有些眩晕,也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因为晕船。 她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恍惚中听见他说了句话。 “你想要权势的话,何不直接抓着我不放呢?” …… 许清凝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长安王府里了。 她脑袋还是晕沉沉的。 秦嬷嬷已经给许清凝端来了解酒汤,“郡主快喝了这个,不然头还会继续痛。” 许清凝:“我不是在船上吗?什么时候回家了?” 秦嬷嬷:“郡主肯定是喝多忘事了,你昨天傍晚就躺在床上了。” 许清凝仔细回忆,只记得自己喝了很多杯酒,不记得别的了,“我自己回来的吗?” 秦嬷嬷:“是啊。” 许清凝也没追问下去了,她接过秦嬷嬷端来的解酒汤,喝得干干净净。 “醉酒可真难受,以后我一定不贪杯。” “郡主知道就好。”秦嬷嬷想到了别的,“梁公子差点被淹死,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许清凝:“那呆头鱼……哦不,梁公子,我们在游湖,他一个不小心掉水里去了。” 秦嬷嬷心里存疑,当真是不小心吗? 她感觉郡主应该是蛮嫌弃梁博的。 “奴婢刚听王爷说,梁公子落水后感染了风寒,怕是大半个月都起不来,婚事只能作罢。” “那不挺好的吗?不管他了。” 许清凝反正也不想嫁给什么梁公子,就让他病着吧。 她接下来还得忙活开青楼呢,得把欠萧屿的十万两银子赶紧还上。 “你把宁安叫进来吧。” 秦嬷嬷离开后,宁安就进去了。 许清凝问宁安:“我之前让你找的地方,找好了吗?” “找好了。”宁安拿出来图纸,摆在许清凝面前。 许清凝之前说过要开一家男倌楼,宁安本以为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她还真要付诸行动了。 许清凝认真看了看图纸,“这地靠近繁华商圈,又比较隐蔽,确实蛮适合搞点色情行业,不得不说,宁安你真是会挑地方啊!” 宁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方是选好了,但……人呢?” 许清凝:“不急不急,我们先布置好,再找人。现在让我来想个名字,叫什么好呢……” 醉欢楼是京城最出名的青楼,许清凝想了想,开店最讲究风水迷信,干脆仿照它取一个吧。 “我们的就叫一晌贪欢,怎么样?” 宁安脱口而出:“挺好的。” 许清凝:“那就定了,我们等下就过去看看。” 她话音落下,就带着宁安出门了。 半个时辰后到了目的地。 宁安介绍道:“这块的地皮算是京城里最贵的,不过这栋楼的主人急需用钱,所以我只用了一万五千两就盘下来了。” 许清凝逛了几圈,感觉还不错。 她揉了揉宁安的头,“没想到你年纪轻轻,还挺会谈生意的。” 她正站在二楼走廊处,远眺可以看见京城最高的楼台。 明月楼。 明月楼是皇帝为已逝的郑贵妃建的,每年他还会亲自登楼拜祭。 虽然大家背地里都说皇帝荒淫无度,但却又不得不承认,他对郑贵妃真是情深似海。 许清凝也想不通,既然皇帝如此深爱郑贵妃,又为何不断选秀纳妃呢?不过他对郑贵妃所生的女儿,也就是齐嫣,的确很是宠爱。 “宁安,你知道明月楼吗?” 第78章 活人血肉生祭 宁安想了想,答:“郑贵妃在世的时候最喜欢赏月,皇帝便建了栋最高的楼,还赐名明月楼,世人皆叹帝妃情深。” 许清凝略有不屑,“没想到你也听说过。只是这种深爱比草都要低贱,也就做给外人看看而已。” 她看见楼下官差匆匆跑过去,像是在追什么人。 路边的百姓们也议论起来了。 “为什么大晚上这么多官兵啊,他们要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郑贵妃的忌日要来了,可不又得抓人了……” 许清凝起了好奇,“宁安,你去前面打听打听,发生了什么?” “好。” 宁安下了楼。 他走到人群里,随意找了个路人问,“请问发生了什么?” “抓活人啊!你是不知道,皇上今年为了祭奠郑贵妃娘娘,要抓一百个妙龄少女投入焚炉里,以活人生祭来为亡灵祈福。” 一百个少女……以活人生祭……为亡灵祈福! 这些字眼堆砌起来,宁安即便只是听着,都不禁觉得毛骨悚然。 他再抬头看向明月楼,看见的不是灯火通明的璀璨,而是少女鲜红滚烫的血液。 宁安打算快些回去告诉许清凝,脚下步子疾了些,不小心撞到了个女人。 “痛死我了!”吴月揉着肩膀,骂骂咧咧道:“哪里来的贱奴才敢往本小姐身上撞,眼睛是瞎了吗?” 宁安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歉:“对不起,我没看见你……” 他话还没说完,吴月手中的鞭子就甩过来了。 “啪嗒!”打在宁安腰腹位置,他怀里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宁安没顾得上鞭伤,而是弯腰去捡地上的玉坠子。 那是许清凝让他去找的东西,他回来后忘了还给她,就一直带在身上。 吴月看见了那玉坠子,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好东西见多了,一眼就看出了那玉坠子不俗。 她今天心情本来就很糟糕,满肚子火气,抬脚想把它踩碎。 宁安见吴月要踩,他忙伸手盖住了那玉坠子。 吴月的脚就落在了宁安手背上,他没躲,许清凝说过那是她很重要的东西,他要好好保护它。 吴月脚尖更加用力碾踩,表情恶毒如蛇蝎。 “贱奴才,走路可要当心点,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户部尚书的女儿吴月,你撞到别人也许没什么,但你偏偏撞到了我,你就欠打!” 宁安没有说话,也没有喊痛。 眼前女人身边带了很多丫鬟和侍卫,他打不过她,只能默默忍着。 不知过了多久,手背的疼痛仿佛变得麻木了,吴月才抬脚离开。 他放开手,看到玉坠子完好无损的时候,露出了笑容。 宁安擦了擦上面的灰,心道:还好没事。 许清凝在“一晌贪欢”等了很久,还没有等到宁安回来。 不就是打听点事,何至于那么久还没回来呢? 许清凝担心宁安出事,便下去找他,刚出门的时候,正好看见了迎面回来的宁安。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宁安将手悄悄放在背后,低着头说:“人多,路上有点挤。” 许清凝见时辰很晚了:“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 回去之后,许清凝收到了户部尚书吴海的来信。 准确来说是求救信。 宁安见许清凝沉思了很久,便问:“郡主,他信里说了什么?” 许清凝:“吴月被列入了生祭名单中。” 听到“吴月”这个名字,宁安眼神有些异样,但他什么都没说。 许清凝把信放在旁边,当初,吴海就是靠账本来迫使楚琼放了吴月,如今楚琼以为他把账本给她了,对吴海也就没有耐心了。 楚琼的第一步,就是拿吴海最在意的女儿开刀。 “吴海在信里说,皇帝要找一百名阴历九月初九出生的未嫁少女,为死去的郑贵妃祈福,而吴月刚好出生在阴历九月初九。” 许清凝原本以为,皇帝只打算在平民百姓里面抓人,没想到还挑中了户部尚书的女儿。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吴海根本不敢抗旨,但为了女儿,他还是要尽力拖延。 宁安问许清凝:“这个残忍的生祭法子是谁提出来的?” 许清凝:“当朝国师,他有个名号,叫做天言道人。” 那人满头白发,据说已经年过百岁了,但常年修仙拜道练就了仙骨,不再是肉体凡胎,除了白发,看起来和二十多岁的人没什么区别。 皇帝派人再三相请,才让天言道人答应入朝当了国师,他平时算卦炼丹药,也不知给皇帝吃了什么药,哄得皇帝对他深信不疑。 别人不知,许清凝却知道,天言道人是楚琼安排在皇帝身边的。 他才不是什么仙人,而是妖道! 宁安:“那郡主要答应吴海的求救吗?” “这事有点难办。”许清凝把信扔烛台里烧了。 “我如果答应去救吴月,就得把另外九十九名少女救出来,救一个人不难,就一百个人可不容易了,何况我并不喜欢吴月那人。” 但是,许清凝又必须要拿到吴海手中的账本,那是扳倒楚琼的关键。 “距离郑贵妃的忌日还有几天?” 宁安算了下:“半个月。” 许清凝揉了揉眉心,“我得好好考虑会,你先出去吧。” …… 此刻,皇宫。 皇帝靠在金丝龙椅上,懒懒闭上双眼。 台下站着个白发紫衣的道人,他说:“陛下,今日的养身丹药已经送过来了。” 皇帝没有睁眼,“嗯。” 张公公把丹药端到他面前,“皇上请用。” 皇帝照常服用了一颗,顿时觉得浑身有了精力,赞叹道:“国师的药果真神奇啊,朕每次服用后,神清气爽,四肢也颇有力气。” 天言道人捋了捋胡须:“只要能让陛下龙体愉悦,本道所做便是值得的。不过最近却遇到了难处……” “国师遇到什么难处了?” “贵妃忌日将至,为了让娘娘在天得到安生,本道想以百名少女之灵肉为祭,可时至今日,也只找到了五十人,还差一半。” “怎么还差那么多呢?”皇帝立刻从龙椅上坐起来,任何涉及到贵妃的事,他都会格外用心。 天言道人摇头叹气:“为贵妃祈福是荣幸,可那些刁民不知好歹,东躲西藏,本道也无可奈何啊。眼看时间快到了,如果误了祭祀大礼,娘娘在天之灵怕是不得安息。” 皇帝愤怒发问:“哪些刁民竟敢不配合?” 天言道人:“不说那些刁民,就说吴大人吧,他的小女正好是阴历九月初九出生的,本道去他府上要人的时候,他竟避而不见。” “岂有此理?”皇帝怒而拍桌,“这个吴海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他对张公公说:“传朕的口谕,把他女儿抓起来。” 他们都没看见,天言道人眼底闪过阴谋得逞的笑容。 他从御书房离开后,就回了自己的炼丹房。 天色已黑,万籁俱寂。 天言道人朝炼丹房走去,他扭动了墙角的花盆。 紧接着这面墙就打开了,里头出现了暗室。 暗室里面关了好几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们双手双脚都被绑起来了,嘴巴里也塞了棉布,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惊恐地看着天言道人靠近。 他笑着问:“今天选谁呢?” 天言道人阴森的目光在她们脸上扫过,在她们惊恐战栗中,目光选择了其中一个。 他张开嘴咬住了她的脖子。 顿时,鲜血如注喷涌! 天言道人疯狂地吮吸着新鲜的血液。 没多久,这个女子就没了动静,她是被活生生吸干了血而死的! 第79章 大喜之日送王八 天言道人松开了手,他擦了擦满是血迹的脸,表情狰狞扭曲。 世上哪有什么仙术? 少女的血就是最好的灵丹妙药啊! 他看着地上的尸体,“把她丢进炼丹炉里。” …… 许清凝一大早就被吵醒了,她睡眠质量本来就不好,有很严重的起床气。 “外面什么事那么吵?” 紫兰端着清水进来,替许清凝擦了擦脸,“今日是华荣公主下嫁首辅的大喜日子,外面到处都在敲锣打鼓,可热闹了!” “成亲?这么快啊。” 许清凝只知道皇帝给他们两个赐婚,没有料到这么快就成亲了。 这一世的楚琼,可算是娶到了真正的公主,他应该满意了吧。 话说回来了,他们俩能成亲,得拜许清凝所赐。 她照镜子看着自己的脸:“天底下可再没我这样的好心人了,真是以德报怨。” 紫兰问:“王爷带着侧妃去府上喝喜酒了,郡主要不要去?” 许清凝:“他只带了侧妃吗?赵雨燕呢?” 紫兰:“赵氏身体有恙,已经很久不出门了。” 许清凝心想,赵雨燕大概是被她吓到了吧,这女人也怪胆小的,都不敢出门了。 “首辅和公主的喜酒当然是要喝的,你去库房里找份贺礼吧。” 紫兰:“郡主打算送什么呢?” 送什么……许清凝托起下巴仔细想了很久。 “兄长原来不是在院子里养了只大王八吗?你找人把它捞出来,好好包装一下,装进礼品盒里送给首辅。” 紫兰表情有些惊诧,大喜日子送王八? 这真的适合吗? 许清凝:“王八寿命长,我这是祝福他们两个长长久久、白头偕老呢。” 礼物备好后,许清凝就出发了。 许竣正牵着他新纳的侧妃周梦上马车,“梦儿,你当心点。” “王爷对妾身真好。” 周梦进门也有段时间了,但许清凝和她没怎么打照面,今天是避不过去了。 许清凝仔细打量了会,她大概双十年华,面容娇俏,体态婀娜,举手投足一副娇弱弱的惹人怜爱样,倒是和年轻时候的赵雨燕也差不多,都是一种类型的。 许竣的审美真是从来没变过,他只喜欢年轻娇弱嘴甜的女子。 许清凝没和他们一起,而是上了另外的马车。 她打开礼品盒,手指碰了碰王八的脑袋。 它立刻就把头给缩回去了,躲进自己的壳里。 “这么可爱的王八,我都有点舍不得送人,真是便宜楚琼了。” …… 皇帝嫁女,权臣娶妻。 这两事件的主角相同,排场自然非同凡响。 说来也是怪稀奇的,皇帝原本是给齐嫣在宫外建了座公主府,可她却愿意下嫁进首辅府中。 虽然明面上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但背地里的意思可复杂了。 公主是金枝玉叶,旁人娶公主,即便再光荣,那也不过是最高级的赘婿。 可众人看齐嫣主动进了首辅府中,心里也就明白了,这天家皇室还得仰仗着首辅啊。 日后提起楚琼,依旧还是权倾天下的首辅,而不是驸马。 而提起齐嫣呢,可能不会是华荣公主,而是首辅夫人了。 周遭欢声笑语,议论纷纷。 唯独许清凝安静自成一派,她坐在宾客席中,眼波流转中,看到了身穿婚服的楚琼。 他正笑意盈盈地应付着众人的敬酒,看起来挺高兴的,大概是得偿所愿了吧。 许清凝想起前世的光景,也是这一年。 楚琼在府里满怀期待地等着齐嫣的来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许清凝,脸上的期待瞬间变成恨毒。 那时的他,也是穿这身鲜红如血的衣服。 而她,成了他们权力斗争最无辜的牺牲者。 许清凝遥遥看向楚琼,这可是她费尽心思送给他们的姻缘,也不知他今日掀开盖头,还会不会失望呢? 楚琼感觉如芒在背,回过头时正好对上了许清凝的双眼。 她的眼睛里有怨、有恨,还有些说不明白的东西在。 如果他不知道许清凝想弄死他,一定会怀疑她是因为他娶了公主而难过。 楚琼端着酒走到了许清凝面前,“郡主也来贺我新婚大喜吗?” 许清凝:“你我好歹相识一场,自然是要来贺喜的。” 楚琼:“可我看郡主脸色不好,若是被旁人看见了,怕是以为你对我有很特别的感情呢。” 许清凝那是触景伤情,想到了前世的自己。 她对楚琼的确有很特别的感情。 不是刻骨铭心的爱,而是恨。 她不打算解释,故意言语悲惋道:“首辅大人,你怎知我对你无情呢?” 楚琼倒是哑口无言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情愫很特别。 难不成她真暗中倾慕吗? 这样一想,楚琼心里五味杂陈。 再看向许清凝的时候,竟也觉得她有几分动人。 不,楚琼立刻清醒过来了,这可是要他命的女人! 他怎么能觉得她惹人怜爱呢? 楚琼避开许清凝了目光,朝另外的方向走去,似乎有点害怕多看她一眼。 许清凝冷笑一声,不过三言两语就让他心魂荡漾了,男人啊,真不行。 “郡主,你也来了啊,真巧!”梁博朝许清凝招了招手,疾步小跑过来。 许清凝见梁博活蹦乱跳地站在自己面前,疑惑:“你不是感染风寒卧床不起了吗?” 梁博拍拍胸脯:“已经痊愈了,大夫说我身体健康,没什么大碍。” 他还不知道是许清凝把他推进湖里的,也看不出许清凝眼里的不耐烦。 许清凝心情更糟糕了几分:“我从前怎么没听说,你们梁家和首辅有交情,竟也来喝喜酒了?” 梁博当着许清凝的面,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楚首辅会是今次科考的阅卷人之一,所以我便想来拜访拜访。” 许清凝还当梁博有几分文人气节,原来也是个想走后门的,她用沉默表示了自己的鄙视。 梁博完全没看出来,反而兴致勃勃地提议。 “郡主,等喜宴散后,我们去逛夜市吧。快到年尾了,街上可热闹了,你父王刚才还说要我们多多相处培养感情呢。” 他已经把许清凝当作自己的未来妻子,也就顾不得旁人的眼光了。 第80章 我的暗恋,是无法言说的诗 许清凝顺着梁博的话,看了许竣一眼,他还真是喜欢卖女儿啊。 她没答应,但梁博始终跟着她。 无论许清凝去哪儿,梁博就跟到哪儿。 快到年尾,街上的确热闹起来了,家家户户门口都挂起了灯笼,到处亮堂堂的。 卖艺的、玩杂耍的、说书的什么样的都有。 许清凝其实蛮喜欢热闹的,她走到一个卖面具的小摊贩那儿,选了个黑狼面具戴脸上,大概是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在的,不想被梁博看见。 河边在放烟火,聚集了很多人围观。 许清凝抬头望着天空,这璀璨到了极致的星夜,能把一切伪装成太平盛世的模样,鲜少会有人看见璀璨下的腐朽和肮脏。 她突发奇想,要是能把明月楼炸了,那一百名少女是不是能活下来了呢? “烟火真美啊。” 梁博也跟着凑过来看,“郡主要是喜欢烟花的话,我可以让人给你放一晚上……” 许清凝回头看着这条呆头鱼,“你真的喜欢我吗?” 梁博:“我对郡主已经不只是喜欢了,而是到了非卿不娶的程度。” 他笑哈哈地想去牵她的手。 许清凝面具下的脸冷笑了下:“那你愿意为我去死吗?” 梁博只当是句调情的话,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只要能先哄得她死心塌地,花言巧语又算什么呢? “我当然愿意,别说去死了,就算是千刀万剐我也愿意。” 男人肤浅的花言巧语,许清凝从小到大听腻了,早就软硬不吃。 她这个人有个坏毛病,喜欢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越是得不到越是朝思夜想,越是念念不忘。 按照男人的说法,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就好比高悬于空的月亮,她喜欢得很,却始终得不到。 许清凝笑意凉薄,冷冰冰地说:“嗯,那你就去死吧。” 她趁梁博不注意,又把他推到河里去了,呆头鱼就该好好待在水里。 梁博做梦都没想到,他能在半个月内掉进水里两次,连喊救命都变得熟稔许多了。 许清凝懒得离他,转身打算离开。 可这一块聚集的人太多,大家伙都往里头挤进来看烟火,简直是堵得水泄不通。 许清凝走不出,还被挤来挤去,也不知是谁踩到了她的裙角,害得她摔了一跤。 人潮拥挤中,有只手稳稳当当扶住了她。 许清凝缓缓抬头往上看。 一个戴着鸟面具的男人。 他身上披着敞开的白貂裘衣,领口绒毛堆砌起来看着暖绵绵的。 许清凝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知道是萧屿。 “你一直跟着我。” 萧屿的语气略有责怪:“路都走不稳,还到处瞎逛。” 今晚遇到许清凝纯属意外,原本他是独坐空楼赏夜,没想到又看见梁博那跟屁虫围着她转了,他便也跟了过来。 许清凝想起船上发生的事:“我喝醉那天,你对我说了什么?” “没什么,你想多了。”萧屿说话的时候,伸手挡住了个故意朝许清凝身上挤来的男人。 那男人还想做什么,但看萧屿威仪不凡,不是好惹的人,也就只能惺惺离去了。 萧屿避开许清凝的手,只抓着她的手腕。 “走。” 他拉着她,穿过万千人潮,为她挡去前路风寒。 许清凝身形瘦小,视线完全被萧屿后背挡住了,只看得到他。 她仰望着他,这个前世今生都得不到的男人。 萧屿不会知道,他是她耿耿于怀的遗憾,是她念念不忘的月亮…… 她小心翼翼地试着将掌心贴在他掌心上。 她的暗恋,她的少女心事,从来不是口头上说过的那些话。 她比任何人都要害怕。 她怕历尽千帆后,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 所以宁愿让他把她当成一个巧言令色的坏女人吧。 至少还能得到这一刻的美梦。 十指相扣的瞬间,黑狼面具下是得逞的笑意。 许清凝心道:你不敢牵吗?可我偏偏想要试试。 萧屿脚步稍顿,他不用回头,都能猜到她此刻诡计得逞的表情。 她就是喜欢一次次挑战他的理智。 她就是想要他心甘情愿成为她的裙下臣。 许清凝这个女人,自始至终坏得明明白白,却又让他无法抗拒。 有很多个瞬间,萧屿也想抛下所有,任由理智溃不成军,向她俯首称臣。 可他不敢。 他要做的事,凶险万分。 他要走的路,万人为敌。 她就该好好地当她的平阳郡主,永远养尊处优地活着。 可这一刻,周遭人山人海,声潮鼎沸。 宽松的衣袖遮住了所有暧昧,无人看见她主动牵了他的手。 也不会有人看见,他心甘情愿被她牵着。 许清凝和萧屿都知道,这条路走出去后,他们的手也该松开了,便都贪婪希望走得再久点、再慢点,能让他们先把这个梦做完。 再远的路也有尽头,许清凝已经走出了人海,她在萧屿抽手之前先松开了自己的手。 然后她礼貌而疏离地说:“谢谢。” 萧屿的心突然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什么,寒风陡峭而入,瞬间清醒过来了。 他就该知道,论理智,自己远远不如她。 她在爱恨中抽身比谁都快,尽管是她亲手编织出来的。 “夜路不明,我送郡主回去。” 许清凝淡淡点头,没有拒绝。 一路上,他们再没说过话。 许清凝走在前头,萧屿跟在后面。 他始终保持在她三步之远的位置,不敢近半步,不敢远半步。 这便是他们最好的距离。 差一点,就会乱了分寸,刺伤彼此。 …… 许清凝回到房间后,才把面具取下。 面具下是满脸泪痕。 宁安从未见过这番模样的许清凝,她不是去喝喜酒的吗,怎么哭成这样? “郡主,你怎么哭了?” 许清凝不答反问:“你有没有很想得到的东西?” 宁安看了许清凝一眼,很快低下了头,“没……没有。” 许清凝:“等你有了,就会明白我的心情了。” 宁安:“我不明白。” 许清凝平静地说:“我很想得到天上的明月,我想触碰他、想拼尽全力拥抱他……可理智时刻提醒我,我舍不得拉他坠落人间,我要让他永远高悬于空。除此之外,我更害怕他光辉所至,令我所有的肮脏暴露无遗。” 她说着说着,对他露出了笑容。 “宁安,我希望你永远不会明白这种心情。” 第81章 欲望低迷 许清凝揉了揉宁安的头,他还是个孩子,不适合知道这些。 “好了,你出去吧,我想睡下了。” 宁安似懂非懂地退出去了。 此时的萧屿已经回到家中,他看见贺成站在书房里,便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不久,我们同那蓝眼睛王爷的事情都办好了。”贺成递了把宝剑给萧屿,“你看看这个。” 萧屿拔剑出鞘,剑刃寒光凛冽,削铁如泥。 “还不错,适合杀人。” 他眸中的戾气陡然浓烈许多。 现在粮食和兵器都有了,只差一个合适的时机,就可以推翻这个腐朽的皇朝。 贺成已经等了很久,眉宇里尽是跃跃欲试的冲动,“我听说狗皇帝要为他死去的贵妃祈福,抓了百名少女生祭,这件事后,定会导致民怨沸腾。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到那时候,我们举事的胜算又多了几成。” 萧屿问他:“你认为什么才算赢呢?” “当然是取而代之。” 贺成当初下山的时候,师父就说过,他有辅佐帝王之姿,这也是他为何选中萧屿的原因。 剑在萧屿手中挽了一圈,最终被他送回了剑鞘。 他可对当皇帝没什么兴趣,他是要让皇室所有人都去死。 凭什么他的将士们在外抵抗敌军,皇帝却能在宫里逍遥快活呢? 只有拿皇族的鲜血,才能祭奠死去将士的亡灵。 可这样,他注定推翻萧家世代忠良的名声,把自己变成一个罪无可恕的反贼,也注定会把许清凝推得远远的。 萧屿挑了挑眉头,“贺成,你想让我当皇帝么?” 贺成没有直接回答,他当了很多年的谋士,性情沉稳,虽然期待取而代之的那天,但更知道冲动不得,便说:“终归现在时机未到,我们还要等等,先不急。” 萧屿转移了话题:“那就不说这个。我上次要你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贺成拿出个盒子,打开放在他面前。 “嗯,这是你要的兰萱草。” 萧屿问过南宫邺,关于失魂香的解救之法,他说无药可解,只有兰萱草能暂时缓解疼痛。 尽管是治标不治本的东西,萧屿依旧想尽全力去帮许清凝。 “为何只有三根?” 贺成:“这兰萱草贵就不说了,数量还特别少,它只长在悬崖峭壁里面,暖一点会死,冷一点也会死,开不了花会死,结了果也会死,而且也没什么特别的药效价值,你要是让我找千年人参还能理解,费尽心思找它是干什么?” “这你就不用关心了。”萧屿接过兰萱草。 等贺成离开后,萧屿吹了个哨子。 那只原本住在许清凝房间的鹦鹉立刻飞回来了。 “将军好啊!将军好啊!将军好啊!” 萧屿把三根兰萱草让鹦鹉咬着,“去吧,挂在她的窗前。” 鹦鹉像是能听懂萧屿的意思,扑着翅膀又飞回去了。 …… 与此同时,首辅府上的喜宴也渐渐结束了。 楚琼不喜欢喝酒,因为他怕酒后失去掌控自己的能力,可今日大喜避无可避,还是喝了不少。 他揉了揉眉心,往洞房走去。 齐嫣听到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赶紧把红盖头盖上,规规矩矩地坐在床上等他。 嬷嬷已经把成亲事宜都告诉她了,还给她看过特殊的图册,她知道该怎么做,心里既害怕又有些期待。 毕竟她是喜欢这个男人的,她相信他也喜欢着自己。 房门被推开了,楚琼走了进来。 他站在齐嫣面前,却没有任何动作。 当日齐嫣落水,楚琼看见了她脖子上的胎记,密密麻麻环绕在她美好肉体上的胎记,令她这个人瞬间就变得特别了。 楚琼十岁的时候,脸上就被烙下了死囚的烙印。 后来他逃了出去,不但逃出去,他还拼尽全力地往上爬。 而为了掩饰那个烙印,他只能永远戴着这半边面具。 自此,他厌恶所有完美的东西,唯独对残缺的美好爱不释手。 他没想到,尊贵美丽如华荣公主,也有需要掩饰的地方,这让他觉得刺激。 他仿佛找到了世上的另一个自己。 旁边的嬷嬷提醒道:“驸马,你该揭盖头了。” “驸马?”楚琼眼里淬出冷然,“你们都下去吧。” 她们只好都退下了。 房间里只剩楚琼和齐嫣二人,他随意揭了盖头放在边上。 齐嫣抬眸柔情婉转看向他,眉眼不似寻常新嫁娘那般羞涩,她的眼神直接坦率,娇艳动人。 楚琼看着这张脸,却无端想起了另一个女人。 就在今天,她竟然说对他有情。 明明知道她是故意说谎的,可他却还是生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令他很不舒服,他厌恶一切无法掌握的东西。 楚琼坐在齐嫣身侧,扪心自问,自己的确很想得到她,可此时为何并没有那么开心、而且还有些失望呢? “夫君,我们是不是应该就寝了?” 她伸手去解他的腰带。 楚琼没有拒绝也没有迎合,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无法对女人有反应。 齐嫣贴在楚琼怀中,手指游走于他胸膛处,然而楚琼心里毫无波澜。 他知道,自己的欲望依旧低迷冰冷。 最终楚琼推开了齐嫣, “公主,我还有些事要去处理。” 齐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今夜可是我们的新婚之夜,能有什么急事值得你现在去?” 楚琼:“你若是在府上待久了,就会明白,任何一件事都事关人命。” 他说完这句话,就去了书房。 楚琼靠在椅子上闭了双眸,酒气涌入心头,令他的身体开始变得灼热起来。 他睁开双眼,大口喘着气,额头不断冒汗。 “你去把平阳郡主今日送的贺礼拿过来。” 下人很快找来了,“大人,这个就是平阳郡主送的。” 楚琼扯开了彩带,他倒是要看看许清凝送了什么。 结果一只大王八探出头,咬住了他的手指。 楚琼被突如其来的活物给吓到了,忙把大王八甩开。 “她竟然送了只王八?” 王八把头缩回去,安安静静地待在盒子里,对外界一切毫不知情。 不知过了多久,楚琼气得笑了起来。 “好啊,很好……” 齐嫣在房间里等了一夜,直到天亮,也没有等到楚琼回来。 她让婢女去打听了,婢女却说:“驸马他昨天待在了书房里,据说和只大王八玩了一晚上。” “什么?” 齐嫣的脸色都青了,难道对楚琼来说,王八都比她重要吗? 她想都没想,直接冲进了书房。 果然,楚琼手心正趴着一只王八,他还看得津津有味。 齐嫣心里窝了团火,她抓住那只王八就往地上重重砸去…… 第82章 嫁衣好看吗 王八还没来得及把头缩回去,就撞到了坚硬地面,只见它颤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死了。 楚琼纵然平时再擅长隐藏喜怒,此刻也不禁厉声斥责:“你在干什么?” 齐嫣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公主姿态,“畜生而已,死了就死了,你至于对我发火吗?” “你……” 楚琼硬生生把怒气给憋回去了,从她身边走过。 齐嫣倒宁愿他和自己吵一架,“大清早的,你又要去哪里?” “上朝。”楚琼冷冰冰丢下两个字。 齐嫣简直快气疯了,她转过身,把书房里能砸的东西都给砸了。 直到婢女对她说:“那只死王八,好像是平阳郡主送来的。” 齐嫣听到“平阳郡主”几个字,五官都气得扭曲起来了。 她恨恨握拳:“又是因为她!” …… 许清凝昨晚睡得还不错,难得没有做噩梦,也没有半夜惊醒,也不知是为什么。 她推开窗,看到了窗户缝隙里塞着的兰萱草。 “这是什么草?” 旁边挂着的鸟笼摇了起来,鹦鹉在里面飞来飞去。 许清凝问它:“吵吵,这草是你从哪叼来的?” 小鹦鹉扑腾翅膀叫起来,“不知道呀!不知道呀!不知道呀!” 许清凝笑了笑,“我知道是你。” 大概是睡眠不错,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许清凝想出去逛逛。 她带上了紫兰一起,“雪儿很快就要嫁给太子了,她待在家也不出来,我想送她一份成亲礼物,你说送什么好呢?” 紫兰知道郡主和苏小姐感情好,苏小姐马上要当太子妃了,日后嫁进东宫,她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苏小姐喜欢雅致的东西,送首饰布料未免俗气了,奴婢觉得不如送她一本琴谱,她不是喜欢弹琴吗?” “送琴谱的确挺好的,我以前听雪儿提过,她一直很想找到《梅月引》的谱子,但无所得,要是我能找到送给她,她一定很开心的。” 许清凝在街上逛了好几圈,一家家店铺去找,“老板,你这有没有《梅月引》的琴谱?” 她找了一上午,总算在家百年老店里找到了。 许清凝带上琴谱去了苏家。 从小到大,许清凝去苏家就和家常便饭差不多,他们都很熟悉了。 苏府管家看到是许清凝来了,乐呵呵招呼她,“郡主,我家小姐正在房里绣嫁衣呢。” 许清凝抬脚迈进去,“我就知道。” 东齐有个风俗,女子出嫁前要亲手在嫁衣上绣并蒂莲,这样就可以恩爱一生白头偕老。 许清凝直接去了苏湄雪的房间,“雪儿,我来找你了。” 苏湄雪看见许清凝来了,便放下了手头的针线。 “凝凝,你脸上的红疹都好了吗?” 因为她要嫁的人是太子,这段时间都不能出门,只能待在家里等待成亲,所以很久没有见过许清凝了。 许清凝:“早就好了。” 苏湄雪:“其实我该猜到的,你是故意把自己的脸变成那样的,对吗?” 许清凝打趣道:“你可不能胡说,欺君之罪呢。” “你啊你,是越发胆大妄为了。”苏湄雪捏了捏许清凝的鼻子。 许清凝看向她怀里的嫁衣,“真好看啊,不愧是雪儿绣的,你的绣工真是全天下最好的。” 苏湄雪却没有那么高兴:“也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总有些不安,可我又不能和别人说,只能和你说。” “尽管我从小就知道,我是被按照太子妃的规格培养的,我也知道自己是注定要嫁给太子的,可我很忐忑。” “凝凝,我害怕。” 许清凝握住苏湄雪的手,安慰她:“很多人成亲前都有不同程度的恐慌,雪儿你害怕也是正常的,放心吧,我一直都在。” 苏湄雪:“你这么说,倒是让我安心不少。不过,真的很多人都会恐慌吗?” 许清凝一本正经地说:“嗯,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苏湄雪:“还好有你来和我说话,不然我可要闷死了。这件嫁衣,我绣了一整个月,也差不多绣好了,我换上给你看看吧。” 许清凝:“好啊!” 前世苏湄雪出嫁的时候,许清凝已经被楚琼关在牢里了,她还没见过雪儿穿嫁衣的样子。这辈子她总算可以看见了,还是第一个看见的人呢。 没多久,苏湄雪就换好了嫁衣,她站在许清凝面前。 “凝凝,你觉得好看吗?” 许清凝想用世上所有美好的词来形容她的雪儿,却发现关键时候读过的诗书都不见了,她只能不断点头。 她拉着苏湄雪站在镜子面前,“好看!” 苏湄雪穿着这身专属于太子妃的嫁衣,不由生了几分紧张。 “凝凝,你觉得我会幸福吗?” 许清凝:“会的,你这辈子一定会幸福的。” 她会尽快要到吴海手里的账本,然后让楚琼身败名裂。 只要楚琼死了,就不会威胁到太子的性命,以雪儿的才智,她会稳稳当当地坐在太子妃的位置上,她会和太子恩爱到老的。 …… 许清凝从苏府离开后,便偷偷去了吴府。 吴月已经被天言道人给抓走了,吴海愁得头发都白了很多。 他看见许清凝,就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 “郡主,你救救我的女儿吧,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的!” 吴海从前只把许清凝当作个养在闺阁的寻常女子,但经历过那么多事后,他知道许清凝和别人都不一样,她有着更胜男儿的心智和勇猛。 许清凝见吴海着急,自己就越不急,慢悠悠地走过来,慢悠悠地坐下。 “吴大人,别着急,我们慢慢聊。” 吴海最疼爱吴月这个女儿了,简直是当掌上明珠般捧着惯着,为了救她,倾家荡产都无所谓。 “郡主,我们都是明白人就不说假话了,这次你要多少银两,我都会尽力给你办到。” “我这回要的可不是钱。”许清凝的青楼已经开起来了,假以时日,必定会日进斗金,她并不像先前那般缺钱了。 吴海问:“那你要什么?” 许清凝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该猜到的。” 吴海很快满脸惊诧,她要那个账本? “你要对付首辅?” 许清凝:“话说回来,他是你我共同的敌人。” “天言道人是首辅安插在皇上身边的,他为何突然提出要一百名出生在阴历九月初九的少女生祭呢?吴大人心知肚明,首辅是想要你的女儿死,下一步就是要你整个吴家死,你还不反抗,要等什么时候?” 第83章 殃及池鱼 吴海听着许清凝的话,脸上的冷汗越来越多,他哪里有胆子敢和楚琼为敌啊? “郡主慎言……” 许清凝:“吴大人,反抗也许会输,但总有赢的可能,不反抗那就是必死无疑,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她的话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击在吴海心里。 他擦了把汗,还是不敢。 “就凭我们吗?” 许清凝:“放心吧,除了你我之外,至少还有荣王。” 楚琼假装重伤,就是想让荣王的罪过更重些,可他因为齐嫣暴露了真实病情,也就说明荣王那一刀没有伤他多重。 荣王是皇帝同胞亲弟,皇帝还是会从轻发落的。 吴海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他知道楚琼不会放过吴家的,若想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必须要扳倒楚琼,可他又觉得胜算渺茫,如果自己打头阵,岂不是死得很惨?还是推给许清凝吧…… “郡主,我给你想要的东西,但我有一个条件,必须救出我的女儿。” 许清凝:“行,我会把吴月从天言道人手里救出来。” 吴海知道这件事很难,“死去的郑贵妃对皇上异常重要,但凡是涉及她的事,没有转圜余地。” 许清凝反问:“如果明月楼没了呢?” “你的意思是……毁了明月楼?” “皇上抓这一百名少女,是为了将她们烧毁于明月楼的丹炉之中为郑贵妃祈福,要是明月楼没了,他就不用祈福了,而那些少女也就能得救。”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明月楼好端端的,怎么会没了呢?谁又敢毁了明月楼?” “有一个人可以。” “谁?” 许清凝偏偏卖了个关子,“你只要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吴海:“好,如果我女儿能够平安度过此劫,我会把东西给你的。” …… 许清凝没有在吴府待太久,毕竟以她的身份出现在吴府会引人非议,她把该说的话说完了,就从小门离开了。 紫兰贴在许清凝耳边说:“郡主,华荣公主带人去王府找你了。” 许清凝早有预料,“看来他们的洞房夜不怎么和谐咯。” 紫兰:“那我们要回去吗?” “先不回去,让公主在王府闹腾吧,给父王找点麻烦也是蛮有趣的。” 旁人是希望家宅和平,许清凝是巴不得家宅不宁。 “那我们去哪?” “一晌贪欢。” …… 等到了后,紫兰才发现这里不太对劲,她还不知道郡主开青楼的事。 她看着那些衣衫不整的男人,有些在扭腰,有些在抛媚眼,还有一些直接光着膀子。 紫兰不敢看了,忙捂住眼睛。 许清凝扫了一圈后,不由摇头叹气。 这都是找了些什么货色啊?没一个上档次的! 醉欢楼为了讨男人开心,培养的姑娘们不仅能歌善舞,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 可许清凝看着自己店里的男倌,都是些下流货色,有几个长得倒还行,就是没有风情。 她还怎么赚大钱啊? 看来要自己亲自调教了。 许清凝干咳了两声,掏出锭金子放边上,“你们现在使出浑身解数,谁能哄我开心,金子就归谁。” 一晌贪欢明面上的老板是宁安,他们还不知道许清凝是真正老板,以为她只是“顾客”,便一窝蜂地往她身边扑。 紫兰整个人都吓傻了,“郡主,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你的声誉怕是会受损啊……” 许清凝拍拍紫兰的手,“不许说别的,我们今日是来享受的。” 她看向眼前的男倌们,“站住,你们不许再靠近了。” “姑娘不是要我们哄你开心吗?不靠近怎么哄啊?” “是啊是啊……” 许清凝:“用肉体来讨好顾客那是最低级的,你们要懂得真正的勾引。” “那真正的勾引是什么?” 许清凝:“想让女人为你们花钱,首先,脸蛋和身材当然是必需品,除此之外呢,你们要会说话会调情,而不是简简单单脱光衣服站我面前,我就会心动的。简而言之,就是要有风情。” 她看着这堆男人,下意识想到了萧屿。 他什么都不必做,即便是站着不动,也能将人的七魂六魄给勾走。 真想把他绑了来,这样的话,她肯定能发大财的…… 许清凝把紫兰拉过来,“你好好看着,谁能博你一笑?” 然后许清凝就坐在旁边嗑瓜子儿了。 于是,他们围绕在紫兰面前,各种讨好谄媚。 紫兰还没搞明白,她怎么就成了试验品?脸反正是越来越红。 最终,紫兰实在是受不了,捂着脸跑出去了。 许清凝叹息一声,把金子扔给了他们。 “一群废物,好好的姑娘都被你们吓跑了,日后还怎么做生意。” 她也跟着离开了。 紫兰脸蛋通红,“郡主,你日后不要来这种地方了,不……不好。” 许清凝:“好好好,不来了,我们回去吧。” 看来,她还是得另找几个有风情的男人来撑场面。 回到长安王府时,正好看见了齐嫣在骂骂咧咧。 “让许清凝给本公主滚出来!” “我今日见不到她,是不会走的!” “……” 许竣没在府上,赵雨燕闭门不出,反倒是侧妃周梦在承受着齐嫣的愤怒。 她都快哭了,“公主息怒,郡主她出门了还没回来,你再等等。” “等什么等?给我砸!” 齐嫣可没那么好的耐心,她直接让自己的人砸东西了。 周梦只好让人去给王爷传信,她是头一回碰到皇亲贵胄闹事,吓都被吓傻了,站在原地不敢动。 齐嫣原先把楚琼的书房砸了一通并不解气,她还要把这长安王府也给砸了。 许清凝刚踏进门来,就看到齐嫣的侍从到处在砸东西,连边上种着的树都给砍了,池子里的鱼儿被捞出来摔死,路过的小狗也被踢了几脚。 这……怕真是恨极了她吧。 不过要心疼也该是许竣来心疼,齐嫣砸的可都是他精心布置的东西。 许清凝说:“别的东西,公主砸了也就算了,这块碑可是先帝赐给我祖父的。” 齐嫣见许清凝回来了,便让他们停手。 “你总算敢见本公主了!” 许清凝:“公主屈尊驾到,一来就砸东西,我倒是想听听,我是何处得罪了你?” “你别装糊涂!”齐嫣冷哼一声,“昨日是我大喜的日子,你对首辅说了什么,才让他弃我而去?” 第84章 徒手挡剑 齐嫣这话一出,周围人的眼神瞬间不对了。 新婚当夜,新娘子独守空房,这事传出去可是笑话,何况齐嫣还是公主,她不说倒好,一说马上就是满城风雨了。 然而齐嫣还没意识到,她只顾着向许清凝宣泄仇恨。 许清凝“咦”了一声,表示诧异:“原来首辅大人昨夜没有陪在公主身边啊,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淡然娴静,用单纯无辜的眼神看着齐嫣,便更衬托得齐嫣像是无理取闹的泼妇。 齐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天含情脉脉地和他说了很多话,你就是故意勾引他!” 换成前世的许清凝,怕是怎么也想不到,齐嫣竟然会把她当作情敌? 公主殿下啊,你不仅爱上了曾经看不起的人,还为了这个男人争风吃醋丢尽脸面,谁说这不是对你最好的报复呢? 许清凝缓步朝齐嫣走去,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对你的驸马不感兴趣,至于他对我有什么想法,我可管不了。你有功夫在这撒泼,不如管好你的男人,让他不要红杏出墙。” 齐嫣听明白了,她在意之人,许清凝根本不屑一顾,可未必不是另外一种羞辱! 她有些气急败坏,扬手就想打过去,却被许清凝攥住手腕。 许清凝:“我敬你是公主,对你今日种种多加忍让,但这儿是王府,你即便要打要杀,也该奉了圣旨来,既无圣旨,你凭什么在此胡作非为?” 她的话有理有据,是恰当好处的咄咄逼人,齐嫣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等着,我现在就进宫告诉父皇,让他砍了你的头!” 齐嫣带着她的人,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许清凝看着满地狼藉,心里生了一计。 周梦刚才目睹了整出戏,算是见识到了平阳郡主绝非等闲之辈,自己要想在王府平安度日,少不了要和她打好关系。 便走过来关切问道:“郡主,这可怎么办啊?” 许清凝见不得惺惺作态:“你慌什么?天塌下来了自有高个子顶着。” 周梦见她一副毫不畏惧的模样,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底气,便没说话了。 没过多久,宫里的太监就过来了,说是皇帝召见。 许清凝换了身素衣,卸下朱钗,随着宫人进宫了。 齐嫣已经对着皇帝诉苦了很久,她把许清凝塑造成破坏他们夫妻感情的狐狸精。 皇帝闻言,起初觉得不可思议,但齐嫣毕竟是他宠爱的公主,当然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他对齐嫣说:“若你所言属实,朕定会为你出气。” 齐嫣暗暗一笑,她就知道父皇还是宠自己的。 她可是公主,许清凝拿什么和她争呢? 谁知许清凝一进来,还是靠婢女扶着她才能站稳。 皇帝见她脸色惨白,“你怎么了?” 许清凝屈膝向皇帝行礼,却摔在了他面前,露出了两截满是伤痕的手腕。 她勉强跪好,向他叩拜:“臣女给皇上请安。” 皇帝看见了许清凝手上的伤,“谁打你了?” 许清凝抬头看了齐嫣一眼,又很快摇头,“是臣女自己弄伤的。” 她说话的时候,楚楚可怜却又坚强隐忍,很是惹人怜惜。 皇帝瞬间明白了,他看向齐嫣:“你对她动手了?” 齐嫣记得自己只是让人去砸了东西,没让人打她啊,谁知道她身上的伤从哪弄来的? “父皇,儿臣没有动手伤人……” 皇帝知道齐嫣是什么脾性,从前在宫里作威作福惯了,打人像是她能做出来的。 他吩咐宫人:“去把郡主扶起来。” 齐嫣心里委屈更多了,楚琼在新婚之夜弃她不顾,没想到父皇也不相信她。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可奈何,明明自己才是公主啊! “父皇,你不要被这个贱人迷惑了,她都是装出来的,她想陷害儿臣!” “够了!”皇帝冷喝了声,他只觉得齐嫣胡搅蛮缠。 齐嫣还想说什么,但看见皇帝脸上浮现的怒气,声量便小了很多。 “父皇,你是不知道,她故意勾引首辅,挑拨我们夫妻感情,她就是个坏女人……” 许清凝咳了几声,作出奄奄一息的样子,道:“皇上,臣女自问清白,没有掺和过公主首辅的夫妻感情,若皇上不信,可召首辅前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皇帝再不把楚琼叫过来,案子就判不下去了。 可他没想到,楚琼主动过来了。 楚琼先是看了眼齐嫣,见她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仿佛全世界都欠了她。他再看了看许清凝,反而是我见犹怜。 他走到齐嫣身边,抓住她的手,道:“殿下,你对臣若有怨言,大可回府再议,何必惊扰皇上呢?” 楚琼这是再给齐嫣最后一个台阶下,如果她还不识趣的话,那…… 显然齐嫣不懂楚琼的心思,她甩开了他的手。 她气焰嚣张地说:“我就知道,你是来护着她的吧!” 楚琼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戾气,“回去再说。” 齐嫣更生气了,在她看来,无论是楚琼还是父皇,他们都在帮许清凝。 她一气之下,直接拔了旁边侍卫的剑,朝许清凝刺去。 许清凝大概也没料到齐嫣敢当着皇帝的面杀她,对这一剑有些措手不及,怕是避不开了。 然而更出乎意料的是,有人抓住了她面前的剑。 血从楚琼手掌中一滴一滴落下…… 啪嗒! 空气静谧无声。 过了许久,齐嫣反应过来了,双目圆瞪满是嫉恨:“你竟然真的帮她?” 楚琼徒手折断了齐嫣的剑,扔在旁边。 “公主殿下,今日一切到此为止!” 皇帝都被吓到了,他少时遭遇过很多次行刺,所以对刀剑特别敏感,齐嫣唤醒了他内心的恐惧。 他一巴掌扇在齐嫣脸上,怒斥:“逆女,你想干什么?” 齐嫣不可置信地看向皇帝。 这是最疼爱她的父皇,今天却打了她! 她捂着脸哭哭啼啼跑了出去。 楚琼顾不得手上的伤,拱手作揖对皇帝道:“皇上放心,臣会带公主回家。” 他说完便也离开了,并没有多看许清凝。 皇帝知道这件事是齐嫣无理取闹,便赏赐了不少东西给许清凝,当作赔偿安抚。 许清凝冷眼旁观闹剧,心里笑意薄凉,看来她才是唯一的赢家了。 她转身告退后,悄悄用锦帕擦了擦手臂上的血痕,手臂瞬间白皙如初。 苦肉计么,谁还不会演了? 第85章 放火烧死她 许清凝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明月楼附近的酒楼。 她不仅今天去,明天后天依然都会去,而且都是掐准了戌时。 如果许清凝没猜错的话,齐嫣现在对她的愤怒值已经达到了极点。 …… “哐当!” 齐嫣又摔了个前朝传下来的古董花瓶。 楚琼平时修身养性,不喝酒不贪色,收藏古品算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可齐嫣嫁进来没多久,已经把能摔的都摔完了。 “他还是不来见我吗?” 从宫里回来后,楚琼就再未主动同齐嫣说过一句话,他将她完全当作空气对待。 齐嫣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的忽视,她习惯了万众瞩目,没想到被楚琼当作空气人了,心里愤愤不平,她宁愿他生气发火,和她大吵大闹。 可他把她带回来后,什么话都没说,什么表示也没有,她喜欢砸东西,他就任由她砸。 齐嫣望着空荡荡的府邸,尽管才几天时间,她就已经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她把一切怪罪在许清凝身上。 如果不是许清凝从中作梗,她一定可以很幸福的。 如此想想,齐嫣更恨许清凝入骨,何况她们还有落水之仇,不杀了此人,她不会罢休的! 齐嫣对自己婢女说:“去查一查,那个贱人最近在干什么?” “奴婢查过了,她每日戌时都会去酒楼里坐会。” 齐嫣掏出公主府的令牌,这令牌可以召唤属于自己的府卫兵。 既然父皇不帮她,那她就自己动手。 总之,许清凝必须死! “把他们全部召集起来,我今夜就要许清凝的命!” …… 许清凝正坐在酒楼里,看见明月楼逐渐被点亮,知道戌时已经到了,便掏出望远镜对着窗外,缓缓勾起唇角。 等了这么多天,她果然还是来了啊。 这栋酒楼平时没什么人,许清凝坐在这儿特别显眼,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 宁安跑了上来,“公主已经带人包围了酒楼。” 许清凝意料之中:“是她的作风。” 宁安见许清凝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自己都有些心急了,“她带了这么多人来,我们要不要避避?” 许清凝拈了粒瓜子放嘴里,慢悠悠地磕着,说:“嗯,避避吧,你去把这房间的门窗都关上。” 宁安不理解,这样避有用吗? 但他还是去照做了。 齐嫣已经到楼下了,让自己的府兵包围了酒楼。 “你们所有人都好好盯着,看许清凝什么时候出来!” 别的客人见如此阵仗,早就吓得四处逃走了。 可许清凝一直没动。 就连齐嫣也心生疑惑了,许清凝为什么不出来?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许清凝还在里面。 侍卫提议:“公主殿下,我们要不直接杀上去?” 齐嫣不甘心:“直接杀了她,岂不是太便宜了?” 她看到周围摇晃的灯笼,火星子在灯笼里跳来跳去,突然狞笑起来,“既然许清凝不肯出现,那我就放把火烧了这整栋楼,我要让她尸骨无存!” 虽然楼里的人都跑出去了,但如果真点火的话,怕是会酿成大祸,造成不少损失。 “殿下,直接烧了整栋楼是不是不太好?” 齐嫣做事从来不考虑别人,只在乎能不能让自己满意,她恨极了许清凝,只想将其烧得尸骨无存。 “怎么,你敢违背本公主的旨意吗?” “不……不敢。” 齐嫣吼道:“那就点火啊!” 侍卫们举起火把,却还是不敢扔进去。 齐嫣见状便抢过来,直接朝酒楼里扔。 她已经疯了,“快点扔,不然我杀了你们!” 侍卫们只好照做,他们举起火把纷纷扔进酒楼。 此时已入冬季,天气干燥,火苗迅速攀上楼里的物件,然后以一发不可收拾的速度生长扩散。 齐嫣站在火光之外,举止有些疯癫。 许清凝,你不过蝼蚁之势,如何敢和我斗? 我可是公主啊,要弄死一个臣女可不就是易如反掌吗? “你们都围好了,不准让许清凝跑出来!” 齐嫣的目光盯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这样大的火,许清凝必死无疑。 不过片刻,她就看到这栋楼被火舌吞噬了。 此时的许清凝肯定被烧成灰了。 齐嫣露出满意的笑容,打算离开。 谁知突然刮来了一阵风,往西南方向来的,它将火苗带到了旁边的明月楼。 明月楼是皇帝耗尽人力物力为死去的郑贵妃所建的,莫说里面价值连城的珍宝了,即便是一砖一瓦也非凡品。 而且郑贵妃的忌日要到了,明月楼上布置了很多白皤,都是轻薄的纱织布料,但凡是沾染一丁点火苗,就能立刻燃起来。 西南风将火吹向了明月楼。 众目睽睽之下,这栋京城最高的楼台被火焰包裹。 一大批人匆匆忙忙赶来救火,可他们手中的水,于这场火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晚了。 齐嫣脸上原本的笑容逐渐凝固,“怎么会……” “殿下,这下可怎么办啊?烧了明月楼,皇上不会放过我们的!” “慌什么?”齐嫣深吸了几口气,尽量冷静下来,“只要许清凝死了,别的我都不在乎!” 明月楼烧了就烧了吧,反正是为了祭奠她母妃的,她有什么好怕的? 她只要许清凝死。 许清凝死了,齐嫣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她脸上又浮现了笑容,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 此刻,许清凝身在吴府。 她问他:“吴大人对这场火可还满意?” 吴海的手不由哆嗦着,他是害怕,明明眼前的女人柔声浅笑,却让他觉得无比森冷。 他怎么也没想到,许清凝会让齐嫣放火烧了明月楼。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得多! “郡主当真是好手段啊!明月楼是为了祭奠华荣公主的母妃,由公主来放这把火,皇上就算再生气,也不会杀了她,反而还会极力隐瞒这件事,就更不会去调查大火背后的真相了。” 许清凝并无骄纵,反而异常平静,她说:“明月楼没了,天言道人提出用百名少女生祭贵妃的法子也就搁浅了,他没了为贵妃祈福的理由,只能放人,你的女儿很快就能平安回家。” 吴海:“我总算明白了,你这段时间让我带人挖密道,原来是为了今天。你算好了公主的愤怒,算好了这段时间的风向,可我不明白,你如何确定公主一定会放火烧楼?” 第86章 孙媳妇,是你啊 许清凝刚才是从酒楼的密道里逃走的,不然真要葬身火海。 她低眉轻语,“因为公主不放,我也是要放的。” 从齐嫣带人包围酒楼那刻起,她就已经落入了许清凝的圈套。 就算齐嫣不放火,许清凝也会让自己的人混在其中放火,然后把一切罪名推到齐嫣身上,自己依旧清清白白无辜受害者。 吴海恍然大悟,不由拍案道:“这样看来,华荣公主还真是被你耍得团团转,她不是你的对手。” 许清凝根本就志不在此:“若只是对付一个草包公主,我何至于苦费心思?我要对付的人是楚琼,现在你该把东西交给我了。” 她抬眸盯着吴海,仿佛在说:他若是反悔,他会死得更惨。 这眼神令他惴惴不安。 时至今日,吴海深知自己不是许清凝的对手,如果不能老实交出账本,下一个死在她手里的人就是他。 “好……我给你。” 许清凝得到了吴海的账本。 这上面记录了五年前那场大战中所有军饷的使用去向,绝大部分都被楚琼偷偷挪到了别处,害得那些将士们无粮可食无械可用,最后甚至是以肉身死扛敌军。 那十万人死得惨烈、死得冤屈。 许清凝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账本公之于众,她得让世人看看楚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 明月楼的这场火,整整烧了三天。 曾经最璀璨的楼台,已经化为废墟。 百姓们路过看了,都不禁感叹,毕竟明月楼的一砖一瓦都是靠剥削他们得来的,如今倒塌了,竟有些大快人心,不过他们不敢明说。 最为震怒的只有皇帝了。 他得知明月楼被烧的那刻,直接晕厥过去了,太医守了一天一夜,他才醒过来,算是有惊无险。 除了皇帝之外,天言道人也是怒火中烧。 他好不容易想出了个为贵妃祈福的法子,可以名正言顺抓捕一百名妙龄少女。 当然了,他是为了吸她们的血。 可明月楼没了,明月楼竟然没了! 先前准备的所谓“祈福”仪式也不能进行了。 天言道人快被气死了,也无可奈何。 那一百名少女,只能放了。 但他并不甘心如此! 天言道人走到皇帝床榻前,劝道:“皇上,明月楼没了,我们可以再建一栋新的明月楼,贵妃娘娘不会怪你的。” 此时,他心里盘算的是,如何从重建明月楼一事里多捞点油水。 皇帝目光呆滞,却说:“不,她会怪朕的,她一定会怪朕的。” 天言道人:“贵妃娘娘生前深爱皇上,死后又如何舍得怪责呢?只要皇上重建一栋比之前更巍峨壮观的高楼,她肯定会开心的。” 皇帝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了。 他陡然睁大眼睛。 “滚!你们都给朕滚出去!” 天言道人见状,只好先行离去,原先以为皇帝对郑贵妃只是寻常感情,没想到那女人还真是他的死穴。 不过是一栋明月楼没了,就让他看起来像是没了半条命。 看来啊,还是先得去找首辅大人商量商量。 楚琼心情也很复杂,他看着反而若无其事的齐嫣,“火是你放的?” 齐嫣这人敢作敢当,从不否认。 “是我,怎么样?” 楚琼现在生出了想掐死齐嫣的冲动。 如果明月楼没毁,百名少女生祭仪式马上就要进行了,皇帝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活活焚烧少女,这足以彰显他的残忍无道,百姓们自然怨声鼎沸。 楚琼就能顺势将皇帝踢下龙椅。 可偏偏明月楼没了,计划戛然而止,都是拜齐嫣这个女人所赐! 他冷声问她:“为什么这样做?” 齐嫣瘪瘪嘴不大高兴:“你以为我想烧毁祭奠我母妃的明月楼吗?那都是意外,我只想烧死许清凝罢了,谁知风向突变,连带着明月楼也被烧了,我也没办法啊……” 楚琼眉头一跳,“你刚才说你想烧死许清凝?” 齐嫣冷笑,“你该不会是心疼她了吧?那也晚了,反正她已经被烧成灰了。” 她沉浸在自己大仇得报的快乐中,完全冲昏了头脑。 楚琼抓住齐嫣的双肩,他手背青筋暴起,可见是用了劲道的。 “你可知道长安王府并没有传来许清凝的死讯?” 齐嫣:“也许是他们还没发现呢,又或者是想低调办好丧事呢?” 楚琼实在受不了,一把将齐嫣推倒在地。 “你简直愚蠢如猪!” 齐嫣摔在地上,一脸迷惑,她在意的是:“你竟敢对我动手?” 楚琼:“许清凝根本没死,我看你是中了她的圈套。” 这个消息对齐嫣来说,仿若雷劈。 她不信,“不可能!” 齐嫣当时亲自派人守着的,许清凝没有出来,绝对是被烧死在里面了。 楚琼:“你大可派人去长安王府看看,她定是活蹦乱跳的。” 楚琼闭眼捏了捏眉心,这近半年时间,他和许清凝打交道以来,就没占过上风。 那个女人要是如此容易死的话,何至于让他寝食难安? 楚琼掩去恨意,淡淡瞥向齐嫣:“从今日起,公主就不要出门了。” 齐嫣刚才还在怀疑中,现在反应过来了,“你想禁足我?” 楚琼没有回答,负手转身离开了齐嫣的视线。 随着他的离开,院门也被人关上了。 齐嫣气得全身都要发抖了,他怎么敢? 楚琼走到门外,吩咐侍从。 “对外就说,公主感染风寒,近日不宜见人。” …… 许清凝得到了吴海手中的账本,算是松了口气,心情还不错,她正坐在马车里逛街,忽然看见了个面熟的老人家。 那不是萧屿的祖父吗,他怎么一个人在街上?身边也没个陪同的。 “宁安,你把车停下。” 许清凝下了车,走到萧老爷子面前,“侯爷,你怎么独自在街上?” 萧老爷子看到许清凝立马就笑了起来,他记得这个小姑娘,以前还睡在孙子的卧室里面呢。 “孙媳妇,是你啊!” 许清凝当初怔住,孙媳妇??? 她脸色有些羞红,支支吾吾否认:“侯爷,我……我不是你孙媳妇。” 萧老爷子当作没听到,自顾自说:“嗯,孙媳妇,你有看到小屿儿吗?我找不到他了。” 第87章 向她道歉 许清凝打量了萧老爷子,他鞋边都是泥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萧屿好像说过他神智不是很清楚,该不是离家出走了吧。 “侯爷,你是不是偷偷跑出来的啊?” “嘘……”萧老爷子立马比出手指放在嘴前,小声说:“我是来给小屿儿买山楂的,可是我找不到他在哪里了……” 他抱着一袋子山楂,满脸委屈不知所措。 许清凝心想,原来萧屿喜欢吃酸的啊,他现在肯定满大街在找忠义侯,怕是急得不得了。 “我还是送您老人家先回去吧。” 萧老爷子看了看旁边的面摊子,低着头说:“可是我很饿了,我想吃东西,我也没带银子。” 许清凝只好买了碗面,“那你先吃,吃完了要乖乖回去。” 她给了旁边路人银子,“你去向忠义侯府报个信,就说他们侯爷在这里。” “好嘞!” 路人拿了银子,高高兴兴去报信了。 萧老爷子搅拌了下碗中的面条,“唉,还是孙媳妇对老夫好啊。” 许清凝听着总觉得不好意思,她再次解释道:“侯爷,我不是你孙媳妇,我叫许清凝,我家人都叫我阿凝。” 萧老爷子根本没理她,沉浸在吃面中。 许清凝见他吃得急,担心噎着,便对宁安说:“你去对面的铺子买份糖水来。” “好的。”宁安往对面走过去了。 宁安买完糖水,却又遇上了吴月。 吴月是刚被天言道人放出来的,满肚子憋着火气呢,看到是宁安,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记得他,因为他相貌清秀白净,算是少见的好相貌。 “啧,又是你这个小奴才啊?” 宁安抿了抿嘴唇,不打算理会吴月,便从她身边绕过去。 “本小姐和你说话呢?站住!” 吴月气不过,拿鞭子甩过去,直接把宁安手里端着的糖水打翻了,淋了他一身。 宁安从小就是被当奴隶对待的,已经习惯忍气吞声了,对吴月的举动也没有多生气,只担心等下被许清凝看见了,他该如何解释? 然而许清凝已经过来了。 她听到门外有不小动静,发现是吴月和宁安起了冲突。 许清凝把宁安拉在身后,“吴月,你为何打他?” 吴月抱着鞭子,扫了许清凝一眼,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命是许清凝救来的,只知道这个女人陷害过她,害得她差点死在牢狱中。 “原来这贱奴才是你的人啊,还真是随了他的主子,就是讨人厌恶!” 宁安听见这话,不由抬起眼睛看了吴月一眼,稚嫩眸光里满是恨意。 可这里是闹市,周围都是人,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握紧拳头继续忍耐。 许清凝:“吴月,你说我也就罢了,他并没有得罪过你,何苦为难一个孩子?” “那又如何?你们主仆二人,我看了就生气!” 吴月再次将鞭子甩出去,这回是打向许清凝的。 “小心!”宁安很快将许清凝推开了,自己挡了吴月的鞭子。 吴月是用了十成的力气,一鞭打下去可以打得人皮开肉绽。 宁安没有出声,硬生生扛了这一鞭。 许清凝看到宁安手上的血痕,心里生了杀气。 “吴月,你凭什么动手伤人?” “伤人了又如何?一个奴才而已,我还不能打了吗?” 吴月扬手又是一鞭下来。 可这一次,她的鞭子却被人死死抓住了。 吴月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丰神俊朗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他就像画中走出来的神人,浑身上下挑不出半点缺点,唯独眉眼里带有戾气。 上次分别,许清凝都打算退回到原本的位置了,偏偏萧屿一出现,就让她又生了意图前进的冲动。 她微微颔首,“萧将军。” 吴月听到这话,顿时想起来了,是他……那位战无不胜的萧将军。 吴月和齐瑶儿交好,听齐瑶儿提过很多次,还以为是什么样的男人值得她痴心恋慕呢? 原来萧屿是这般模样,吴月便也能理解了,自己的心也忍不住砰砰乱跳起来。 萧屿却将吴月的鞭子扔回她身上,冷冰冰吐出两个字。 “道歉。” 吴月不明白,“什么?” 萧屿脸上始终带有隐隐笑意,他在人前任何时候看起来都像是翩翩君子,而不是凶神恶煞的修罗,即便是很想杀一个人的时候,语气依旧平缓。 “郡主找到了萧家走丢的侯爷,是萧家的恩人,你伤她辱她便是同本将军过不去,现在请你向她道歉。” 他说话办事有自己的章程,让一切看上去滴水不漏没有破绽。 可是许清凝知道,他只是想为她出气。 许清凝有千万种方式报复吴月,可那是她的事。 她没有想到,原来也会有人想要护着她。 这一刻,许清凝看着萧屿,像是看到了朝她奔袭而来的月亮,她张手便可满怀光亮。 她想说:“将军,其实不必……” 萧屿打断了许清凝的话,“这是本将军的事,和你无关。” 而后他又看向吴月,等着她的道歉。 吴月自诩美貌,男人们都是对她哄着捧着,哪有像萧屿这样欺负人的?她脸色都惨白了几分,没半点血色。 今日若是向许清凝道歉了,她在京城就混不下去了,反正绝对不能道歉,那样太丢人了! 吴月气得直跺脚:“我……若是不想道歉呢?” 她看萧屿并不像战场中凶神恶煞的将军,反而像翩翩君子,再加上平日听到的关于他的传闻,·从没仗势欺人过,不至于为难她一个小女子吧。 吴月话音落下的时候,萧屿手中折扇已经朝她头顶飞过去了,打了个圈又落回到他手中,他不喜欢说无聊的废话,更喜欢直接用行动表示。 她的金簪夹着几缕头发落在地面,清脆有声。 刚才那一瞬间,吴月像是在鬼门关里走了趟,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杀气。 差一点点,那扇子就能切了她的头颅,锋利得很。 此刻,吴月盯着摔在地上的金簪,嘴角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反问道:“萧将军一个大男人,要对女人动手吗?” 第88章 小小年纪就知道护媳妇了 萧屿轻轻把折扇合上,面色不改。 即便是做着杀人的勾当,他也是这副拈花折叶的闲散样,自带风流劲。 不熟悉他的人,定会将他当成个面相俊美、柔弱白净的公子,事实上这一切都是他的伪装。 真实的他可残忍多了。 当然了,他实际上也没什么君子风度,可惜装久了大家都信了,也是怪有意思的。 他只知道,任何人都不能碰许清凝。 萧屿盯着吴月,语气依旧平和地说,“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向她道歉。” 明明是举世无双的俊朗容颜,可吴月只觉得阴冷凶狠,她看见了他的杀气。 她眼眶已经红了,泪珠子哗哗落下来了,哭得梨花带雨。 她真的害怕他杀了自己,忙开口说:“我……我错了,郡主对不起,呜呜呜……” 吴月说完,还朝许清凝鞠了几个躬,然后擦着眼泪哭哭啼啼跑出去了。 许清凝看吴月满脸眼泪,怕是被吓得不轻。 她对萧屿说:“侯爷在那吃面。” 萧老爷子的面早就吃完了,他刚才一直在后面看戏,笑嘻嘻走到萧屿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屿儿啊,这么早就知道护媳妇了,简直和你爹当年一个样,他是被你娘拿捏得死死的,你该不会要学你爹吧?” 见到萧老爷子平安无事,萧屿算是松了口气,他找了几个时辰,都快担心死了,偏偏老爷子还满脸笑嘻嘻。 “你一个人瞎跑出去干什么?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我这不是找到我孙媳妇了吗?” 萧老爷子这样一说,许清凝的脸又不禁红了,她真想立刻离开现场。 萧屿并没如何在意,“夏冰,你先送祖父回府,以后没我的命令,不准他随意踏出家门。” 萧老爷子气鼓鼓道:“诶,老夫还要和孙媳妇聊天呢,你别送我回去……” 然而他还是被夏冰给带走了。 这会儿,许清凝扶着宁安坐下,“她打你那鞭疼不疼?” 宁安摇摇头,眼神清澈,“不疼的。” “骗人。”许清凝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撒在了宁安手臂上,“先简单抹点药,等回去后找个大夫瞧瞧。” 萧屿才发现,许清凝身边多了个少年。 他年纪还很小,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可和她看上去却很亲密。 这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偏偏许清凝只顾着给宁安上药,也不理会萧屿。 他站在这儿,倒像空气似的。 直到许清凝给宁安上完药后,她才起身看向萧屿,“今天的事,多谢将军了。” 她言语中还是带着刻意的疏离。 许清凝不能再纵容自己靠近萧屿了,她只有退回原位,才会保留体面。 萧屿奇怪于许清凝对自己态度的变化,自从船上醉酒那夜,她对他就变得客气很多了。 “你找回了我祖父,应该是我谢你。” 许清凝:“我没做什么,就是偶然遇到了侯爷。” 萧屿轻笑了下:“祖父记性不好,记不得回家的路,也经常不记得人,有时候连我都忘了,没想到他就见过你一面,却还记得。” 许清凝把桌上那袋山楂递给萧屿。 她说:“老人家的确容易忘事,不过侯爷倒是一直记得你的喜好。他今日出门是为了给你买山楂,因为他记得你喜欢吃,你也别怪他了。” 萧屿看到这袋已经被摔坏了的山楂,心尖不由开始泛酸。 记忆中,父母一直都在外打仗,他是被祖父带大的。 原先侯府院子里有棵山楂树,每年结出来的果子都极酸,府上所有人都不喜欢吃,萧屿倒是对这味道爱不释手。 后来啊,父母死了,那棵山楂树也枯萎了,再也没结出果子来,就被砍掉了。 时过境迁,什么都会变,记忆却不会。 他没想到祖父还记得,竟然特意跑出去给他买…… 许清凝像是能猜到萧屿想什么,“将军,其实你从来不是孤身一人,有人会一直陪着你的。” 那你呢?萧屿差点忍不住就问出来了,到底还是憋在心里,只是浅浅颔首,“我知道。” 许清凝:“还有,你今日让吴月向我道歉,我是真心感谢你的。” 她出生后没多久,母亲就死了,从小敏感聪慧的她,能感觉到父亲并不喜欢自己。 为了讨好许竣,她做过很多事,后来许竣娶了赵雨燕,她就要讨好他们两个人。 比如努力读书勤奋练字,比如做个端庄得体的大家闺秀,比如忍让克制不撒娇生气,比如救济贫民…… 她觉得只要努力做到最好,就能得到所谓的父女亲情,就能有人护着自己。 甚至在苏湄雪面前,雪儿那样完美,她也是存了几分讨好的心思在的,她担心不好的一面被雪儿发现,所以当雪儿以为她杀了齐瑶儿的时候,她是害怕的。 此前的十五年里,许清凝都是在努力做一个讨好别人的人。 后来,她死过一次又活过来了,她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自己披荆斩棘,好像也能扛过去。 突然有这么个人明目张胆为她出气,她其实是有点难受的。 好像此前渴望得到的东西,已经落在了手心里,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怕消失不见。 许清凝从来不是个骄傲的人,反而自卑敏感到了骨子里,她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有些患得患失。 她又说了一遍:“真的谢谢你。” 萧屿倒宁愿看见许清凝张牙舞爪的样子,因为她每每呈现出真实模样的时候,怪让人心疼的。 “说了不必谢我,我只是见不得有人嚣张跋扈。” 许清凝没有说话了,她现在脑子很乱,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和萧屿的关系。 再进一步,她美丽虚伪的皮囊就要被完全撕开了,萧屿就会看见那些见不得光的丑恶。 她觉得自己像阴沟里久居的虫蚁,为了追随花香而爬出去,最后被烈日曝晒,伤人伤己不得善终。 可是再退一步……她真的舍不得。 他离她这样近,她得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割舍啊! 第89章 你要干什么 萧屿看出了许清凝的挣扎,但他猜不出她是为什么。 他故作轻松道:“好歹我们也是师生一场,你既喊过我先生,就不必想太多,也不要有别的负担。”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也拿不准她会如何看待那时的他。 会是厌恶呢,还是畏惧? 所以就让一切停留在师生的距离。 他一遍遍对自己说。 不要再靠近了,不要再陷下去了。 可为什么看到她被人欺负时,还是忍不住想做点什么呢? 他对她,已经很多次都乱了分寸。 他把这些归结为自己有病。 许清凝说:“那我带宁安先回去治伤了。” 宁安跟在许清凝后面,他腰间挂着的玉坠晃了几下。 萧屿刚好看到了,那东西明明是许清凝从他身上偷走的,怎么会在这人身上呢? 他心里有了点酸涩,又不便明说,只旁敲侧击。 “平阳郡主,我曾经对你说过一句话。” 许清凝疑惑:“嗯?” 他说过太多了,她怎么知道是哪一句? 萧屿言语有了恼怒:“不要把我送你的东西给别人,你忘了吗?” 许清凝不知道萧屿为何突然提这句话,她也没把他的东西给别人啊。 萧屿见她两眼呆滞一脸迷茫,心里就更气了,真想狠狠捏一把她的脸,然后告诉她。 可直接说出来显得自己很没风度,但又实在生气。 她怎能把那么重要的东西随便给别人呢? 刚才保持好的冷静没了,距离也没了。 他朝她走了过去,用扇子敲了下她的头。 “你好好想想!” 许清凝更迷惑了,萧屿丢下这么句稀里古怪的话,到底要干什么? 男人心思,还真是难猜。 她说:“我想不明白。” 萧屿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动怒,要冷静。 “那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来见我。” 他打开折扇,给自己扇着风,然后走了。 许清凝瞧着他,怎么有几分受气小媳妇的样子? 算了算了,她好好想想哪里得罪他了吧,然后再去向他道歉。 …… 这天夜里,萧屿正在书房练字,每次心情浮躁的时候,就会练字排遣。 写完之后并不满意,把纸揉成团全部扔在地上了。 也不知怎么了,越练越乱。 夏冰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将军,不好了!” 萧屿皱眉看他:“什么事一惊一乍的?” 夏冰:“郡主她……她从侯府墙上摔下来了。” 萧屿放下毛笔,狐疑问道,“她怎么会从墙上摔了?” “将军去看看就知道了。”夏冰低着头不敢多说,平阳郡主摔在那儿,他也不敢碰他也不敢拉,要是一个不小心,怕是就要被将军给砍了。 萧屿疾步走出去了。 果然,许清凝正趴在后门墙下,她可怜兮兮地看着来人,“你们好歹也来拉一把啊!” 他们都不敢动,也不敢看她。 许清凝要被气死了:“行吧,我使唤不动你们……” 她没怎么翻过墙,今天是头一槽,没想到直接摔下去了,偏偏萧府这些人还不来帮忙。 萧屿走过来,看到许清凝这副模样,她头发乱糟糟的沾了好多杂草,衣服也沾了泥巴。明明不会翻墙还非得翻…… 他忍不住想笑,“郡主还不起来?” 许清凝:“你没看见我摔了吗?脚扭伤了。” 萧屿:“你这样的理由,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她拦住他的车轿,说脚受伤了,想同他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他拒绝了。 第二次,她蹲在雨夜巷角,也是说脚受伤了,让他背着她回了长安王府。 今日是第三次了。 许清凝委屈:“这回是真扭到了。” 萧屿反问:“所以上回是假的咯?” 许清凝愤愤道:“谁让你家墙这么高,害得我摔了,见你一面真难。” 萧屿拦腰将许清凝抱起来,言语里竟有几分宠溺,“是,怪我家墙高。” 他这话出来,周围的下人面面相觑,很快都低下了头。 …… 萧屿把许清凝放在了卧室的桌上,他半跪在她面前。 “哪只脚伤了?” 许清凝:“左脚。” 紧接着,萧屿便握住了许清凝左脚脚踝。 许清凝下意识想躲,“你……干什么?” 萧屿:“伤筋动骨不是小事,你要是在此处摔断了腿成了瘸子,岂不是要赖我一辈子了?” 听到这话,许清凝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萧屿已经脱下了许清凝的鞋袜,用掌心握住了她的足。 许清凝如同感受到了雷电穿过,浑身僵硬,他碰到的地方仿若火焰灼烧。 这让她想起了那个绑架她的恶人,他也曾这样…… 许清凝:“就不能找别人来吗?” “你要找谁?”萧屿似笑非笑看着她,“你知道府上没有丫鬟。” 许清凝:“可你好歹是将军,你怎么能为我这样……” 若是让别人看见了,他们心中的战神半跪在她面前给她揉脚,怕是会惊呆吧。 萧屿不觉得有何不妥,也不觉得这样折损自己。 他只说:“脱臼了,等下会有点疼,你忍住。” 许清凝最怕疼了:“疼?那还是不要了……” 萧屿目光落在她洁白柔嫩的脚上,想到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手指故意往她脚底碰了下。 许清凝一颤,她咬着嘴唇,“你干什么!” 萧屿抬眸,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吃得干干净净。 他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满含情欲的眼神,许清凝开始局促不安。 她从前是不是把他想的太单纯了,自己半夜进来,确实很容易让他误会什么。 就在许清凝胡思乱想的时候,萧屿的手使了劲,将她的骨头推回原位。 “喀嚓”一声,许清凝还来不及感受,就已经结束了。 她眼睛起了层水雾,也不知是疼的,还是羞的,泪珠子在眼眶打转。 萧屿问她:“怎么了?” 许清凝缩回了光秃秃的脚丫,她觉得目前气氛很暧昧,“我……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萧屿:“行军打仗难免受伤,次数多了便也会了。” 他依旧保持半跪的姿势,为她穿上了鞋袜。 萧屿正经得不像是有七情六欲的凡人,没有一丝越界行为,刚才的眼神仿佛都是许清凝的错觉。 看来,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第90章 谁把门给锁了? 许清凝想到了来这的目的,她把玉坠子掏出来,“这个东西我没有给别人,你误会了。” 萧屿:“那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身上?” 许清凝:“之前不小心掉了,我让宁安帮忙去找,我以为没找回来,他也忘了给我,所以就待在他身上了。你能消气了吗?” “嗯。” 萧屿听着许清凝的解释,稍微好受一点了,“你今夜要来,为何不走正门?” 他早就吩咐过府上的人,若看见是许清凝,会放进来的。 许清凝:“我只是来找你的,不想打扰别人。” 萧屿嘲讽道:“你这一摔,怕是整个侯府都知道了。” 许清凝也不是故意的啊,“那你下次把墙推矮点,我也方便点。” 说完后,她见萧屿表情不对劲,自己也反应过来了。 她这是说的什么话?弄得他们真像是偷情似的。 许清凝真想钻进地缝里去,她耷拉脑袋埋下去,“我说错话了。” 这时候,一只白乎乎的猫钻进了许清凝怀里,在她胸前蹭啊蹭。 “圆圆!”许清凝记得她的小猫,她抱起来放大腿上。 “咦,你好像胖了不少啊。” 圆圆想否认,它才没有胖:“喵呜~” 萧屿看着这一人一猫,眼角眉梢都挂了笑意,他幻想过的无数场景,都没有眼前动人。 他扶着许清凝下来:“你试试能不能下地行走?” 许清凝的脚刚落地,就疼得受不了。 “还……还不能,一动就疼。” 许清凝走不了,可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很容易擦枪走火,何况她对他还有非比寻常的心思。 她怕自己克制不住,“我还是先回去好了。” “你确定要一瘸一拐地走回去吗?” 萧屿见她站都站不稳,怕是只能爬回去了,即便爬到明天天亮,也爬不到家门口。 “我送你走吧。” 萧屿转身朝门口走去,要开门的时候,才发现门被从外面锁住了。 谁干的??? 此时,萧老爷子抓着钥匙,偷偷摸摸地走远了,心里暗笑:还是老夫聪明! 许清凝见萧屿站着不动,“怎么了?” 萧屿有些无奈:“门被锁了。” 许清凝不可置信,“这不是你自己房间吗?谁敢把你锁起来?” “还能有谁?”萧屿想想也该知道了,“肯定是老爷子。” 许清凝陷入沉思:“那我怎么办?” 萧屿把她抱回了床上,“你睡这里吧,明天再走。” 许清凝:“你呢?” 萧屿:“我去旁边坐着。” 许清凝知道,萧屿就是个正人君子,无论她怎么撩拨,他就是坐怀不乱。 “那我真睡了啊。” 萧屿把房间的灯给吹灭了,“你睡吧。” 许清凝躺下来后,又觉得不太好,似乎对萧屿有点不公平,毕竟大冬天的那么冷,万一把他冻坏了怎么办。 “要不……你上来和我挤挤吧,你家的床还挺大的。” 萧屿自嘲地笑了下:“郡主孤身深夜到访,是真把我当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吗?” 他言语里的暧昧,是男人对女人的。 许清凝不由抓紧了被子,“什么意思?” 萧屿没有明说:“你知道的。” 许清凝的脸瞬间就红透了,好在蜡烛已经被吹灭了,房间里黑乎乎的,他看不见。 以前她对他百般撩拨的时候,他不也是无动于衷吗? 她以为他应当是定力极好的。 “我觉得,你应该不会……” 她没说下去,因为有点难以启齿。 黑暗中,男人的眸光闪了闪。 他坐在了离床最远的角落里,还隔着一扇屏风,生怕自己没控制住就乱来。 许清凝即便躺下了,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毕竟房间里还有个活生生的男人呢。 她能嗅到枕头上他残留的气息,仿佛就枕在他臂弯中。 今夜来此,许清凝本就是挣扎之后做出的决定。 她想鼓起勇气最后试一试,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许清凝直接喊他名字:“萧屿,我知道你没睡着,我们来说会话吧。” 屏风后面的人点了点头,“嗯。” 许清凝:“你白日说我们师生一场,但先生可不会让学子躺在他自己的床上。” 她话中的暧昧赤裸裸地摆在萧屿面前,但凡他是个正常人,就不可能不明白,萧屿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冷静。 他说:“你的脚扭伤了,但凡能走,我不会让你留下来。” 许清凝笑了,真是个不错的理由。 她看着天花板,眼珠子转了圈,问:“那你告诉我,梁博为何傻了?” 萧屿:“他是你推进水里的,自然是你害的。” 许清凝翻了个身,面对他的方向,“我是推他下水了,可下水不至于脑子进水吧,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萧屿眼中带了点阴谋味,也没做什么,就是想吓唬梁博,谁知不小心下手重了点,把梁博给吓傻了。 可他面不改色否认了:“此事与我无关。” 许清凝不信:“你明明是不想我嫁给梁博,所以对他动手了,还不肯承认吗?” 萧屿:“他是配不上你,你要我承认什么?” 许清凝:“承认你对我有情,不是你口中先生对学子的情,而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情。” 萧屿没有回答,手指却不禁慢慢蜷缩,由心底上升一股躁动,他强行按捺下去。 许清凝见他不说话,“好,你说梁博的事不是你做的,那就不是你做的吧。但你说过要负责我的余生,又是什么意思?” 她口齿伶俐能言善辩,萧屿缓了缓才说。 “之前你容貌尽毁,我以为是我阻止你成为太子妃,才让你把自己变成那样,我心中有愧疚,并非是情,原意是打算给你钱财、供养你一生。” “那这个呢?”许清凝把玉坠子朝萧屿丢过去。 “只不过是挂在宁安身上,你就生气,难道不是嫉妒吗?” 萧屿接在手中,还能感受到许清凝摸过的余热。 他反问:“我嫉妒什么?” 许清凝:“你嫉妒我和宁安的亲密,尽管他还是个孩子。” 就在萧屿要说话之前,她语气强势说:“别否认了,你所有的否认,我根本不信。你对我究竟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许清凝从未如此满怀孤勇过,她想努力去弥补前世的遗憾,都已经做好伤人伤己不得善终的准备了,为什么他还不肯说句实话呢? 月光从窗户透进来,正好照过那扇屏风,将他的身影印在上面。 “萧屿,我现在要你过来,靠近我。” 第91章 算是拒绝吗? 然而,许清凝看萧屿的身影坐得笔直,动都没有动过,真像是尊金雕玉塑的菩萨。 “既然你不来的话,我就过去找你。” 许清凝忍着脚踝处的剧痛下地。 就在她起身的时候,他的手按住了她。 许清凝在笑,诡计得逞了。 萧屿避开了许清凝的目光,心尖的苦气四处扩散,声音涩然,“郡主不要任性了。” 许清凝趁机抓住萧屿的手:“你看,你明明是在乎我的。” 一直以来,主动的人都是她。 她进一步,他不动。 她退一步,他就退得更多。 如果他们之间,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的话,她怎会舍不得放手? 许清凝知道萧屿心里有她,既如此,为什么她不能得到他呢? “你不愿意直接回答我,那就听我说。” “或许这半年来,我的每一句话都别有用意,但我想告诉你,拦轿那日,我心悦你这句话是真的。” 许清凝说得坦率真诚,她不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丢脸的事。 少女炙热的爱恋明媚如阳,在黑夜中,萧屿是避无可避,他不敢对上她的眼神,生怕再也伪装不下去了,不由收紧了双手。 许清凝:“六岁那年的除夕宫宴,你把我从深坑里拉出来,你背我走过厚雪堆积的九曲长廊。你或许已经忘了,可我一直记着。” 此后的很多年里,她都在默默关注着他,情窦初开的少女心事,全部都和他有关。 他带兵去边关的那五年里,她比任何人都关注战事结果。 她会常常去城中寺庙为他祈福。 远方传来捷报,她就去菩萨面前献一束花。 前世的她,献了五年的花,没想到等来了他的死讯。 可今生明明不一样了,她想试着争取。 高岭之花又如何? 她贪婪地想得到他,如同鬼魅妄图将仙人拉入怀中。 哪怕不相匹配,她也不在乎了。 她只在乎他。 许清凝看不见萧屿的表情,她收敛了所有锋芒,小心翼翼地去抱住他的腰身,以此来感受他的温度。 “我把你当作拯救我的神明,当作我踽踽独行仰望的明月。” “所以……给我一个答案好吗?” 她在等待他的回答。 …… 萧屿半坐在床头被许清凝抱住,他浑身僵硬如铁,不敢动弹丝毫。 如果许清凝今夜不说,他不会知道她的情如此之深。 在她心里,他完美无瑕,而她虔诚如信徒。 可她的爱越是深重,他就越是无法承受,一旦拒绝起来,竟让他感受到了千刀万剐凌迟处死般的疼痛。 因为他不是神明,也不是皎皎明月,他是满身血债、披着人皮索命的孤魂野鬼。 不知过了多久,萧屿闭上双眼,低哑道:“我没那么好,真的……别把我当作好人。” 许清凝感受到萧屿胸膛跳动加快了,尽管他的言语再冷静,可他的身体不会骗人。 “那不重要,我只在意我触碰到的这个你。” 萧屿握紧了手,强行把悸动压制下去。 他自嘲道:“等你日后见过真实的我了,你会失望。” 许清凝愣了很久,没有反应。 约莫半刻钟后,她才含起笑问:“算是拒绝吗?” 萧屿轻轻推开了许清凝,起身不忘将棉被给她盖好。 “夜深了,睡吧,我全当你没说过这些话。” 许清凝看着萧屿远去的身影,她不甘心,生理上竟也开始隐隐作痛。 “今夜的话,我只说这一次,日后将军想听,可就没有了。” 房间里除了她的声音,再无别的。 …… 萧屿坐回了屏风后,松开手掌,已经是满手的血。 他把所有的情绪溶于眼神里,放在最珍重的角落里,不会告诉任何人。 他静静看着窗外。 下雪了。 今年的雪,比往年都来得早些,也更大些。 宫门拦轿那日,他发现了她耳后的月牙疤痕,就知道那个小女孩是她了,不然也不会允许她一次次靠近。 他勾了勾唇,却是无尽苦涩。 是他允许自己被她攻陷,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可在喜欢之前,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 他肩上承载的不只是自己这条命。 既然是能预料的结局,何不如就此终止呢? 这一生,他不敢奢求太多,能护着她寿终正寝即可。 …… 许清凝能猜到是这个答案,也没有多意外,只不过还是很难受,没有任何一种拒绝是不伤人的。 她缩进被子里,无声恸哭着。 这是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今后注定要渐行渐远了。 耗尽了所有勇气,放弃了所有廉耻,为自己卑劣的贪婪欲望去争取一次,到底还是不可得。 真可笑啊。 她在嘲讽自己。 …… 天刚蒙蒙亮,萧屿就送许清凝离开了。 下了整夜的大雪,放眼望去,大地已经一片白雪皑皑。 萧屿将狐裘披风裹在许清凝身上,翻身从马车下来。 “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剩下的路,郡主日后要自己走。” 他说完,强忍着没有看她一眼,匆匆离去,生怕再看就没有离开的勇气了。 许清凝见他走远了,自己也跳下了车。 她赶走了车夫。 “你们回去吧,我自己能走回家。” 脚尖触地的时候,还是有些轻微的疼。 每走一步,就会在身后留下深深的脚印。 许清凝以一种自虐的方式徒步行走在雪中。 这儿离长安王府不远了,可她脚上有伤,走得很慢。 忽然,天空又下起了飘雪,鹅毛般的雪花洋洋洒洒落在许清凝身上。 她抬头向上看,雪花就贴在她脸上,融化成水流下来,像极了眼泪。 可她知道,她没有哭。 “今年看到的第一场雪啊。” 话本子里常说,若是能和心爱之人同看初雪,便能白头偕老厮守一生。 许清凝在想,萧屿回去的路上也看到了这场雪吧。 雪一下,脚下的路就更难走了。 她不小心扑在了雪地里。 那件红狐披风掉了,冷意从衣领缝隙里钻进去,冻得许清凝不禁战栗起来。 好冷。 她没有立刻起身,静静趴在厚雪上,身体冷了,心里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把伞撑在了她头顶,挡住了飘落的雪花。 第92章 犹记雁归时 春风般温柔的声音传入许清凝耳朵里,仿佛也带来了春日的暖意。 “姑娘,在下扶你起来吧。” 许清凝看过去,面前的男人青衫素袄,身形高挑瘦弱,脸色很白,看起来有些不太健康,像满腹诗书的读书人。 明明不着锦衣,浑身自有风华。 君子端方,温良如玉。 是他…… 许清凝心中微诧,不就是她在桃县遇到的那个书生吗? 当时,她主张去金南山挖井,官差们都不信能挖出水,是他极力劝说别人相信。 没想到他也来京城了,还偏偏在她这样狼狈的时候相逢。 不过看他表情,似乎没认出她来,毕竟她那时戴着面纱还穿着男装。 许清凝这回记得问了,“你是谁?” 他彬彬有礼地回答,“在下沈雁书。” 许清凝听到这个名字,陡然精神起来了,回忆涌入脑海。 “你刚才说……你是沈雁书?” 沈雁书颔首:“是。” 他觉得这姑娘的眼神有些奇怪,他们曾经认识吗? 但只是一瞬疑惑,他朝她伸出手:“在雪地待久了,怕是会感染风寒,姑娘还是起身吧。” 许清凝呆呆看着,没有动。 她记得,今届的状元郎就是沈雁书。 在萧屿死后、楚琼把持朝政的那五年里,满朝文武无人敢与之抗争,唯独一个沈雁书。 他想挽救濒临灭亡的王朝,呕心沥血、苦苦维系了五年之久。 尽管楚琼最后当了皇帝,沈雁书依然在许清凝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不仅仅因为沈雁书的政绩,还有一点,他是齐嫣前世心心念念要嫁的状元郎,最终也成了她的驸马。 许清凝感觉一切都乱了,所有的事都让她猝不及防。 她这辈子怎么会遇见沈雁书呢? 此刻,沈雁书搭着许清凝的手腕,将她搀扶起来。 “雪越下越大,姑娘还是早些回家吧。” 他把伞交给许清凝,自己淋着雪走了。 许清凝握着伞柄,这人还真是善良,都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就出手相助。 她也没多停留,撑着伞回了王府。 …… 许清凝彻夜未归,院子里的人都担心坏了。 秦嬷嬷:“郡主昨夜去哪里了?” 许清凝:“我睡在了客栈,没什么事的。” 秦嬷嬷拍了拍许清凝身上的雪花,“天寒地冻,你最怕冷了,最近还是不要出门,奴婢去给你煮碗姜汤来。” 许清凝点头“嗯”了声,她把宁安叫进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吴月之前便欺负过你,是吗?” 宁安知道是瞒不过许清凝的,点了点头,“我们见过一次。” 许清凝:“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宁安:“一点小事,没什么的……” “我让你跟着我,不是为了让你受气的。我说过我是把你当弟弟看的,旁人欺负你了,你别忍着。” 宁安揪着袖口:“当时郡主和吴海有交易,我不想让你为难。” “你以为我除了救吴月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得到账本吗?”许清凝已经忍让克制了一辈子,她不想再忍了,也不想让身边的人忍。 她眸光狠厉,“我会让吴月自食其果的。” 几日后的下午,一伙人用麻袋罩住吴月,把她丢在小巷子里。 许清凝觉得有仇就要趁早报,别憋在心里,不然憋坏的是自己。 吴月怎么对她,她就怎么对吴月。 而且对付吴月这样的人,许清凝根本不用想别的计谋手段,最直接粗暴的方式就是最好的。 许清凝把鞭子放在宁安手里,“她打你的两鞭子,你去还了,别怕。” 宁安有些犹豫,他从小到大都是被别人打的,从来没有打过人,每次挨打的时候也不敢还手,因为越还手,就会被打得越惨。 可眼前的女子,却告诉他不用害怕。 宁安握着鞭子,看向那个麻袋,心想还是算了吧,其实他不觉得有多委屈,吴月打的那两鞭子对他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了。 这会儿,吴月听到了许清凝的声音,开始破口大骂道。 “贱人,我就知道是你!那天我都已经向你道歉了,你竟敢私自找人打我?等我告诉爹爹,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就等着死……” 吴月的话还没说完,一鞭子就打在了她嘴巴上。 宁安盯着麻袋,又是一鞭子下去。 他受欺负没关系,但是许清凝不能,谁都不能骂她! 许清凝说:“留口气就行。” 吴月疼得嗷嗷直叫,刚开始还口出恶言,几鞭子下去,就各种求饶救命。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们了……” 宁安不记得打了多少下。 直到许清凝说:“好了,我们回去吧。” 打完后,宁安问她:“吴海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做什么?” 许清凝得到了账本,吴海对她就没有价值了。 而且,他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贪污受贿了那么多年,又得罪了楚琼,现在不夹着尾巴过活,还敢对谁动手? “吴海已经是半个死人了,他能做什么?放心吧。” “我要担心的反而是楚琼。” 许清凝利用齐嫣烧了明月楼,救了那一百名少女,楚琼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怕是想通了。 他一旦想通,就会准备反击。 许清凝拿捏不准楚琼想做什么,她现在也没有扳倒他的能力。 毕竟这几年下来,楚琼在朝堂的势力根深蒂固。 就算许清凝此时把账本公布于众,只会迫使楚琼提前谋反,并不能让他死,所以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 此刻,首辅府邸。 楚琼将齐嫣关了几天,见她消停了,才来见她。 “公主,你现在想清楚了吗?” 齐嫣面容有些憔悴,好几天没合过眼了。 她所得的一切,都是源于死去的母妃。 现在她烧了明月楼,父皇不会原谅她的。 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她的丈夫了。 这段时间,她仔细想了很多,的确是自己太冲动了。 她知道眼前男人手腕铁硬,还是先服软吧,“这事是我做错了,我中了许清凝的圈套。” 楚琼见齐嫣变得温顺了,他态度也缓和了不少。 齐嫣问他:“我该怎么办呢?” “交给我吧。”楚琼朝她蹲下来,温柔地摸了摸她的侧脸,“我会为你报仇。” 齐嫣满眼茫然,“当真?” 楚琼笑而不语。 第93章 神女 日子一天天过去,快到年底了,许清凝计算着,除夕之前应该会放榜。 按照前世的发展轨迹,沈雁书不出意外便是状元了。 她提笔在纸上写了“沈雁书”三个字,看了一会后,又把纸叠起来压在书册底下。 这个人,曾以一己之身对抗腐烂的王朝,最终力竭而死。 许清凝还以为他长得魁梧刚毅,没想到是个单薄孱弱的书生,不禁生了几分敬仰。 目光看向窗口放着的竹伞,有机会的话,她还是得去亲自见见他,要是那日多问几句,得知他如今的住处就好了。 “宁安,外面的雪融化了吗?” 这些天一直都在下雪,许清凝想出门都不方便,苏湄雪快要成亲了,她得去苏府见见,以后苏湄雪嫁进东宫,想见面可就难了。 宁安出去走了圈回来,“还没有完全融化,不过路上已经能走了。” “备车,我要去苏丞相府。” …… 许清凝到苏府的时候,正好赶上他们在用午膳。 苏丞相在上朝,家中平时就苏夫人、苏湄雪和她庶出的弟弟苏迎,还有几个姨娘,他们相处倒也和谐。 苏夫人对许清凝已经很熟悉了,亲切同她打招呼,“郡主还没用午膳吧,快坐下来一起。” “好。”许清凝也不客气。 这些年来,她在苏家吃过的米怕是比在自己家的还要多。 苏夫人性格温柔端庄,对谁都是和颜悦色,仿佛从来不会生气,她还有一手好厨艺,尽管贵为丞相夫人,依然坚持亲自下厨。 许清凝看着满桌佳肴,赞美道:“我真有口福,相府的菜比我家里的好吃多了。” 苏夫人给她夹了块排骨,“那便多吃点,我瞧你比上次还瘦了许多。” “瘦了吗?”许清凝不禁捏了捏自己的脸,还真是少了点肉感,原来情场失意真的容易瘦身。 苏湄雪听到这话,看许清凝不由多了几分担心。 “何止是瘦了?我看你还憔悴了很多。” 许清凝这段时间,每日都早起早睡,还按时吃饭。 她小声嘀咕了句,“有那么明显吗……” 十岁的苏迎放下碗看她:“凝姐姐肯定是挑食所以饿瘦了,我从来都不挑食!” 许清凝伸手拈了苏迎嘴边的米粒,调侃道:“就你厉害。” 用完膳后,许清凝便和苏湄雪去后院子里闲坐着了。 苏府人丁不算少,苏丞相除了苏夫人外,还有几个小妾,但那些小妾被苏夫人管得服服帖帖的,从来不敢兴风作浪。 苏夫人不喜社交,几乎不参加京城贵妇们的聚会,平时要么去寺庙,要么是研究厨艺。 小妾们也喜欢陪着苏夫人,她去拜佛的时候,她们就去祈福烧香;她去下厨的时候,她们就去帮忙切菜打下手,倒是比待在苏丞相身边的日子还久些。 苏迎是苏相唯一的儿子,他生母没读过书,怕见识浅薄耽误了儿子的教育,便主动把他交给苏夫人去养。 苏夫人对苏迎是视如己出,不曾苛待。 苏迎从来没有感到丝毫轻贱,正在高高兴兴堆雪人呢。 许清凝瞧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总想象不出来是怎么做到的。 “雪儿,我还挺喜欢这儿的氛围,大家好歹能和睦相处。” 苏湄雪婚期将至,心里的忐忑也就越多了。她拉着许清凝的手说:“你喜欢的话,便住在这儿陪着我吧。” “我倒是想。”许清凝顿了顿:“可是万事由不得人。” 苏迎的雪人堆完了,他回头看向许清凝,“凝姐姐,你看我堆的雪人好看吗?” 许清凝看他的脸都冻得红扑扑了,“你不怕冷啊?” “不怕!”苏迎拉着许清凝也往雪地里走,“我们来打雪仗吧!” 苏家人都是克己复礼的典范,他们都不会和苏迎玩闹,只有许清凝才会,所以苏迎可喜欢她了。 许清凝抓起地上的雪揉成团,朝他砸过去。 “那我把你打哭了,你可别告状!” 苏迎也在反击,但他到底还小,打不过许清凝,被她砸得满头是雪。 苏湄雪看他们两个玩得不亦乐乎,无奈摇头,“你们可小心点,别摔着了。” 许清凝身上也都是雪,但她在笑,很久没有快乐过了。 直到玩累了,许清凝才歇下来。 她对苏迎招了招手,“不打了,过来。” 苏迎天性活泼好动,像是永远不会疲惫,“凝姐姐是不是累了?” 许清凝揉了揉苏迎的头,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没想到你长这么快,只比我矮半个头了,再过段时间,就会比我高了,我怕是真打不过你了。” 苏迎奶声奶气地说:“母亲说摸头会长不高的,凝姐姐以后不要摸我头了。” “哦,还不许我摸头了!”许清凝转移了话题:“那我交代你的任务完成了没?把你写的字帖拿来看看。” 一提到学业,苏迎立刻耷拉脑袋,“我……” “你肯定没写对不对?”许清凝敲了下苏迎脑袋,“字那么丑还不练,你爹可是盼着你长大了能考个状元呢。” 苏迎还不知道状元是什么意思,“我才不想烤状元,我想去烤红薯。” 许清凝忍俊不禁,“好好好,那你以后就去烤红薯吧,到时候得让我免费吃。” 苏迎反而自豪起来,仿佛已经成了名扬天下的烤红薯大师。 “那是当然!” 许清凝没想到,在世家大族里面,还能养出这么单纯可爱的孩子。 “不过,你现在不去好好读书,你爹回来肯定会打你的,他发火的时候可凶了,我都怕他,你快回书房吧。” 苏迎最怕的就是他爹了,“那我去做功课了,我这学年要是得了夫子夸赞,凝姐姐要记得带我出去玩。” 许清凝:“好。” “拉勾。”苏迎伸出小手拉了勾,然后才蹦蹦跳跳去了书房。 苏湄雪笑了,说:“我这弟弟和你倒是挺亲近。” 许清凝:“谁让你成天监督他学习,又不陪他玩,他当然怕你了。” 苏湄雪的面容浮现几分肃然:“我娘生我之后便伤了身体,不能再有孕,只好添了几个姨娘。迎儿是三姨娘所生,但他一直养在我娘这边,是我们苏家未来的希望,将来如若不能考取功名,苏家怕是……” 说到这里,苏湄雪不禁忧心忡忡。 虽说苏家是历经两朝的世家大族,但苏丞相年事已高,他久居丞相之位也越发力不从心,苏家若是没有后继人才,无法维系家族荣耀。 这也是苏丞相培养苏湄雪当太子妃的原因。 许清凝思索着,楚琼前世没这么早对苏家动手,还有时间可以挽救。 “雪儿,你不用担心太多,好好准备你的婚事就行了。” 苏湄雪:“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虽说她这段时间足不出户,但不代表一无所知,她的凝凝早已蜕变成了另一个人,周围是危机四伏。 许清凝故作轻松:“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每天都过得很好。” 苏湄雪叹气,“你原先说你最想得到自由,我还是希望你能离开京城是非之地,这儿的人不会快乐的。” 许清凝没有说话了,只是将头靠在苏湄雪肩上。 “我以后会离开的。” …… 傍晚时分,许清凝才从苏府离开。 她回头望着“丞相府”几个字,不由感受到了沉重。 苏府和长安王府不一样,苏湄雪和许清凝也不一样。 苏丞相是两朝重臣,苏湄雪从小被寄予厚望,她爱着她的家人,自愿承担整个家族,她离不开这儿。 许清凝不幸但又幸运的就是,不必承载长安王府。 等该报的仇报完了,许清巍也有了自保的权力,她是真的想离开京城。 许清凝看着驾车的少年,忽然开口道。 “宁安,等事情办完了,我想带上你,还有紫兰和秦嬷嬷,我们往江南走吧,听说那儿四季如春,月月都有鲜花盛开,就算是冬天也不会太冷。” “到时候,我就在小镇上买个房子,紫兰会做衣裳,她可以去开个裁缝店,秦嬷嬷手巧,能帮镇上的新娘子梳妆,你会药理,就开一家小医馆吧……” 许清凝托着腮,仿佛在幻想那个场景。 “至于我,我就在院子里种花喝茶,当个闲散懒人,你们可别嫌我。” 宁安闻言,回头看向她,清澈双眸中满是笑意。 “好。” 许清凝也跟着笑了,就算那个人不要她,她也会活得好好的,一定会的。 …… 是夜,楚琼冒着风雪,进宫去见了皇帝。 明月楼没了,对皇帝的打击很大,他整个人郁郁寡欢,像是失去了心理支撑,已经好久没有上朝了。 即便是楚琼来了,皇帝的眼皮子也没抬起来过,懒懒问他:“首辅有何事啊?” 楚琼:“皇上,明月楼虽毁,但还有一个法子可以为贵妃祈福。” 听到这话,皇帝眸中陡然有了光亮,立马坐起来,“你说!” 楚琼:“灵庙向来供奉历代皇室牌位,聚集了天底下至尊至贵之气,是最佳地点。若皇上选一至纯至善的神女前去灵庙,日夜为郑贵妃祈福,娘娘在天自能安息。” 楚琼所提的法子,不必劳民伤财,但用供奉皇室祖先的灵庙为死去贵妃祈福,也可将皇帝塑造成一个罔顾礼法的昏君。 皇帝显然不在乎礼法,他在乎的是:“那怎么找到神女呢?” 楚琼看向旁边站着的白发男人,“国师定然可以算出来。” 天言道人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掐指算了算。 “此人便是平阳郡主许清凝。” 第94章 不着寸缕 楚琼稍稍低头,心道:许清凝啊,你准备好承受我的反击了吗? 很快,封许清凝为神女的圣旨就下达长安王府了,一同抵达的,还有几千禁军。 许竣看着王府外重重包围的禁军,心知这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不知道皇帝为何选许清凝当神女,也不知道她会面临什么。 天言道人之前打算用少女生祭,现在选许清凝为神女,估计是想要她的命。 直觉告诉许竣,此去怕是凶多吉少。 然而天性软弱的许竣,还是什么都不敢做,他把圣旨交到许清凝手里,有些于心不忍。 “阿凝,你准备一下吧。” 许清凝仔细看了圣旨几遍,不用猜,选她当神女肯定是楚琼的阴谋。 什么神女?什么祈福? 不过就是请她入瓮。 灵庙在京城百里之外,许清凝就算是死在那儿,死讯传到长安王府也得好几天。 天高路远,她会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许清凝深吸了口气,很快冷静下来了。 “他们让我什么时候出发?” 许竣说:“只给你一个时辰准备,车马和禁军都在府外等着了。” 许清凝知道避无可避,她面无表情,没有惧怕也不慌乱。 “我知道了,先回房里收拾点东西。” 许竣真是看不明白许清凝了,这样大的事砸在她身上,不哭不闹,竟有几分坦然赴死的从容。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自己空顶个王爷名衔,无权无势,只能叹气走开了。 许清凝回到房间,把门窗都关上,只叫来了宁安。 她按住他的双肩,“宁安,你听我说,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做。” 宁安知道情况紧急,他也跟着紧张起来了。 许清凝:“我马上要被送去灵庙了,这一去不知能不能活下来,等外面包围王府的禁军离散,你立刻就召集所有的暗影卫来救我。” “还有……”许清凝微微闭眼:“若是救不了我,你别硬来,科考放榜之后,把账本交给一个名叫沈雁书的人。” 宁安听到“死”这个字的时候,心被刺了下。 他言语倔强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许清凝:“我是说假如,假如我死了,你一定要去找沈雁书。” 宁安还是头次听到这个人,“沈雁书是谁?” 许清凝半是嘲讽地笑了笑,“一个心系家国妄图挽救山河的傻子,我也只能把账本给他。” 假如她真死在灵庙,不久后沈雁书新科及第,他定会尽全力铲除楚琼这个奸臣。 “宁安,你记住了吗?” 宁安眼眶泛红,他是真切感知到了许清凝要离开的事实,点头说:“我记住了。” 许清凝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哭,还是那句话,我会活下来的。” 她整理仪容之后,便大大方方走出去了。 …… 前来接许清凝的,正是天言道人。 天言道人看到许清凝第一眼,就满心惊艳,原来传言非虚,此女确有艳绝天下的容颜,尤其是她眉眼中的韧性,会让人不禁产生一种想要折服她的心思。 早知如此,他当初何不直接向皇帝提议,用此人血肉生祭贵妃娘娘呢? 美人的血,一定很好喝吧。 他不由舔了舔唇齿,对许清凝不怀好意地笑着,伸手去搀扶她:“神女,请上马车。” 许清凝只听说过天言道人,今天是第一次看见。 他满头白发,一袭仙气飘飘的紫衣,据说年过百岁了,可皮肤光滑细嫩,脸上没有一丝皱纹,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年轻倒是年轻,不过许清凝可没看见仙风道骨,反而觉得处处透着妖气,不像好东西。 什么仙人?明明就是妖道! 许清凝避开了天言道人的触碰,上了马车。 一上车,许清凝就闻到了奇异的香味,估计是迷香一类的,他们大概怕她半路逃走,所以才在车里放了迷香。 她趁自己还没吸入多少,忙用手帕捂住了鼻子。 许清凝其实没有想过在路上逃,那样不就相当于抗旨了吗? 抗旨要满门抄斩,虽然她不在乎许家,可还得顾虑远在桃县赈灾的许清巍。 她不会逃的。 但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圣旨是让许清凝以神女的身份,前去灵庙为郑贵妃祈福,并没有直接说让她死,她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许清凝正思考着,头却越来越重。 迷香还是钻进了她的鼻息里,令她无力靠在车里晕过去了。 …… 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灵庙了。 他们在灵庙弄了间祈福殿,许清凝就被关在里面。 许清凝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着寸缕坐在浴盆里,水刚好淹到她肩膀的位置。 全身所有衣服都被脱下了,发簪耳环也被取走了,也就是说,她藏的那些暗器毒药都被搜走了。 两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婢女正为她擦洗身体。 许清凝问:“你们是谁?” 她们异口同声道:“奴婢是来为神女沐浴净身的。” 许清凝浑身无力,她现在很累,连手臂都抬不起来,她并不喜欢被人触碰,很是抗拒。 可这两个婢女死死压住她,仔细擦洗她身体的每一个地方、每一寸肌肤,像是在检查什么,生怕她藏了东西。 许清凝不由联想到待宰的小白兔,死前也是要被拔掉所有的毛发,放在水里反复搓洗。 楚琼那人就算要弄死她,也不至于搞这么多流程吧,事情的发展越发迷离了。 也不知洗了多久,许清凝浑身皮肤都要被搓红了,再洗下去,她整个人要脱皮了。 婢女们把许清凝从浴盆里架出来,擦干她身上的每一滴水。 然后,其中一个端着衣服走过来。 “奴婢现在为神女装扮。” 许清凝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她们干什么都行,她就像是被随意打扮的布偶娃娃。 这套衣裙穿在身上很轻薄,没什么重量感,大概是蚕丝质地的,在寒冬里显然不保暖。 她们为许清凝穿好衣服后,接着为她梳妆。 许清凝所有的头发都被盘起来,婢女在她头顶戴上发冠,发冠两边各插一支对称的步摇,最终用朱砂在她眉心点了颗红痣。 全身衣裙是白色的,唯独披帛上以金丝绣了圈五彩祥云,看上去的确有那么几分庄严圣洁的样子。 许清凝瞧着镜子里的人都不像自己了,倒真像什么所谓的神女。 “奴婢领神女前去为贵妃祈福。” 第95章 过来,取悦我 婢女强行将许清凝带出去了。 推门进去,她们手一松,许清凝就摔在地上。 这房间摆放了佛像,四周封闭,正中央的那尊佛像最大,应当是镀了金,看起来金光闪闪。 不知为何,虽然四面都是佛像,许清凝却觉得鬼气森森,莫名有些冷。 紧接着,一男子从正中央佛像后面走出来。 许清凝看见了他:“楚琼……” 楚琼勾起唇角,坐在许清凝不远处,他双手搭在膝盖上,眼神嘲弄,打量了她全身几遍,对这身装扮很是满意。 真像一个神女啊。 可神女又如何? 还不是得乖乖趴在他面前,等待着被毁灭。 楚琼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亲手撕毁那些看起来圣洁高贵的人。 九五之尊的天子,被他玩弄于鼓掌。 养尊处优的公主,也向他服软乞怜。 而眼前的神女,会不会比烟花柳巷的娼妓还要淫荡呢? 他不知道。 但……很期待。 所以,楚琼特意选在了这么个四面佛像的房间,还特意让人将她打扮成最圣洁的神女。 他就是想看看,神女和娼妓有什么区别? 许清凝也在观察楚琼,他出现在此处,并不让她意外,她注意到了楚琼身后的镀金佛像。 佛像脚边放着香炉,袅袅香烟已经弥漫到许清凝呼吸里。 这香和她以往闻过的都不一样。 许清凝体内腾升一股奇异的燥热,伴随着阵阵袭来的瘙痒,皮肤泛红。 她呼吸开始不顺,喘了好几口大气。 “你对我做了什么?” 楚琼看她的眼里尽是冷漠阴鸷。 “也没什么,一点媚香而已,据说此物能激发每个人最原始的生理欲望,我想让神女体验下什么是极乐。” 许清凝咬紧牙关,撑着自己从地面坐起来,靠在墙角,尽量保持冷静。 可那媚香实在太过强烈,没多久,她眼神已然涣散迷离,脸上满是薄汗,染了层粉红色,像是清晨沾了露珠欲放的鲜艳玫瑰。 “可你也吸入了……” 话说出口后,许清凝差点忘了,楚琼他那儿不行。 她愤然骂道:“卑鄙!” 楚琼没有否认,“我何止卑鄙呢?” 最美的女人放在眼前,最烈的媚香四周萦绕。 他置身于此,也是想让自己体验一下,到底会不会产生情欲? 但楚琼坐在离许清凝有些距离的地方,没有靠近。 他不缺女人,对女人也没兴趣,更不会去强迫她,那样多没意思啊。 楚琼要让许清凝主动勾引他。 他要让这位看似高贵圣洁的神女变成一滩低贱的烂泥。 等她苦苦哀求的时候,他不会同她交合。 他会冷眼旁观,看着她被媚香折磨而死。 楚琼唇角牵起笑意,轻声道:“神女啊,这媚香是国师特制的,吸食之人若无解药,就必须与人交合,否则会死。” 许清凝感受到了疼痛,意志力也正在被摧毁,她明明很想将楚琼千刀万剐,可她很热,他在她看来却是浇灭自己的水。 不得不说,活了两辈子,见过最变态的人就是楚琼了。 “你就是个变态!” 楚琼对许清凝的辱骂毫不动容,眼底笑意愈深。 他反问:“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烈女?” 许清凝现在的语气软绵绵的,满是缠绵缱绻,没有半点力道。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羞辱我吗?即便我今天受媚药控制与人交合,当作被蚊子叮了口便是,我并不会觉得羞耻,贞洁只是用来束缚女人的枷锁,我不在意。” “我在意的是,这个人偏偏是你,这会令我无比恶心!” 楚琼原本是等着羞辱许清凝,听着她这番话,脸色绷不住了,倒像是被她羞辱了一番。 她的意思不就是在说,今日是谁都无所谓,唯独他不行。 他脸色阴沉沉的,“许清凝,你就那么厌恶我吗?” “是!” 楚琼气极反笑:“很好,那我就看着,你是如何向你最恶心之人献媚的,我等着你向我脱衣解带。” 许清凝浑身都很热,她不受控制地去撕扯自己的衣服,想以此来透透气。 这身蚕丝神女服本就做得轻薄,她几下动作,便扯烂了衣裙,露出大片雪白肌肤。 她深呼吸着,脑海里默念佛经,可毫无作用,毕竟四面都是庄严佛像,反而还添了几分禁忌的暧昧。 楚琼的目光故意在许清凝身上流连,看吧,她快坚持不住了。 大概是常年太过压抑自己的七情六欲,这最烈的媚香对他并无效果。 他没有觉得身体有何异样。 只是……有点渴。 喉结不由动了下。 许清凝往楚琼所在的方向主动走去。 可一想到要向楚琼谄媚勾引,她就恢复了些许理智。 她拔了冠上的步摇,狠狠刺在手臂上。 血流出来后,身体里的媚劲稍微缓解了些。 楚琼见状,“你以为这样就能撑下去?别撑了,我知道你扛不住的。” 许清凝退到离楚琼最远的角落去,闭上双眼不去看他…… 媚香继续从她身体各个毛孔钻进去,根本没有避开的余地, 很快,她再次睁开双眼,不受控制地看向楚琼。 不用想也知道,此时的眼神定是柔情似水,妩媚撩人。 许清凝无意识舔了舔嘴唇。 楚琼对上了许清凝的眼神,感觉身体某个部位开始灼热起来,竟然无法控制。 他厌恶一切无法控制的事,心里有些慌了,换了种坐姿,重新整理了下袍。 为什么……会对许清凝产生那样的反应? 难不成这媚香真是太厉害了? 不过他算是确定了一件事,他不是不能起欲望。 楚琼立刻给自己喂了颗解药,用来压制体内的媚香。 好在还是带了解药的。 他闭上眼,让自己恢复平静。 “你坚持不了多久了,还不来求我吗?” 许清凝吐出几个字:“你做梦吧!” 楚琼:“媚香是天言道人特制的,就算是清心寡欲的尼姑,最终都会变为荡妇,你就算死撑着,终究是时间问题。” “别挣扎了,放弃吧。” 他在朝她招手。 “神女,过来取悦我。” 第96章 你还是去死吧 许清凝闭住眼睛捂住双耳,不去看不去听,可却不得不想。 她知道自己有多厌恶楚琼,可他的存在就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绳索,拉着她朝他靠近。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许清凝身上的汗越来越多。 最终她还是朝着楚琼走过去了。 楚琼坐在原位,勾起了笑意。 他等着许清凝投怀送抱。 许清凝跌坐在楚琼腿上,双手搭住他肩膀。 这一刻,楚琼体内的那股燥热再次窜上来了。 奇怪,他不是已经服用过解药了吗?为什么还会…… 而且更加强烈了! 他望着眼前这张脸,呼吸不由加重了些。 许清凝的手勾着楚琼的腰带,眼神迷离,充满欲望。 “大人,是这样取悦吗?” 这一声,当真是酥软到骨子里,楚琼整个人都绷不住了,此前从未生出过的欲念同时涌入下身。 他想要她。 就在他意图按住女人腰肢的时候,她的手往上移动,用那根簪子狠狠刺向他心口。 楚琼对危险一向反应敏锐,他察觉到许清凝要刺自己,便躲开了。 她没有刺中他心脏,只是扎在了他肋下。 他一抬手,把她扔了出去。 “你……!” 许清凝知道,时间再久点,她就坚持不住了,干脆先杀了楚琼。 就算她今日非得与人交合,死了的楚琼,也比活着的楚琼要好些。 可他的确太小心了,即便是意乱情迷的时候,也保持警惕。 楚琼捂住肋下冒血的伤口,要是他刚才没躲过,现在就被刺死了,许清凝下手可从来没留半点余地。 所谓的旖旎情愫全部散尽。 他动了杀心,打算掐死她。 许清凝:“这簪子上我沾了毒,你要是敢杀我,没了解药,你也会死!” 楚琼不信:“你在骗我,不可能有毒的。” 他之前让婢女检查了她身体所有地方,她不可能藏有毒药。 越是危机时刻,许清凝越是冷静,她不反驳:“你当然可以不信,要死大家一起死。” 楚琼生性多疑,且比任何人都惜命。 他看许清凝有恃无恐的样子,心里也在嘀咕了。 万一那簪子真有剧毒呢? 还是先找天言道人检查检查。 想到这,楚琼便疾步离开了。 他走出去后,不忘吩咐了婢女几句。 那几个婢女把许清凝拖回了原来的房间,将她扔进冰冷的浴盆里,还给她喂了解药。 这可是大冬天,冷水刺骨如刀。 许清凝冷得直打哆嗦,但那股媚香仿佛消散了,她恢复了力气。 婢女们将她捞出来丢在地上,就打算离开了。 许清凝趁最后一个婢女转身离开房间时,用身上湿漉漉的金丝披帛从后面套住她的脖子。 她用最大的力气去勒,两只手都勒得发青了。 片刻后,这婢女没了动静,瘫软在地。 许清凝扒了婢女的衣服给自己换上,然后跳窗出去了。 …… 此时,楚琼已经去找了天言道人。 天言道人正盘腿跪坐在佛像前,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听到来人声音了,才睁开眼睛。 “办完了吗?” 楚琼语气有些烦躁,“你给我看看,我到底中毒了没?” 天言道人满脸疑惑地打量他,待看到他肋下伤口时,不由笑了。 “媚药都给你了,你该不会是被她给伤了吧?” 天言道人话里的鄙夷很明显,一贯清心寡欲的权臣终于伪装不下去了,原来也会迷恋女人的肉体。 楚琼:“别说废话了。” 天言道人:“你没中毒,小伤而已。” “可恶!”楚琼就该猜到,许清凝是弄虚作假。 他起身想再去找她。 天言道人还等着吸许清凝的血呢,“你玩都玩过了,别忘了要把她交给本道,本道要活的。” 美人的血,定是美妙极了。 他还等着呢。 楚琼没搭理他,赶回去的时候,许清凝已经不在房间了。 地上只躺着一具尸体。 他一拳打在墙上,“立刻让所有人去找!” 侍卫问道:“大人的意思是……还要留活口吗?” 楚琼如同遭遇了背叛,眼眶因愤恨而变得通红。 “生死不论!” …… 许清凝对灵庙不熟悉,绕了几圈几乎又回到原位,到处都是禁军,他们已经在搜查她了。 这次要是被楚琼抓到,必死无疑。 该怎么办? 许清凝晃了晃脑袋,朝着一间亮着灯的房间靠近。 她透过窗户缝隙,看到里面跪坐着的天言道人。 许清凝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靠近他,然后将簪子比在他喉间。 “别动!” 天言道人看见是许清凝,并无惊慌之色。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亲自送上门来了。” 许清凝手中簪子推进了几分,刺了几滴血珠下来,“起来!” 天言道人不会武功,他只是个炼丹药的道士,只能被许清凝架着走了。 许清凝挟持着天言道人走出去,楚琼等人已经将她团团包围了。 许清凝知道天言道人对楚琼有用,楚琼需要他给皇帝炼制丹药,以此控制皇帝。 她挟着天言道人往后面山峰退去,楚琼的人也是步步紧跟。 许清凝:“放我离开,不然我就杀了他。” 楚琼面无表情,“你以为我在乎这个人的性命吗?” 许清凝抿了抿唇:“他对你有用。” 楚琼嘲笑起来,他举起弓箭对准天言道人。 这会儿,天言道人也不禁慌了,他和楚琼好歹是多年盟友,楚琼竟如此狠心? “首辅大人,你这是要干什么,你该不会是要杀我吧……” 楚琼表情阴狠:“谁都不配成为我的威胁。” 话音落下,他手中的箭就朝着天言道人射去。 天言道人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中箭倒下了,血溅在许清凝脸上。 许清凝擦了把脸上的血,不由震惊。 她没想到楚琼真的不在意此人,唯一的筹码也没有了。 难道今日是必死之局吗? 许清凝不甘心,她好不容易重活过来了,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难道又要死在楚琼手里吗? 楚琼看着许清凝,如同看着一只待宰的兔子。 他恶劣笑着,将弓箭对准她。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求我。” 许清凝:“你就不怕我死后,把你五年前贪污军饷的证据泄露出去?” 楚琼闻言更是狰狞,“谁在乎呢?” 他反正是要谋反的,早一点晚一点有何区别? 等坐上皇位后,用点雷霆手段,谁还敢议论纷纷? 许清凝环视周围,灵庙的禁军怕是有近万人,她即便是拖延到暗影卫前来,怕是也无法救自己出去。 她知道没有胜算了,干脆做个能屈能伸之人,识时务者为俊杰,日后再说。 “你要我怎么求你呢?” 楚琼保持着弓箭对准许清凝的姿势,“跪下。” 许清凝似乎高估了楚琼:“跪下就行?” 楚琼:“……” 他好像没有在她脸上看到什么屈辱的神色,心里的无名火又冲上来了。 “你还是去死吧。” 第97章 我这条命,你别嫌弃 许清凝本来都打算跪着了,谁知这人出尔反尔? 她见楚琼拉动了弓弦,转身就跑。 第一箭,射在了她脚边。 许清凝不管不顾往山里跑。 楚琼气得手都在颤抖,很快又拉满弓弦。 第二箭,射中了许清凝的左腿。 她被迫跌跪下去,折断箭很快又爬起来了,咬紧牙关继续跑,不能停,他就是个疯子! 楚琼把弓箭对准了许清凝后背, 只要一箭贯穿她的心脏,她就死了。 他冷声问:“你还要跑是吗?” 许清凝不敢停下来,听到楚琼的话,不由回头看了他一眼。 只见第三箭直接朝着她的心脏而来。 许清凝眼睛睁大,她根本避不开了。 据说在死亡来临之前,人的内心反而会无比平静。 她并不恐惧,倒是想起了前些日子同宁安说的话。 她说要带他们去四季如春的江南,还要在烟雨小镇里买个院落,种种花喝喝茶…… 看来是实现不了了。 难免有些悲意。 就在许清凝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从天而降,他手里提着把大刀,将眼前那箭一刀砍断。 傲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 他背对着许清凝,横刀而挎。 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夜幕已经降临,许清凝看不清前路,却觉得他身披光芒。 “你是……” 他没出声,挑了根断箭聚集内力往前飞去。 箭矢刺破长空,夹带着几丝刺耳的声音,直直射向楚琼。 楚琼闪躲不及,断箭刺入他胸膛中,那力道生生将他逼退了好几米外。 他俯身呕出了一大口血。 侍卫围过来扶他:“大人,你怎么样了?” 楚琼嘴里含着血,愤怒已经充斥脑海,他盯着这个戴着面的人,满脸凶煞地说。 “去杀了他们!” “一个都不要放过!” 所有禁军朝着许清凝冲来。 男子以刀劈开那些人,自始至终没有说话,鲜血和头颅于他刀落处四处飞溅。 等稍微杀出条血路的时候,他抓住了许清凝的手。 掌心相贴,暖意暗涌。 许清凝看不见男子的脸,只能看见他戴着的鬼魅面具。 他们一同朝那山里头跑去。 楚琼不顾自己重伤,也追了过来。 “别让他们跑了,杀!” 许清凝腿上中了箭,走不了几步便摔下去,她知道自己跑不远了,便对这黑衣人说。 “你走吧,不要管我了。” 男子根本不理会她的话,弯腰将她抱起来。 就在他弯腰的时候,一刀砍在了他肩上,血肉被劈开、深可见白骨。 他没出声,徒手折断了刀刃,往周围一扫。 四名禁军无声倒地。 男子忍着痛,将许清凝扛在另边肩膀上,继续往里面走。 他的肩膀宽厚有力,许清凝很稳当,没有摇摇欲坠的危机感。 血从他衣领里浸染到了许清凝脸上,她眼里都沾了血,却看见前路满夜星辰、明月高悬,再没有比今晚更特别的夜色了。 可此刻生死关头,许清凝无暇他顾,哪有什么心思欣赏夜色? 她看见无数箭矢朝他们飞来。 箭上还裹了火药,这是想活生生将他们炸成烟花。 许清凝提醒道:“不好,他们要用火药了。” 火光铺天盖地而下,盖过了夜空的星月,轰炸开来。 越来越多的禁军围过来了,越来越多的利箭飞过来了。 许清凝心知是活不成了,她感觉身下男人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怕是早就遍体鳞伤。 “你放我下来,别管我了。” 男子比她想象中还要倔强,硬是不肯松手。 许清凝眼眶红了起来:“何苦呢?” 他们已经被逼到了山边边处。 黑夜中,看不太清山底下是什么,未知的东西就是带有恐惧。 男子将许清凝放下来了,他提刀挡在她身前,目视来人。 晚风呼啸而过,将他带血的衣袍吹得飞扬,满身肃杀,孤傲无双。 楚琼撑着重伤的身体追过来,表情几近疯狂,笑容扭曲。 他目光看向许清凝,她因为逃命早就狼狈不堪,血汗混在脸上,眼里总算有了几分恐惧。 她也会害怕了吗? 啧,多么可怜啊! 不知她会不会后悔刺他那一下呢? “这下你们无路可退了吧!” 许清凝往前走了半步,对他道:“楚琼,你要的是我的性命,和这个人无关,放他离开。” 楚琼比了个手势,示意禁军围上去。 他在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杀了他们……” 许清凝心知楚琼心狠手辣,只是可怜这个陪自己赴死的男人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捂住她双眼。 “别怕。” 许清凝还来不及反应,他就抱着她的腰,纵身一跃跳下了山。 …… 山下是条汹涌长河。 坠入水中的时候,许清凝头脑一片空白。 水流很湍急,稍微松懈就会被冲走。 可许清凝没有力气了,她游不动了,身体不断下坠。 男子拽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岸边游去。 不知过了多久,许清凝终于上了岸,而救她的人却不见踪影。 “人呢?” 天色黑沉沉的,许清凝只有依靠水面倒映的月光去寻找。 幸运的是,她在块大石头边看见了他。 许清凝爬过去抱住了他的身体,将他从水里拖出来。 男人一动不动,也没有呼吸起伏。 看着……像是死了。 四周静谧,心跳声如水滴般坠落入地。 许清凝忐忑不安地去揭开面具,总算是看见了他的脸。 她就知道是萧屿。 尽管他刻意戴了鬼面具,穿了从前不常穿的黑衣,还用了不常用的刀,伪装成一个陌生人的样子。 可许清凝知道,除了萧屿,还有谁会只身入千万人中来找她呢? 这一刻她很害怕,无尽的恐惧钻进心里。 她怕他会死。 许清凝去探了探萧屿的鼻息,手都在发抖,好在他还有点微弱的气息。 她轻轻拍着他的脸。 “醒醒,你醒醒……” 萧屿虽是昏迷着,但能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她喊着他的名字、想要把他拉回人间。 他终于睁开疲惫的眼皮,咳了几声。 四目相对,却有种无法言说的情愫流淌。 他们浑身是伤,从头到脚都水淋淋的,狼狈到了极点,没有半点郡主和将军应有的体面。 萧屿见许清凝活着,也算是松了口气。 他注视着眼前女子的脸,这张无数次入他梦中的脸、无数次乱他心魂的脸。 满脸血污下,看不见她曾经的丝毫美丽,可他依然觉得分外动人。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早就成为了她的俘虏。 许清凝忍住欲哭的冲动,双肩不禁微微战栗,声音亦是沙哑。 “你怎么敢……怎么敢一个人来?” 萧屿今日孤身前来,是在来之前安排妥当了,他便是死了,贺成他们也会继续下去。 “我此生背负太多,现在能给你的,只有我这条命。” “许清凝,你别嫌弃……” 第98章 我会保护你的 萧屿说完之后,便闭上了眼睛,他真的很累了。 许清凝见萧屿昏死过去,心里疼得厉害,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 “不,我嫌弃的,我不要你的命。” “你不是觉得我野心勃勃吗?既如此,你凭什么认为一条命就能满足我?” “我要至高无上的权势、要享之不尽的财富,你得好好活着,把我想要的都给我!” “萧屿,你起来啊……” 可许清凝不管怎么喊,都叫不醒萧屿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眼泪满脸都是也顾不得擦。 楚琼的人肯定还在追杀他们,不能在此地耽搁下去了。 她咬紧后牙槽使劲,抓了萧屿的两只手搭在身前,背着他一瘸一拐地往前面走去。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许清凝从前根本想不到,她竟也能背动身强体壮的成年男子,更何况腿上还负了伤。 她牙齿咬得几乎都出血了。 山路里,许清凝不知摔了多少次,摔倒后都会尽快爬起来,生怕耽误时间。 前路晦暗,可她眼里有光,心中有信念。 她什么都不想了,只想活下去。 她和萧屿都得活下去! 暗夜静悄悄的,许清凝听不见别的声音,只听得到自己厚重的喘息声,此刻的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韧。 也不知走了多久,许清凝终究是没力气了,她扑在地上,细碎石头正面刺入她体内,疼得她倒吸凉气。 萧屿也摔在她身侧。 许清凝翻了个身,她因疼痛而喘着气,胸腔不断起伏。 头顶是满目星月,寒风阵阵袭来。 身体好重,她真的走不动了。 这么一瞬间,许清凝在想,不走了,干脆死了算了吧,至少还有萧屿陪着她,也不算孤单。 可这种念头很快又被许清凝掐灭了。 不,她不甘心! 若死在这儿,她曾经遭受的苦痛、曾经付出的努力该怎么算? 她挣扎着又爬起来,拖着萧屿的手往前面挪。 好在找到了个小山洞。 许清凝拔了几茬枯草垫好,把萧屿放在上面,自己靠在边上稍微缓了缓。 好累、好困、好痛。 好想闭上双眼…… 但她看了眼旁边昏迷不醒的人,强撑着保持清醒,去探了探萧屿的额头。 很烫,大概是发烧了。 不用想也知道,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还在水里泡着,肯定会生病。 许清凝架起草堆,捡了几块石头,打算生点火。 她摩擦了好几遍,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火还是没生起来。 许清凝头回觉得自己很没用,真是个废物。 她没放弃继续摩擦石头,直到手心里都磨出了血泡,才冒出了丁点火星子。 仿佛看到了救星,许清凝眼前一亮,立即把火丢进枯草堆里。 火很快燃起来,呛了她一鼻子灰。 许清凝胡乱抹了把脸,把萧屿拖到火边上来,拿着碎瓦片去洞外挖了点雪。 她把装着雪的瓦片放火边烤着,搁置在旁。 然后,许清凝解开了萧屿的上衣。 她知道伤得最重的那刀在肩上。 许清凝不敢想象,当时的萧屿是怎么忍耐着,竟是半点声音都没哼出来,还扛着她继续往前走。 他肯定以为自己伪装成功了,他在想,如果她没有沿着河边去找他,他即便是死了,她也不会知道。 想到这儿,许清凝心尖泛起酸涩,捏了捏他的脸。 “你以为戴上面具,我就不知道是你了吗?” 她发现他肩上的刀伤,差一点就挨到脖子了,血还在往外流,便连忙抓了点草木灰洒在他伤处止血,扯了裙边布料给包扎起来。 许清凝小心翼翼端着融化的雪水,喂进萧屿嘴里。 雪水浸润了他干裂的唇瓣,没多久,他醒过来了。 火光在二人漆黑的瞳孔中跳跃。 许清凝不禁笑了,长舒口气,“你可算活过来了。” 萧屿问:“……怎么不丢下我?” 许清凝蹲在他面前,眼中熠熠闪光,“我不会丢下你的。” “咳咳……”萧屿咳嗽起来,胸腔肺腑都跟着抖动。 “你一个人逃,比带上我要容易。精明如你,应当知道如何打算。” 许清凝:“你说的没错,我把你扔着不管,现在都能翻过这座山了。” 萧屿看着她,目光怔了怔,低垂不语。 许清凝:“萧屿,你真是天底下最虚伪的人。” “你那么聪明,难道不知道是自寻死路吗?却还是要来找我。偏偏此前不久,我明明是被你拒绝的人。” 说到这里,许清凝有几分生气。 他凭什么嘴上说着无情的话,身体却做着引诱她的事呢? 简直虚伪至极! 许清凝朝萧屿凑近,她捧起他的脸,死死盯着眼睛,不让他有任何闪躲的机会。 她问:“你把我当什么人?又把你自己当什么人?” 然而,她却听见他说了句。 “你还欠我十万两银子。” 听到这话,许清凝内心是崩溃的,要不是他重伤在身,她真想狠狠揍他一顿。 “行,真有你的,萧大将军。” “讨债讨到命都不要了!” 许清凝气呼呼一瘸一拐地自个儿坐到旁边去了。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腿上的伤,简单处理了下。 这堆火烧不了多久,等天亮了,他们得尽快出山。 许清凝怕楚琼的人追杀过来,不敢合眼,也不敢放松警惕,手里紧紧拿着根木棒。 她心里正生气着,但还是对萧屿说。 “你要是累就闭眼休息下,但别睡过去,我会保护你的。” 萧屿靠在石壁,歪头看向不远处的少女,她那么瘦弱,却口口声声说着要保护他的话,心里涌来阵阵暖流,令他满身的伤不那么疼了。 原来被人保护的滋味,是这样的。 他还真的放心闭上眼睛了。 “好啊,那你保护我。” …… “醒醒。” 天亮了,许清凝推了萧屿几下。 她有点害怕他醒不过来了,好在萧屿及时睁开了眼睛。 许清凝扶着萧屿起来,让他把手搭在她肩上。 “我们该走了。” 萧屿不敢把所有重量压在许清凝身上,他说:“离这儿最近的是淮州,翻过前面的山就能到了。” 许清凝抬头眺望远方。 群山环抱,陡峭险峻。 这路有点难走啊。 何况她已经没什么体力了,夜里就喝了点雪水,现在好饿,估计他也一样…… 第99章 血吻 萧屿说:“沿着那条河走,应当能走出去。” “嗯。”许清凝搀扶着他。 两人步履维艰地行走着。 忽然,萧屿听到了什么动静,他低声对许清凝说:“有人追过来了。” 许清凝立刻打起精神,心中骇然,“大概多少人?” 萧屿:“听脚步声,是两个。” 许清凝眉宇不免担忧,这周围也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了, 他们两都是伤患,要真遇上禁军,估计只有死路一条。 萧屿从腰间掏了把匕首放许清凝手里,“拿好。” 他接着说:“我知道你不会独自逃走的,所以长话短说,我们能不能活下来,就靠你了。” 许清凝:“你要我做什么?” 萧屿:“等我把人引过来的时候,你绕到后面去,用这把刀刺入他后脑勺,记住了,必须要一击即中。” 许清凝点头:“好。” 接着,他眼神暗了几分,“如果没有刺中,立刻就跑,不要回头。” 萧屿搂过她脖子贴在耳边说:“能活一个是一个。” 许清凝看着他,久久不语。 他们都是聪明人,没有浪费时间,说什么生生死死不离不弃的废话, 可她要的,是他们都能活下来。 “我知道了。” ……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萧屿把许清凝推开,示意她先躲进灌木丛里。 然后他捡了根棍子,让自己站稳了,回头等着那两人过来。 这两名禁军看到萧屿的时候,眼中有些惊讶,原来昨天那个人是他啊。 可这样一想,不由兴奋起来了,若是得了萧屿的人头,回去便能向首辅讨笔大赏赐了。 他们纷纷拔刀朝着萧屿砍过来。 萧屿脸色越发寒冷,他凝聚气力将手中棍子往前一刺,眉如刀锋眼如利刃。 棍子刚好从其中一人喉咙刺过去,撑着他与地面形成了三角,死时眼珠子瞪得大大的。 可萧屿的动作,也让自己稍微止血的伤口再次破裂,他身子有些摇晃不稳了。 另一人见状,知道自己机会来了,便一跃而上,扬刀而落。 萧屿避不开,只能硬生生用手接住他的刀。 就在这时,许清凝站在他后面,她握紧匕首对准他后脑勺。 一刀进去,脑浆飞溅! 许清凝脸上都是血,她的眼神狠厉如狼,即便这人死了,她手中也不敢放。 萧屿不禁微诧,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许清凝杀人,却没想到她如此镇定,还有些熟练…… 许清凝把尸体推开,然后扶着萧屿坐起来。 她胸膛在不断起伏,呼吸厚重,显然是忐忑的。 察觉到他眼神的异样,她也反应过来了,自嘲道,“你怕是都没想到吧,我杀人也挺熟练的。” 萧屿确实很诧异,因为他从旁人嘴里听到的,许清凝这十五年里一直是个温柔善良的大家闺秀,她平日行善积德待人以礼,未曾与人发生冲突,即便是口角争执也没有过。 可他发现,自己看见的这个人,并不是那样的。 许清凝似乎觉得有些尴尬,她把匕首放回了萧屿手里,原先就害怕被他看到阴暗的一面,没想到还是暴露了,也不知他会怎么想。 她轻咳了声,转移话题:“他们死在这儿便暴露了我们的行踪,我去把尸体先埋了,你等我。” 许清凝拖着尸体的脚,将他们扔进了草堆里,捡了不少枯叶树枝给埋好。 埋完尸体后,许清凝已经精疲力尽了。 她打算在河边找找有没有能吃的野菜。 好在发现了一堆野生蘑菇。 许清凝瞧着这蘑菇并不鲜艳,应该是没毒的,便放心大胆地摘了一堆。 就算是毒死,也好过饿死吧。 …… 许清凝随意煮了锅蘑菇汤,对萧屿说:“山野里只能找到这些了,你将就吃点吧。” 萧屿不是个挑食的人,毕竟在外面打仗五年,哪有能挑的资格? 倒是许清凝……他明明记得她很挑剔的。 “嗯。”萧屿接过她递来的蘑菇汤,尝了口。 味道很苦,还带着些奇怪的涩味。 但毕竟是许清凝亲手熬制的,萧屿到底还是没说什么,而且他也很饿了。 许清凝没问好不好吃,能吃就不错了。 她正要自己尝的时候,心口却冒出那股熟悉的刺痒感。 不会吧,失魂香在这个时候要发作了,明明已经很久没有了,真不是时候。 偏偏在荒郊野外,偏偏在他面前。 许清凝对萧屿说:“我……去河边洗洗脸,你在这不要动。” 萧屿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许清凝找了借口,“女儿家的私事,反正你别靠近我就是了。” 她说完就撒腿跑出去了。 失魂香要么不发作,发作的时候就要人命。 许清凝不想被萧屿看见。 她躲在了块大石头后面,可以挡住他的视线。 只要他不过来,他就不会看见。 她靠在石块上,尽量控制自己的呼吸。 那失魂香的瘾,就像是千万只同时钻进她血肉里的蚂蚁,不断啃咬爬行。 她双手抱住膝盖,却还是止不住颤抖着。 就在许清凝意识溃散的时候,一只手出现在她面前。 他的手,骨节分明,白皙如玉。 是她见过最美的。 萧屿没有走到许清凝前面,而是坐在石块后,然后将手往旁侧放着。 他知道许清凝不愿意被他看见,可他想要帮她,也想要维护她那敏感脆弱的自尊。 许清凝已经没多少理智了,“我说过,别来找我……” 萧屿记得她上次的样子,如果不来找她,她怕是要咬舌自尽了。 他抬了手:“如果你非要咬什么的话,这儿。” 许清凝目光顺着他的手往后面看, 她没什么定力的,尤其是对他。 此时,她不禁绕过了石块、走到了他面前。 萧屿脸上的血渍还没擦去,有几滴沾在了唇上,他的唇也很好看,并不太过单薄,有着恰当好处的诱人,于她而言,像是染了胭脂蜜露的糖。 许清凝心中的火焰越来越烈,一发不可收拾。 她无法克制,也不想克制了。 紧接着,许清凝便扣住了萧屿双肩,用力将他后背抵在石块上。 她吻住了他唇上的血珠,一点一滴贪婪地吮吸着。 她想要他的血。 这点还不够,远远不够…… 第100章 是你勾引我的 当许清凝的牙齿咬住萧屿唇瓣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同时感知到了疼痛。 她这是在干什么? 他只知道,体内压抑已久的欲望被她瞬间点燃。 萧屿攥住了许清凝的手,将她仰面放在双腿上,然后不留情面地回击过去。 即便是重伤,他的力气也比她大了很多。 她根本反抗不了,也似乎没有反抗的意识。 萧屿的手垫在许清凝脑后,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腰肢。 唇齿纠缠时,好比两军对峙。 许清凝想要的,是滚烫香甜的血液。 而他想要的,是她。 什么都不管了,什么也都不顾了。 去他大爷的狗屁人生! 理智算什么?克制又有什么用? 干脆都疯了吧。 他心里在呐喊着。 ……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女子渐渐平稳下来。 许清凝睁开眼睛,眼眶红润,湿漉漉地瞧着萧屿,竟有几分愧疚,但她的愧疚很快便消散了。 美人的血,很甜。 她弯了弯唇角,“萧屿,是你自己勾引我的。” 然而萧屿却闭上了眼睛。 许清凝以为碰到了萧屿的伤口,把他给弄伤了。 她承认是在他伤重的时候趁人之危了,可不过就是亲了他一口,咬了他几下,他怎么就晕过去了呢? 许清凝推了他几下,“诶,不至于吧,你醒醒……” 萧屿没有反应。 许清凝慌了,早知如此,她就算咬死自己也不碰他…… 过了几个时辰,萧屿才醒过来。 他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然后喊了一声。 “娘!” 许清凝愣住了,“你叫我什么?” 萧屿委屈巴巴地看着许清凝,又喊了一声,“娘……” 声音很清脆。 许清凝如遭雷劈,僵硬在原地了。 她摸了摸萧屿的头,又捏了捏自己的脸。 他已经退烧了,自己也没做梦。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呢? 许清凝回想起来,等等……难道是那碗蘑菇汤? 她记得有人说过,乱吃蘑菇会产生幻觉的。 萧屿该不会是因为吃了蘑菇汤,所以才变成了个傻子吧? 若真是这样,许清凝觉得自己罪过可就大了。 她问萧屿:“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萧屿一脸乖巧地点头,“我是小屿呀!” 许清凝又问:“那你知道自己几岁吗?” 萧屿比出右手掌,一根一根掰手指,计算道:“我已经三岁了,过完年就是四岁……嗯。” 许清凝崩溃了,也就是说,现在的萧屿还只是个三岁的宝宝…… 她想哭。 太绝望了! 萧屿拉住许清凝的手,完全无视她的绝望,“娘,我现在好痛啊,我想回家。” 许清凝心想,她得赶紧下山去找当地的大夫给他看看,要是永远成了个傻子,就完了啊。 她摸了摸萧屿的头,叹气道。 “走吧,我的好大儿。” …… 许清凝带着萧屿走了一整天,总算在天黑前走出了山。 她擦了擦脸上的汗,不得不说,这一路可真是辛酸啊。 回头一看,正好对上萧屿的眼神。 他眼睛纯洁清澈,没有半点杂质,连带着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一般。 许清凝不敢再看,她怕自己玷污了他。 这时候,一个穿着淡黄色衣服的姑娘看见了他们。 她见这两个人身上都是血脏兮兮的,便警惕问道:“你们是谁?” 许清凝打量了这姑娘几眼,年岁估计也就十五六岁,背上还背着柴火,大概是这附近的农家女。 “姑娘,你别害怕,我姓许,是前来淮州寻亲的商户。没想到路上遇到土匪打劫,他们不但抢走了我所有的东西,还要杀了我。” “我是九死一生才逃出来的……” 许清凝说着说着,不由抽泣几声。 这姑娘是个好心人,听到许清凝的话不禁心生同情。 她再看向旁边的男人,“那他是?” 许清凝本想说他们是兄妹,谁知萧屿这时候来了句。 他咧嘴笑着:“她是我娘亲。” 许清凝无语:“……” 她只能挤出尴尬的笑容,擦了擦汗,“让姑娘见笑了,他脑子坏了。” 姑娘还是头回看见这么好看的男人,又听见他脑子怀了,就更为同情了。 “我叫李霜霜,家就住在山脚下,如果你们不嫌弃,可先去我家里住几天,等养好伤了再离开。” 许清凝求之不得,她已经很饿很累了,好想找个地方歇歇。 “那便多谢李姑娘了。” …… 李霜霜的家很快就到了,她拿来两套衣服给许清凝。 “衣服是我和我哥的,我看我们身形差不多,便拿过来了,有些简陋,你们别嫌弃就是了。热水在柴房里烧好了,你们去洗个澡。” 许清凝快要感激涕零了,总算是遇见好人了。 她连忙说了谢谢,然后拉着萧屿去换衣服。 许清凝抱着衣服瞅了萧屿一眼,“我先去洗,你在门外等我。” 萧屿听话地坐在门口,“嗯!” 许清凝速度很快,洗完澡换完衣服就出来了,虽然衣服稍微大了点,但还是能穿的。 她把萧屿推进去:“好了,现在你进去洗。” 萧屿却站着不动,满脸懵懂地看她。 “娘,我还不会沐浴……” 许清凝强忍住要揍人的冲动,“萧屿,你都这么大人了,还不会自己洗吗?” 萧屿:“可是我才只有三岁呀!” 他继续用单纯无辜的眼神看着她。 许清凝深呼吸。 是啊,他现在还只有三岁。 让一个三岁的宝宝自己洗澡,确实不太好吧。 “行,娘带你去洗。”许清凝也不拘小节了,跟着进去,把门关上。 可她看着萧屿,到底还是不好下手,便转过去。 “你……你先自己脱衣服。” 萧屿低头看着,扯了扯自己的腰带,有点郁闷。 他耍脾气了:“……解不开,以前都是下人给我脱的。” 许清凝再次深呼吸,保持微笑。 她知道了,萧屿小时候肯定是个啥事都不会干的小公子,都三岁了还不知道脱衣服洗澡。 她只好转过去帮他。 许清凝脱掉了他的上衣,等看向他下半身的时候,脸色不由一红。 萧屿出现幻觉了把她当娘,可她没办法把他当儿子啊! 第101章 你不和我一起睡吗? 而且最尴尬的是,许清凝每次对上萧屿的眼神,都有种莫名的罪恶感。 她动作不禁停下了,没继续脱。 “你自己进澡盆里坐着,慢慢洗。” 萧屿乖乖进去:“好的。” 许清凝听到水声,脸却越来越红。 不,她不能继续在这儿待着了,便撒腿跑出了房间,打算找李霜霜的爷爷来帮他。 李爷爷是热心肠的人,答应去帮忙。 结果,许清凝看见李爷爷很快又回来了。 “怎么了?” 李爷爷摆摆手:“小伙子不让我进去。” 许清凝联想到那个画面,不由暗暗骂了萧屿一句,都变成傻子了,还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说:“没事,让他自己去吧。” 李爷爷在山里待了一辈子,对附近的东西算是知根知底了,“姑娘,你那同伴是不是误吃了什么东西啊?” 许清凝点了点头:“他应该是吃了山里的毒蘑菇。” 李爷爷仿佛早料到了,笑了起来。 “山里蘑菇多,你们外地人分辨不了什么是有毒的什么是没毒的,每年都有不少人吃了有毒的呢,你同伴还算运气好的,至少活着。” 许清凝心里更愧疚了,“李爷爷,有没有大夫能治?” 李爷爷:“这哪用找什么大夫啊?我熬几碗土偏方汤药给他喝了,保管恢复正常。” 许清凝:“真的吗?” “放心吧小姑娘,我都不知道救了多少误食毒蘑菇的人了,十天半个月就能恢复了。” “半个月……要这么久吗?” 许清凝担心萧屿继续傻下去,楚琼的人追过来了,他们怕是凶多吉少,但目前也没别的办法了。 “李爷爷,那就麻烦你了。” …… 过了很久,萧屿才从柴房里出来。 他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手足无措地看向许清凝,脸上带着股似乎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委屈感。 许清凝瞬间就心软软了,她拿了条干毛巾走过去,垫在他头发下面。 “怎么不知道自己擦头发呢?” 萧屿理直气壮地说:“不会。” “那你坐下。” 许清凝耐心地给萧屿擦着头发,他也不乱动,她突然觉得他这样子也挺好的,任由她摆弄。 擦完后,许清凝随意给他把头发绑成一束,有点偏。 嗯……看起来不太美观,她确实手笨。 这发型配上他的脸,莫名有几分可爱。 许清凝没忍住掐了掐萧屿的脸,“头发擦好了,去喝药。” 李爷爷熬的药是他自创的土方子,味道有点冲,萧屿一闻到就捏鼻子扭头,很是抗拒。 许清凝:“乖乖喝药。” 萧屿将头埋进她怀里,大声说:“我不要喝药!” 许清凝身体微怔,因着他蹭来蹭去的动作生了几分旖旎,但一想到他意识还只有三岁,便更觉得罪过了。 她强行把萧屿拉开:“你可是男子汉大丈夫,竟然怕喝药吗?” 萧屿满脸嫌弃:“我是不喜欢喝。” 许清凝最烦哄小孩喝药了,板着脸故作威胁道:“你不喝药的话,我就不要你了,把你丢到垃圾堆里去!” 萧屿一听到说不要自己了,眼睛便向上看着她,像极了害怕被抛弃的流浪小狗。 “你别不要我。” 许清凝对萧屿的“装可怜”不为所动,她不能被他的表象迷惑,还是那句话,“喝药!” 萧屿被迫把药给喝光了,但他也不说话了,蹲在角落里生闷气。 李爷爷对许清凝说:“最多半个月,他就会恢复正常了,等下来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许清凝觉得这家人都好善良,“谢谢李爷爷!” …… 饭菜都是李霜霜做的,她特意杀了只鸡,炒了几盘青菜,还煮了锅嫩豆腐。 这在山野乡村里,算是很不错的了。 许清凝饿了好几天,狼吞虎咽般吃了,也顾不得别的。 人在饿极了的时候,是不会管那么多繁文缛节的。 倒是萧屿,依旧规规矩矩地坐着,也不动筷子。 她瞅了他几眼,这时候摆什么贵公子架子? 许清凝推了推萧屿手肘:“快吃,吃完了去干活!” 他们总不能在别人家里白吃白住吧。 李霜霜说:“来者是客,怎么能让你们干活呢?何况这位公子身上还有伤。” 她打量着眼前的一男一女,真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子似的,可般配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不禁多看了会,饭都不想吃了,总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做秀色可餐。 萧屿还是没动,他委屈巴巴地对许清凝说:“我要你喂给我吃!” 许清凝想拍他脑袋,到底还是忍住了,尽量和颜悦色问道,“你不会自己吃饭吗?” 萧屿摇头:“不会。” 许清凝没办法,只好拿了勺子给萧屿喂,“来,张嘴。” 李霜霜有些想笑,她脱口说了句:“你们其实是夫妻吧!” 闻言,许清凝手中的勺子掉了。 李霜霜解释道:“我看你们都长得这么好看,又没有相似之处,我猜不是兄妹,而是般配的小夫妻……” 她还加了句:“要是说错了,你别怪我多嘴。” 许清凝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在这时候有个男人走进来了。 男人皮肤黝黑,体型健壮,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相貌敦厚朴实。 李霜霜走过去:“大哥,你回来了,今天怎么弄得一身泥呢?” 李东拍了拍身上泥灰,“还不是村霸王带人闹事,他竟然要我们每亩田交五成的粮食,我们不服,就被他强行打出去了。” 李霜霜愤怒:“五成……这也太过分了!” 他们种庄稼的,每年就靠那些粮食过活,如果要被剥削一半的话,剩下的还怎么够活呢? 许清凝听到他们的谈话声了,她知道,东齐多数田地是掌控在官僚财阀手里的,然后层层分租下去,底层老百姓没有自己的田地。 李家是从村霸王那儿租了田,只享有使用权,每年要上交“租金”,也就是粮食,五成确实太多了。 她问他们:“村霸王是谁?” 李东这才发现家里来了外人,打量起眼前的女子,“你是……” 李霜霜解释道:“他们是被山匪打劫的可怜人,身上还受伤了,我便留他们在家里住着。” 李东瞧他们的相貌,不像普通人,但也没多想,“村霸王啊,就是村长他儿子,我们村里所有地契都在他手里。” 说到这里,他看了李霜霜,面色为难。 “霜霜,还有件事,是关于你的。村霸王说等过几日要来家里提亲,他说想娶你……” 李霜霜听到这话,脸色又怕又怒,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村霸王这些年横行霸道,不知欺负了多少姑娘,他若是来提亲,我该怎么办?” 李东也很生气,“霜霜你放心,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那混蛋带走你的!” 李霜霜更忧虑了:“我们普通村民,哪里是他的对手呢……唉。” 好在李爷爷刚才去后院子了,没听到,她说:“这事先别让爷爷知道了,怕他担心。” 李东说:“村霸王摆明了要强娶民女,如果带人进来抢的话,爷爷不可能不知道。” 李霜霜:“大哥,那我只能自认倒霉了,村霸王不是好惹的。” “……” 气氛变得沉重,许清凝看他们兄妹忧心忡忡,便带着萧屿先进房间了。 虽然许清凝没明说他们的关系,但李霜霜似乎认定他们是夫妻了,何况农家小院房间也不多,只能让他们挤在一起了。 许清凝看萧屿身体有伤,把床让给他了。 “这次你睡床上吧。” 萧屿眼巴巴看着她:“你不和我一起睡吗?” 第102章 成亲 许清凝翻了个白眼:“你不小了,要学会自己睡啊。” 她现在无法和他有任何亲密举动,这会让她心生罪恶感,怎可以对三岁的小孩子动那种心思呢? 还是保持距离为妙。 萧屿眼睑垂下一片阴霾,小声说:“以前都是你抱着我睡觉的,你还会给我讲故事唱歌,现在对我好凶……” 这时候,窗外闪过几道惊雷,吓得他立马抱头缩进被窝里,害怕极了。 雷声震耳欲聋,良久未停,风雨如疾,把屋顶的茅草都吹飞了几层,周遭乌压压的。 被窝里的人儿在颤颤发抖,他是真的很怕,完全没有半点战神大将军的样子。 许清凝纳闷了,萧屿以前胆子这么小的吗? 他害怕喝药、害怕打雷下雨、吃饭还要人喂……简直娇生惯养极了。 所以这些年里,他是怎么蜕变成另一个相反的人? 她想不通。 许清凝把窗户关紧了,还是脱鞋上了床。 她将萧屿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不怕了,我在这里。” 屋内豆大的烛火摇曳不定,随时都要被风给吹灭似的,却始终倔强坚持地照亮一方天地。 许清凝透过窗户看雨。 她从小就不喜欢雨天,下雨能让所有的好心情变得糟糕透顶,也让人沉闷得透不过气来。 可此时,她的心情却无比平和,一如怀里呼吸沉稳熟睡中的人。 原来啊,无论是多大的雨,只要有家便能挡住,即便只是小小的茅草屋。 …… 三日后,他们身上的伤好了不少,许清凝便指挥萧屿去干活。 他虽然脑子坏了,浑身力气还是在的,挑完水后,又搬了好几捆干柴,丝毫也不觉得累。 许清凝放下手里嗑完了的瓜子壳,“你过来。” 萧屿听到了,很快就走到许清凝面前。 许清凝拿出一张纸,眼中满是狡黠,“会写名字了吗?” 萧屿点了点头,“嗯。” “呐,你在这儿写上自己的名字。”她指了指右下方。 萧屿看都没看,他也看不懂,老老实实就写了自己的名字。 这纸上的大致意思呢,就是萧屿和许清凝之间的欠款一笔勾销,互不相欠。 许清凝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名字,“字写得真丑。” 不过是萧屿亲手写的,那当然是有效的。 她把纸折叠好贴身安放,拉着他的手,“我们去逛街。” 一听到逛街,萧屿眼睛就亮了。 他喜欢逛街,不喜欢干活。 许清凝打算去附近看看,有没有能进城的方式。 村子里太偏僻了,很难被发现,她若是进了淮州城内,应该是能联系上宁安的。 …… 说是逛街,其实也算不上,都是些当地村民组织起来在摆摊,每逢初一十五才有,其他日子没有。 按照他们的说法,叫做“赶集”。 许清凝今日正好碰上了十五,所以才看到不少人。 萧屿指了指旁边的摊子,“我想吃糖葫芦!” 许清凝:“可是我们没钱。” 萧屿立马耷拉脑袋垂头丧气,他很不开心。 许清凝也很无奈,没钱就是寸步难行,什么都办不了,总不能去偷去抢吧! 过了会儿,她突然想到了,他们不是还有把匕首嘛,上面镶金戴玉的,应该能换不少银子。 “萧屿,我要是把你的刀卖了,你会生气吗?” 萧屿一脸不在乎,卖就卖了吧,“我只想吃糖葫芦。” 许清凝:“行,那我把刀卖了,再给你买糖葫芦。” 好在遇到的买家还算识货,给了许清凝五十两银子。 尽管她知道已经很亏本了,但没办法,小地方能有人愿意出钱买就不错了。 有了银子,许清凝先给萧屿买了两串糖葫芦,再去药店里买了些药,还特意买了巴豆和蒙汗药一类的东西。 萧屿吃了口糖葫芦,觉得太甜又不想吃了,放在了许清凝手里,“你吃。” 他本就不喜欢吃甜食,只是有些好奇。 然后,他拉着许清凝往前走,“我想买那个!” 许清凝算了算手里的银子,这样花下去不行,她得省着点用啊。 “你又看中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了?” 萧屿:“灯。” 小摊贩说:“这位公子真是好眼光,挑中了做工最精细的一盏莲花灯,今日是十五,你们用去祈福是最灵的。” 许清凝瞧萧屿那眼神,就知道他必然要买了,不买的话,他肯定要耍少爷脾气。 “多少钱?” “一两银子。” 许清凝付钱后感觉被坑了,但也没办法,因为萧屿拿了莲花灯就走。 她说:“我们快没钱了,不能再乱买东西了。” 萧屿也没认真听她说话,跟着前面的人走到河边。 他看见,那些人都把写好的心愿放在莲花灯里,让它随水流走。 萧屿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不会写别的,他把莲花灯放许清凝手里。 许清凝微微沉思,最终写了两句话,将莲花灯放入了水面上。 放完灯后,她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 刚回到李家,便看到一群人气势嚣张地闯进来。 他们抬着几箱包了红绸的物件,然后把李爷爷推倒在地。 李东上去反抗,就被他们按在桌子上。 李霜霜已经被吓哭了,不知道怎么办。 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站在门口,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 “老头子,聘礼已经送到了,明天我来接新娘子!” 他还放下狠话,“要是接不到新娘子,我就砍了你们全家!” 说完便带着自己的人,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许清凝赶紧先把李爷爷扶起来,“这村长儿子也太嚣张了。” 李爷爷摇头叹气,“大家都喊他村霸王,不是没道理的。” 许清凝建议道:“要不你们逃吧,离开这个村去淮州,我听说淮州城内治安还不错。” 李爷爷:“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能逃到哪里去呢?只是可怜了我的孙女,她还年轻,不能被那村霸王给欺负啊!” 李霜霜哭得不成样子了,“爷爷,要不我还是嫁了吧,我真怕他对你们动手……” 李东骂骂咧咧:“那狗东西仗着家里有几个钱,为非作歹,逼死了好几个新娘子,霜霜可不能嫁给他!” 有钱?许清凝只捕捉到了这几个字,她眼皮子一跳,正缺钱去淮州城呢,村霸王不就是送上门来的吗? 许清凝说:“我可以代替霜霜嫁给他。” 大家听见她的话,纷纷表示震惊。 李爷爷不同意,他虽然担心自己孙女,可也不能推别人进火坑啊。 “村霸王可是个大祸害,打死了好几个姑娘,你嫁给他会送命的,不能这样做!” 许清凝却说:“都放宽心吧,我自有办法。” …… 天还没亮,许清凝就换上了嫁衣。 她身材比李霜霜瘦了些,也还算合适。 虽然是普通嫁衣,可许清凝穿上,亦有万般窈窕风姿,衬得嫁衣都贵重起来了。 李霜霜被许清凝惊艳到了,给她梳头的时候,却是一边梳一边哭。 “许姑娘,你这样做,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大恩大德,我此生铭记于心。” 许清凝有自己的算计,也不全是为了李霜霜。 她把盖头蒙上了,跟着迎亲人上了花轿,然后让萧屿伪装成送亲的人,跟在花轿旁边。 村霸王名叫赵壮,三十岁出头,仗着有个当村长的爹,作威作福惯了,看不顺眼的人就揍,看上的姑娘就抢,谁敢反抗就打死谁。 在此之前,他打死五个新娘子了,都是村里的姑娘。 许清凝稍微掀开盖头,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赵壮。 他试了好久都没骑上马,是被人给扶上去的。 只见他坐在马上,肚子肥肉一颤一颤的。 她都有点担心,马会被他压死。 村里成亲没太多礼节,而且赵壮盼着入洞房了,猴急得很。 花轿刚落,他就让人把新娘子送进去了。 许清凝听见赵壮朝自己靠近。 他期待地搓手,口水都流了出来。 “小娘子,夫君这就来好好疼疼你!” 第103章 可怜弱小无助 赵壮每次成亲,都会事先吩咐别人,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房间里叫得多惨,都不要来打扰他,今天也是一样的。 他迫不及待要撕碎新娘子的衣服了。 红盖头下,许清凝柔声道:“别急啊,我们还没有喝合卺酒呢。” 赵壮以往娶回家的新娘子,都是哭哭啼啼的,可让他心烦了。 他没想到这回娶的如此温顺,顿时就乐开花了,便也顺着她。 “好好好,我们先喝酒。” 他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酒,递给了许清凝一杯,“来。” 许清凝接过酒杯, 赵壮想都没想直接一口干了,“小娘子,现在我们可以洞房了吧!” 他着急掀开了许清凝的红盖头,待看见她的脸时,不由惊讶。 “怎么不是……” 他要娶的新娘子明明是老李家的李霜霜,怎么会是个不认识的姑娘? 不过,赵壮脸上的惊讶很快没了,转而全是惊艳。 在他看来,这个新娘子比李霜霜还要漂亮多了,他也不亏。 “嘿嘿,不是李霜霜也没关系,都是美人儿,我喜欢。” 他心急火燎地往许清凝身上扑过去。 许清凝抬脚踹向赵壮的心窝,他没站稳,屁股往后摔坐在地板上。 赵壮揉了揉屁股,骂骂咧咧道。 “哎呦喂,疼死我了!” “你敢踢老子,活得不耐烦了吗?” 赵壮抡起衣袖,露出和猪肘子一样肥腻的臂膀,想好好教训眼前这个女人。 谁知他刚站起来,便浑身眩晕,“怎么回事?” 许清凝把手里的酒倒在地上。 她在酒水里加了烈性蒙汗药,即便是体壮如牛的人,一杯就倒。 “谁教训谁还不一定呢?” 赵壮仰面躺在地板上,四肢挣扎着想要起来,活脱脱像只翻了个身的大王八。 他想呼喊,可根本没人会过来,谁让他已经提前清场了? “救命!救命啊!” 许清凝抬脚踩在赵壮身上,“喂,别喊了,把钱交出来。” 赵壮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碰上黑吃黑的了! “想要我给钱,做梦吧你!” 许清凝也懒得废话,直接拔了头上的簪子刺穿他手背,狠狠钉在地面。 疼得他发出了类似杀猪的哀嚎声,“啊啊啊---” 许清凝:“我再问你一遍,钱在哪里?” 她眸光狠毒,浑然没有刚才的半点柔情,赵壮感觉后背都在发凉。 他正思考着,眼前女子拔簪又是一刺。 这回是刺在了他大腿根部。 差一点点,就伤到他命根子了! 有什么暗黄色的液体从他裤裆里流出来,伴随着股臭味。 许清凝皱了皱眉头,她才刚开始呢,这人怎么就尿裤子了,不是欺男霸女的村霸王吗? 啧啧,真是草包一个,平时就知道欺负弱小,碰到个真狠人,就成孬种了。 许清凝向来不主动打人,要打就要往死里打。 像赵壮这样的男人,世上多的是,他们最喜欢看人下菜,遇到柔弱的人就使劲欺负,村里人胆小不敢反抗,可若换成她的话,以命抵命也得拖他一起死。 许清凝狠狠刺下去:“给钱!” 他要是再不交钱的话,她就切了他。 赵壮哆哆嗦嗦指了个方向,“姑奶奶饶命啊,银子……就放在那个柜子底下。” 许清凝走过去,果真找到了不少银子,至少也有三百两。 这么小的村子里,赵壮能藏三百两,可见他剥削了多少农户。 赵壮趁着她去拿银子的时候,想往门外逃走。 谁知推开门,一男子手里拿了根大棒,往他脑门一敲。 “哼,不许逃走!” 赵壮被敲晕过去了。 萧屿抱着棍子走进来,得意洋洋地对许清凝说,“看,我把他打晕了!” 他满脸写着三个字:快夸我。 许清凝踮起脚尖摸了摸萧屿的脸,“嗯,我的小屿真厉害。” 萧屿得到了夸奖,便露出笑容。 他眸光璀璨如星,澄澈如水,令许清凝的心跟着晃了晃。 她收回眼神,“现在我们有钱去淮州城了,等下买辆马车,带上李家人一起吧。” 萧屿指着地上的赵壮:“这头猪怎么办?” 许清凝心想:猪当然是要杀了。 她先捂住萧屿的眼睛,毕竟他才三岁呢,见不得血腥画面。 然后在赵壮脖子上割了一刀,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走吧。” …… 李家人对许清凝是感恩戴德,若不是她扶着他们,他们都要跪地磕头不起了。 尤其是李霜霜:“许姑娘,要不是你,我就死在那村霸王手里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李爷爷和李东也纷纷表示:“你是我们李家的大恩人!” 许清凝做这件事,其实也不是为了他们。 她主要是为了赵壮的钱,没钱的话,她就买不到马车,短时间内就到不了淮州城了。 “别说这些了,你们和我一起走吧,等村霸家里人追过来,我们就走不了。” 他们同意了。 萧屿不想坐外面驾车,他只想和许清凝待在一起。 李东作为车内唯一身体健康的男人,主动承担起车夫的任务了。 许清凝调查过了,“我听说淮州刺史是罗勇,他以前是个军纪严明、刚正不阿的骠骑将军,你们日后留在淮州城内,应该能好好过安生日子。” 许清凝对罗勇的了解,有部分来自于他女儿罗萌萌。 当初同为太子妃候选人,她们俩算是有点交情,要是罗萌萌也在淮州的话,说不定还能攀点关系。 李爷爷:“可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做些什么了?” 他离开了自己待了大半辈子的山村,对于外界是充满恐慌的。 许清凝说:“李爷爷,你有孙子孙女,他们已经长大了,肯定可以找到事做的,你别担心。” 李霜霜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是啊爷爷,我们肯定可以好好生活的。” 萧屿看许清凝一直和他们说话,也不搭理他,自个儿趴在车窗上,把头探出去看外面。 突然,马车颠了下,他的头被迫撞在了窗户上,一瞬间好像想起了很多事。 萧屿把头缩回来了。 他捂着脑袋,楚楚可怜地看着许清凝,弱小又无助。 许清凝这才注意到了他,“撞到哪里了我看看?” 萧屿指了指自己额头,“这儿好痛……” 许清凝用手给他揉了揉,都撞出了个大包,怪可怜的。 她呼呼吹了两口,道:“以后不要把头伸出窗外知道了没?” 萧屿眼角下垂,掩去那一丝没让人发现的暧昧…… 第104章 寒冬暗香来 半夜的时候,车上所有人都困了,就连车外的李东都在打瞌睡了。 好在老马识途,知道怎么往城里走,也没翻车掉沟里。 萧屿睁开眼睛,看了看熟睡中的许清凝。 她靠在马车上,睡得东倒西歪的,身上嫁衣还没有来得及换,似乎很累了。 萧屿脱了外衣盖在许清凝身上,小心翼翼地让她靠在他肩头,生怕吵醒了她。 许清凝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枕在萧屿膝上,他还闭着眼。 她便推了推他:“醒醒,我们该下车了。” 马车停在了淮州城门口。 李爷爷和李霜霜先下了车。 许清凝下去后,见萧屿还待在车上,“你下来啊。” 萧屿却说:“我害怕。” 许清凝猜他是不敢跳下来,嘀咕了句“胆小鬼”。 然后把手伸过去,“我扶着你,别怕。” 萧屿拉着她的手才肯下来。 许清凝对李家人说:“已经到城了,接下来我要去寻亲,就在此和你们分开了,日后有缘再聚。” 李霜霜有些舍不得,“许姑娘,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许清凝掏了几锭银子放在李爷爷手里,这钱反正也是“不义之财”,她不怎么心疼。 “老人家你拿着,就当是谢你收留我这几日。” 李爷爷不肯收:“姑娘对我们有恩,我怎么还能收你的银子呢?” 许清凝怕他拒绝,拉着萧屿就快步离开了。 她现在要去找家客栈歇下,再飞鸽传信给宁安,不然宁安肯定担心死了。 萧屿看着许清凝,心想要不要告诉她,他已经清醒过来了呢? 但他想了想,打算先不说。 至少目前的状态,是他喜欢的。 …… 就在这时,巷子里冒出来了一群人,挡住了许清凝的去路。 “小姑娘,你要去哪里啊?要不要哥哥们送你去?” 许清凝打量了他们几下,应该是群地痞流氓。 她来得太急,忘了乔装打扮,自己这张脸这身嫁衣又很惹眼,容易招人眼球。 这伙人一共五个,都比较身强体壮,许清凝肯定打不过也跑不过,何况她身边还带了个“三岁孩子”。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一头黄毛,手背上还有纹青,看起来就不好惹。 “小妹妹是不是逃婚出来的啊?要不跟哥哥我回去,哥哥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就是就是,我们狗哥最疼女人了!” “……” 许清凝听着他们的污言秽语,不动声色,正在考虑从哪条路逃跑比较方便。 左侧能够通往人群,就往左边跑吧。 她悄悄在后面抓了根扫帚,对着黄毛狗哥脑袋一敲,趁他吃痛的时候,抓着萧屿就往左边跑。 萧屿本来都想出手了,谁知许清凝直接带着他跑了? 他这辈子还没被几个街头混混追过。 怎么说呢?嗯……有失身份。 地痞们难得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也不肯放弃,一直追着他们过来。 许清凝快跑不动了,瞧见拐角处有堆柴火,便把萧屿放在后面。 她打算把那群人先引开。 “你蹲在这躲着,等我回来找你。” 然后,许清凝便朝着另外的方向跑去。 他们看见她了:“那边快追!” 等他们追到拐角处,那个男人却走了出来。 萧屿站于道路中央,他一动不动,目光就像是看着死人般冰冷,低声说了句。 “不该出现的人,都得死。” 地痞们莫名一阵心慌。 被称作狗哥的人强装镇定,“他一个人,我们五个人,大家伙一起上!” 萧屿想要速战速决,出手十分狠辣,招招都是死招。 不过瞬间,这些人便都死了。 萧屿看着自己满手的血,不免皱了眉头,要是被许清凝发现,肯定会察觉端倪。 …… 许清凝知道那伙流氓的目标是她,头也没回直往前跑, 遇到这种事情,就是要跑到人多聚集的地方去。 许清凝瞧见前面有行骑马过来的人。 为首的那人身穿红色官服,应该是个官。 许清凝朝他跑过去,马受了惊,差点把上面的人给摔下来。 旁边的随从怒斥道:“来者何人,竟敢惊扰我们沈大人?” 沈大人……许清凝不由抬头仔细看过去。 马上坐着的人,可不就是沈雁书吗? 他没有穿那身单薄青衫,而是换上了鲜红的官服,即便如此,也没有遮掩骨子里的清雅风华。 许清凝有些怔住,待反应过来,马已经朝着她抬蹄子冲来。 她躲闪不及,摔在地上滚了几圈。 沈雁书立刻勒紧缰绳,他咳嗽了几声,翻身下马。 这回,他认出了许清凝,是雪地里遇见的那个姑娘。 沈雁书对身侧人说。 “快给这位姑娘找个大夫看看。” …… 许清凝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陌生的房间了。 门口种了棵树,树上结了很多个白色花苞,似乎要开了。 风徐徐而来,空气中有隐隐流淌的暗香。 有几朵半开的花随风落在他肩头。 沈雁书负手而立树下,他已经脱了官袍,换上素衫青衣,即便身量单薄,却挺拔如松傲然于世,周遭如笼一层朦胧春意,像是江南山水画中走出来的人。 可眼下,明明还在深冬。 许清凝见过各色各异的人,唯独觉得他自成风骨。 她唤了句:“沈大人。” 沈雁书回过身来,朝许清凝走近。 他有些疑惑,便问:“姑娘,你不是应该在京城吗?” 沈雁书不知道许清凝的真实身份,上次是在京城看见她的,而淮州离京城甚远,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许清凝被马冲撞之际,看见沈雁书穿了官袍,猜到他已然金榜题名、被皇帝封了官职。 “你可知道我是谁?” 沈雁书摇头,他的确不知,可看许清凝周身气度,也不似普通人。 他淡淡而笑:“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许清凝不打算瞒他,“我是平阳郡主,也是被送去灵庙为贵妃祈福的神女。” 她出现在此处,说明是逃出来的。 假如沈雁书要讨好楚琼,必然会将她送回去。 可她知道,他不会。 他不是谄媚权贵之人。 沈雁书蹙眉沉思,“可我听说,神女并未离开灵庙。” 许清凝疑惑了,“你说神女没有离开过?” 这不对啊,她都逃出去那么久了,楚琼的人也在四处追杀她,消息没道理传不出去啊,除非…… 第105章 我要是不回来了呢 除非楚琼自己把这件事瞒下来了。 那他到底有何居心呢,是以为还能将她抓回去吗? 许清凝往更深层次去想,她的逃走,其实是遂了楚琼的计划,他可以继续派人私下追杀了她,同时找个替身放在灵庙里,反正也无人会来检查神女。 但眼下最关键的是,许清凝没有自证身份的方式,全看沈雁书信不信她了。 “沈大人,你信我说的话吗?” 沈雁书看着许清凝,此人美艳若妖,生了副天生勾魂摄魄的模样,可他见她眼中灵气非凡,定是有颗玲珑心。 “我信。” “你不怕我是骗子吗?” 沈雁书顿了顿,道:“平阳郡主有东齐第一美人之称,你的相貌便是最好的自证。” 是啊,许清凝刚刚怎么没想到呢。 但她这个第一美人的称号,还是因为苏湄雪得来的。 许清凝和苏湄雪自小相交,苏湄雪文采过人、才华横溢,苏丞相常常惋惜她身为女儿身,若是个男子,定能金榜题名中状元。 而许清凝低调藏拙,两相对比下,显得无趣平庸。 早几年前,那些人为了离间她们,便故意踩一捧一,说许清凝只是个徒有其表的人。 这说的多了,别的人也都想来瞧瞧,到底是怎样的徒有其表?谁知看了竟都不忍惊叹。 渐渐地,许清凝的美人称号便也传出去了,她便是想藏拙也不能。 不过许清凝和苏湄雪的关系并没有产生间隙,倒成了段佳话,美人和才女本就是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 沈雁书换了称呼,问她:“郡主,你是从灵庙里逃出来的?” 许清凝点了点头:“此事说来话长。” 这段时间,她算是经历了死死生生大起大落,如今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沈雁书让下人端来了茶水,“且坐下喝杯茶再谈。” 许清凝看着茶杯里浮沉的花苞,“这是什么茶?” 沈雁书答:“玉兰花茶。” 许清凝还是头回看见这样的,“玉兰花还能制茶吗?” “有心自然能。”沈雁书目光看向身侧的树,“花便是取之此树。” 许清凝也随着看过去。 微风阵阵袭来,将那满树的芬芳传入她鼻息中,不由生了几分心旷神怡。 “这种玉兰有个很特别的名字。”沈雁书回头看许清凝,见她仰望树梢,眉目里像是沾了几分融化的雪水。 许清凝:“什么名字?” 他抿了口茶道:“深山含笑。” 玉兰原本是要春日才开花的,但淮州城内气温比别地要高,还未入春,先便开花了。 许清凝伸手接了朵飘落的玉兰花,“深山含笑这个名字真好听。” 这天,他们聊了很多。 如今的东齐是一片混乱,妖道惑君,奸臣掌权,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沈雁书入仕,是想尽己微薄之力去挽救更多的人。 皇帝已经意识到了楚琼的威胁,破格封了沈雁书为正三品的大理寺卿,想抬举他与楚琼抗衡。 许清凝记得,前世的齐嫣倾慕于沈雁书,皇帝瞒着楚琼,悄悄将齐嫣嫁到沈雁书府里,算是将他当作了王朝最后的救命稻草,尽管最终楚琼还是知道了。 许清凝是在地牢里听到这些的,她还记得那时的心情。 凭什么齐嫣能嫁给她心心念念的状元郎,而许清凝只能成为替身日夜被楚琼折磨呢? 她心中有恨,此时回想起来仍能渗了几分血色。 许清凝移开目光,怕被沈雁书发觉异样。 她问:“沈大人又是为何来淮州?” 沈雁书:“我来此是为了查桩密案,等案子结束,便会回京赴命。” 查案?许清凝记得,前世的沈雁书没来过淮州城啊。所以还是有很多事发生变化了的…… 沈雁书提议道:“如若郡主不嫌弃,可与我一同回京,届时当面与首辅对峙,自能让天下人得知灵庙祈福的真相,也是揭穿他的最佳方式。” 毕竟她身份不同,且又是孤身独行,他不放心把她留在淮州。 许清凝正要回答,天空忽然笼罩一层厚重的乌云,将日光尽数遮蔽,骤然间电闪雷鸣。 很快就要下大雨了。 许清凝想到了什么,“不好,我忘了他还在那里……” 她转身就要出门。 沈雁书见许清凝急匆匆的样子,他不知她要做什么,但并未阻拦,而是递了把伞给她。 “郡主撑把伞再去。” “多谢。” 许清凝撑开伞,便走入风雨中了。 …… 萧屿把那五个地痞的尸体都处理干净了,也把手上的血擦干净了,然后乖乖地在巷子里许清凝。 他等了很久,腿都快站麻木了,还没有等到许清凝过来,也不知她跑去哪里了,心情越发沉闷。 他望着乌蒙蒙的天,知道要下大雨了。 原来等一个人的滋味,是这样难熬的。 许清凝赶过来的时候,萧屿已经淋了很久的雨,浑身都湿透了。 她疾步跑到他面前,语气又怒又忧。 “你是个傻子吗?为什么不去找个地方躲雨?” 话说出口后,许清凝自觉有愧,毕竟他现在只有三岁小儿的意识,可三岁小儿看见下雨了也知道躲啊,他为什么不去躲? 萧屿看许清凝终于来了,她的脸色因愠怒而泛红,似乎很生气。 奇怪了,他都还没生气,她倒是有脾气了。 “是你让我在这等你的。” 许清凝:“万一我不回来了呢?” 萧屿:“那我也要等。” 许清凝把伞撑过他头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憋出了句。 “你真是个傻子!” 萧屿虽然淋了雨,心里却暖洋洋的,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会回来找他的。 他问:“我们去哪?” 许清凝心里纳闷,他怎么不继续喊她“娘”了,但也没多想。 “我们现在去沈大人那儿。” 刚说到沈大人的时候,他的马车便跟着许清凝后面停下了。 沈雁书并不认识萧屿,初次相见,却觉得此人气度不凡。 此时,他与许清凝共撑一把伞立于雨巷,竟无形中与外界产生了屏障。 天地之大,唯他们二人,旁的什么人什么事都插不进去。 沈雁书愣了一会儿,道:“郡主,雨越下越大,请先上车吧。” 许清凝也没客气,“好。” 第106章 他好,还是我好? 萧屿默默打量起沈雁书,心想:这个沈大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为何从前没见过? 但他细细想了会,记起来了。 最近那个新科状元好像是姓沈,皇帝还破格封了其为大理寺卿,闹得沸沸扬扬的。 不过这和许清凝有什么关系呢?她竟然把真实身份告诉给他。 萧屿知道,许清凝不会轻易相信别人,所以沈雁书在她心里肯定与旁人不同。 越想下去,萧屿眉头就蹙得更紧了,心里也越不太舒服。 许清凝见萧屿像木头桩子似的不动,便拉了他一把。 “走啊。” 萧屿对沈雁书有种莫名的敌意,不太愿意上他的马车,脚底灌了铅般不肯动。 许清凝拉不动萧屿,心想,他三岁时候怎么这样倔? “你不走的话,我走了。” 她转身就朝沈雁书走去。 雨天地滑,许清凝上车的时候,沈雁书搭了她手臂一把,“小心。” 这个动作落在萧屿眼中,令他淬出了丝丝杀气。 萧屿觉得,让他们两个单独相处好像更不好,便也跟了上去。 …… 沈雁书所居的院落不大,他处事低调,当初是看此院简陋才选中的。 他想起萧屿的存在,便问许清凝:“郡主,这个人是?” 许清凝不能泄露萧屿的真实身份,毕竟萧大将军出现在她身边,很容易引来无端非议。 “他是我的护卫。” 萧屿听到“护卫”二字,心里泛起几丝波澜,眼中多了几分晦暗。 沈雁书没追问,见他淋了雨,让下人先带他去了客房。 许清凝担心萧屿露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跟着过去了。 “你在这里坐会,别人问你什么,你都不要答,知道了吗?” 萧屿:“你呢?” 许清凝:“我和沈大人还有事要谈。” 萧屿小声说着:“又是沈大人……” 许清凝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沈大人是个好人,他也会是个好官,我们要好好和他相处,你不要闹脾气。” 萧屿不情不愿:“哦。” 许清凝摸了摸他的头,“乖乖等我。” 等许清凝转身离开后,萧屿的表情瞬间变了,他不想再装什么三岁的小孩子,明明已经清醒过来了。 没多久,有只白鸽从窗外飞进来,落在萧屿手里。 他抽出白鸽脚上绑着的纸条,看完后,脸色骤然变得沉重起来。 京城的天要变了。 …… 许清凝去找沈雁书的路上,也收到了宁安的来信。 只有四个字:荣王欲反。 联系此事,许清凝细想一番,那么……沈雁书来淮州查的案子,应该是和荣王有关。 前世的荣王并没有谋反,他和皇帝是一母同胞,有那么几分兄弟亲情在的。 现在,荣王一双儿女都死了,在许清凝的算计下,他以为是楚琼杀了齐毅和齐瑶儿。 许清凝猜测,荣王欲起兵谋反,要的不是皇位,而是楚琼的命。 他想逼迫皇帝杀了楚琼,也就是所谓的清君侧。 许清凝从前的计划,是想让荣王等人和楚琼斗得死去活来,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可荣王的愚蠢却一次次出乎意料,他以为是皇帝要护着楚琼,所以起兵逼宫。 实际上呢?皇帝亦是被楚琼所迫。 楚琼手握禁军,整个皇宫都在他掌控中,皇帝敢动他吗?最多不过暗中抗衡。 事到如今,许清凝也不知道,荣王起兵对她是有利还是无利了。 只不过,荣王一旦要反,很有可能会联络罗勇。 因为当今的淮州刺史、昔日的骠骑将军罗勇,曾经是荣王一手提携上来的人。 荣王对罗勇有知遇之恩,罗勇会不会帮他,在所有人看来都是未知数。 皇帝也在顾虑,才派了沈雁书前来调查。 许清凝正想到此处,已经走到了沈雁书面前。 “沈大人,我且问你,你来淮州是不是为了调查罗勇?” 沈雁书没想到许清凝会知道此事,他受皇命前来,自当隐秘行事。 “你如何得知的?” 许清凝牵唇淡笑:“沈大人不必慌,我是告诉你,你若想查罗勇是否有谋反之心,我有一计。” 沈雁书思量中,面前坐着的女子,同他以往认知的所有人都不同,他对她充满了好奇,她为何会知道,又为何要掺和进来。 但他不问许清凝的计策,而问:“郡主想要什么?” 许清凝偏头,看向风雨中的那棵玉兰树,琉璃般的眸子渐渐变暗,面容亦然逐渐冷漠。 “我在逃亡的路上,遇到了一户农家,他们常年种地为生,今年却骤然要上交五成的粮食,因为田地是租来的。而那些手握田契的人,什么都不必做,便可享受供给。” “沈大人,你觉得公平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没看他,还是落向远方风雨,周身自有一圈清冷迷离之色,令人看不清摸不透。 沈雁书:“自是不公。” 许清凝:“所以我想试着去改变,改变这个世道,改变穷人和富人。我想让世间万物众生享有公平正义,我不愿见疾苦,唯愿见天下安康。” 她说话虽轻细,但掷地有声,于柔软处萌生坚硬无比的力量,直击入沈雁书心房。 沈雁书不禁神色微变,肺腑中似有火焰被她点燃,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以待。 深思良久之后,他终是起身颔首,对她拱手一揖。 “郡主所言,亦是吾心之志。” 许清凝垂眸,眼底闪过一丝无人发现的笑意。 攻人攻心,她知道自己得到了沈雁书的信任。 说来可笑,其实她这个人啊,哪有那么正义凛然的抱负? 她是想将所有的恶鬼赶回地狱罢了。 真正纯良之人,只有眼前的沈雁书。 …… 雨停后,许清凝才回去找了萧屿。 此时已是半夜。 萧屿听到声音了,下意识换回三岁孩子应有的神情,他问。 “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许清凝和沈雁书聊了很多,所以忘了时辰。 “你生气了?” 萧屿用沉默表示自己很生气。 许清凝:“为什么呢?你讨厌沈大人?” 萧屿还是没回答。 许清凝记得,李爷爷说过,喝了他的药,最多半个月就能痊愈,现在也快半个月了,为什么萧屿还是傻乎乎的? 她双手捧着他的脸,凑近看他。 “小屿,我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必须和沈大人商量妥当,你这几日要乖乖的,不可以生气。” 萧屿在许清凝嘴里听到了太多次“沈大人”,她以前从未这样提起过谁,心里郁闷凝结成绳子缓缓勒紧,令他透不过气来。 “那你觉得沈大人好,还是我好?” 第107章 你当小心 萧屿盯着许清凝的眼睛,他表情严肃,很在意她的回答。 许清凝想都没想,“当然是你啊。”还加了句,“我的小屿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 她说着说着,上手揉了揉萧屿的脸。 少女柔软温热的掌心贴在萧屿脸上,令他心间起了细微异样。 他不动声色,低垂眉眼将所有情愫隐藏干净。 可许清凝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些动作,难道这些天里,她就是这样对他的吗? 萧屿抑下心头猛烈燃烧的火焰,抓住许清凝的手不让她继续揉了。 “不准揉我脸。” 许清凝愣了愣,她都揉了那么久了,为何今夜不让了?小少爷脾气还真古怪。 “不行就不行吧,那我走了。” 萧屿听到她要走,眸中晕了层冷色,“你要去哪?” 这段时间里,萧屿都是和许清凝待在一起的,但他们正在沈雁书的府上,许清凝说萧屿是护卫,自然就不能共处一室了。 “我就在隔壁房间。” 许清凝离开前将窗台的蜡烛吹灭了。 一室黑暗。 萧屿半坐在床边,窗外透进来的浅淡月光,在他身后拖出细长的阴影。 他听着许清凝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眸中墨色越发浓郁,除却丁点月光,整个人同周遭黑暗融为一体。 他朝那月光伸手,缓缓握掌,以为自己能抓住这点光亮。 而后忽地一笑。 是啊,走了也挺好的,她不能留在身边。 …… 许清凝独处的时候,翻来覆去想了很多。 罗勇和荣王前世是没有造反的,所以她拿捏不准罗勇现在的想法。 这次罗勇如果要帮荣王,从淮州起兵攻入京城,同荣王里应外合,说不定真有几分胜算。 到时候东齐易主,满城血雨,退一万步说,荣王就算坐不上皇位,以命抵命,楚琼真能安然无恙吗? 许清凝思来想去,确定了件事,罗勇若反对她是有利的。 她轻轻吹了口哨子,等来了自己的信鸽,将密信绑在它腿上。 “去吧。” 许清凝既然在灵庙活下来了,接下来就该反击,总不能一直等着楚琼出手吧。 楚琼对许清凝下死手,她何尝不是呢? 他们两个早就注定了不死不休。 既如此,许清凝便要借荣王和罗勇的手,将楚琼逼向绝路。 现在唯一拿捏不准的就是……罗勇到底会不会帮荣王? 所以,许清凝这封信是回给宁安的。 罗勇身在淮州,其妻女却在京城,他若是要助荣王,为了保全妻女,就会偷偷派人将她们接出京城。 许清凝要宁安去查她们的行踪,假如真离开了京城,也就意味着罗勇真的要反了,若能暗中劫下便更好了。 …… 天一亮,许清凝就换好了男装。 许清凝夜里和沈雁书谈过,她打算伪装成他的随从,同他一起去拜访罗勇。 知己知彼才能对症下药。 正要出门的时候,许清凝看见萧屿也跟了过来。 许清凝低声问他:“我不是让你在房间里待着吗?” 萧屿知道他们要去见罗勇,“我也要去!” “你……”许清凝不放心带他去,“沈大人不会同意的。” 沈雁书想了想,道:“他既是你的护卫,跟在你身边也是应该的。” 许清凝只好让萧屿也换上随从服饰。 她再三嘱咐:“你记住了,等下跟着我不要乱走,也不要说话。” 萧屿点了头,心里却在暗暗盘算什么。 许清凝不确定罗勇是否见过萧屿,为了保险起见,特意找了个面纱斗篷给他戴上,裹得严严实实的。 …… 半个时辰后,他们一行人到了刺史府上。 罗勇原来是个武将,近年才被派遣到淮州当刺史,算是皇帝对他的明升暗贬,但罗勇若要集结旧部将士,也是易如反掌的。 沈雁书虽贵为三品大理寺卿,但到底初入官场尚无声望,他本以为今日前来会吃闭门羹,谁知刺史府门敞开。 罗勇还亲自出来迎接了。 “沈大人请进。” 罗勇见沈雁书这时候来淮州,猜到皇帝已经怀疑他了。 他面不改色:“来人,给沈大人奉茶。” 沈雁书坐下,许清凝和萧屿站在他身后,低头不语。 罗勇说:“淮州偏远,不比京城富饶,此粗茶淡水,沈大人莫要嫌弃。” “不会。”沈雁书在暗中观察周围。 他来前调查过罗勇,此人在军中的时候,作风严谨、刚正不阿是出了名的,后为淮州刺史,在民间声望也很高。 面前这茶确是粗陋的,府内陈设也颇有年头了。 就连罗勇脚下的靴子,都像是穿了许多年,边角磨损严重,大抵是个勤俭爱民的好官。 这样一个人,会起兵谋反吗? 沈雁书拿不准。 袖口下的手指微微蜷缩,他接过茶杯:“罗大人客气了。” 这时候,有人匆匆跑进来在罗勇耳边说了几句话。 罗勇脸色稍变,他起身对沈雁书作揖致歉。 “沈大人,我有点急事需要处理,你先在这坐会。” 沈雁书点了点头。 罗勇离开后,许清凝夺走了沈雁书手中的茶杯。 “你先别喝。” 沈雁书眼有疑虑,“此茶有问题吗?” 许清凝不知茶水是否有毒,但她素来谨慎,她能猜到沈雁书来淮州是为了调查罗勇,罗勇能猜不到吗? 若罗勇有心要反,第一个扣住的人就是沈雁书,不让他回京报信。 “沈大人,你当小心行事。” 沈雁书闻言颔首,“我大意了。” 萧屿听着他们的话,眼神里有些细碎的浮光涌动,渐渐隐于暗处。 打从一开始认识许清凝,就知她谨慎多虑,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诡计多端。 那么,她会提防他吗? …… 许清凝在想,罗勇突然离开是为了什么事,怕是别有用意。 她在房间里走了几圈,打算四处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目光停留在一面书柜上。 奇怪了,罗勇一介武夫,怎会摆放这么多的书呢? 许清凝正要抽出里面的书籍,没注意到萧屿后退了几步,他轻轻移动了旁边的花盆。 忽然一面砖墙从屋顶而降,似乎要将许清凝隔在里面…… 第108章 别让她的衣袍沾血 沈雁书见状,疾步跑了进去。 他想将许清凝拉出来。 但砖墙关闭的速度太快,他们都被困在里面了。 萧屿微微蹙眉,心头浮现了几分不悦。 怎么把沈雁书也给关进去了呢? 可眼下是不能再开门的了,因为他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 夜黑风高,细雨连绵。 萧屿换了身黑衣,还戴上了鬼面具,缓步出现在罗勇面前。 罗勇不知道来人是谁,但他入刺史府如入无人之境,自是身手非凡。 “你是?” 萧屿从怀中掏出了枚令牌,在罗勇眼前一放。 罗勇看见令牌后,眼神变得震惊。 他立刻从椅子上坐起来,态度毕恭毕敬地问道:“你是王爷派来的人?” 萧屿扯了扯唇角,没有否认。 他刻意改变了声线,低笑一声,“这京城的天就要变了,大人可还坐得安稳?” 看见令牌的时候,罗勇内心已经无比忐忑。 他如何不知道要变天了呢?是自己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以为还能再缓缓。 “王爷……当真要反?” 萧屿点了点头,“嗯。” 罗勇顿时满脸绝望,他瘫坐回椅子上,深吸了几口气,闭上双眼,叹息道:“我知道了。” 他们没有过多言语,罗勇已然心知肚明。 既然荣王决定要起兵了,那罗勇只能尽全力相助,毕竟这条命本就是他的。 一阵风吹了进来,令屋子里的烛火摇晃不停。 罗勇觉得自己心里也灌满了风,冷飕飕的,目光空洞洞的。 他见来人未走,“还有事吩咐吗?” 萧屿说了句:“那人我留在淮州了。” 罗勇没什么弯弯肠子,时常揣摩不准别人的意思,“你的意思是……” 萧屿由心底深处而吸了丝寒气,待之消散后,微眯着眼眸道。 “无论是胜是败,别让她的衣袍沾血。” 罗勇听后,大概明白了。 他的意思,是将那人困在此地、也更要保住性命。 “这也是王爷的意思吗?” “不然呢?” 萧屿冷冷笑着,他留下这句话,便飞身没入黑夜中。 …… 许清凝推了很久的砖墙,也没推动丝毫。 她算是知道了,这是特制的暗室,寻常人是推不开的,便干脆坐在了地上,颇有几分自暴自弃的意思。 她在想,萧屿为何要把她关在这儿呢? 唯一可以确定的,萧屿早就恢复了神智,就是不知是什么时候……也许一直都是装的呢? 细细想来,许清凝觉得自己才是傻子,被他完全蒙在鼓里。 她小心谨慎、处处设防,唯独没有提防过萧屿,所以才被他困在此处。 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以待。 原来时至今日,许清凝真的还没看明白,萧屿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也许正如他此前说过的,别把他当作好人。 他就像是一团迷雾,她从未真正摸透过。 许清凝靠在墙上,她目光平静,没有丝毫波澜,也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忽然牵起一抹讥诮的笑意。 他可以把命给她,却不肯敞露心扉,到底还是有几分难过的。 沈雁书站在许清凝身侧,当初看见萧屿的时候,就知那人不是等闲之辈,绝不可能是个普通护卫。 可许清凝显然是信任他的,因此,沈雁书也没多问。 “郡主……” 许清凝抬头看了眼沈雁书,眉眼幽暗无光、皆是疲惫。 “沈大人,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现在很累,不想回答关于他的问题,抱歉了。” 沈雁书:“我是想问,郡主身上可带有发簪一类的尖锐细长之物?” 许清凝从袖口里掏出一支银簪子,递给沈雁书,“大人要此物何用?” 沈雁书接过发簪,摸到书柜后面。 “这个位置藏了暗锁,我想试试能不能打开。” 许清凝见他一副文弱书生相,“你还会撬锁?” 沈雁书:“少时家贫,什么都学过一点。”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无自卑之色。 许清凝只听见几声金属扣结解开的声音,然后沈雁书稍微用力一推,书柜后面的墙便打开了。 沈雁书眼中一喜:“这儿有条密道,或许能出去。” 密道狭长,只能容许单人通行,而且昏暗,没多少光亮。 沈雁书走在前面,许清凝跟在后头,但也难免磕碰到彼此。 许清凝见他背影单薄,时不时隐隐颤动,像是在极力掩饰咳嗽声,但他脚下步子却沉稳坚定,一如汪洋大海中夜行的扁舟。 虽孤影飘摇,此心不移。 突然间,许清凝想问他:“沈大人,你来淮州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死?” 沈雁书没有回头,淡淡“嗯”了一声。 罗勇要谋反,沈雁书自然是凶多吉少。 所以沈雁书事先交代过了,他不能出去的话,带来的那些人,会即刻返回京城告知圣上,他自己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 走了约一刻钟,眼前突现光亮。 许清凝正以为自己要走出去的时候,两把长剑架在她和沈雁书脖子上,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罗勇从人群后走出来,他并没注意许清凝,只当是个普通随从,目光冷冷看向沈雁书。 “我不是说了让沈大人坐会,你这是要去哪儿呢?” 沈雁书心知自己是逃不出去了,“你当真要反?” 罗勇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沈雁书不免有些痛心疾首,他还想试着劝道:“我知罗大人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你今日若起兵,千万人将死于战乱,你可忍心?” 罗勇避开了沈雁书的话,眸中隐过一丝痛色,只道。 “把他们带下去,严加看管。” 罗勇以为那黑衣人的话是想保住沈雁书,他不知为何要这样,可既然是王爷的意思,照做就是了。 一个书生,还不至于影响什么大局。 …… 沈雁书和许清凝被关在了地牢里。 牢里守卫重重,他们二人是逃不出去的。 他看向身旁屈膝坐着的女子,“郡主,真是抱歉,是我连累你了。” 许清凝本就是想借沈雁书来探查罗勇,倒也不算是被他连累。 有人端着水和食物放在他们面前,“快吃!” 许清凝用之前的银簪试了试,没有变黑,是无毒的。 她算是知道了,罗勇并无杀心。 他是想把他们关在这里,而他和萧屿肯定也有某种联系。 但许清凝还没想明白,萧屿为何要这样做? 她在猜,他不让她回京,是知道京城要发生什么了吗? 可许清凝不能被困在这儿,她没有资格偏安一隅,血海深仇还等着去报呢。 她得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该怎么出去。 …… 过了很久,许清凝不知道什么时辰了,但她听见附近牢房里传来了阵阵鼾声,应该是入夜了。 许清凝睡不着,她睁开眼睛偷偷看了沈雁书几眼。 他时不时咳嗽着,似是极为难受,脸色也惨白了几分。 她初次见他,便觉得他带有病态,不怎么健康。 “沈大人,你身体怎么了?” “吵醒你了。”沈雁书掩了掩唇,歉声道:“生来便带的病,没什么大碍。” 许清凝心生一计,她站起来说。 “沈大人,接下来我要对你做件事,你别怪我。” 沈雁书不知其意:“什么?” 话音刚落,许清凝绕到沈雁书身后,悄悄捡了地上的木棍,一棍子打在他后脖颈处,将他给打晕了。 她扯了扯唇,“不要太相信别人,尤其是我。” 许清凝把沈雁书平稳放下,然后走到牢门口。 她对门外大喊道。 “不好了,沈大人晕过去了!” 她怕他们不来,干脆夸大了些。 “快来人啊,沈大人要死了!” “来人!……” 第109章 诅咒有用吗 送来的饭菜无毒,说明罗勇是要留住他们性命的。 许清凝喊了几声后,很快就有狱卒过来了。 他揉了揉眼睛,骂道:“大半夜的吵什么吵?” 许清凝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沈雁书,“让你们主子过来,我家大人快要死了。” 狱卒看沈雁书脸色惨白,的确一副病殃殃快死的样子,赶紧回去禀告了,这可是他们大人要保住的人,万一死在这儿,谁也吃不了兜着走! 不一会儿,罗勇找了大夫过来。 许清凝朝他走近,双手交叠往前行了个士礼,“罗大人,我有话想说。” 罗勇才注意到此人,瞟了一眼,“你要说什么?” 许清凝稍微低着头,“实不相瞒,我是想弃暗投明。” 罗勇讥笑了声,竟然还有人把他当明路,他都不知道还有多少天活头。 许清凝接着说:“罗大人起兵之际,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沈雁书已成阶下囚,我是想为自己谋条生路。” 罗勇对她骂了句:“趋炎附势的小人!” 许清凝没有否认,“罗大人,我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罗勇让大夫看了看沈雁书的病情,得知没有生命危险,也就放下心了,王爷要留的是沈雁书,他随从是生是死并不重要。 “你跟我过来。” 许清凝掸了掸衣袖上的灰,从牢房里大大方方走出去了。 罗勇把她带进了书房,“你会写信吗?” 许清凝:“会。” 罗勇:“来,替我写封信。” 许清凝找了个地方坐下,她提笔沾了点墨汁,“大人要写给谁?” “写给我的夫人。” 说到此的时候,罗勇脸上浮现甜蜜之色,眼里满是思念,“你既然是跟着沈雁书的,迂腐肉麻的话肯定能说一大堆。” 许清凝见罗勇神情都变了,她从前听罗萌萌提过关于父母的事,原来是真的恩爱,百炼钢亦能化为绕指柔啊。 “请问夫人名字是?” 罗勇:“阿柔,她的小名。” 许清凝在信上写的第一句是:吾妻阿柔,见字如面。 她问:“大人想表达什么意思呢?” 罗勇挠了挠头发,有些心急,话到嘴边反而说不出口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就写我有多想她,让她保重身体,盼着能早日见面,你尽量长话短写,要快!” 许清凝点了点头。 不就是情书吗? 没多久,她就写好了。 字字缠绵悱恻,满含深情。 罗勇看了之后表示满意,阿柔应该会喜欢这样的书信。 她从前就盼着能收到他的情书,可他是个武将,没读过书,肚子里也没墨水,后来当上刺史,勉强学了几个字,可身边人也都是些大老粗。 他以前送过去的信,都是老三句话。 吃了没?身体好吗?孩子乖吗? 罗勇自己都嫌烦了,阿柔肯定也烦了。 他把信折好装封,又从怀里掏了对翠玉耳环放里面,交给亲信,“去,立刻送到夫人手里!” 许清凝:“大人爱妻心切,真是令在下感动。” 罗勇起兵在即,他怕家中妻女担心,所以想快些报个平安,将她们接出京城。 他打量了许清凝几眼,年纪怕是和他女儿差不多大,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明明留在淮州才是最安全的,京城的战火再大,也不会烧这么远。 “小子,你要跟随我造反,可我未必能许你锦绣前程,你当真不怕死?” 许清凝不答,却反问他:“罗大人怕吗?” 罗勇心中有无限怅惘。 他不是怕死,而是知道必死。 荣王如今起兵名不正言不顺,就算打赢了,也是坐不稳皇位的,最终只能是两败俱伤。 可罗勇却不能不去。 他的命是荣王给的,要死也得陪着荣王一起。 他只是奢望能将妻女带出京城,保她们平安。 “我没有选择。” 许清凝:“为什么没有选择呢?大人若是不帮荣王,你在淮州按兵不动,日后依然还是淮州刺史。” 风声萧索,罗勇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他是个孤儿,从小在外摸爬滚打,偶然间看到了荣王的招兵告示,便想着去试试。 当时,他的武功路子杂乱无章,就是凭着全身蛮力大,别人看不上他,只有荣王愿意招他进来。 他至今记得荣王说的那句话。 “匹夫之勇,未必不能成大器。” 十四岁开始,他就跟在荣王身边了。 他们无数次共同杀敌,血雨腥风闯过,刀光剑影冲过,就是不曾怕过死。 而今四十岁了,罗勇最感激的人还是荣王。 他说:“我没读过多少书,却记得句话:君子一诺,此生必践。他要战,我陪他战;他死,我陪他死。” 许清凝闻言,默默地瘪了瘪嘴,荣王这个草包,倒是有这么忠心的人给他卖命,也是稀奇了。 “既如此,请大人速速点兵,我们快些打入京城吧。” 她也迫不及待想看看楚琼的反应了。 …… 此时,首辅府。 楚琼把新收到的密信摔在桌上,此举无意牵扯到了他的伤口,溢出了些许血迹。 大约一个月前,楚琼围杀许清凝,出了个莫名其妙的黑衣人,那箭差点射穿了他心肺,以至于落下病根,现在还没痊愈。 他一旦情绪激动,就会牵扯到伤口。 有人来扶着楚琼,“危急时刻,大人千万要当心身体。” 楚琼不是个容易动怒的人,只是,这段时间发生的很多事让他情绪不稳。 他缓了缓,问前面跪着的人。 “罗勇当真集结兵马攻过来了?” “千真万确。” “大约有多少人?” “五万多人……” “五万……”楚琼捏了捏眉心,显然有些沉重。 楚琼最近才知道,先帝在世的时候,暗中赐了荣王一支金吾卫,他怕自己两个皇子将来互相厮杀,便给了荣王金吾卫保命。 荣王的金吾卫和罗勇带来的人加起来,估计不少于十万。 楚琼即便让周边藩王带兵相助,远水也救不了近火,他现在能掌控的就十万禁军,荣王这是要和他同归于尽的节奏。 可荣王不怕死,楚琼还想活着,而且他最担心有人坐收渔翁之利。 想到这里,楚琼就更气了。 他和荣王本来八竿子打不着,还有结成盟友的趋势,是许清凝一步步将他们逼成了死敌。 许清凝杀了齐毅,栽赃到楚琼头上,迫使荣王和楚琼不得不战。 从一开始,就是她的阴谋! “可恨!” 楚琼到底是忍不住心中怒火,抬手把书桌都给掀翻了。 齐嫣站在门外,听到里头动静不小,大概是出什么事了,不过和她没有关系,她已经看透楚琼的本质了。 身后侍卫说了句:“公主站这里干什么呢?” 紧接着,齐嫣面前的门打开了。 楚琼看到齐嫣这张脸,不禁想起了许清凝。 那个令他恨得心痒痒的人即便是死了,也难消心头恨,以至于他看到相似的齐嫣,会觉得难受,对齐嫣那些所谓的爱意,也被恨意完全冲散。 他冷冰冰地问:“你来干什么?” 齐嫣知道要打仗了,她不想陪着楚琼等死,她要去找父皇。 “我来是想告诉你,我要回宫。” “回宫?”楚琼冷笑,“你以为还回得去吗?” 齐嫣惊诧:“你想干什么?” “来人,把她带下去严加看管,不准离开房门半步。” 齐嫣被侍卫强行押下去了。 她挣脱不开,只能诅咒道:“楚琼,你敢这样对本公主,你会不得好死的!” 不得好死……楚琼笑了起来,不知多少人对他说过这句话了,可他明明还活着啊,活得好好的。 所以诅咒有用吗? 没用! 他把这些人全部杀光,就没人敢说了。 第110章 一起下地狱吧 罗勇已经集结好兵马向京城进发了。 许清凝骑马跟在罗勇后面,这次萧屿大概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罗勇以为是将沈雁书留在淮州,并没有把她这个小小随从当回事。 她要回到京城,亲眼看看楚琼会不会死。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连绵不断的细雨 许清凝抬头远望,山水千万重,皆是雾霭沉沉。 直到快到京城了,天空才开始放晴。 罗勇命令五万将士在城外扎营,只等王爷一声令下,再里应外合。 许清凝跟着他们赶了好几天的路,一歇下来,便拧开羊皮水袋大喝了几口,虽然有些累,心里却是兴奋的。 前方霞光如虹,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落在众将士眼中是个好兆头。 罗勇不禁感叹道:“这样好的天气,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罗勇是个老将了,在行军打仗方面,他比许清凝有经验,可许清凝比他更了解楚琼。 她见罗勇有些于心不忍,“荣王打的是清君侧的名号,但皇帝不会把楚琼交出来,这仗要打的话,必然会攻入京城,楚琼不会在乎京城百姓的生死,你要是心软了,只会死更多人。” 罗勇当然知道,打仗最忌讳的就是妇人之仁。 年轻的时候,阿柔总盼着他早日回京,怕他死在外头,可他这些年里竟凑不出几天在京城的日子。 后来去了淮州,她也总担心他在外吃不好睡不好,她说淮州的风水哪有京城养人啊? 现在倒是回来了,却仿佛离得更远了。 罗勇坐下来,掏出一枚平安符。 这是成亲那年阿柔给他的,她说自己不能陪他上战场,只能借这个平安符相伴,她要他每次都能活着回来。 一晃多年过去,罗勇始终把平安符藏在最贴心的地方。 他指腹抚摸过平安符上的刺绣,叹了声。 “可惜了这片繁荣精致。” 时间一点点过去,转眼间夜色如墨,晚风寒凉。 大战一触即发,许清凝想着先不蹚浑水了,借罗勇回京城的目的已经达到,等打起来了,就找个机会开溜,最后再依局势而定。 然而罗勇对许清凝盯得很紧,他不信任趋炎附势的小人,与其把她留在淮州,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他们都在等天亮。 …… 随着第一道鸡鸣声起,天边曙光而至,如同利刃刺破苍穹,所有人精神抖擞起来了,跃跃欲试。 罗勇率先冲过去,麾下将士自是跟着齐齐攻入城内。 许清凝找了把大刀,战场凶险万分,要是溜不走的话,总得找点防身的武器。 周围杀声一片,充斥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在这种气氛里,装死逃跑似乎有些莫名的罪恶感,毕竟身边人都在前进。 但是许清凝无所谓,她没什么集体荣誉感,还悄悄抹了把血涂在自己脖子。 许清凝想好了,要是罗勇打不过的话,她就躺地上装尸体。 “杀啊!” “冲啊!” “……” 楚琼站在城墙上,看着底下不断涌来的人,表情越发凝重。 他知道这仗有多难打。 一人半跪在楚琼面前,“首辅大人,荣王带着金吾卫从东城门攻进来了,若再不去守,怕是要打入皇宫了。” 楚琼微眯着眼,下令道。 “左威,你带兵去堵住荣王,若守不住便提头来见。” 左威是禁军统领,亦是楚琼的心腹。 “末将遵命!” 楚琼并不担心荣王,荣王这些年里只顾着吃喝玩乐,早就不是当年征战沙场的人了,对付他不难。 他只要把罗勇堵在外面,自己就不会输。 此时此刻眼前厮杀的景象,令楚琼浑身上下每个毛孔充满了兴奋,他恨不能死更多的人。 比起胜利,他更喜欢毁灭。 毁灭一切! 过了半个时辰,一士兵满脸是血匆匆跑来:“大人,罗勇来势汹汹,我们这样只守不攻,怕是守不了多久。” “是啊,该还击了。”楚琼拔出了佩剑。 这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武功。 “开城门,我要亲自御敌。” “可大人还有伤在身……” 对楚琼来说,不会死的伤就不算什么,他迫不及待想杀光他们了。 城门大开,许清凝看见了骑战马而来的楚琼,心头恨意瞬间汹涌澎湃,也跟着周围人沸腾起来了。 楚琼估计知道,他守不住的话必输无疑,所以亲自来了。 很好,她就怕他躲在里面不出来呢。 许清凝在尸体堆里捡了把弓箭。 她用力拉满,对准楚琼射出去。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楚琼大概也没想到会有这么支冷箭,他虽敏锐避开,但箭矢还是擦着侧脸而过,留下一道血痕。 箭锋太厉,令他不得已从马上翻下来。 血腥味缭绕如雾。 楚琼看过去,那人正是站在罗勇身后的许清凝! 是她! 她竟然没死! 楚琼没想到许清凝还活着,他更没想到的是,她活着竟让他心生激动,那些刻意压抑已久的躁动也随之蓬勃。 这辈子,许清凝算是最有趣的对手了。 他低吼了声,“听我号令,杀过去!” …… 罗勇刚砍杀了两名敌军,顺便对许清凝投来赞许的目光。 “你小子,箭法还不错,擒贼先擒王,算是涨了我们不少士气!” 许清凝的箭法是萧屿教的,自然不会差。 可涨了士气,也激发了楚琼的杀气,她想装死也不能了。 许清凝只盼着躲罗勇身后,能苟活下去。 楚琼发现了许清凝的身影,所有的注意力不禁都放在她身上了,也顾不得别人了。 今日就算要死,也必须拉她下地狱陪葬! 他挥剑朝许清凝冲过去。 “当心!” 有人将许清凝往后拉。 兵器的碰撞声刺耳发麻。 许清凝这才发现,来人是宁安。 不过一个月不见,宁安似乎长高了不少,她看他都要稍微抬头,只见他眉宇凌厉非凡,脸上的稚气已然转换成少年英姿。 宁安用长剑挡住了楚琼一击,将许清凝给拉走了。 收到她回信那刻起,他就快马加鞭日夜不休地赶过来,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要站在她身边。 “郡主,是我来迟了。” 第111章 不当英雄了 四周血液飞溅,少年烈焰如火。 许清凝突然意识到,宁安不再是个孩子了,她不知他何时学了武功,竟也敢上战场来。 情况紧急,不是说废话的时候,宁安拉着许清凝的手,往旁边退去,“我们先走!” 楚琼还要往前追,却听见亲信来报。 “不好了,萧屿他领兵打进皇宫了,左威将军和荣王两败俱伤,被他钻了空子!” “什么?”楚琼的手一怔,眼里生出几分茫然,“你说萧屿进宫了?” “正是他!” 这一刻,楚琼像是被抽出了所有灵气,像是冬日里枯死的朽木般,也不知缓了多久,身体内的血液才开始回流。 原以为萧屿只是想杀了他,没想到也有争夺皇位的心思。 世代忠烈的萧家,竟然也要反了吗? 他眼瞳幽黑如墨,森冷可怖。 这几年里,楚琼是声名狼藉的奸臣,萧屿是保家卫国的战神。 百姓们估计不敢相信,他们心里的战神,原来也是个反贼。 莫说百姓了,楚琼自己都没料到萧屿的夺位之心。 既如此,他们二人有何区别呢? 多么可笑啊。 可是楚琼笑不出来,他不想承认,这些年来的辛苦经营,竟是给萧屿做了嫁衣! 他心里有恨! “大人,没时间了,皇宫已经被萧屿控制了,我们不能回,只能从眼前杀出一条血路逃出去!” 楚琼僵硬地点了点头。 他不甘心这么输。 他得活着。 活着才有机会东山再起。 剩余亲信围绕楚琼,一致举刀对外。 “保护大人,我们杀出去!” …… 罗勇还不知宫内情形如何,可瞧着楚琼的人不对劲了,战事并非分胜负,他们这是要逃吗? 难道宫内与他们设想的都不一样,有别的人趁乱而入? 短时间内,罗勇猜不到。 不管如何了,不能让楚琼杀出去。 “拦住他们!” 两军作战最重要的是士气,楚琼这边已经露出颓败逃走之势,另一方自然振奋起来了,巴不得乘胜追击。 这一下来,楚琼就更处于弱势了,但他看见罗勇追过来,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这个人啊,做事情永远都喜欢给自己留几条后路。 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楚琼背对山坳,看着罗勇。 “去把那两个人带过来。” 很快,两名女子就被推到了阵前,她们被五花大绑着。 …… 这时候,宁安将许清凝拉到了相对安全的角落。 他歉声对许清凝道:“郡主,暗影卫去晚了,没能带走罗家母女。” “你的意思是,有人比我们还快了一步?” 许清凝心道不好,回过头再看,那对母女正被绑在两军阵前。 她攥紧拳头,恨意再度上涌。 “是楚琼绑了她们!” 许清凝知道罗勇有多在乎他的妻女,两军对峙,堂堂正正打也就算了,楚琼这招可真是不讲武德,阴险卑鄙到了极致! …… 罗萌萌活了十几年,一直是父母宠着长大的小女孩,她没经历过什么挫折,平生心愿就是能吃吃喝喝玩到老,骤然遇到这种事,已经被吓傻了,不知该怎么办。 她看向罗夫人,“娘……” 罗夫人倒是一脸平静,嫁给罗勇那天起,就做好准备了,像是猜到会有这一天,她说:“萌萌,别怕。” 罗萌萌声音是停下来了,眼泪却是止不住往下流。 她是真的害怕,怎么能不怕呢?她还没吃遍天下美食呢,怕去了阴曹地府,就吃不到了。 直到看见罗勇出现,她眼中大喜,喊了声。 “爹!” 罗勇听到这句话,眼中似凝了厚重的雪,冷厉萧瑟。 他手里兵刃不禁停在半空,再也挥不动了。 骤然间自胸腔里呕出了口血,喷洒在地。 “楚琼,你这个卑鄙小人,放了她们!” 楚琼感觉到了罗勇的恐惧,原先还以为这对母女没多大作用呢,看来效果不错。 半生戎马的将军,也会害怕吗? 有恐惧,就有弱点。 这个道理谁都懂。 楚琼赶在所有人前面将罗勇妻女劫走,就是为自己留了条后路。 他幽黑双眸,阴森森地看向罗勇,如毒蛇吐信。 “罗大人,你选一个吧。” 罗勇疑惑不解:“什么?” 楚琼:“字面上的意思,选一个活,另一个死。我想知道,你是选你夫人呢,还是选你女儿?” 他把她们吊在了树上,再折了几把断刀倒插入地。 一旦割断绳子,她们就会掉下来,被地上插着的断刀刺死。 这个残忍的死法,即便只是想想,都令人发指。 罗萌萌感觉手上的绳子勒得越来越紧,她不敢看下面的刀,每一把都闪着寒光,不禁颤抖起来。 罗夫人依旧面如静湖、波澜不惊。 楚琼是真的很期待罗勇会怎么选,“罗大人,给你一炷香时间,要是你不选的话,两个可就都没了。” 罗勇看向他的夫人和女儿,目光先是落在阿柔脸上。 阿柔的身体向来孱弱,每逢冬日,便伤寒难愈咳嗽不止,硬是要熬到早春回暖之际,才稍有血色,明明弱柳扶风似的娇娇儿,脸上却没有半点惧意。 她也在望着他。 周围千军万马,可她一眼望过去便能找到他。 那是她的夫君,是她日日夜夜期盼归来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那样英姿飒爽,不曾变过。 远方霞光漫天,如他身披的战甲,满目流星溢彩。 罗萌萌也看见了她爹,“娘,爹会来救我们吗?我还有好多东西没有吃完……” 阿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说:“萌萌,你爹是个英雄,我们不能给他丢脸,即便是死,也当坦然赴之。” 罗萌萌没再说话了,是啊,她爹是个英雄。 楚琼可不想看他们一家情意绵绵,扬声说道:“罗大人要是不选的话,我就替你选了,先从你夫人开始吧!” 他扬刀砍向离自己更近的那个,也就是阿柔。 罗勇大吼着,往前跑去。 “不要!” 周围将士纷纷拉住罗勇,“不能过去啊!” 此时,阿柔也叫住了他,“罗勇,你别过来。” “在我心里,你始终无愧天地,无愧亲友。” 罗勇喉咙都吼哑了,“不!我有愧的……” 四人同时死死抓住罗勇,才没让他跑过去。 阿柔始终看着他,“你要继续做你的大英雄,别让我成为你的负担。” 罗勇跌跪在地,“你不是我的负担,从来不是!” 阿柔眉眼弯了弯,想到了什么,脸上都是温柔笑意。 “还有……你前几日送来的那封信我收到了,有句话我很喜欢。”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然后她闭上了双眼。 楚琼砍断了绳子。 阿柔摔下来,身体被地面插着的断刀刺穿,五脏六腑瞬间都被戳烂了,肠子血肉流得到处都是…… 纵然是杀人无数的刽子手,见此惨状也不忍侧目。 许清凝饶是远远望着,都不由心颤。 罗勇双目已然猩红,他痛声喊道。 “阿柔!” 他拼命推开拉住自己的亲信,不管不顾地冲过去。 身后人说什么,都听不见了。 脑海里只记得阿柔说的那句话。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当时是在半夜,许清凝把信给罗勇过目,他其实看不太懂,就看见“夫妻”二字。 这一刻,他不知为何就突然懂了。 …… 楚琼就等着罗勇失去理智的时候,他示意弓箭手准备。 “放!” 无数箭矢朝罗勇刺过来,他依然坚持往前,不肯退缩。 即便是爬行过去,也要抱住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 之前太远了没看清,原来她戴了翠玉耳环。 阿柔嫁给罗勇的时候,他还只是个无名小卒,说等日后出人头地了,要送她最好的首饰,让她和别家夫人一样。 后来,罗勇成为骠骑将军,能买得起名贵首饰了,阿柔却推辞不收,她觉得一切都是他用性命去战场厮杀换来的,她受不起。 去了淮州之后,不用带兵打仗了,他才敢买了对耳环送她。 如今这对耳环上沾满了血,温热未散,落在罗勇手心里滚烫如火。 他笑了笑,说。 “阿柔,这回我不当英雄了,只想当个懦夫,黄泉路上……你等等我罢……” 第112章 你想要的,我给你了 楚琼见敌方大乱,他赶紧带着剩余的将士往小路跑了。 许清凝当然不会放任楚琼逃走,好不容易等到这次机会,如果让楚琼逃了,后患无穷。 “宁安,他没多少人了,让我的暗影卫追过去!” 说罢,许清凝还是不放心。 “不,我要亲自追杀他!” 许清凝找了匹马坐上,宁安跟在她身边,他们往楚琼的方向追过去。 楚琼大概没想到,许清凝竟然也私自养了一批死士。 现在,这些人堵住了他的前路。 今天一系列的动作,让楚琼胸口旧伤复发,他终于支撑不住摔了下来。 余下的亲信围在他身边。 楚琼擦了擦嘴角的血,他逃不动了,干脆转身面朝许清凝。 没想到一个月时间,境遇完全颠倒过来了。 今天,他成了案板上的鱼肉,她成了持刀的人。 许清凝勒住了马匹,停在不远处。 她问他:“首辅大人,对这个场景是不是似曾相识呢?” 周围四面环山,楚琼想从山间小路里逃走,只要逃出京城,他就有机会东山再起,可惜算漏了件事。 “我没想到,你私底下豢养了这么一群死士,就为了今日杀我吗?” 许清凝不打算和楚琼多说废话,她做了个手势。 “动手吧,别留活口。” 楚琼的人已经负伤累累了,自然不是死士的对手,眼看着身边人一个接一个死去,他知道自己穷途末路了。 这半年来,他和她之间像是对弈双方,一人拿白子,一人拿黑子。 有时候白子胜了半步,有时候黑子胜了半步,但他从来都认定最终赢家是自己。 或许是低估她了,又或许是他被什么迷惑了心智。 走到今日,满盘皆输了。 楚琼反而淡然从容了,“许清凝,我今日即便身死,你也不会一直赢。” 话音落下,他突然从袖里掏出了个火折子,往那些死去的人身上一扔。 宁安忙拉着许清凝往后避开。 “他们身上绑了火药!” 许清凝定睛一看,可不正是,那些人衣服里面都捆绑了一圈火药。 楚琼事先就让他亲信随身绑上火药。 也就是说……人肉炸药! 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事。 但楚琼是个疯子! 看到许清凝面色慌乱,楚琼终于释然了,她也会恐惧、也会有意料不到的时候,他心里那些被刻意压制的本不该存在的东西,再也无法掩饰。 如果不是敌对立场,或许也能做个朋友吧,棋逢对手可惜了…… 楚琼在火光中对着许清凝遥遥相望,唇角牵起了微凉笑意。 生平至此,难得一回坦诚。 他说:“路上不会孤单了。” 轰然间天崩地裂。 许清凝知道楚琼想让她陪葬,他这个人啊,哪怕自己死了也还要算计。 即便宁安护着许清凝往后撤退,也还是盖不住无数乱石因火药而炸裂滚落,将一切埋得严严实实。 …… 此时天光散去,萧屿已让夏冰带人包围了皇宫。 他望着眼前飞龙雕刻的九重台阶,再上一步,便是金銮殿,好似已经看见了那张龙椅。 可不知为何,萧屿却停步不前了。 他蓦地回首望去,后面尽是自己的人。 暮色已至,晚风蚀骨寒冷,高墙堪堪拦住了那轮即将升起的明月,只令他窥见一半。 真碍眼。 他心里想。 贺成见萧屿似在沉思什么,便上前来了,他提醒道:“将军,只差最后一步了。” 萧屿知道贺成这话是什么意思。 今日,荣王与楚琼已经斗得两败俱伤,他们都是棋盘里的棋子。 真正的执棋者是萧屿,他趁乱而入,以平乱之名,率先占领了皇宫,正义之师谁敢不服呢? 贺成口中的最后一步,便是逼皇帝写下禅位诏书,萧屿登基自然能平天下悠悠之口。 可萧屿却在想,若他困于此间,日后还能看见那轮圆满完整的明月吗? 大概是不能了。 贺成为今天已经筹谋了许多年,决不能放弃。 他沉声唤了句:“将军。” 萧屿:“贺成,我且问你,你真的希望我当上皇帝吗?” 一贯精明、善于谋算的贺成,此刻听见萧屿的话,竟参不透他心里想什么,反问:“将军这五年来做的一切,难道不是为了当上皇帝吗?” 萧屿冷然启唇,“不是。” 贺成:“那是为了什么?” 萧屿眼中幽芒闪过,没有回答。 他自己都说不清究竟是为了什么,背弃了萧家世代忠烈的名声,苦心钻营五年之久,是为什么呢? 硬是要找出一个理由,那便是恨吧。 萧屿记得五年前,十五岁的自己站在金銮殿中。 父亲战败的消息传来,连带着十万将士的死讯也传来了。 祖父年迈,受不了打击,当场就晕死了过去。 萧屿作为唯一还能站起来的萧家人,在这群臣环绕中,成了他们口诛笔伐的罪人。 是啊,萧家军败了,这是事实。 萧屿没有反驳,他默然听着他们的指责唾骂,听着楚琼将战败的原因尽数归于他父亲身上。 那一刻,他在想什么呢? 大概是想着,干脆同十万将士一同死去好了,也当是成全了萧家最后的体面。 可萧屿抬头往上看了眼,见龙椅上的那人对边关战事并无忧虑,反而更在乎要不要处死他。 也就是看了眼,他心中萌生了一丝不甘。 这丝不甘在群臣的口诛笔伐中迅速燃烧,沦为烈火。 他不甘心这样死去。 不甘心永远顶着战败的罪名。 不甘心连收敛父母尸骨的人都没有。 也不知何处涌出了股强烈的戾气,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句。 “萧家失去的颜面,我会亲自拿回来!” 因为这句话,喋喋不休的群臣骤然停住了,纷纷看向他,只觉得这个少年在痴人说梦。 但皇帝却终于有了几分认真。 大殿寂寥无声,萧屿记得自己心跳如鼓。 皇帝可能是觉得找到了乐子,应下了萧屿的请求,同意让他带着残余的人马远赴边关。 这一去,五年之久,期间辛酸不必多说。 可是……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萧屿没有说话,缓步走入了殿中。 …… 皇帝猜到了萧屿会来,也没有多意外。 他已经把传国玉玺摆在了桌前。 掌玉玺者掌天下,意思不用明说了。 皇帝眯着眼,看着从殿外走进来的人,不知为何想起了五年前,少年义无反顾的背影,那样的锋芒毕露啊! 今日亦是一样。 五年前,他是罪臣之子。 五年后,他手可覆天下。 皇帝抬了抬手,“你想要的东西,朕给你了。” 第113章 拯救自己 萧屿拔出佩剑往前一掷,恰好擦着皇帝耳畔过去,刺入他身后的墙壁。 皇帝看着眼前这个身穿绯衣的年轻男子,如浴血归来的阎罗,实实在在感知到了一股杀气! 他的手不禁哆嗦了几下。 萧屿心想,这人还是怕了。 桌上的玉玺堪堪放着,萧屿拿起在手里掂了掂,神情懒散,仿佛是在掂石头似的,看完之后随意一丢。 “这东西也没什么特别的。” 贺成是跟在萧屿身后的,赶紧接住了那被丢掉的玉玺,还是晚了一步。 玉玺虽没碎,却有了道裂缝。 他实在是不知该怎么说,传国玉玺能是随便丢的吗? 皇帝见萧屿不屑一顾,当他不满足于此。 “萧屿,你……你要是嫌不够,朕还可以下罪己诏,承认五年前那场战事都是朕的过错,你父亲是无辜的……” 他迅速掏出了一卷圣旨。 这是很久之前写好的罪己诏,其实皇帝这些年里也睡得不够安稳,早早就写了,预料了未来某天会用到。 萧屿拿过罪己诏,匆匆瞟了一眼,也不怎么在意,抬手往身后丢了。 人都死了那么久,是非对错还有意义吗? 他并不觉得皇帝的罪己诏有什么用。 何况萧家世代就是被所谓的“忠义”二字困住,所以没一个好下场。 萧屿想通了,他不要被忠义束缚住。 当反贼就当反贼吧,他要顺着自己的心走。 可他不知心欲往何处。 贺成离得近,还是给接住了。 皇帝以为这些还不够,声音带了几分哀意,“萧屿,你到底要怎么样?” “不知道。” 萧屿没说谎。 他不是贪得无厌,是真不知道现在想要什么。 五年前,萧屿想要的是拿回萧家丢失的颜面,如今颜面拿回来了。 他想要报仇雪恨,皇帝的命都在他手里,罪己诏也写了,仇也快报完了。 竟无端生出茫然之感。 好无趣的日子啊…… 贺成在他耳边说:“将军,不能再等了,你要快点决定。” 萧屿把刺入皇帝身侧的剑拔出来了。 他曾用此剑在边关奋勇杀敌,沾染了千万条人命。 等子时到了,他会用这把剑砍了皇帝的头颅,用鲜血来祭奠亡魂。 至此,恨算是还完了。 所以接下来还有什么理由呢,他该去哪里呢,当真要做皇帝吗? 萧屿想到了边关烈烈吹来的风、一望无际的荒野、大漠落日、闲云野鹤……夜幕落下便可见月。 他忽然有些想回去了。 此时此刻大权在握,离皇位只差最后一步,萧屿内心却很迷茫,他早就成了肉体尚存的孤魂野鬼。 这些年里,他一直都不知自己想要什么,或者说他一直都没什么想要的,仇报完了,也就没有期盼了。 他只知道不想当这个皇帝。 他迫切需要一个理由或者一股力量,可以指引前路,令这副身躯还能拥有对来日的期盼。 谁来告诉他? 谁来……拯救他? 大殿寂静无声,不知什么时候,外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雨滴从屋檐落下来,掉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声音,一声又一声,与他心跳同步。 萧屿甚至在想,今夜先不杀皇帝了,就当仇没报完,也就对明日还有期盼。 除此之外,他真的找不到还有什么继续活着的理由了。 这一生太苦太累,太无趣了。 直到夏冰匆匆从外跑进来,在萧屿耳边说了几句话。 他听闻神色大变,“当真?” 夏冰:“千真万确!” “砰”的一声,萧屿手中的剑掉了。 他转身疾步走出殿外。 贺成见情况不对,忙追过去,“将军你要去哪里?” 萧屿没有明说,“我要去找一个人。” 贺成何等聪慧,顿时就猜中了此人便是许清凝。 能令他方寸大乱的,也就许清凝一个! “你不能走!”贺成追过去几步,“你今日要是走了,未必还有下一次机会了!” 此刻若不顺势登基,等其他藩王带兵相勤,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了。 可萧屿仿佛没听到贺成的话,连伞都没带,直接冲入雨中。 他离去的时候,眼里都泛着光亮,那轮被遮住的明月似乎映在他眸中。 贺成是个文人,赶不上萧屿的脚步。 他只能在后面大吼。 “萧归鸿,你站住!” “归鸿”二字是萧屿的表字,能这样称呼的,往往都是亲近之人。 贺成与萧屿相识多年,眼看着昔日无忧无虑的少年郎,成长为驰骋沙场的大将军。 他知萧屿每一步都很不容易,也知萧屿没什么当皇帝的心思。 贺成忽然想起了,萧屿十二岁那年说过的话,他说最想干的事,就是每天能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他喜欢艳阳高照的天气。 可时至今日,他们已经被迫卷入洪流之中。 离皇位就差一步,他为什么不要了? 贺成觉得萧屿就是个疯子,气得他差点想把玉玺给摔了。 夏冰还是头回看见贺成如此生气,平日都是冷静平和的。 “贺大人,你要不先坐着缓缓?” 他有点害怕贺成晕过去了。 贺成气得骂了脏话,“还缓个屁啊!” 夏冰感到委屈,他也没得罪贺成啊,咋还被骂了? 算了算了,哄哄罢了。 他还倒了杯水过来,“贺大人,你喝口水消消气。” 贺成越看夏冰就越生气,这气如何能消?要不是他突然跑进来,萧屿或许就不会走。 他双手背负身后,怒气冲冲地走出殿外。 然而走出几步,贺成又回头跑回来,拎着夏冰衣领,“我问你,你刚刚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城外山脚火药爆炸,探子说在那儿看见了平阳郡主……” “平阳郡主……”贺成冷笑了下,就知道是她,“还真是给了他一个好理由离开啊!” 贺成算是了解萧屿,十五岁之后的他,是靠恨活着的。 如今仇人已成阶下囚,恨也该没了,他需要别的作为支撑。 今日萧屿离开皇宫,不是去救许清凝,他是去拯救自己! 他终于找到了除恨之外继续活着的动力,她让他对来日满怀期盼。 第114章 恐惧 贺成算是彻底放弃了,可萧屿找到了,他呢? 他这些年来的支撑不就是为了辅佐萧屿登基吗? 突然间,贺成冲入雨中,竟也有些疯狂,仰面躺在地上,四肢大开。 夏冰脑子简单,从来都听不明白贺成的话,但他看出来了,他家将军不想当这个皇帝。 不当就不当吧,反正大权在握,日后乐得自在逍遥。 可贺成倒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看上去真的蛮难过的,躺在雨中一动不动,任由浑身淋湿,灰白衣袍浸足了水变得沉重,似乎要他往地下拖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贺成终于站起来了。 他看了看身后宫殿,蓦然一笑。 “人都走了,我们还瞎操心什么?” “走吧。” …… 许清凝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漆黑。 她差点以为自己瞎了,缓了许久后,才看见周围石壁。 算来算去,到底棋差一招,她没算到楚琼会在自己亲信身上绑火药。 他这个人啊,从来不把人命当回事。 若非宁安及时把许清凝往后拉,她是真的要给楚琼陪葬了。 “宁安,你还在吗?” “我在。” 宁安比许清凝先醒过来,他在搬石块,以便能够开出条路。 可石块太多太密,单凭他一个人,是无法搬走的。 许清凝正要起身,才看到左脚血迹斑斑,大概是被乱石砸到了。 楚琼曾射了那儿一箭,她又强行背着萧屿走了很远的路,导致伤口一直没好,眼下又伤到了,想起身也不能了。 日后怕不是要成个残废人。 也罢,还能活着就行。 许清凝想活着。 心头大恨已死,她可以履行自己对宁安的承诺了。 许清凝说:“宁安,今日若能出去,等雪儿成亲后,我们便收拾行李去江南吧。” 宁安的伤势不比许清凝轻,乱石滚落之际,他还护着她挡了许多,突然听见这话,身体里陡然起了力量,仿佛很快就能把石头移开了。 他点了点头,对她露出清澈明亮的笑容。 许清凝长呼了口气,好久没这么高兴了。 虽处险境,来日可期。 所以她心中欢喜。 宁安搬着搬着,忽听到前面有大批人马前来。 他顿时提高警惕,“郡主,有人来了?” 这个时候还会有谁呢? 许清凝在猜。 没多久,她只见那面堆积起来的石块被什么给推开了,轰隆隆从外露出了个口子。 有束光泄了进来。 那人一身红衣,灼烈刺目,仿佛他就是光亮之源。 许清凝平视着萧屿,除了刚开始的一瞬旖旎,很快就转而消淡了,逐渐浮现几分浓郁寒凉。 萧屿在触及到她这个眼神的时候,立即便移开了,落在她沾满了血的衣袍。 那素白衣袍上的血渍,如朵朵绽放的红梅,猩红醒目。 到底还是沾了血啊。 也是,她那般聪慧,定是有法子能回来的,怎是他能困得住的呢? 许清凝薄唇紧抿,捕捉到了萧屿的目光闪躲。 是啊,他不敢看她。 因为他算计了她一回。 假如他刚才没避开的话,她还能自欺欺人地以为,他不了解她,所以不知道什么会伤到她。 可他明明是了解的,他知道的,却还是那样做了。 许清凝问:“为何不敢看我呢?” 萧屿神色微顿,来时路上只顾着她的生死,忘了如何想好说辞,眼下竟是一个字都不知如何解释了,笨拙得很。 他将她囚于淮州,是不愿她卷入战火之中。 可到底还是错了,他不该利用了她的信任。 萧屿打算先将许清凝带出去再解释,可他刚碰到她手臂的时候,就被她避开了。 宁安见状便挡在许清凝面前,不让萧屿靠近,他对萧屿充满了敌意,随时准备以命相拼。 这是萧屿第二回看见宁安,上次,他的玉坠子挂在宁安腰间。 “让开,你不是我的对手。” 宁安知道自己打不过萧屿,可那又如何? 他言语倔强:“就是不让!” 倒是许清凝轻轻拍了下宁安的肩,“我和他说几句话。” 宁安这才退让在旁,但还是时刻警惕着。 许清凝看向萧屿,内心酸苦刹那间如浪翻涌。 她暗慕此人两辈子了,倒是不觉后悔,就是有点累了。 “你可以拒绝我,也可以不要我,甚至可以杀了我,但……你不能利用我信你。” 许清凝把对萧屿的心思,当作自己卑劣人生里唯一没有染尘的明珠,她将明珠虔诚供奉,放在最珍贵最干净的角落里。 她爱他,所以信他。 彼时在淮州,她是完全放心将后背交给他的,可他却亲手摧毁了她的信任。 当时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他是故意装傻跟着她去刺史府的啊! 罗勇是他的人、荣王也是他的人,亏许清凝以为自己才是执棋者,她不过也是萧屿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所以灵庙相救也是他算计好的吗? 她不愿再想下去了…… 他骗了她,算计了她。 她唯一挚爱的、唯一没有提防的人,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从来都不了解他。 尽管她猜到他这样做的原因了,也不由心寒,他之于她真是一团迷雾,太难以琢磨了,她已经没了主动靠近的勇气。 许清凝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柔。 一如她平日里说话的语气,听不出几分悲喜。 她忍痛站立起来,对他俯身一拜,规规矩矩行了个谢礼。 “多谢将军开路,日后,你我就各自退回原位吧。” 萧屿听到之后,眼中星火瞬间黯淡。 顷刻间,有什么东西坠落了、熄灭了、破碎了……似乎永远失去了,再也捡不回来了。 他甚至连句挽回的话都说不出来。 是啊,能说什么呢? 他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向来敢爱敢恨,半点不由旁人,永远占据主导地位。 爱的时候,她可以一腔孤勇去见他,百折不挠。 决定不爱了,亦能说出“各回原位”这样绝情的话。 明明此处没有雨水滴落,他却听到了无数雨滴坠地的声音,一如五年前从金銮殿离开那天。 他真的不曾害怕过吗? 假的罢…… 他怎么会不怕呢…… 许清凝不打算在此处多留,“宁安,你扶着我走吧。” “好!” 宁安让许清凝把手臂搭在肩上,他身上也有伤,不过他可以忍着,不被任何人发现。 第115章 除夕雪舞 萧屿看他们二人互相搀扶、艰难地往前路走去,恍惚间,记起了跌落山脚奄奄一息的那夜。 他虽然在昏迷中,但不是没有意识。 当时,许清凝是怎样背着他前行的呢?大概比今夜要难得多吧…… 她意志力胜过大多数人,只要认定了做什么,不达目的不罢休,爱恨都太坚定。 所以刚才说的话也都是认真的。 不知不觉,他竟回忆了很多。 …… 许清凝知道宁安身上也有伤,“不着急,我们慢点走,总能走出去的。” 宁安心里却想快点出去、离那个男人远远的。 萧屿目光始终跟着许清凝,看到她尚在滴血的脚踝,还是上前走去。 他不管她怎么想,他就是不愿看见她身上沾了血。 罢了,死皮赖脸一回吧。 萧屿拉开了宁安,单手将许清凝扛起放在肩头。 许清凝平静冷淡的面容终于有了点别的颜色。 “你要干什么?” 她实在太轻,萧屿根本没用什么力气就可以扛起来。 他也不敢用太大力气,生怕弄疼了她。 “你听好了,我不管以后,你我是要分道扬镳,还是不复相见,总之好好爱惜你的腿,别成了瘸子!” 许清凝知道挣脱不开,也没有挣脱,任由自己趴在他肩上。 后面那句话似曾相识,许清凝记起来了。 夜闯萧府表白那日,她摔在后院墙边,萧屿说万一成了瘸子,岂不是要赖他一辈子了? 她冷冷嗤笑,没说话。 萧屿将许清凝抱出去后,放在了软轿子里。 夏冰看到他们出来,也跟着松了口气,好歹人活着,虽然看起来不怎么开心,活着就好啊! 将军进去的时候,夏冰就在想,许清凝要是死了,也不知将军会不会疯,毕竟他的样子实在有点吓人。 “要把郡主送回长安王府吗?” 萧屿顿了顿,却说:“送去苏相府吧。” 他知许清凝和苏湄雪交好,与其回长安王府,不如去苏家,至少还有人让她高兴。 夏冰虽然不理解为何,还是让人照做了。 许清凝低垂着眼,也不反抗,他们想把她送哪里就送哪里吧,听到“苏相府”的时候,才微微抬眸。 萧屿真的太了解她了,他若想对付她,轻易便能刺中她的弱点,他才是她需要时刻提防的人。 宁安这会儿也出来了,他恨恨瞪着萧屿,都怪自己还不够强大,保护不了她。 夏冰明显感觉到了敌意,这又是哪儿冒出来的小屁孩,怎么和郡主从同个地方出来,看着年纪不大,倒挺嚣张。 “你小子看什么呢,关你什么事?信不信俺砍了你!” 萧屿按住了夏冰,侧眸道:“把他也送过去。” 直到许清凝和宁安都被送走,萧屿才松开了手掌。 原本洁净如玉的手,满是泥污和血渍。 萧屿来得太急,以至于随从们都没追上来,这条乱石堆积的路,是他徒手挖开的。 好在穿了红色的衣服,看不出是血,还是别的…… 耳畔回荡着许清凝说过的那些话,阴雨连绵中,他心尖尖里都是苦味的,往浑身四处蔓延扩散,涌入喉间。 “夏冰,你带了糖吗?” “糖?”夏冰怎么会带那玩意,而且将军向来不吃甜腻的东西啊! 他理直气壮地说:“没带!” 萧屿望向前路连天细雨。 他一直都讨厌雨天,父母死讯传来那日,也是这样的雨,不算大,却绵绵不停,没有尽头,没有希望。 罢了,回去吧。 萧屿将手负于身后,“记得把事情处理干净。” 夏冰明白:“将军放心,俺不会让郡主相关消息走出去的!” “嗯。” …… 苏丞相府。 苏湄雪看见许清凝出现在面前时,什么话都没问,只是抱着她说。 “回来就好。” 苏夫人让婢女去准备了热水和干净衣裳。 “小春,你伺候郡主先去换身衣服。” “小夏,你快去请个大夫过来。” “小秋,你去厨房弄几碗热菜备着。” “……” 许清凝知道,苏夫人办事永远妥当体贴,可她连道谢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天夜里,许清凝睡在了苏湄雪的房间里,原以为会睡不着,谁知一躺下就入睡了,真的好累好累,大概是有一种万事已毕的颓废感。 苏湄雪瞧着她,偷偷抹了好几把眼泪,也不说话,就是默默地哭。 她知道,她的凝凝太苦了。 …… 除夕将至,许清凝一直待在苏府,不回家,也不过问外面的事,什么事都不想操心。 只要楚琼死了,这京城的天要变成什么样子,都和许清凝无关了,就是偶尔听到苏府两个婢女在说。 “你知道吗,小姐的婚事要推到除夕后面去了。” “为什么啊?不是说除夕那天入东宫吗?” “这段时间宫里那么乱,可能是忙不过来吧。” 许清凝听到婚事推迟,心想反正楚琼已经死了,前世对苏府下手的人死了,雪儿什么时候嫁给太子,也没多大区别。 她现在不闻外事,心情很好,连带着身上的伤也痊愈地快。 宁安问她:“郡主,明日就是除夕,我们回王府还是留在这儿呢?” 许清巍还在桃县没回来,王府就算人再多,也没许清凝想见的人。 她不想回家过年。 “我们先不回了,过完年再说吧。” 宁安点了点头,他看出来了,许清凝很喜欢待在苏家。 …… 明启十五年的最后一天,下起了飘雪。 这是许清凝第一次在苏家过年,到处都挂了红灯笼,炮竹声此起彼伏没停过。 府里所有人都在忙碌,脸上都有笑容,她喜欢热热闹闹的,有人间烟火气儿。 大概是看得入迷了,站在屋檐下许久许久,肩膀沾满了雪。 苏夫人穿着暗蓝色的厚袄,从屋子里间走出来,说:“郡主,过来吃年夜饭了。” 许清凝听到开饭,很快就走过去了,“好的。” 今天夜里,除了苏丞相不在,别的人都在,大家坐在同一张大圆桌边上。 苏夫人见宁安站着不动,“你也来坐下一起吃。” 宁安看了看许清凝,见她点头才坐下来。 苏迎的生母,也就是三姨娘,她抱着坛酒从外面小跑过来,头发丝沾了些飘雪,大口喘着气说。 “夫人和别的姐妹忙活了一天,我不会下厨,就会酿酒,这坛桂花酿用的材料,是我在府里摘的,你们都尝尝看好不好喝!” 苏家人平日恪守规矩,很少饮酒,今日是除夕,便也都放开了。 许清凝先尝了口,酒中能闻到桂花的香味,还夹带着几丝甜意,比别的酒要好喝多了。 “三姨娘,你的桂花酿真好喝,到时候可以送我一坛吗?” 三姨娘得到郡主的夸赞,早就笑开花了。 “当然可以,我那还留了两坛,给郡主一坛就是了!” 许清凝也不讲客气,高高兴兴地应下了。 苏湄雪劝道:“凝凝,你伤还没痊愈,别贪杯,多吃点菜才是。” 她顺便给许清凝夹了个鸡腿。 许清凝看着这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即便苏丞相不在,也没有少半点热闹。 说来奇怪,许清凝经常来苏府,但很少看见苏丞相,据说他今晚还在宫中处理公务,怪不得世人称赞苏相劳苦功高。 苏家人全当没老爷似的,都不提他,许清凝当然也不会提,反正高高兴兴吃年夜饭就行了。 子时一到,明启十六年正式来临。 她们同时看向窗外。 无数烟花瞬间冲入云霄,在漫天飘雪里绽放出璀璨星火。 苏迎离开凳子,率先走到门口,大呼了句:“好漂亮啊!” 他回头看向众人:“我也要放烟花!” 苏夫人温柔笑了笑,让下人把烟花抬出来了。 此时酒过三巡,桌上的人都有些醉意,脸上沾了几分酒色,红扑扑的。 许清凝已经吃饱了,双手撑着下巴发呆,看着苏迎在雪地里跑来跑去,时不时打了个滚儿,她也跟着笑了,说了句。 “新年如意。” 这是许清凝最快乐的一个除夕夜。 苏夫人拿出提前备好的红包,开始派发。 宁安没想到自己也有,有些惊讶,“谢谢夫人。” 东齐过年的传统便是,只要没有成婚的男女,都能领到压岁钱。 苏夫人:“不必谢,这是压岁钱,拿了之后愿你岁岁平安。” 苏迎听到要拿压岁钱了,赶紧从雪地里跑回来了,这种事当然要积极呀! 他收了压岁钱后,走到许清凝面前,“凝姐姐,我有新年礼物给你的!” 许清凝:“真的吗?” 苏迎从背后拿出了个木盒子给她,“送给你!” 盒子里面有个用泥巴捏成的小人儿,看起来应该是苏迎亲手捏的,两只眼睛都不一样大,鼻子还歪了。 不过许清凝很高兴,“我很喜欢。” 这时,苏湄雪也起身对众人说:“既是要送礼,那我就给大家弹奏一曲吧。” 她把古琴带过来了,而后缓缓入座。 指尖在琴弦上一勾,乐音袅袅如涟漪漾开,泠泠如风袭来。 许清凝很快听出来了,苏湄雪弹奏的不就是她曾经送的谱子吗? 梅月引。 白雪、红梅、寒月同时融入一曲,仙乐在耳,比酒色醉人。 许清凝跟着站起来了,“雪儿,那我来给你伴舞吧。” 苏湄雪担忧问她:“你的腿不是伤了?” 许清凝:“没事的。” 这些日子心情好,伤也好得快些,琴声中,她轻舞长袖,细腰婉转回眸,如翩然而动的蝶,又如随风而起的絮。 美目流盼、巧笑倩兮。 身后是漫天飞雪,眼前是灯火阑珊。 所有人不禁都看痴了,似乎忘了今夕何年。 …… 这天的雪下了很久很久。 萧屿一个人在雪地里站着。 除夕年夜,忠义侯府却静谧无声,像是没有活人存在般一样的死寂。 直到夏冰从远处跑过来,说:“请过好几次了,侯爷他不肯出来。” 萧屿点了点头,“知道了。” 他也没说别的,甚至连半点该有的哀色都无。 其实萧屿也该早明白的,他的祖父根本没有痴傻,这些年是为了让皇帝放心,不得不装疯卖傻。 前些日子起兵逼宫,祖父心知肚明,所以再不肯出来见他。 萧屿望着院子里白雪皑皑,轻轻叹息道。 “祖父大概是不会原谅我了。” 他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感觉一无所有了呢? 该后悔吗? 倒也没有悔意。 夏冰看着萧屿的背影,有这么一瞬间,觉得他家将军孤零零的有点可怜,侯爷闭门不出,贺成大人也不来了。 “将军,你要是想见郡主,去见她不就行了!” 萧屿反而回房里坐下,将圆圆抱在怀里。 四个月时间,这猫是胖了许多,怪不得她说。 圆圆不知道主人在想什么,它躺在萧屿臂弯里,舔了舔他的手指。 “喵呜~” 萧屿顺了顺它的毛发,“要是你也这样该多好。” 夏冰想不明白,将军大过年的没人陪,不出去找郡主,在这儿陪猫干什么? “将军,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但俺还是要说。” “你七岁那年,看中了只流浪猫,它却偷偷跑到荣王府去了,你单枪匹马闯进人府里翻了个底朝天,最后从荣王世子手里给抢回来了,还把世子给揍了一顿,气得侯爷当场拿拐杖追得你满街跑,即便如此,你也不肯把猫还给荣王府。” “你现在既然喜欢郡主,把她抢回来就是了,管她乐不乐意呢?” 萧屿听着夏冰的话,他记得,那猫是橘白条纹带着花点的,很好看。 是啊,管她乐不乐意,抢回来就是了。 他随手拿了件披风,走入风雪中。 …… 于是,萧屿坐在苏府房顶上,隔着漫天飞雪,看见了许清凝在跳舞。 她脸上的笑容,明明白白告诉了他,她很快乐。 他从未见她如此欢喜过,如冬日翻山越岭而来的雁,终于栖在了暖地。 萧屿又想起了那只流浪猫,其实它更喜欢待在荣王府,他抢回来后,半个月就绝食死了。 此刻,他有点想通了,没有闯入她的世界,默默坐在屋顶。 等提起旁边的酒坛,想喝点酒暖暖身子。 酒水结冰了…… 第116章 尸体 过完年后,许清凝才从苏府离开。 许竣看到许清凝活着回来,有些惊讶,毕竟真以为她会死在灵庙了。 侧妃周梦上前张罗着,她穿一身水绿色绣罗裙,外披着白色马甲袄子,头发全部盘成了堕云髻,斜插了两只玉簪,整个人看上去娇柔淡雅,没什么攻击性,外貌是典型的水乡美人。 “郡主,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有吩咐下人每日都去打扫,你回来了,就先休息休息。” 许清凝当初被送去灵庙祈福,所有人都觉得她必死无疑了,周梦其实没必要讨好她的。 要么这个人心存善意,要么城府比旁人更深。 她很难相信无端的善意,这周梦存着几分讨好的心思,应该是后者。 周梦说话也别有深意,看来王府的管家大权在她手里了。 许竣还是没忍住提醒了几句:“这段时间宫里宫外都很乱,你没事就别跑出去了,老实待在家里,别给我惹祸。” 许清凝瞥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难得温顺。 “嗯。” 她回到自己房里,“紫兰,你去收拾点行李。” 紫兰好不容易见许清凝回来了,听她又打算出门,不由担心。 “郡主要去哪里?” 许清凝:“我想好了,等路上的雪化了,我们就启程去江南。” “我们?” “我,你,秦嬷嬷,还有宁安,我们都离开京城去江南。” 紫兰从来没想过还有能离开京城的一天,她很想去外面看看,听到这话,差点泪目。 “好,奴婢这就去收拾行李。” …… 当夜,许清凝想到自己快离开府里了,便去了她生母在世时住过的院子,算是告别。 她生母名叫秦听云,是许竣的原配妻子,也就是上一任王妃。 其实许清凝对秦听云没什么记忆,仅有的那些,都是从秦嬷嬷和许清巍嘴里听到的,她应该是个温柔恬静的女子。 秦听云死后,她住过的院子也就很少有人进来了。 许清凝推门进去,灰尘扑面而来,呛得她咳了几下,忙用手帕捂住口鼻。 一股浓烈的霉味和腐烂气息,令人生吐。 她手里提着灯笼,往前面照了照,然后推开了卧室的门。 房间里陈设不算少,都积了厚厚的灰,角落里也是结满了蛛丝网,人走茶凉所谓如此。 许清凝没往里走,就是站在门边,有什么液体一滴一滴落下来,滴在了额头上。 她伸手去摸,黏黏湿湿的,血腥味刺鼻。 等看清了才确定是血。 紧接着,一个东西从头顶上方落下,悬挂在半空,那双黑溜溜的眼睛瞪着她,离许清凝的脸很近…… 即便许清凝胆大,也经不住这样吓,她差点惊叫出声,双腿也有些软,后退了两步。 缓了会后,她拍了拍胸脯,把灯笼提近了些。 原来是一条倒挂在门梁上的黑狗。 黑狗已经死了,伤口在脖子上,刚才滴落的血就是狗血,绳子勒住它的后腿,掉在门梁上晃来晃去,可能才刚死不久,血还没有滴完,身体也不算特别僵硬。 许清凝惊魂未定,心生疑云。 为什么在她娘的卧室里,会悬挂着一条死狗呢? 究竟是谁干的? 这事肯定有什么猫腻。 她把死狗放置到原位,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秦嬷嬷:“郡主,你脸色看起来有些白,怎么了?” 许清凝摇摇头,她是被吓到了。 “给我倒杯热茶吧。” 秦嬷嬷给她递了杯水,“大晚上的喝茶容易睡不着,喝热水算了。” 许清凝一口灌下去,闭上眼睛,脑海里都是那只倒挂的死狗。 她心口紧了几下,“我问你,府上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事吗?” 秦嬷嬷仔细想了很久,说:“奇怪的事倒是没有,不过小少爷身体不好,王爷请了很多大夫来看,他们都说是普通的小儿风寒,过段时间就好了,可小少爷还是一直在咳嗽。” 秦嬷嬷口中的“小少爷”是赵雨燕所生的孩子,名叫许淇,还只有一岁。 赵雨燕三十多岁才生了这么一个孩子,宝贝得不得了,如今失去了许竣的宠爱,自然把儿子当作所有的依靠看了。 许清凝曾经用许淇吓唬赵雨燕,都让她几乎没了半条命。 许淇这会儿生病,她怕是寝食难安吧。 许清凝捏了捏眉心,“许淇病了很久吗?” 秦嬷嬷:“郡主不在的日子里,他都是病着的,至今还没好,天天在哭。” “我知道了,你回去歇息吧。” …… 翌日一大早,许清凝就去了赵雨燕那边。 还没进门,她就听到了里头传来的婴儿啼哭声。 赵雨燕抱着许淇,嘴里不知在细细碎碎说些什么,许清凝走到她身边了都没发现。 许清凝拍了下赵雨燕的肩膀,“王妃?” 赵雨燕差点跳了起来,显然是被吓到了,待看见是许清凝后,眼中惊吓未消。 “你……你回来了!” 许清凝:“听你的语气,不太希望我回来?” 赵雨燕把许淇放到奶娘怀里,“带小少爷下去。” 她很害怕许清凝对许淇做些什么。 许清凝勾了勾唇,“弟弟生病了,我这个做姐姐的特意来关心,王妃怎么就让他下去了呢?” 赵雨燕额上有细细冷汗冒出,“这就不劳烦郡主操心了,我会照顾好淇儿的。” 许清凝:“你真能照顾好吗?我刚刚还听见他哭声了。” 赵雨燕似乎很怕许清凝留在这里,她起身道:“郡主没什么事就先离去吧,我有点困了,想睡个回笼觉。” 这是要赶人了。 许清凝偏不走,她还干脆坐下了,“我和王妃多日不见,想说说话呢。” 赵雨燕:“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她好几次对许清凝下过手,还让许清凝吸了失魂香,许清凝也让山鼠抓坏了她的脸。 这些事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如何能心平气和聊天?可她又不能把许清凝赶走。 许清凝走到赵雨燕身后,“王妃,你怎么在发抖呢?” 赵雨燕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害怕了,她看见许清凝就心生恐惧,这已经是生理性反应了,无法控制。 “我有点冷。” “哦,这样啊。” 许清凝看赵雨燕整个人都不对劲,她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目光落在梳妆台上,那儿有叠黄符纸被妆盒压着,只露出了丁点边角。 她收集这么多符纸干什么呢? 第117章 重逢 许清凝没有久留,从赵雨燕房间里出去了。 她走了没多远,碰上了迎面过来的周梦。 周梦自带热情同许清凝打招呼,“郡主早安。”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周梦还没有做过什么令许清凝不适的事,许清凝也点头示意了。 “你也是来见她的?” 周梦:“王妃姐姐近日身体不适,我是想过来探望,谁知她把门给闭了,我便只好原路返回了,没想到遇见了郡主。” 周梦原来也算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后来家道中落,不得不沦落风尘,成了个唱小曲的清倌。 她说话声音温柔动听,很难让人心生厌恶。 许竣就是被她的柔情蜜意给迷住了,这才为她赎身,还将她纳为了侧妃。 周梦本以为得到许竣的宠爱,就能够保自己平安富贵,可华荣公主来闹事后,才发现这王府里啊,最该讨好的是许清凝才对,便想方设法巴着她。 许清凝:“小少爷病了,王妃也病了吗?” 周梦:“我也不知王妃是不是病了,就是感觉她有点神神叨叨的,前几日还偷偷请了个道士来府里。” 许清凝联想到那一叠符纸,怪不得呢,赵雨燕这是在请人做法吗? 她默默回了自己房里。 身后的女人微微抬颚,露出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笑容。 …… 许清凝觉得赵雨燕身上有一个秘密,而她完全不知,便对宁安说:“去查查赵雨燕近日请来的道士是谁。” 楚琼以火药拉人同归于尽,折损了许清凝大半暗影卫,但新年伊始,一晌贪欢的生意好了不少,让许清凝都有点意外了。 只要有银子,重新养一批死士不是难事。 毕竟京城的青楼大多是女子,而一晌贪欢里面都是风情万种的男人,物以稀为贵,很多人想着去猎奇。 宁安很快查到了那人的下落,“郡主,那个道士就住在一晌贪欢。” 许清凝心想,这还真是巧,竟然跑到她的地盘里来了? “备车,我要亲自去见见此人。” 一晌贪欢现在的名气不算大,但来这儿的人都知道,此地是以男色取悦顾客的,所以来的人要么是女子,要么是有龙阳之好的男子。 道士这种清心寡欲之人,也来这种地方,属实是荒谬。 许清凝见识过天言那个妖道了,知这世上有很多人顶着道貌岸然的样,却做着卑鄙无耻的事。 他们推开门,便看见里头的床上,有两个人正在翻云覆雨。 那身穿灰色道袍的人,怀里抱着个白净柔弱的小倌,道士的手正摸到那小倌衣袍之下亵玩,嘴里还说着不干不净的浑话…… 宁安见此情形,忙把目光移开了,满面通红。 倒是许清凝大大方方进去了。 她的出现打断了道士的兴致,他骂骂咧咧道:“这儿怎么办事的,怎么胡乱让人闯进来?” 许清凝心想,她可是这里的老板,谁敢拦她? 小倌忙裹了件衣服溜出去了。 道士掀开纱幔,“你谁啊?” 许清凝:“有话问你。” 道士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撒,虽然眼前是个娇艳的美人儿,可他对女人不感兴趣,长得再美也没用。 “老子可没功夫搭理你!” 他从床榻爬起来,想出去找回那个小倌儿。 许清凝:“宁安,把门关上。” “是。” 宁安关了门,揪住道士的后脖子,把他摔在了地上。 道士这才意识到了危险,“你……你们要干什么?我可告诉你们,我上头可是有人的!” 许清凝柳眉一挑,呵,今日碰上了个有后台撑腰的啊。 “谁?” “我怕说出来吓死你!” “我会不会被吓死,还不好说,但你今日给不了我想要的回复,我就剁了你。” 她朝宁安看了眼。 宁安顿时明白了,他拔了把刀落在道士脖子上,“老实点!” 道士是个贪生怕死的,还没怎么吓唬,就尿裤子了。 他忙跪着大喊:“饶命啊!我就是个老实人……” 许清凝:“我问你,你近日是不是去过长安王府?” 这道士平日就是靠着骗术装神弄鬼来赚钱的,他去过的地方太多了。 “好像是……是去过吧。” 许清凝眸光冷了些,“什么叫做好像?” 宁安用刀柄敲了下道士脖子,吓得他差点以为脑袋掉了,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去过……是去过的!” 许清凝:“你都干了什么?” “王妃请我去府上做法,给她儿子驱散邪晦之气,她出钱我办事,就这么简单。” 他心想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怎么就被人拿刀逼着呢? 许清凝:“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是邪晦之气。” 道士抬头看了一眼,正对上女子那双清亮双眸,不由感受到了寒意。 “王妃给了我一张生辰八字,说是那人闹得她不得安生,让我做法镇压。” 许清凝:“生辰八字拿来我看看?” 道士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红纸,递过去。 许清凝看后,这不就是她娘的吗? 原来赵雨燕请道士镇压的,正是秦听云的魂魄啊。 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赵雨燕在怕些什么呢? 难道秦听云的死和赵雨燕有关系…… 许清凝问:“她还让你做了什么?” 道士低着头,他也不知道哪里惹了这个人,“我就写了几张符纸,再没别的了。” 许清凝料他也不敢说谎,便让宁安放开了。 “走吧。” 见刀从脖子移开了,道士趴在地上松了口气,幸好脑袋还在,可太倒霉了,明明是来找乐子的,怎么就碰上了个要打要杀的主儿呢? 等查出此人是谁,定是要告诉给国师,让他为自己报仇! …… 许清凝从一晌贪欢出去后,心情反而更乱了。 秦听云去世之前,赵雨燕是进了府,但许竣这个人吧,虽说不专情,但也不是宠妾灭妻的。 他对赵雨燕算不上特别好,不至于为了赵雨燕去对秦听云下手,何况秦听云还生了一双儿女。 再说了,秦听云是王妃,身边婢女仆从不少,就算赵雨燕偷偷摸摸想做什么,也不至于半点风声都无,秦嬷嬷也是个聪明激灵的,她不可能完全没察觉。 许清凝还记得秦嬷嬷说过,秦听云是生她之后伤了身体、日渐消瘦而死,不是因为别的。 秦嬷嬷不可能骗她的。 所以这些年,许清凝一直自责愧疚,要不是为了生她,娘亲就不会死,导致她对生孩子也有一种格外严重的恐惧。 宁安见许清凝愁容满面,“郡主在怀疑,先王妃是被赵氏害死的吗?” 许清凝:“要真是赵雨燕害死的,也就好办了。” 宁安:“那……和赵氏无关?” “若和赵雨燕无关,她也不会做贼心虚请道士来驱邪了。” 许清凝撕碎了那张写了生辰八字的红纸,“她肯定是做过什么对不起我娘的事。” 许清凝心想,她还得去找秦嬷嬷仔细聊聊,当年服侍过娘亲的人,只剩下秦嬷嬷了。 结果刚出来,外头就下起了雨。 许清凝很不喜欢雨天,语气有些不耐烦,“一要入春就天天下雨,真是没完没了的。” 宁安撑开伞,走在她身侧。 忽然一列人骑马冲过来。 马蹄横冲直撞,踏过水洼溅起一地泥水。 宁安挡在许清凝前面,那泥水尽数溅在了他身上。 许清凝眉宇微怒,朝那列人看去。 这是哪里来的人,在街上纵马? 为首的女子穿着高领紫衣骑装,乌发束成马尾,额前挂着一条银链,她手里挥舞着马鞭,神态娇纵非凡,可不就是华荣公主齐嫣吗? 许清凝看清了,淡淡说了句:“她竟然还活着。” 原以为齐嫣会死在楚琼手里,没想到楚琼倒是心存仁慈了,他还真是爱这个女人啊,即便自己死了,也要护齐嫣平安。 是许清凝低估了他对齐嫣的爱。 这条街处于闹市,且又下了雨,道路拥堵不堪,齐嫣骑马走不通顺,打算让自己的侍卫去赶人,她嚣张跋扈惯了,根本不在乎别人。 侍卫们也都是随了齐嫣的性子,直接把前面的人推开。 不愿意走的人,他们就拿鞭子打。 一时间,人群乱套了,到处挤来挤去。 有个老婆婆被推倒在地,她腿脚不好,一时半会也站不起来。 侍卫们急了,他们还等着给公主开路呢。 “死老太婆还不快滚!” “你再不滚的话,信不信我打死你!” 他扬起鞭子就要甩下去,却被一人给攥住了。 此人穿一身绯色官服立于风雨中,身量颀长,肤色白皙,可见几分病态,那双如墨玉般的眼瞳正看着他。 许清凝看见沈雁书的时候,仿佛看见了山水画中走出来的人,这么快,他就从淮州回来了。 侍卫虽然不认得沈雁书,但他认得这身官袍,语气不由弱了几分。 “你……你是何人?” “大理寺卿沈雁书。” 他的声音清浅如雨滴坠地,字字有声。 沈雁书把鞭子丢在了地上,然后亲自扶这位老婆婆起身,“老人家,可有伤到哪里?” 老婆婆连连致谢,她巴不得快离开,这些人都是得罪不起的。 “谢谢大人,我没有受伤。” 沈雁书见老婆婆走了,“来人,把这个当街鞭笞百姓的侍卫给绑了。” 侍卫顿时就慌了,跑到齐嫣身边。 “公主殿下,那是新上任的沈大人,我们这可怎么办?” 齐嫣美丽的脸庞上满是愤怒,斥问沈雁书:“你竟敢绑我的人?知道我是谁吗?” 沈雁书不管此人是谁,他既然做了这个大理寺卿,就有义务管天下不平事,无畏任何权贵。 他刚才听见那人称她为公主,这样的年纪,大概是皇帝最宠爱的小女儿,华荣公主了。 “东齐律法规定,不可当街纵马,不可无故伤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你身为公主,也不可无视律法。” 沈雁书看向骏马之上的女子,“把她也给押回去。” 齐嫣快要被气死了,她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哪个人敢来得罪她! 可她带来的人,到底不如这位沈大人多,都被他们给“请”走了。 她恨恨盯着沈雁书:“你要是敢动我,父皇不会放过你的!” 沈雁书依旧不动声色,“带下去。” 于是,齐嫣一行人都被带去了官府候审。 …… 许清凝站在不远处,目睹了一切。 齐嫣嚣张跋扈不是一天两天了,别的官员就算看见,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就沈雁书敢得罪公主了,这个人啊,还真是块硬骨头。 许清凝眼角弯弯,浮现出了笑意,在这漫天细雨中,颇有几分诗情画意的美感。 沈雁书回头的时候,正好看见了许清凝在笑。 隔着细雨相望,她穿了身惨绿束腰素裙,长发半搭在肩前,云袖下可见身形纤瘦,有一少年为她撑着油纸伞,烟雨自成她妆容。 沈雁书朝她颔首示意,一如往日礼节。 许清凝心想,她当初一棍子把沈雁书打晕了,他该是记恨她的罢。 此时骤然相逢,倒生出了几分窘迫。 许清凝说:“相请不如偶遇,沈大人何不来茶楼避避雨?” 他们去了附近的茶楼坐着,空气静谧无声。 沈雁书心里有很多疑惑,但看见许清凝的这刻起,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郡主是怎么回来的?” 沈雁书不是傻子,许清凝扯个谎话骗他并不容易,干脆半真半假说了。 “我打晕了你,是为了向罗勇投诚,他见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没把我当回事,就放了我。” 许清凝:“真是抱歉了,沈大人。” 明明是很卑劣的形迹,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倒是坦坦荡荡。 沈雁书心里生不出半点责怪她的意思。 当时,罗勇虽然把沈雁书关在牢里,但也没做别的,罗勇死后,看守他的人也都散了。 他柔声说:“既是小事,便算了。” 许清凝见沈雁书在大街上为了个老婆婆,都能与公主为敌,他该是刚毅不屈的性子,怎么就算了呢? 好歹也要骂她几句吧…… 许清凝凑过了些,浅笑问他:“沈大人,当真算了吗?” 沈雁书面对这个笑容有些慌乱,他忙起身对她一揖。 “雨停了,我该回去审案了。” 许清凝没再说什么,只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散在视线里。 这个人,还怪有意思的。 “那我也回去吧。” 第118章 死皮赖脸 接下来的日子,许清凝时不时就会去秦听云的院子看看,终于让她看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那人全身裹了件黑色披风,手里提着个篮子,偶尔回头看了看,生怕被别人发现。 许清凝瞧这身形眼熟,猜到是赵雨燕了,便跟着过去看看。 赵雨燕推开门进去,她默默地走到房间里面,把篮子放下,从里面拿出来了一叠纸钱,点燃了。 许清凝站在门后,这是要来祭拜了? 赵雨燕半跪在地,将纸钱一张一张点燃扔成堆,一边喃喃念道。 “姐姐,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就安心去吧,别逗留在人间了。” “当年那件事,是我做错了,可我没想到会……我真的没想到的啊……” “是我对你不住,可你去世真和我无关,要怪只能怪你运气不好,生了个女儿,还把自己命搭进去了,那孩子还……唉!” 赵雨燕说到这,叹气了声。 许淇病了个把月,大夫都说没什么大碍,可她瞧着他越来越瘦下去,猜测可能不是身体上的病,而是中了什么邪,这才请了道士来驱邪。 赵雨燕生平也没做多少亏心事,想来想去,唯一对不住的人就是秦听云了。 “姐姐,你要恨就恨我吧,放过淇儿,他还那么小,受不住的……” 赵雨燕抹了几把眼泪,继续添纸钱。 “我给你多烧钱……” 这时候,外头一阵冷风进来,将屋子里的纸钱吹得到处飞。 赵雨燕有些被吓到了,她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只有挂着的帘子被吹得飘来飘去。 这地诡异得很,赵雨燕不敢继续待下去了,她把燃着的纸钱踩灭后,慌乱站起来匆匆忙忙跑了。 等赵雨燕离开后,许清凝才进去。 她听到了赵雨燕刚才说的那些话,云里雾里的没什么重点。 就一句话有意思。 赵雨燕口中当年那件事……会是什么? 许清凝随意扒了扒纸灰,见里头落了支金簪。 这簪子是纯金打造的,赵雨燕不至于随便扔了,应该是不小心遗落的。 许清凝把簪子捡起来,悄悄退出去了。 她回去找了秦嬷嬷。 “嬷嬷,你是我娘从娘家带来的,肯定知道很多她的事吧。” 秦嬷嬷以前就是秦听云的贴身丫鬟,可以说是陪嫁过来的。 “这是当然,郡主想知道什么?” 许清凝:“她真是生下我之后,身体元气大伤,才去世的吗?” 秦嬷嬷:“先王妃怀郡主的时候,情况就很不乐观,好几次差点小产,奴婢当时都担心郡主活不成,谁知先王妃硬是拼着一口气把你给生下来了。” “奴婢记得她说过一句话,她说啊,每个孩子都该有看看人间的机会。” 许清凝倒不觉得有多感动,心里反而生出了点讽刺意味,不是每个孩子都想来人间的。 “所以她是用自己的命换了我的命,不该恨我吗?” 秦嬷嬷:“先王妃生下你之后,是很开心的,就是身体一直没养好,落下病根,后来便去了。” 一提起来,她想到了很多年前的事,眼眶变得湿润。 “先王妃是奴婢见过最温柔的女子,从来没对人生过气,府里上下都很喜欢她。” 许清凝冷不丁问了句:“许竣也喜欢她吗?” 她称呼许竣大名,让秦嬷嬷有些惊异,“王爷当年对先王妃挺好的,至少在她去世之前,他们都还算恩爱。” “恩爱……” 许清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要真是恩爱,许竣也就不会把赵雨燕放在身边了。 他不是喜欢秦听云,只是喜欢她那种温柔类型的女子,当赵雨燕变得不温柔了,就又纳了周梦。 男人啊,明明骨子里就有劣根性,偏还喜欢自诩深情。 许清凝把捡的金簪放在秦嬷嬷面前,“那你见过这支簪子吗?” 秦嬷嬷仔细看了会,发现有点眼熟。 “这金簪,奴婢记得好像是老王妃给赵氏的,也就是郡主的祖母,但赵氏不是十几年前就弄丢了吗?你母亲还和奴婢提过几句。” 许清凝心想,看来这簪子还真有故事。 赵雨燕肯定做过什么对不起秦听云的事,可秦嬷嬷又言之凿凿地说,秦听云是因为生育伤了身体才去世的…… 秦嬷嬷担心许清凝多想,劝慰她道,“郡主,人死不能复生,你娘没有后悔过生下你,你不必自责愧疚。” 许清凝点了点头,“嗯。” 她觉得自己被困在迷雾中,找不到出口方向了。 算了,不想这档事,先睡吧。 …… 谁知半夜里,传来了凄厉的尖叫声。 许清凝从被窝里坐起来,“谁在外面大喊大叫?” 她实在睡不着了,便披了件外衣走到门外。 发现不少人往赵氏那边跑过去,估计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紫兰,你去看看赵氏怎么了?” 大晚上的扰人清梦,许清凝揉了揉眼睛,心里把赵雨燕骂了几遍。 没多久,紫兰就跑回来了。 “是小少爷出事了!” 许清凝:“许淇怎么了?” 紫兰:“小少爷突发高烧,全身滚烫,气息越来越弱,大家都说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许清凝皱了下眉头,“我去看看。” …… 许清凝赶到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围着了。 许竣和周梦也都到了。 许竣子嗣不多,人到中年,得了许淇这么个小儿子,自然是宠爱的,如今看他这副模样,心里也害怕会出事。 “大夫呢?大夫来了没?” 周梦:“王爷,今晚来了好几个大夫,都说看不出什么病症。” 许竣语气急了些,“民间的大夫无用,那就去请太医!” 他好歹是个王爷,不至于请不来太医。 周梦:“王爷别急,妾身已经着人去请陈太医了。” 陈太医是太医院里最擅长幼儿病痛的人,他提着药箱赶来的时候,许淇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 他查看了许淇的脉搏,对许竣道:“王爷,臣也无能为力了,还请为小少爷准备后事吧……” 听得这话,许竣身子往后倒去,若不是周梦扶着他,估计要摔倒在地。 “陈太医,连你也没办法了吗?” 陈太医摇了摇头,“是臣无能。” 许竣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风寒,怎么能要了许淇的性命呢? 他望着襁褓里奄奄一息的孩子,满面痛心。 “淇儿,你还这么小,怎么就……哎。” 他说着说着,捂面不忍再看。 但许竣终究只是父亲,没有经历过怀胎十月之痛,也没有经历过生产之痛,再者他已经有了世子,多一个儿子少一个儿子其实区别不大。 最痛苦的当然是赵雨燕了。 她紧紧抱着许淇,生怕他消失不见了。 “我的儿啊,你会好起来的,你不能离开娘,不能离开……” 周梦倒是能理解赵雨燕,她上前劝道:“王妃,趁着还有口气在,就让下人给小少爷换身干净衣服吧,让他好好离开。” “什么离开?”赵雨燕怒吼道:“我儿子好端端的,怎么会离开我?” 她将周梦推开,抱着许淇蹲到角落里,不让任何人靠近。 “我警告你们,谁都别想害我的儿子,滚,滚开!” 周梦一时间有些束手无措,太医都说许淇不行了,让准备后事,再不抓紧准备,怕是会耽误这孩子。 “王妃,小少爷没了,我们都很心痛,可这么耽搁下去,也是救不回来的。” 赵雨燕:“你胡说!我儿子明明还有呼吸,他还有呼吸的!” 此时都快天明了,众人一宿未睡,都很疲倦,难免有人打了个哈欠,显得不合时宜。 这个不合时宜的人就是许清凝了,她是真的很困,想快点解决。 许清凝从人群后走进来,看着这满屋子里的人,最终目光落在赵雨燕身上。 “你们把孩子从她手里抱回来。” 既是许清凝下令,他们也就敢动手了,但她似乎低估了一个母亲发疯的潜力。 赵雨燕抓了把剪刀对准他们,“谁要是敢抢我儿子,我就杀了谁!” 她原本保养得当的脸,变得蜡黄枯瘦,没有半点精气神,宛若疯妇。 因拿着剪刀,下人们不敢靠近,便向许清凝投来求助的目光。 “郡主,这可怎么办啊?” 许淇的死,对许清凝来说是一个意外。 虽然她不怎么喜欢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但没想过他会死,还是死得这么突然。 常有老话说,小孩活过三岁了才算稍微稳点,三岁前最容易夭折了。 许清凝冷声道:“她就一个人,你们一堆人怕什么?” “奴才们是怕伤到王妃。” 许清凝:“伤到就伤到了,难不成让小少爷发臭吗?” 他们这才不管不顾上去动手,一人牵制住赵雨燕的一只臂膀,夺走她的剪刀,再把许淇给抱出来。 赵雨燕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抱走,竟发出了凄厉如临死野兽般的哀嚎声。 她跪在地上,双眼盯着许清凝,像是看见了那个死去多年的人。 “我求求你了,把孩子给我好不好?” “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你放过淇儿吧,他才一岁啊!” “我求你了!!!” 她一边说一边磕头,磕得满脸都是血。 许清凝就更纳闷了,赵雨燕到底做过什么事,如此心虚? 她瞥了眼许淇,完全没有气息了。 “周侧妃,你把他带下去吧,后事好好办。” 周梦擦了擦眼角的泪,“是。” 赵雨燕看到这一幕,整张脸都变得扭曲狰狞。 她不磕头,也不哀求了,变成完全相反的样子,恶狠狠地说。 “我儿子死了,你也会不得好死的!” 许清凝面容冷静,没有一丝波澜,诅咒么,谁在乎呢? 赵雨燕拧笑道:“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在调查你娘去世的真相,我告诉你,你永远都查不出来的!” 许清凝嘲讽:“你这话不是在告诉我,她的死和你有关吗?” “哈哈哈……” 赵雨燕仿佛在笑许清凝的天真,许淇已经死了,她对人世间也没什么留恋了。 她会把所有的秘密带进坟墓里去,至少也得让眼前这人耿耿于怀一辈子。 “你要认为是我,那就是我吧,就是我杀了她!” 许清凝冷冷挑了下眉,并不如何在意,“你不肯说实话,那我也不会告诉你,究竟是谁害死了你的儿子。” 赵雨燕顿时激动起来,眼眶里蕴满了愤怒。 她咆哮出声,“你说什么?” 许清凝留了个难以捉摸的眼神,便转身离开了。 她吩咐了门口的下人,“王妃疯了,需要静养,你们把门关上,日后不许任何人进来。” …… 紫兰跟着许清凝回去了,忍不住问她:“郡主,小少爷真是被人害死的吗?” 许清凝抬头看了看远处泛白的天边,表情逐渐恢复了冷漠,嗤笑一声。 “是不是,和你有什么关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都回去睡觉吧。” 归根结底,她对许淇没感情,甚至她对秦听云也没多少感情。 赵雨燕以为咬住秘密不放,就能让许清凝寝食难安吗? 她不是那么会钻牛角尖的人,毕竟她对秦听云的印象全是从旁人口里听来的。 原本想着快要离开了,顺便去查查秦听云去世的真相。 既然只查到了一团迷雾,那不查了就是。 楚琼死了,此生大恨已除,活着就该朝前看,而不是抱着以前的事死死不放。 她该过好自己接下来的人生。 人活得糊涂点,不是更快乐吗? …… 许清凝正打算回屋睡觉,却看见有人从前厅跑过来了。 “郡主,那个梁公子来找你了!” “梁公子?”许清凝起初还没想起来是谁,“你是说梁博?” “是啊!” 听到这个人,许清凝就很不耐烦,“梁博不是成了个傻子吗?怎么又来了?” 她还知道,梁博是被萧屿给弄傻的。 “据说来了个神医,将梁公子给治好了,谁知他病刚好,就死皮赖脸跑过来找你了。” 许清凝:“我不想见他,赶出去吧。” “这……王爷已经做主把他留下来了。” 许清凝:“那就让他们两个去聊。” “郡主若是不出去,梁公子怕是要进来找你了……” 许清凝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了,这个梁博未免也太烦人了! “行,我亲自去见他!” 紫兰瞧见她家郡主眼中已经有了杀气…… 第119章 还没消气吗 许清凝一走出去,就先被许竣旁敲侧击。 许竣压低声音,警告她说。 “我可告诉你,那梁公子对你一往情深,你对他态度好点,若无什么意外,你们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初五吧。” 婚期? 许清凝怎么听得稀里糊涂的,许竣凭什么私自做主给她定婚? 她故意装作不懂,“哦,父王这是又要成亲了啊,恭喜恭喜!” 许竣一愣,反应过来已经被气得发青了。 “为父说的是,你和梁公子的婚事!” 许清凝:“既然是我的事,那就不劳父王插手了。” 许竣就料到许清凝不同意, 他找来找去,这满京城里最合适的人选就是梁博了。 梁家书香门第,梁博是家中独子,而且翰林院不是打打杀杀的地方,平安度日总是能够的,这不比那些武将强吗? “儿女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就算不想嫁,也必须老老实实嫁过去!” 许清凝眼神冷厉了几分,看来许竣是铁了心想把她押上花轿,可她已经不是前世的她了,便笑呵呵道。 “是,父王你说的对,我会老老实实把你给嫁出去的。” 许竣听到这话,差点被气晕过去,抬手就想扇她几巴掌。 要不是管家给他拦着,他非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逆女,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和许清巍那混小子一样了? “别拦着本王,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今天要是不动家法,她岂非要反了天去?” 管家一边劝许清凝:“郡主你少说两句吧。” 一边劝许竣:“王爷,梁公子还在大厅候着,你就算要动家法也该忍忍!” 许清凝可不会傻愣愣地站在这里挨打,许竣要是敢动她,她绝对会还手。 就他这把老骨头,整天就知道吃喝享乐,真打起来未必是她的对手呢。 什么三纲五常、父慈子孝,她根本没放在眼里。 许竣大概是考虑到梁博还在等,强行忍住怒气。 “你……我今天就先不跟你计较!” 他从管家手里扯回袖子,放下狠话气冲冲走了。 许清凝眼底满是乐呵呵的,她才不在乎呢,能用嘴巴气死人就先不动手,多简单啊。 管家说:“郡主,梁公子还在等你。” 许清凝跟着走出去,她站在梁博面前,先是上下瞟了他两眼。 这人大病一场后瘦了许多,脸庞轮廓倒是有了几分棱角、可见精明气了。 梁博一看见许清凝就双眼发亮,“郡主,你终于出来见我了,我病中这段时日,对你可谓是日夜想念、茶饭不思……” 许清凝真就纳闷了,她几次三番把梁博给推进水里去,他不但不怪罪,还上赶着讨好,当真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行了,别说那么多没用的废话,有事说事。” 梁博得到了许竣的肯定回复,说下月初五就让他和许清凝成亲,他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不瞒郡主,我今日是来送聘礼的。” 他抬了抬手,那些人便吹锣打鼓地搬了好多东西进来。 许清凝随便看了下,凭心而论,梁博送来的聘礼不算简陋。 他梁家不差这几个钱,也确实舍得花。 什么点翠纯金头面、流苏凤尾钗、龙凤玉珏……等等,算是应有尽有了。 许清凝却故意摆出一副嫌弃的样子,问他:“聘礼就这些?” 此刻,梁博一心想着抱得美人归,根本不在乎银子。 “郡主你看看还缺些什么?我可以去买,或者说我带着你去买,只要是你看中的,我都能送给你。” 许清凝扯了扯唇,揶揄道:“若说我要你整个梁府呢?” 梁博:“我是家中独子,等你嫁过来后,梁府自然都是你的,别说梁府了,我连命都可以给你。” 他怕许清凝不信,比出发誓的手势。 “郡主,我若有半句虚言,且让我不得好死!” 许清凝记得,梁博上次也说可以把命给她。 她把他推进河里去了,他为什么还要大声呼救呢? 不是说死在她手里,也心甘情愿的吗? 啧啧,都是些哄女人的假话。 幸亏许清凝从小就听多了,才不会被梁博骗到,不过他应该用这些话骗了不少姑娘吧。 她继续摆出贪得无厌的姿态,“如果我说,我现在就要呢?” 谁知梁博并没有动怒,还是笑脸相迎。 “郡主若要的话,我这就回去取地契。对了,今日我来的路上,发现山上梅花都开了,郡主要不要与我一同去赏梅?” 许清凝正想拒绝,结果门外又来了个人。 她一看,竟然是夏冰。 他怎么会来? 莫不是萧屿让他来的…… 夏冰来之前犹豫了许久,他嘴笨,怕自己见到许清凝就说不出口了,干脆把想说的话写在纸上,递给了许清凝。 “这封信,请郡主过目!” 许清凝见夏冰神色异常严肃,有几分赴死如归的架势,她要是不收下的话,他下一秒就要带兵抄了这个王府。 嗯,他不是请她过目,而是威胁她过目。 许清凝只好拆开信看了。 上面的字不多,只说了萧屿这几天就会离开京城、回边关凉州去,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她眼睫颤了颤,抬眸问夏冰:“他……当真要离开了?” 夏冰点头,“是。” 他眼看着将军就要孤零零地离开了,可不得抓紧时间让他们冰释前嫌嘛! 谁知许清凝只是把信还给他,轻飘飘地说了句。 “走便走了吧,与我何干?” 夏冰当场石化:“……” 这女人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好歹将军也为她出生入死多次,怪不得大家都说女人心思难猜。 “郡主不去送送吗?” 许清凝指了指旁边堆积的聘礼,“你回去告诉他,婚期将至,我没时间,现在还要和梁公子去赏梅。” 梁博听到许清凝答应自己了,顿时就乐开了花。 “郡主,那我们走吧。” “走吧。” 许清凝看都没看夏冰一眼,跟着梁博离开了。 夏冰问许清凝的婢女,也就是紫兰。 “你家郡主怎么回事?也太铁石心肠了吧!好歹去送送不行吗?” 紫兰低头不语,她平时就不是个多嘴的人,不会随意议论旁人,尤其议论自己的主子。 夏冰越想越气,对着许清凝的背影说:“她真是个负心女!” 紫兰听见这话,开始皱了皱眉头,向来只听说过负心汉,不曾听说过负心女。 “这位大人,请你注意言辞,不可以污蔑郡主。” 夏冰看到周围的聘礼就眼烦,要是让将军知道了,岂不是会气得睡不着觉? “这……这是事实!你家郡主怎么可以这么快就成亲了?她她就……就是负心薄情!” 他一面对女子说话就容易口吃,尤其是激动起来。 紫兰原本也很讨厌那个梁博,可被夏冰的话一激,莫名有些怒容。 “我家郡主和你家将军又没有婚约,她怎么就不能嫁给别人了?成亲又怎么了,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你……!”夏冰仔细想了下,好像这话说的也对。 许清凝和萧屿没有婚约,也从未在一起过,她要嫁给谁,似乎都不关他家将军的事诶! 这小丫鬟逻辑没问题啊。 夏冰反驳不了,急得挠了挠头发,也气冲冲离开了。 …… 许清凝和梁博已经在赏梅的路上了。 梁博表面镇定,内心实则激动不已,可算是把美人给约出来了,只要能单独相处,还怕没有得手的机会吗? 前几次他就是选在了人多眼杂的地方,才不好下手,反被她迫害。 今天他说去赏梅,是因为山里人烟稀少,他们发生点什么,也不会被人知道。 梁博沉浸在美梦幻想中,只等生米煮成熟饭,还怕她不愿意嫁吗? 到时候,就算是让许清凝做妾,她也求之不得吧…… 他清了清嗓子,对身后跟着的下人说。 “山路狭窄,你们都在山脚候着,有我照顾郡主就行了。” 然后对许清凝伸手,“郡主,我们先上去吧。” 许清凝没有将手搭过去,率先走在了前头。 “我自己能走。” 梁博眼角的笑意已经藏不住了,“那郡主可要小心点。” 宁安瞧这人心术不正,也想跟着过去,却被梁博挡在身前。 梁博掏了锭银子放宁安手中,趾高气昂地说:“识相点,别坏我好事!” 宁安真想把这银子砸他脸上,但许清凝什么吩咐都没有,他也不便妄动。 梁博转身,疾步追了过去。 “郡主,你等等我啊!” …… 许清凝在认真赏梅,也不管身后那人。 这几日,天气稍稍回暖,导致雪融化了大半,只剩了余下一层,盖在满山红梅之上,轻薄如云纱,宛若人间仙境。 山林人烟稀少,她走了一路都没看见别人,的确适合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梁博站在许清凝身侧,望着她的侧脸,已经有些痴了。 美人映红梅,的确是撩人心魄。 要不是因为她这张脸,他也不会对她诸多忍让了。 “郡主,你可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搭在了她肩上。 许清凝拈了朵梅花,并不看他,“这是想动手动脚了?” 梁博听到她这语气,不打算继续装下去了,反正这儿四周没人。 他抓住她的手腕,将那朵梅花狠狠碾踩在脚底。 “许清凝,我忍了你那么久,真当我是什么冤大头吗?我梁博现在不忍了!” 许清凝脸上并无惧意,反而有了几丝讽刺。 “嗯,然后呢?” “我告诉你,今日之后,你就算不愿意嫁也必须嫁了!” 梁博拽着许清凝的手,将她拖进了山腰小院里去。 “给我进去!” 他把许清凝推在了地上。 小院热气氤氲、烟雾缭绕,里面有大片的温泉。 许清凝倒是没想到,这山里还有汤池子……怎么说呢?梁博还挺会选地方。 梁博卸下了所谓君子的伪装,露出了本来面目,看向许清凝的目光已然饥渴如兽。 纵横情场多年,唯独在许清凝身上花的精力最多。 今日无论如何,一定要得到她! 他扯掉了腰带,开始脱衣服。 “你就算叫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你了,还是省省吧。” 许清凝靠在温泉旁边,神态慵懒如猫,“……我也没叫啊。” 梁博心想,这流程似乎有点不太对,不过没关系,结果是一样的就行了。 他淫笑着:“你害我落水两次,还找人半夜恐吓我,这些账,我今日通通要在你身上讨回来!” 许清凝淡淡“哦”了一声,不甚在意。 梁博将外套往身后一扔,步步朝前走去,见她满不在乎的模样,心中怒火更烈了。 “我知道郡主看不上我,可今天过后,你只能乖乖嫁给我。这天底下,还有谁会要一个失去贞洁的女人呢?” “所以啊,我劝你还是别高傲了,好好伺候我吧,我若舒服了,说不定对你会温柔一点。” 许清凝揉了揉耳朵,她都等得不耐烦了。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要做就快点。” 梁博:“……” 他知道许清凝还在嘴硬。 行啊,倒是看看能有多硬气。 他抓住许清凝的肩膀,正要撕开她的衣服,女子却主动朝他靠近。 这个动作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她双手搭在他脖子上,轻轻吹了口气。 “不是让我好好伺候你吗?” 梁博瞬间愣住了,浑身飘飘然似在云端,手中动作也跟着僵硬停下。 他还没回过神来,便感觉后脑勺一痛。 刹那间,血溅四地。 许清凝手中的匕首刺穿了梁博的头。 那溅落的血滴,便如方才所见的梅花一样红…… 触目猩红,却令许清凝躁动的心平静下来,她的嘴角弯成残月弧度,微微闭上双眸。 她让宁安研究过失魂香。 那是一种会让人上瘾的毒药,一旦成瘾难以自拔,几乎没有人能成功戒断。 除了兰萱草之外,唯有血腥可以稍微抑制。 她如今舔舐着鲜血,更像饮鸩止渴。 过了会儿,许清凝冷冷牵起一笑,将梁博往后推开。 送上门来的猎物,为何要拒绝呢? 她用温泉水将手里的匕首擦洗干净。 忽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谁?” 许清凝转身过去,不料脚下打滑,身子往温泉中摔去,本能反应让她迅速抓住了眼前人的衣领。 二人齐齐落入温泉之中。 “扑通~” 温暖水流从许清凝身体四处穿梭涌动,虽是融雪之季,并不觉得寒冷。 她于水中睁开双眼,看清了他的脸。 萧屿,你到底还是来了啊。 …… 温泉池子不高,许清凝站起来后,水面刚好漫到她腰部。 许清凝穿得不算厚实,且还是白色衣裙,如今被水湿透了,浅白衣料紧紧贴着她的身体,将曲线勾勒毕现…… 她还保持着方才落水的姿势,手里紧紧抓着他的衣领,浑然不觉异样。 两具身体贴得这样近,萧屿不可能没有任何感觉,他甚至被迫碰到了她柔软之处,冰凉目光落在她潋滟肤色,沿着她水润朱唇一路往下,而至微有起伏的山峦,眸色终究变得潮湿起来。 心头躁动再无法克制,势要喷涌而出。 这些年里,在军中的时候,不乏有下属同僚进献美人,也多的是美人自己投怀送抱,但他向来不屑一顾,觉得这种事还不如摆弄兵器有趣。 而且眼前的女子实在太瘦,除却那张脸算是惊为天人,身体还只是个尚未发育完全的小姑娘,实在不该对他有什么诱惑力。 可他却失控般从后面按住了她腰肢,将她整个人再往前一带。 近点,再近点吧…… 紧接着,自他喉腔里迸出一计低哑闷声。 许清凝感觉到了什么硌应,头脑顿时一懵,满是空白! 湿热气息喷洒在她脖颈,比这周围泉水还要热…… 许清凝很快反应过来了,抬手甩了男人一耳光。 他……他怎么可以这样? “萧屿,你混蛋!” 萧屿生生受了这一巴掌,脸偏了些,水珠从他头顶往下滴,额边散落了两缕垂发,人在水央中,竟有几分落魄颓靡的凌虐美。 小姑娘下手还真狠,没留半点情面,说打就打,用足了力道,在他脸上留下了几道指痕。 他没说什么,也不知该说什么,倒是无可奈何地笑了下。 这事是该怪他。 许清凝见萧屿还在笑,她紧紧咬着唇瓣,心里是更气了,脸上又羞又怒,涨了几分不该有的春色潮红。 她赶紧将萧屿这个混蛋推开,往前跑去,离他远远的。 隔着水汽氤氲,许清凝可算是看不见萧屿的脸了,将他骂了无数遍。 “无耻!下流!不知羞---” 她甚至还觉得不够,不骂了,自水底捡了颗小石子往前面砸去。 水花溅了萧屿一脸,他一动不动。 雾气缭绕,他虽看不见许清凝在哪,但能从这石子方向迅速找到她。 许清凝正要扔第三颗石头的时候,双手被萧屿钳制在怀中,她一时间动弹不得。 他将女子推抵到泉池石壁上,俯身低头,温柔湿润的气息掠过她耳畔,似有若无般停留在她脖颈处,“还没消气吗?嗯……” 第120章 我愿做你最忠心的臣下 萧屿似乎知道她脖颈实在敏感、经不起半点撩拨,便故意用手指缓慢抚摸,从她耳垂的位置往下…… 许清凝浑身都变得灼热起来,不禁缩了缩脖子,嘴唇已经被她咬得发白,极力忍耐着什么。 “萧屿,你到底要干什么!” 怀中的女子满面羞红,眸色仿佛能滴出水来,娇艳如初晨含露的花苞。 萧屿心想,这么快就装不下去冷静自持了吗? 他唇角衔着笑意,在她耳畔低语道。 “我是为了让你消气。” 许清凝快要疯了,她不但没有消气,反而更生气了,哪有人这样哄姑娘的? “你先放开我。” 这回,萧屿倒是没有听许清凝的话了,他若是放开她,岂不是又要被她扇一巴掌? 反正打都挨了,不讨点赏好像有点亏。 他直白地告诉她:“我不想放,该怎么办呢?” 许清凝抬头,用眼睛瞪着他。 她在女子当中不算矮小,可若同他比较起来,那真就矮太多了。 这是天生的生理差距,她没办法克服。 她难免有些气急,“萧大将军,我那日不是说了,各自退回原位,你为何还要抓着我不放?” 许清凝话音刚落,就被萧屿给托举了起来。 他单手抱起她,令她的双脚沾不到地、身体失去平衡,只能被迫攀在他肩上。 许清凝真想把萧屿狠狠揍上几顿。 她总算明白了,他才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圣人,他就是个野蛮人,就知道欺负她! 可萧屿和梁博那类人不同,他的身体是上过战场的,是在风吹日晒、刀光剑影磨砺出来的,虽然看起来白净温润,那是体质原因,到底是个孔武有力的将军。 许清凝承认打不过他。 此时此刻,她能触摸到他的肌肉线条,脑海不由意兴阑珊,想到了给他上药的那夜。 彼时只顾着救他的性命,忘了注意身材,如今回想起来,记忆也跟着变得清晰了许多。 嗯……确实不是凡品。 萧屿不知道许清凝在想什么,他拂开她脸上凌乱的湿发,令她的眼神无处可逃,“阿凝,还不肯原谅我吗?”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亲昵的称呼她, 因为,他记得她曾经同他祖父说过,家里人都称她为“阿凝”。 他也想成为她的家人。 不被抛弃的家人。 许清凝望着眼前男人的脸,此人皮相实在太过完美,处处都踩在她的审美点上,她有些怔了,原先的那些积怨顿时就溃散不堪了。 其实她真不算什么太坚定的人,最怕被美色迷惑。 这一刻,她突然体会到了商纣王和周幽王的心情。 话本子里说他们,一个为了妲己荒废朝政,一个为了褒姒烽火戏诸侯。 故事真假不知。 可许清凝觉得,若她是君王,萧屿这样看着她、用这样的语气唤她“阿凝”,她是真的会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美色,真的容易惑人。 她就该把这个第一美人的称号让给萧屿才对。 …… 萧屿见许清凝不回答,似乎还没有原谅,便轻扶住她的上半身,低头吻去她脸上湿润的水珠。 他还不满于此,逐渐靠近她柔软唇瓣。 闭着眼一点点深入探索,于花蕊深处吮吸她的香甜。 他并不急迫,而是春风细雨般柔和,更像是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她。 因着萧屿的动作,许清凝头脑发麻,她再想不到别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感知他带来的缠绵悱恻。 终究是无法抗争,由最初的惊愕转变成迎合回应,双手如水般无力耷拉在他身上,忍不住微喘了声。 他才是那个祸国殃民的绝世娇妃啊。 许清凝喘不过气来了,最后竟是带了几分哀求。 “你别这样……” 这一次,她没有因失魂香发作而上瘾,他也没有痴傻呆愣。 他们的眼眸异常清醒,却甘愿沉沦变得浑浊。 萧屿似笑非笑看着她,“你看,我们还能退回到原位吗?” 许清凝丝毫不怀疑,萧屿这话是在威胁她。 仿佛她只要说出一个“是”字,他便会继续发动攻势,让她举手投降。 她有些委屈,哪有他这样的人,总是来勾引她。 他就是知道她意志力这么差,才敢屡试不爽。 不退回去了还不行吗? 可许清凝侧开脸,言语倔强:“你不是要走了吗?还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是啊,我是想离开了。”萧屿顿了顿,接着说。 “我想回凉州,那儿有一望无垠的原野,有涓涓不息的长河,有飞鹰野鹤,还有数不清的牛羊……我猜你应该会喜欢的。” 许清凝:“我?” 萧屿用那双灿若星河的眼眸看着她,郑重地说:“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吗?” “我们可以放肆在原野上纵马,可以去追赶长河落日,可以仰天远望星辰,可以去看漫山遍野的花……” “这几年来,凉州已经变得很富饶,未必不能同京城相比。你若想要权势,我愿做你最忠心的臣下,那儿的子民也会尊你敬你。” 许清凝听着萧屿的话,终究是不能无动于衷了,她的心随之泛起涟漪,像是已然躺在原野处同他仰望星辰。 听过那么多的情话,唯独这一句难以忘怀。 我愿做你最忠心的臣下。 将士的职责是服从命令,而他以将军的身份对她说,他愿为她的臣。 将军一诺,是此生不叛。 在许清凝记忆中,萧屿从未对她说过半个“爱”字,可每一个字都在告诉她,她对他有多重要。 她唇角动了动,却不知该说怎么回复。 萧屿见许清凝不语,心里升起了几分害怕。 “你要是不想去凉州,那我们就去你想去的地方。” “我可以允许你带上那个小屁孩,还有你的那一堆你在乎的人。” “只要你愿意。” 许清凝知道,萧屿说的小屁孩就是宁安,他这么容易吃醋的人,还真是想开了。 她眼睫动了动,“我……” 萧屿:“梁府的聘礼算不了什么,你想要,我会给你胜之千倍万倍的。” 他言语里带着少年人的骄纵,又不乏成年人的稳重,话音刚落,就掏出把匕首递给许清凝。 许清凝:“这匕首不是在小镇里被我典当了吗?你后面又赎回来了?” 她还记得是当了五十两银子,实际上应该远远不止,怕是五万两都能。 不仅仅是这把匕首,刀鞘尾处还挂了那枚小鱼玉坠子。 两者合一,尽数落在她手里。 萧屿根本不容许清凝拒绝,“日后你要杀人,便用这把刀。” 许清凝:“这算是你给我的聘礼吗?” 萧屿没有否认:“许清凝,我一生珍贵之物不多,到目前更是所剩无几,唯有这把刀和这枚玉坠,现在,我把我最为珍重的物件交给你。” 匕首是出生那年父亲给他的,说是萧家的传家物,当世代相传。 玉坠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那时候他还小,只记得她说过,要他日后交给自己喜欢的姑娘。 现在,萧屿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全部给了许清凝,但求她好好安放。 许清凝觉得手心沉重起来。 这份沉甸甸的重量,是他无形的情意。 她从未被人这样待过。 “萧屿啊,你让我……” 许清凝捂着脸,叹了一声,“哎,真是的,你让我说什么好呢?” 萧屿:“那就先什么都不要说,七日后,我在北城门下等你。” 所有人都说,他在战场上是最勇敢的人,不怕伤不怕痛,更不怕死。 大概是所有的勇敢都用在战场上了,此时此刻竟变得脆弱不堪。 他把自己能给她的所有,都双手奉上。 如若她不要,他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一生至此,萧屿从未如此局促不安过。 他既想听到许清凝的答复,又害怕听到,他怕答复不是自己想要的,便放下最后一句话走了。 “记住了,我只等你到天黑前。” …… 许清凝后来是被宁安给接回去的。 至于梁博的死,她早就想好了说辞,就说是山中遇匪,他被土匪杀死了。 毕竟,谁会觉得她这样柔弱的小姑娘,能杀死一个成年男人呢? 可许清凝的理由根本没用上,她刚回去,梁府的人就上门请罪,把聘礼都给抬回去了,一副唯唯诺诺很害怕的样子。 梁家人又不是傻子,梁博死了,他们还得来请罪,估计是受到了什么人的威胁吧。 那人,肯定就是萧屿。 许清凝这才意识到萧屿的权势有多大,她最近充耳不闻窗外事,对外界一无所知,细细想来,战役之后,渔翁得利者只有萧屿。 可他为什么不顺势夺了皇位,反而想带她离开呢? 她想不明白。 唯一的理由大概是,他也和她一样向往自由。 无拘无束的自由。 许清凝躺在床上,脑海里回想着萧屿说的那番话,越想越睡不着了。 她又把枕头下的金刀匕首拿了出来,抚摸过上面雕刻的精细纹路,仿佛还能感知到他留下来的温度。 不知不觉间笑了起来。 既然他对京城的一切都不要了,她还在乎什么呢? 天高地阔,舍命陪君子便是。 …… 这几日,长安王府都在办理许淇的丧事,府里上下都很忙。 有一个丫鬟却跑到许清凝这边来。 她一来就跪在地上,“郡主,奴婢求你了,去见见王妃吧!” 许清凝一心盼着能离开京城,根本不想关心赵雨燕的事了。 “她想见我干什么?” “王妃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许清凝:“那你回去告诉她,我对她的秘密不感兴趣。” “郡主,你要是真不去,怕是会后悔的!” 许清凝冷冷笑了起来,赵雨燕的秘密无非就是些陈年烂谷子的事,谁愿意听就去听吧。 “把这个丫鬟丢出去。” 若说许清凝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那就是一晌贪欢了。 无论何时何地,金钱才是最重要的,她要保证自己流浪天涯的时候,得有源源不断的银子。 “宁安,你陪我去趟醉欢楼吧。” 宁安心里有疑惑,“为什么要去那里?” 他知道醉欢楼是京城最大的一家妓院,里面的人都穿得袒胸露乳,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许清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她开了家男妓院,当然要去看看对家是什么样的经营风格,取长补短,日后离开京城了,也不至于让一晌贪欢倒闭。 许清凝捏了捏宁安的脸,调侃道:“你啊,就是脸皮子薄,日后遇到了喜欢的姑娘,该怎么办呢?” 宁安:“那就不要有喜欢的人。” 许清凝:“傻孩子,喜不喜欢,能是自己能控制的吗?” 宁安似是在反驳她的话,“我已经十三岁,不是小孩子了。” 许清凝当作没听到般,淡淡“哦”了一声,反正他永远比她小,就是小孩子。 …… 醉欢楼。 许清凝记得上次来,是为了同风二爷谈生意。 如今细想起来,那个风二爷也奇怪得很,出那么大笔价买走了她所有的屯粮,怕不是居心叵测吧。 她今日换了男装打扮,而且是锦衣华服,俨然是贵公子模样,一踏进来,便有女子靠近。 一穿着粉色薄纱敞口衣裙的女子,拉着许清凝的手,娇声道。 “公子,奴家瞧你可是个生面孔,不知该怎么称呼?” 许清凝想了想,故意说:“我姓萧。” 她们干皮肉生意,又是在醉欢楼里的,对京城各大名门望族算了如指掌的。 有权有势者中,姓萧的人属实不多,也就那一家……难道是萧将军? 想到这儿,她再打量起许清凝来,见许清凝面容俊美、衣着华贵。 据说萧将军看起来也是个翩翩君子,难道真是此人? 不管是不是萧将军,肯定是和他沾亲带故的。 她对许清凝的态度更好了,“萧公子,今夜奴家一定会好好伺候你的。” 许清凝用折扇敲了下她的手,“我要你们这儿最好的姑娘。” 粉衣女含羞带怒,“公子这是看不起我吗?” 许清凝掏出了锭银子给她,“我要见头牌。” 她就是要看看,醉欢楼最厉害的是什么,才能引得这么多人前来一掷千金。 粉衣女得了银子,自然乐呵呵地引着许清凝去。 “孟知姑娘要等会儿才出场,公子先在房间里等着吧。” “行,那我就先等着。” 许清凝总觉得一晌贪欢生意不够好,就是缺了个撑场面的头牌,她今日必须要见见这个孟知姑娘。 谁料孟知姑娘还没出现,许清凝就听到隔壁房里传来惨叫声。 是女子的声音。 一声比一声凄惨。 许清凝不禁竖起了耳朵,她知道青楼里会出现特别癖好的客人,可也不至于让人叫得这么凄惨。 她走到隔壁房间门口,将耳朵贴过去。 “你今日不从了我,我就打死你!” “看你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 接着,有什么东西被推倒在地,瓷器也跟着碎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啊---” 里头传来的惨叫声,再也无法让人忽视。 这好歹是京城最出名的青楼,不至于逼良为娼吧,也没人来管管。 许清凝:“宁安,你把门撞开。” “是!” 宁安一脚就踢开了房门。 房间里面有一男一女。 黑衣男人手里正拿着个还没摔烂的茶壶,女人被他按跪在那堆瓷器碎片上。 锋利碎片扎进她双腿间,原本白色的衣裙满是鲜血,她含着泪,硬是不肯顺从。 他回头怒视许清凝:“你是什么人,赶来坏本大爷的好事?” 许清凝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她这人,对处于弱势的女子总有种同情心,见不得女人受欺负。 “你一个七尺大汉,欺凌姑娘算什么本事?” 黑衣男子很不耐烦:“关你屁事!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这会儿,粉衣女前来打圆场,她对黑衣男说:“这位可是萧公子。” 黑衣男想到了什么,顿时眼露惊恐,“萧公子?” 但他再次打量许清凝,却嘲讽起来,“我猜这位萧公子,肯定不是你认为的那个了!” 萧屿可是出了名的战神将军,虽然很多人没见过他的脸,但也该猜得出来,他身量高挑健硕,而不是许清凝这种瘦瘦矮矮的。 “想冒充将军,也要看你够不够格!” 他搬了条凳子往许清凝砸过去。 许清凝根本没放在眼里。 宁安一刀劈开了来物,问许清凝,“这个人怎么处置?” 许清凝:“折了他的手。” 宁安很快飞身而去,抓住那人的双手往桌上一折。 只听见几声杀猪般的惨叫,他的双手便绵若无骨地垂下了。 许清凝踏过那一地沾满了血的碎瓷片,走到他面前,冷厉道:“不要再让我发现你欺负女人,否则我杀了你。” 她不经意撩了下外袍,露出腰间的金刀匕首。 这把匕首象征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人群中发出唏嘘,“他还真是萧将军啊……” 被打得半死的女子抓住许清凝衣摆,磕头哀求。 “萧公子,你救救我吧,我不是这儿的人,我是被他们打晕了,强行绑到这里来的。求你救救我……” 许清凝将她扶了起来。 这姑娘看起来也不过十三岁左右,和宁安差不多大,估计还不知道青楼是什么地方。 她看向粉衣女:“原来这就是你们醉欢楼的作风啊。” 粉衣女被她的眼神吓住了,双腿跪了下去。 “萧……公子饶命啊!” 许清凝丢了几锭银子,然后将那个女子带出了醉欢楼,原本想见孟知的心思也都没了。 她以为醉欢楼是凭什么出色才艺成为第一青楼的,没想到是强盗手段逼良为娼。 这种腌臜手段,她才不屑去学。 一离开醉欢楼,女子就跪在许清凝面前,连连磕了三个头:“多谢萧公子救命之恩!” 第121章 我不会输的 许清凝把她拉起来:“行了,你谢也谢了,回家去吧。” 小姑娘愣了愣,却是满面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 她本就是逃难来京城的,不料被他们打晕卖进了青楼。 家人早就已经死了,哪里还有家呢? “萧公子,我无处可去,可以让我跟着你、就做个打扫丫鬟吗?” 她抬头望着许清凝,眼眶泛红含泪,哀求着。 许清凝心想,自己都要离开京城了,不方便再带个丫鬟,但这小女孩实在有些可怜。 她想了个法子,“这样吧,你去苏丞相府找个差事做。苏大小姐几日后就要出嫁了,府上正缺人手帮忙,而且她心肠好,会收留你的。” “谢谢公子给我指了条路。” 小姑娘作势又要跪下,被许清凝给拦住了。 许清凝打开折扇摇了摇,转身离去,自是一副翩翩君子风范。 算算时间,萧屿离开的那日正好和苏湄雪出嫁是同一天。 等许清凝喝完苏府的喜酒,就可以安心离去了。 她极目远眺,仿佛能看见那广阔原野。 冰雪消融,天气逐渐回暖,空气里隐约可以闻到花香。 这一回,春日真的要来了。 “宁安,我们回去吧。” 许清凝眼角眉梢都挂着喜悦,脚上步子都快了些,甚至是小跑着回家的。 宁安本来想问,她冒充萧屿逛青楼、还教训了人,会不会引来什么麻烦? 显而易见是没有麻烦的。 因为那个人就算知道,也不会说什么,反而还会任由她这样顶着他的名头仗势欺人吧。 许清凝的喜悦溢于言表,宁安很少见她洋溢着符合年纪的气息。 因此,他对萧屿的敌意也荡然无存了。 …… 长安王府。 许清凝走到门口,下意识收敛好脸上的笑容。 府里正在办丧事,死的还是与她血肉相连的亲弟弟。 弟弟死了,当姐姐的怎么还能这么高兴呢? 若是被他们看见了,定是会批判她冷漠刻薄。 可他们不知道,许清凝对许淇真没有丝毫感情,甚至她还忌惮过这个孩子,担心他会抢走她兄长的位置。 刻薄也好,冷漠也好,许清凝并不否认。 只能怪许淇这个孩子投错了胎,生在了这么个风云诡谲的王府后院里,被人当作了绊脚石。 她轻轻一叹,也摆出副难过悲痛的模样。 装还是要装一下的。 离开在即,她不想横生事端。 夜幕降临,许清凝换了身素净的衣服去了灵堂。 一堆人在哭哭啼啼,也不知有几个是真心的。 许清凝走到周梦身边,“周侧妃,我父王今日不在府上吗?” 周梦用手帕擦了擦眼泪,接着往火堆里扔了几张纸钱。 “刚刚宫里来了个太监,他对王爷说了些话,王爷就同他们进宫了,想必是皇上召见吧。” “这个时候进宫……” 许清凝琢磨着,许竣这些年里就是个闲散王爷,皇帝根本没把他当回事,他在朝堂也没什么地位,怎么会突然宣他进宫呢? 难道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吗? 许清凝在外面待了那么久,也没听到什么风声,怕不是皇帝心血来潮,想见见这个一直被他遗忘的臣子。 明明也不是大事,可许清凝却有了细微不安。 她目光落在前面燃烧的纸钱盆里,似乎在思索什么。 周梦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困于宅院的小女人,不如许清凝那般善于参透局势。 她见许清凝脸色沉重,便问:“郡主,你说王爷会不会有什么事啊?我心里有些忐忑。” 出事倒不至于,许清凝安慰道:“你放心吧,若是要出事,肯定不只是将父王带走,而是直接下旨抄了我们王府。” 她不太清楚皇宫现在是什么情况,只能从皇帝本人角度考虑,他没必要对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动手。 周梦稍微放下心来,将散发的垂发别在耳朵后面。 “王爷进了宫,王妃丧子后患了失心疯。小少爷的后事只能我来处理,按照规矩,三岁前的小儿夭折,是不能大办的,怕会影响他转世投胎。” “郡主,我这些天若是有做的不好的,你可要直接告诉我。” 她看许清凝的眼神很诚恳,语气也很谦卑, 其实话说回来,周梦虽然只是侧妃,但也算是许清凝的长辈,她没必要用讨好的姿态。 许清凝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王妃掌家那会儿都不如你。你啊,是个有能力的人。” 听到许清凝这话,周梦难免浮现几分高兴,但一想到时机不对,便很快隐去了。 周梦低垂着头,“郡主谬赞了,我初来乍到,怕什么都做不好,只能尽力如此。” 许清凝扯了扯唇,眼底闪过些不易察觉的讥诮,然后给许淇添了几柱香,回了自己房间。 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在这个府里待着了。 人人都戴着面具,人人都居心叵测。 所有人都活得很累,也不知他们在算计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今日死的是许淇,焉知下一个死的会是谁呢? 许清凝走到窗户边上,摸了摸笼子里的五彩鹦鹉。 这些日子里,小鹦鹉有些食欲不振,看起来蔫蔫的,像霜打了的茄子,没有半点精气神。 “吵吵,你怎么不叫了?” 虽然平时觉得这鹦鹉很吵,可吵习惯了,突然某天安静下来了,让她有些不适应。 吵吵耷拉着脑袋,翅膀都不动了,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悲伤,似乎感觉到了自己要被主人抛弃。 许清凝将吵吵从笼子里拿出来,“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离开吧。” “可是天底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呢?” 白云苍狗,沧海一粟,人都是要散的。 “吵吵,我离开后,会放你得到自由的,你也该随心所欲驰骋在空中,而不是拘束于这后宅小院。” 许清凝看着掌心的鹦鹉,又似在透过它看着别的什么,终究是笑了笑,再没说话了。 …… 许竣是在傍晚回来的,他整个人很疲倦,走起路来随时都会摔倒一般,也不知经历了什么。 周梦上前扶住他,“王爷,你是不是病了?妾身去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许竣摆摆手,“无碍,不必请大夫了。” 他眼中有千言万语,什么都没说出来。 周梦陪在许竣身边不算久,但也有几分了解,他心里肯定藏着什么事,难道是被皇上训斥了吗? “王爷,那我扶你回去歇息吧。” “嗯。” 许竣走着走着,回头看了看灵堂。 那儿躺着他死去的儿子,还只有一岁啊。 他握着周梦的手,“淇儿的事,这几天辛苦你了。” 周梦柔声道:“妾身不辛苦。” 比起京城里别的权贵,许竣算不上姬妾成群,来来回回也就这么几个人了。 或许是人到中年,容易回忆往昔。 秦听云早早就撒手人寰了,赵雨燕也疯了,而他的子女呢,许清巍在千里之外的桃县,至今不知道怎么样了,许清凝也和他多有怨怼,许淇还死了。 这个府里竟变得空落落的。 他突然觉得自己开始老去,不由叹息道。 “梦儿,幸好还有你陪着本王啊,才不至于让本王觉得孤身一人。” 周梦莞尔笑着,“妾身会永远陪伴在王爷身侧的。” …… 这天半夜,雷声大作,狂风卷地而来,吹折了不少树木。 在某处山脚下,躺着个脏兮兮的男人。 若不是他胸口还有微微起伏,定是会被旁人当成了一具死尸。 此人浑身满是泥泞和血渍,看不见原本面目,唯独一双眼睛凌厉含光,锋利如刀刃。 他张了张唇齿,让雨滴可以落进去。 男人身上散发着腐臭味,偶尔会有飞虫停留在他脸上,大概是把他当成了腐烂的肉。 虫子来了,他不但没避开,眼中反而带有窃喜,像是看见了希望。 只见他张开嘴巴,将虫子吞吃入腹。 求生本能让他极力捕捉任何能活下去的机会。 他站不起来,只有双手还能动弹。 如今躺在这片山脚下,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能依靠风霜雨露和飞虫过活。 每次闭眼,他都能想起那日,女人于火光中大仇得报的快意。 她是笑着的。 一旦想到那个女人的笑容,他心里就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身上伤口也跟着撕裂流血,连手指都在颤抖。 他望着头顶被闪电刺破的夜空,压抑已久,终于有了点别的颜色, 在滂沱大雨里,他也笑了起来。 他恨! 恨极了她,也恨极了这个世界! 五岁那年,他从娘亲口中得知,自己曾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因被族人抢夺了家产,只能双双逃离故乡。 他和娘亲住在一个边陲小镇里,娘亲每日靠浣洗衣服来维持生计。 虽然日子过得辛苦,娘亲还是会送他去学堂,她让他好好读书,将来才能出人头地。 那时的他们对未来都还有盼头。 直到有一天,教书先生身体不适,提前了半个时辰放学,他背着书包回到家中,自小聪慧的他,见门没有关紧,便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他悄悄推门进去,看到娘亲被按在桌上,她身边站了个肥头大耳的男人。 他认识那个男人,是村子里卖猪肉的屠夫,嘴角有颗黑色大痣,大家都喊他李麻子。 娘亲的衣服被撕碎扔在地上,李麻子一边捂着她的嘴,一边掐着她的脖子,他整个人压在她赤裸的身体上,让她以最屈辱的方式被他进入占有。 她发不出声音,眼睛里充盈了泪水。 他只有五岁,还没意识到这是在干什么,只当娘亲被人欺负了,便跑去拿了厨房的菜刀,往李麻子身上砍去。 可他毕竟是个小孩,哪里会是屠夫的对手? 李麻子夺走了他的菜刀,用地上那些被撕裂的衣服,绑住了他的双手双脚,然后当着他的面,把刚才对娘亲做过的事重复做了几遍。 他永远记得,李麻子肚子抖动着的肥肉,还有娘亲无声的眼泪。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从他刚开始发现的屠夫、到后来修鞋的鞋匠、还有半截身子快入土的老头…… 他们从娘亲身上爬起来后,在路过他身边时都会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他记得他们每张脸。 他们每个人长得都不一样,可表情却是相同的。 柔弱美丽的娘亲,为了有个安身之所,为了能带着他好好活下去,她对一切都只是忍让着,不曾反抗过,只是会在夜里偷偷流泪,然后对他说。 “琼儿,你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啊。” 她说了无数遍,流了无数滴泪。 他都记得。 十岁那年,他完全继承了娘亲的容貌,小小年纪便生得俊美无双,即便穿着粗麻布衣,也难掩姿色,附近的小姑娘时不时还会给他送糖果,他每次都摇头拒绝了。 中秋佳节夜里,娘亲用攒了许久的钱买了月饼,正要同他分着吃,有个喝醉了酒的老头子闯了进来,是来找他娘亲的,无意看见了缩在角落里的他。 老头子眼露淫光,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好的东西,满脸坏笑着,将他按在那张桌子上。 月饼被扔到了地面。 老头子的双手钻进他衣服里摸动,接着去脱他的裤子。 他感知到了恐惧,眼眶里蕴了大颗泪珠,却倔强不肯滴落。 就当老头子要脱下去的时候,娘亲赶了过来,她用菜刀砍断了他的头颅。 一颗鲜红的头颅滚落在桌脚,沾满了泥土灰尘,头颅上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 月饼也沾满了血,变成红色的了。 娘亲的手都在发抖。 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反抗,也是最后一次反抗。 懦弱了三十年的娘亲,将他从后门推了出去。 “逃,你快逃!” 他很害怕,可还是没有流下眼泪。 他不懂,自己哪里做错了,为什么要逃? 后来啊,官差们让他懂了。 他和娘亲都被抓进了监狱。 娘亲顶了杀人的罪名,被判决凌迟处死。 当着镇上所有村民的面,她被扒光了衣服,如集市上待宰的猪狗。 刽子手拿着刀,一刀一刀割开了她的血肉。 割了整整三百六十刀,她才咽气。 可娘亲直到咽气之前,留给他的都是笑容,大概是解脱了。 而他的脸,也被烧红的烙铁烙下了死囚的烙印,可能是年纪还小,县令免除了他的死罪,改为流放。 烙印落在左眼周围,狰狞可怖。 所有人看见他,都会露出嫌弃的目光,偶尔会有人感到惋惜,可再也没有人说他俊美。 那样好看的一张脸,怎么偏偏有了烙印呢? 他不甘心这辈子当个罪犯,娘亲说过,他一定要出人头地的。 流放的那几年里,他被安排去修建楼台,也就是皇帝为郑贵妃所建的明月楼。 白天他去干苦力活,晚上他去看书。 明月楼有很多书籍,但监工不让人碰,说那是给贵妃娘娘的。 可贵妃娘娘是个死人啊! 死人都能享受这一切,他为什么不能呢? 他就趁夜晚无人的时候,偷偷躲进角落旮旯看。 他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加之天资聪颖,算是自学成才,也懂得藏拙。 十五岁那年,皇帝大赦天下,赦免了所有罪犯,他也得以摆脱了罪名,成了一个自由人。 此后,他便戴上面具,逢人都是笑脸,谦卑有礼,脾气是极好的。 十七岁那年,他参加科考,一次便金榜题名。 站在金銮殿上时,他的双腿都在发抖,面上却对答如流、从容不迫。 尽管出生卑贱,可他的答卷,实在文才过盛,针砭时弊亦有独特风格,所有考官皆评定为状元,没有异议,就连皇帝也赞不绝口。 他们都说他是东齐不可或缺的人才,绝非池中之物。 当真是风头无两,一日看尽长安花! 他知道,第一步成功了。 从这一天起,属于他的绚丽人生正式开始。 昔日忍辱负重的少年,成为风头无两的状元郎,他也就花了十七年。 十七岁啊,多么年轻。 旁人称赞他年少有为,是世间罕见的天才,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十七年来有多难熬,一个普通官职可满足不了他。 他苦心钻营、玩弄权术,在某次宫宴上故意为皇帝挡了刀,此后得了皇帝的信任,一路青云直上,当了权倾朝野的首辅。 拥有权势之后,他没有立刻杀了当年欺辱过自己的人,而是把他们先抓了起来。 他把他们关进地牢里,不让他们死,反而好生养着。 他每天用钝刀子割他们一点肉、剁一截骨头,再把骨肉一起熬成汤。 他让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都被喂给了狗吃。 狗要是吃剩下了,他就塞进他们的嘴里,让他们知道自己比狗还不如。 仅仅如此吗? 不,他不满足。 他不满足当这个首辅。 他要当帝王、要当九五之尊的天子! 可为什么……为什么会失败呢? 他明明那么努力啊! 想到这儿,楚琼大笑起来,眼中尽是仇恨与不甘。 他不会就这么输的。 绝对不会!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双厚皮靴子出现在他视线里。 他睁开眼皮,往上也只看见了暗紫色裙摆。 布料上金丝银线交织,甚是华丽,应当不是个普通路人。 他不知道这是谁,却知道这是能救自己的人,便极力伸手抓住她的裙摆,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浑身气血骤然上涌,久未说话的喉腔被猛然撕裂,发出极其难听的嘶哑嗓音,如同陈年厚重的木门被推开。 “救我……” …… “轰隆隆———” 又是一声惊雷。 许清凝从梦中醒来,她坐起身,还喘了几口气,满脸都是冷汗。 方才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她看见了一个少年。 他浑身是血,朝她步步走来,手里提着一把刀。 她看不清他的脸,因为他戴着面具,金色面具…… 第122章 离别 那浑身是血的少年,提刀砍向她,嘴里还说着句话。 “你不会一直赢的。” 许清凝从前也做过噩梦,可没有一次这般真实,梦中那人的刀落在她脖子上,疼痛感有些吓人。 秦嬷嬷听到屋子里的动静,举着烛台走进来了。 她坐在床边,安抚道:“郡主,可是又做噩梦了?” 许清凝自认为不算胆小的人,也并不害怕刮风打雷的夜晚,她不知道为何会做这样的一个梦,还因为这个梦而产生了强烈的恐惧。 秦嬷嬷一来,许清凝有些心酸,把头靠在她怀里,去感知类似母亲的温暖怀抱。 “嬷嬷,我刚才做了个很可怕的梦。” 秦嬷嬷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不怕不怕,今晚雷声是大了点。” 这十几年来,王爷从来不会关心郡主,赵雨燕也只是在外人面前做表面功夫,可怜郡主了,也没个长辈疼爱。 秦嬷嬷是真心疼怀里的孩子,她在那么小、那么脆弱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 许清凝坦诚了心中的恐慌,“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害怕……” 秦嬷嬷:“奴婢在这儿陪着郡主,会没事的。” “那你会永远陪着我吗?”许清凝:“等过几天,我打算离开京城,嬷嬷,你要和我一起离开吗?” 秦嬷嬷有些愕然:“离开京城?那郡主想去哪里?” 许清凝想到萧屿说的那番话,眼角不禁带了些笑意,她说:“我想去看看一望无垠的原野。” 秦嬷嬷知道,郡主向来是个有主见的人,她若是决定了什么,就很难改变。 “唉,郡主离开京城也好,只是奴婢这次不能陪着你去了。” 许清凝:“为什么?” 秦嬷嬷笑了笑,“因为奴婢当初发过誓,要一辈子守着先王妃的,她葬在这儿,奴婢就守在这儿,这辈子都不离开她。” 许清凝知道秦嬷嬷是绝不会答应了,她也不劝了,“那你日后要多注意身体,千万别再哭了,我会担心你的。” 秦嬷嬷:“真是个傻孩子,奴婢身体素来强壮,不会有事的。” 许清凝心想,前世的秦嬷嬷就是为她哭瞎了双眼,好在她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自然也能改变秦嬷嬷的命运了。 …… 这天,是苏湄雪出嫁的前一天,也就是萧屿离开的前一天。 许清凝决定好和萧屿去凉州了,她打算先去和苏湄雪告别。 原本是想着喝那杯喜酒的,可许清凝看见婚嫁喜事,容易想起自己前世遭遇,心中难免刺痛,想来想去还是不喝喜酒了。 她又换上了男装,带着宁安出了门。 宁安:“郡主今日不是去苏府吗?为何还要着男装?” 许清凝瞧了瞧镜子里的自己,一身暗红色劲装,衬得人英姿风发。 “女装打扮太容易引人注目了,我是即将离开京城的人,自然还是低调点为好,你说呢?” 可宁安觉得,郡主怎么打扮都低调不了,即便她穿着男装,也是个俊俏的小公子,估计会吸引不少女子的目光。 但他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 “郡主说的是,该低调点的。” 他们一同去了苏府。 苏府大部分人都是认识许清凝的,她以往也经常穿男装进来,他们见得多了,也就不足为怪。 许清凝走进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正在和大家一起帮忙搬东西。 这不就是她在醉欢楼救下的小姑娘吗? 许清凝用折扇轻轻敲了下她的肩膀,粲然笑道。 “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今日正好是艳阳天,阳光洒在许清凝身上,如同镀了层金色光辉,她穿着红衣,玉冠高束,整个人风姿熠熠,加之她脸上时常带了笑颜,活脱脱就是京城里最惊才绝艳的小公子。 十分灼目耀眼。 小姑娘有些愣住了,待反应回来,连忙低头说:“萧……萧公子,是你啊。” 许清凝:“我和苏大小姐是多年好友,她明日出阁,我今天来和她说说话,当是告别。” “对了,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眼底一片红晕,她低着头怯生生地说:“我叫小柔。” 许清凝:“挺好,名字和你很像呢。” 小柔的头更低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敢抬起来,见那人已经往后面走去了,那耀眼灼目的光芒也随之离散。 …… 苏湄雪正在房间里看着她绣好的嫁衣。 领口处用金丝绣的并蒂莲栩栩如生,是她亲手所为,大家都说新娘子亲自绣了并蒂莲,便能和新郎白头偕老。 “诶!”许清凝从门外进来,故意吓了她一跳:“雪儿,在想什么呢?” 苏湄雪差点叫起来,看见是凝凝后,拍拍胸脯缓下来了,她说:“明日成亲,我有些紧张。” “有什么紧张的?”许清凝反问:“你和太子殿下不是两情相悦吗?就安心吧。” 苏湄雪脸上不由一红,“话是这样说没错,可若换成你,你不会紧张吗?” 许清凝还真仔细思考了会,她嫁都嫁了一次,就算再嫁,也不会比那次更糟糕了,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我觉得吧,若是能和自己心爱人成亲,应该是满怀欢喜的。” 她有个问题藏在心里很久了,“雪儿,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太子的,竟然瞒了我那么久?” 苏湄雪问:“你还记得我们少时吗?在宫里读书那会儿……” 许清凝的思绪也跟着回到了几年前。 按照规矩,皇子公主们的伴读,是选世家大族里年龄差不多的孩子,她和雪儿有幸成了二公主的伴读。 学堂分男女,皇子们在一间,公主们在另一间,授课的先生不同,所学的内容也不同。 但二公主天性活泼,且具有反叛精神,经常拉着她们去皇子们的学堂。 她说啊,凭什么女子不能和男子同听同学? 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两个学堂最后就合并在了一起,许清凝和苏湄雪,便也和太子殿下成了同堂学生。 那会儿,论起学业,太子和苏湄雪都是佼佼者,众人私下难免会把他们凑到一起议论,议论多了,皇帝和苏丞相也开始谈论,都说他们两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可许清凝天天和苏湄雪挨着,也没感觉她对太子有什么不同,只以为是大人们的撮合罢了。 这么说来,不只是许清凝,大家伙都藏得很深。 苏湄雪微微笑了起来,对许清凝说:“殿下是个很好的人,我是真心喜欢他的,我是应该开心的。” 许清凝:“他身为太子,你害怕的不是他,而是那九重宫阙。如果可以,你更希望他是个普通人吧。” 苏湄雪摇头,“凝凝,你知道吗?我已经深感幸运了,不敢奢求别的。” 许清凝:“为什么?” 苏湄雪斟酌了语气,才说:“父亲需要一个太子妃来维持家族荣耀,我就是那个人选。幸运的是,我与殿下两情相悦,至少我日后在深宫中还能有一份慰藉。” 许清凝有些难以理解,嘀咕了句,“家族荣耀就那么重要吗?” 苏丞相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太看重这些外在东西了。 苏府已经是两朝的名门望族,就算衰败了也饿不死,何必还追求那么多呢? 任何事,都是过满则亏。 许清凝不打算说这些破坏气氛,“雪儿,总之你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了,什么都别想,开心就行了。明日我不来喝喜酒了,今天便同你道个别。” 苏湄雪问她:“你要去哪里?” 许清凝:“我要去拥抱属于自己的自由了。” 她的愿望,一直是能够无拘无束、自在随心。 苏湄雪闻言,眼眸难免浮现几分羡慕,是啊,她的凝凝是可以离开京城的,不该困在这里。 “那你要多多保重。” 许清凝给了她最后的拥抱,“你也一样。” …… 从苏府出来后,阳光依旧明媚,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街上行人都多了起来,热热闹闹的。 许清凝想最后逛逛繁华的街道,不料迎面碰上了沈雁书。 他五官其实很好看,组合一起更是恰到好处,没有萧屿的戾气和凌厉感,也没有楚琼的阴鸷森冷。 他是温柔的、静谧的,如空谷幽兰,任何人见了都会想要靠近,却又不敢攀折。 许清凝莫名想到了齐嫣,不知这一世的齐嫣,还会不会爱上沈雁书? 沈雁书也注意到了许清凝,她这会儿的男装打扮,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桃县遇见的小公子。 当时那人戴着面纱,行为举止和现在的她一模一样。 沈雁书顿时就明白过来了。许清凝和许清巍是兄妹,她出现在桃县也很正常, 原来他们的初遇,不是年前那场初雪,而是早在几个月前,他心里有了些微妙的难以言说的情愫,暗暗化为溪流涌入。 这条路直通两方,许清凝避无可避,也不打算避了。 她合上折扇,以文人姿态对他行了一揖,幽默打趣道。 “沈大人,我每次遇见你不是大雪纷飞,就是细雨连绵,难得出现一个艳阳天,真是稀罕事啊!” 第123章 祈求 沈雁书将那细微的情绪变化匿于心底,可他明明记得,桃县那段时日都是艳阳高照。 他亦是回之一揖,“艳阳天,的确实属难得。” 许清凝猜到了,她在桃县的事已经被沈雁书发现,他没说什么,她也不打算提。 他们都是聪明人,有很多话不必明说,也心知肚明了。 二人相对而立,周遭人声鼎沸。 身后有人摆了个摊子。 摆摊人是个年过七旬的老秀才,他穿一身白衫,留了把长胡子,看起来虽然年迈,却神采奕奕,很有精气神。 他指着自己的棋盘,“谁若能破解此局,这一百两银子就归谁了。” 随着他的吆喝声,围观者越来越多。 有人开始询问:“我要是能破解棋局,当真能得这一百两?” 老秀才:“这是自然。” “行,那我试试!” 这人坐下来,仔细看了很久,急得挠头发也没能破解,最终只能悻悻而去。 有懂棋术的人评论,“看起来简单,实则内藏乾坤。” 老秀才捋了捋胡须,笑道:“还有哪位愿意来挑战?” 谁知一连试了好几个人,都没能破解。 “这也太难了!” “不行不行!” “天底下怕是没人能解开!” “反正我不行!“ 他们围绕在旁,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许清凝爱凑热闹,也挤进去看了看。 老秀才抬眸看了她一眼,见是个年轻公子,难免有几分轻视,“小公子,你会下棋吗?” 许清凝:“当然会了。” 老秀才用轻蔑的口吻说:“那你不妨来试试?” 许清凝经常和苏丞相下棋,虽然说胜少输多,可输给苏丞相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她认为自己棋艺不算差。 “试试就试试。” 她坐下来双手托腮,并不急着动手,而是先认真研究面前的棋盘。 下棋如对战,要掌握战术,才能取胜。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老秀才见许清凝盯了很久,也不动手。 他问:“小公子,你到底知不知道破解?” 许清凝拈起了枚白子,置于被黑子困死之周围。 老秀才见状,不禁紧蹙眉头,脑门子突突直跳,“你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许清凝轻笑:“有句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牺牲一枚白子,却可以困住几倍于自身的黑子,同时给己方开辟了一道缺口。 棋局出现了缺口,便很容易解开了。 周围人看着许清凝,见她气定神闲、端坐如斯,只用了几步就破解了老秀才设下的局。 许清凝起身,得意洋洋地看着老秀才,“好了,一百两我拿走了。” 众目睽睽之下,老秀才不能赖账,把银子给了她。 他就是没想到,自己钻研了这么久的棋局,竟然被个十几岁的小公子给破了,难免自怨自艾,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是该服老了呦。 …… 许清凝掂了掂银两,一百两不多不少。 今日收获还不错,解了盘棋,就得了一百两银子。 沈雁书站在她身侧,“郡主很喜欢下棋吗?” 许清凝不太喜欢下棋,就是输给了苏丞相,心里不服气,总是想赢回来,谁知道输的次数就越多了。 “算是吧。” 她站在了一家酒楼面前。 店小二在门口邀客,“二位公子要不要进来坐坐?本店有最好的酒、最美味的菜,你们运气好,今日本店正逢开业,所有酒水一应半价!” 许清凝听到“半价”,顿时眼睛一亮,出门忘了看黄历,难道今天运气爆棚了吗? “沈大人,你这几日休沐,不如我请你喝酒吧!” 当初,许清凝打了沈雁书一棍子,虽然他说算了,但她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毕竟他身体那么差,无缘无故被她打了,万一落下病根呢。 她想借这个机会赔罪。 沈雁书推辞道:“不必了……” “何必客气呢?反正我有银子。” 许清凝半拖半拉着,把沈雁书给带进了酒楼。 “店小二,最好的酒和最美味的菜都给我上来,本公子不缺钱。” “好嘞!二位客官稍等。” 新店开张,客人还是挺多的,不过他们上菜的速度也快,许清凝没等多久,面前就摆了一大桌子好菜。 许清凝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沈雁书,一杯自己举在手里·。 “这杯酒呢,就当作我的赔罪,日后山高水远,还望大人珍重。” 沈雁书听着她的话,察觉到了些许别的意思。 “郡主要离开了吗?” 许清凝:“我即将出远门,也不知还会不会回来,”她自己先一饮为尽了,“我们好歹相识一场,干了这杯酒,也算是你为我践行了。” 沈雁书眸里的光亮黯淡了几分,心里涩然。 他接住了那杯酒,往唇边递过去。 “既是如此,这顿饭该我请才对,愿郡主此去一路顺风。” 许清凝:“当初我在淮州还蒙你照顾,白吃白喝了几天……” 她正说话中,谁知沈雁书刚喝完这杯酒,整个人就趴在了桌子上。 许清凝:“……” 不至于吧,也就一杯酒而已,他怎么就倒了呢? 她推了推沈雁书的手臂,“沈大人?诶,你醒醒,还没吃菜呢……” 沈雁书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他这个人啊,平日端庄守礼,喝醉了也是如此规矩,安安静静地趴在桌上,熟睡一般。 许清凝不知道的是,沈雁书从来没喝过酒,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酒量。 算了,等下找几个人把他送回去吧。 不过看他醉成这样,怕是要睡足一天一夜去了。 …… 翌日一大早,街道上就传来热热闹闹的声音。 太子娶妻的排场非同小可,很多人争先恐后去围观。 可惜许清凝不打算去看了,她收拾好了东西,马车也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她揣着金刀就准备出门。 谁知紫兰匆匆忙忙跑进来,惊慌大乱的模样。 “郡主,大事不好了!” 许清凝心里隐隐升起几丝不祥之感,但还是冷静问道:“怎么了?” 紫兰说:“苏府出事了!” “哐当---” 有什么东西砸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许清凝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苏府出什么事了?紫兰,你一次性把话说清楚。” “昨天夜里,苏丞相行刺皇上,当场畏罪自尽,皇上受了伤,现在派人去抄了苏府满门……” 紫兰不敢继续说下去了,因为她看见郡主的脸色越发苍白,没有半点血色,很可怕。 外面吵闹的声音,不是迎亲队伍,而是大批官差前去抓人的轰动声。 “郡主……” 许清凝脸色冰冷,只说了句:“苏相行刺皇帝,这不可能!” 然后,她把手里的包袱一扔,迅速跑了出去。 紫兰跟着追出去了。 许清凝骑上马,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苏家去。 一路上,她心里都在祈求,苏家任何人都不要出事。 拜托拜托,都要好好活着! …… 苏府。 苏湄雪已经换好了嫁衣,戴上了凤冠,她平日里都是素净打扮,难得化这么艳丽的妆容,原本清雅高洁的气质,也有了几分不落俗套的明媚。 小柔露出惊艳的目光:“大小姐,你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新娘子!” 苏湄雪的头发是小柔给她盘的,小柔的手法和别人不同,导致她瞧着镜子里的自己,也有些不一样了。 “小柔,你的手艺很巧。” “吉时快到了,奴婢给你盖上红盖头。” 小柔把红盖头轻轻覆在了苏湄雪头上,掩去了她的动人姿色。 谁知盖头刚落下,门外便传来了惨叫声。 “杀人了————” 第124章 灭门 “奇怪了,怎么来了这么多官兵,不应该是迎亲队伍吗?” 小柔见状,觉得不对劲,想拉着苏湄雪走回去。 然而话音刚落,官兵就横冲直撞进来。 惨叫声、逃窜声……同一时间充斥入苏湄雪耳畔。 她揭下红盖头,迅速走了出去。 绫罗红绸被官兵胡乱撕扯,双囍剪纸被狠狠踩踏,原本布置好的了大喜礼堂被破坏干净…… 他们拔出佩刀,逢人就砍逢人就杀。 苏湄雪惊讶又恐惧,竟不知该怎么办了。 鲜血,比她身上的嫁衣还要红。 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湄雪内心茫然,她望向站在中心位置的人,她认得他,禁军统领左威。 昔日荣王起兵造反,是左威与之对抗。 左威原本是楚琼手底下的人,楚琼死后,他斩了荣王的头颅,借此向皇帝邀功,顺势投靠了皇帝,可谓是墙头草两边倒。 苏湄雪质问他:“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左威手里挎着刀,神态倨傲,目光犀利,他举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扬声道。 “苏相行刺皇上,罪当诛九族,皇上念他这些年来劳苦功高,特从宽处理。今日起,苏家满门,所有男丁斩首示众,所有女子充入官妓发配长洲,世代不得脱离罪籍。” 苏湄雪整个人都在发抖,“我不相信父亲会行刺皇上,这一定是假的,我要见父亲,我父亲人呢?” 左威脸色冰冷,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对她说:“苏相行刺未遂,已经当场自尽!” 父亲死了……苏湄雪听到这话,心里凉了几分,脸上全是悲怆神色,面如死灰,若不是强撑着自己,怕是摔下去了。 大喜之日,父亲怎可能会去刺杀皇帝,绝对是有什么误会! 苏湄雪眼眸紧缩,泛了几分雾气,“左统领,我求你让我进宫面圣,或者去见见太子殿下,我们苏家一定是被污蔑的……” 左威打断了苏湄雪的话,“苏小姐,莫不是还当你是太子妃?今日开始,你只是一个将被流放的罪妓,有何资格面见陛下和太子?” 他摆了摆手,“来人,把她带走!” 两个官兵朝苏湄雪过来,他们粗暴地抓住她的双手,将她往后面拖去。 混乱中,苏湄雪头顶的凤冠摔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选妃那日太子为她戴上的金步摇,也被官兵踩来踩去。 一切跌落尘埃,被残忍践踏。 苏湄雪活了十六年,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天子之怒,动辄血流漂杵,根本不容置喙。 苏湄雪的满头乌发随风散落,凄美而无助,她挣扎着跪下,哀求道:“让我见太子殿下最后一面好吗?” 左威冷笑:“太子殿下可没功夫管你们苏府这摊子事,带走!” 他还加了句,“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苏湄雪手掌紧握成拳,那支被踩来踩去的步摇,已经看不清原本的形状,她的身体因疼痛而阵阵痉挛,绝望、愤怒……最终都只能甘为囚奴,无力抗争。 耳边杀声一片,眼前满目血红。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一个小官兵跑到左威面前,道:“左统领,苏相的一众妻妾全部自尽。” 左威皱了下眉头,“我去看看。” 他跨步进了后院房间。 苏夫人在得知苏相死去的那刻,便换上了孝服白衣,她给自己倒了杯鸩酒,然后平躺在床榻,闭上了双眼,静静等待死亡。 一切动作从容不迫,没有丝毫紊乱。 像是早就料到了这天会来临。 老话说的没错,滔天的富贵必然会带来滔天的罪孽。 苏夫人曾劝过自己的夫君,过满则亏,不如激流勇退,可他没听。 如今这个结果,她料到了。 既是夫妻,生死都陪他去吧。 也没什么不甘心的。 而其他几个姨娘见夫人去了,也相继跟着自尽了。 左威亲自检查过,她们的确已经死了,不存在假死逃生的可能。 他捏着下巴,“我记得,苏相有个小儿子叫苏迎,他人呢?” “回统领的话,属下还在搜查苏迎。” 左威抬脚踹过去,骂道:“废物!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你们竟敢让那小子跑了,还不去追!” “记住了,别留活口,我要见到他的尸体。” …… 许清凝赶到的时候,只看见苏府一片狼藉。 原本为成亲礼布置的红绸和双囍剪彩,都被撕碎扔在地上。 看不见半点生机。 随处可见的,只有尸体。 许清凝曾眼熟的人,一个个躺在地上没了呼吸。 鲜血染红了这座府邸。 她双眼洞,一步步往里面走去。 院子里的两棵桂花树被砍倒在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许清凝记得,除夕那天,三姨娘说桂花酿用的桂花,就是她亲手从这树上摘的。 她侧眸看见三姨娘的尸体,躺在了门槛边,和那桂花树一样。 许清凝绕过桂花树,往苏夫人的房间去。 端庄温柔的苏夫人正躺在床上,她穿戴整齐,头发一丝不乱,远看着就像是在午睡,旁人叫一声,就能将她吵醒。 许清凝走到床边,伸手试了试苏夫人的鼻息。 或许她心里还抱有什么幻想,祈求苏夫人只是睡着了,而不是死去。 而苏夫人的身体早就变得冰冷僵硬。 她死了…… 许清凝强行忍住眼眶里的泪,扯了面薄纱帘子给苏夫人盖上。 丫鬟小厮们死了,姨娘夫人们也死了。 那雪儿呢? 许清凝现在唯一期盼的,就是苏湄雪还活着,她不想看见雪儿的尸体。 许清凝走出了房间,里里外外找了很久,都没有发现苏湄雪的踪影,只在院子里找到了那支被踩坏的金步摇。 还有那方浸泡在血水中的红盖头。 这红盖头,本该是出现在东宫,被太子亲手揭开放置在托盘里,不该落在这血水之中啊! 头脑轰的一声,许清凝无力跌跪在地,放眼望去,皆是死寂。 他们对她而言是家人,苏府更是她羡慕的理想乐园。 那样其乐融融的一家子。 可惜…… 所有的一切就此崩塌,所有的美好被摧毁干净!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清凝的双腿都麻木了,阵阵疼痛钻心而来,她听到后面房间里发出了细碎的声响。 许清凝眼里有了亮色,也许还能找到幸存的呢。 她立即站起来往里间走去,却只看见一个穿着官兵服饰的人,在房间里搜刮剩余的金银珠宝。 他一边找,一边笑嘻嘻,兜里都快装不下了,连插花的花瓶都要塞进去。 “没想到苏府还有这种好东西啊!” 他在房里找了几遍,把值钱的不值钱的都揣到自己怀里。 最后走到了苏夫人床前,掀开了许清凝给她盖住的帘子,目光落在苏夫人脖上挂着的玉佩。 “这女人身上还真的藏了好东西啊!” 他扯了玉佩,接着发出一串奸淫的笑声。 “啧,丞相夫人年纪不小,长得还不错,就是可惜已经死了,不然我还能乐呵乐呵……” 他伸手想去摸几下。 就在刚动手的时候,许清凝站在了他身后。 她捡起地上的刀,对准他的脖子,一刀砍了过去。 一刀并没有砍死。 他捂住脖子摔倒在地,眼里都是惊恐,生理本能让他颤抖如筛。 这是面对死亡的恐惧。 “你……你干什么?” “别杀我!” “……饶命啊!” 许清凝森冷笑着,扬手又是一刀,正劈向他面庞。 十几刀下去,这个人已经没了动静,她依然没停手。 血色充斥在她眼眸里,化作无尽恨意。 许清凝像个面无表情的屠夫,用杀猪宰牛的姿势,一刀一刀剁碎了这个男人。 死! 你们都去死! 许清凝内心只有这句话。 直到这人的血都流干了,许清凝才踏过他的尸体走到门外,她拖着刚砍完人的刀,刀尖从地面滑过,发出刺耳的声音。 此时若有人在,定是以为自己看见了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身肃杀恨毒。 不,她比恶鬼更凶残! …… 有个背影躲在树后面瑟瑟发抖。 许清凝提着刀朝他走过去,才发现他是苏府的管家。 他的双腿都被砍断了,只能靠手往前爬行,可他没多少力气了,怎么也爬不动。 许清凝声音软了几分:“别怕,是我。” 苏管家回过头,双手忍不住颤抖着,他望着许清凝,拼着所有力气对她说。 “郡主,你怎么来了?你快走,快走啊!官兵逢人就砍,他们不讲道理的……” 许清凝看着他空荡荡的裤腿,双腿血肉白骨早被碾碎成泥,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了。 她以前来苏府的时候,都是苏管家给开的门,可他以后再也开不了门了。 她心中酸涩,“你知道雪儿去哪里了吗?” “小姐她们都被带走了,听说要流放到长洲……” 既然是流放,说明雪儿还活着。 许清凝扶着苏管家,“我先带你去找大夫!” 苏管家吐出了一口血,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郡主,你别管我了,你快离开,快逃……” 许清凝还没扶起来,苏管家已经咽气了。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让她快逃。 第125章 毁了 许清凝前世没有目睹的苏家惨案,这一世看见了。 楚琼已经死了,苏家为什么还会经此大难呢? 她原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就可以改变苏家的结局,可惜……还是没有避免。 究竟是谁对苏家下了手? 许清凝脑海一片混乱,现在的她没有理智没有逻辑,只有仇恨,她想不明白。 今日,本该是雪儿和太子的大喜之日,却迎来了满门抄斩,许清凝无法想象,雪儿该有多难过啊? 刚才苏管家说,她们都被流放去了长洲。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她现在就去把雪儿救回来。 许清凝连脸上的血都没来得及擦,就翻身上马,扬起鞭子一甩,“驾!” 长洲在京城以南。 她的方向,是往南边走。 “苏湄雪,你一定要活着!” …… 此时,皇宫。 太医刚刚给皇帝包扎好了伤口。 这个曾经身强体壮的帝王,如今被刺伤了手臂,就变得病弱不堪。 皇帝靠在床榻上,望着门外的方向,“都下雨了,太子还没离开吗?” 张公公说:“皇上,太子说你若不见他,他就在殿外长跪不起。” 皇帝捏了捏眉心,似是无可奈何。 齐穆是他与先皇后唯一的孩子,也是他第一个儿子,对于长子,总是有几分不同的。 他至今还记得初为人父时的心情,忐忑、激动……最多的是喜悦。 “让太子进来吧。” 齐穆跪了很久,骤然起身的时候气血不顺,差点晕过去。 张公公扶着他,“殿下要当心身体啊。” “无碍。” 齐穆自顾自地走到皇帝跟前,张口就说:“父皇,请你相信儿臣,苏相绝对没有行刺父皇之心。” 皇帝懒懒抬起眼皮子,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去,他的儿子,身上还穿着娶妻的婚服,鲜红明亮,二十出头的年纪,真是年轻啊,也真是稚嫩。 “你为苏相求情,是在质疑朕吗?那么多人看见了,他举着刀朝朕刺过来!难道朕身上的伤是假的吗?” 他说到气头上,牵扯到了伤口。 张公公连忙过来,“哎呦喂,皇上你可别动怒了。” 齐穆瞬间跪了下来,“儿臣绝非质疑父皇,只是……苏相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一心为了东齐,众人都看在眼里,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啊!” “何况,今天本该是儿臣与苏小姐的大喜日,父皇这样做,让儿臣情何以堪?儿臣有何面目面对苏小姐……” 皇帝冷着脸,眼里已有震怒,“你这样哪里像个太子?苏湄雪是罪臣之女,你们的婚事就此作罢,朕日后再给你寻个好的便是。” 齐穆却说:“儿臣不要别人,此生非苏小姐不娶!” “荒唐!” 皇帝随手抓了药碗,往齐穆头上砸过去。 血混着药汁从他脸上滑落,狼狈不堪。 可齐穆依然跪得笔直,“还请父皇放苏小姐一条活路。” “呵。”皇帝冷冷笑道:“朕已经下旨,将苏府女眷充为官妓,这不算是放她一条活路吗?” 充为官妓……齐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父皇,神色愣然。 他一直都知道,父皇残忍暴戾、喜怒无常。 可他始终没想到,父皇有一天会对苏府下手,而且丝毫不留余地。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素来仁善软弱的太子殿下,发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声咆哮。 皇帝见状,先是微微愣了,而后眼里有了几分满意,他知道自己做对了。 “齐穆,你在质问朕,那朕就告诉你为什么将苏湄雪流放!” “你生来是嫡长子,顺理成章地成了太子。你还继承了你母后的善良仁义,从没有经历过血雨腥风,当所有人都是好人。” “若眼下是个太平盛世,即便苏相行刺朕,朕也可以放过苏湄雪,让你二人成婚,毕竟你很适合当盛世天子,她也很适合当盛世的皇后。” “可此时江山风雨飘摇,正逢乱世,你真能坐稳这个位置吗?苏湄雪又能帮你吗?” “你的太子妃,该是个有勇有谋、有狠厉手段的女人!” 皇帝说着说着,重重拍了下床榻。 那日,萧屿带兵逼宫,砸了传国玉玺,逼迫皇帝发了罪己诏,甚至还差点要了他的性命。 后来不知什么的,萧屿没要这个皇位,可却也给他灌下了一碗毒药。 那碗毒药,不会让皇帝立刻死去,而是日夜折磨着他,让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龙榻之外,无数人正在虎视眈眈。 他活不了多久,日日都是勉强苦熬,可他的太子还当不起大任。 等他驾崩后,太子真的能安然无恙吗? “你听好了,朕命令你立刻成长起来,而不是沉溺于情爱!” 齐穆完全听不懂皇帝在说什么,他只知道,他唯一心爱的女子,被满门抄斩。 而他永远失去了她。 “父皇,你真的太狠了……就算苏相行刺,雪儿她什么都没做,你为什么要对她如此残忍?为什么要对儿臣如此残忍呢?” 他已经是双眼湿润。 皇帝嗤笑道:“你作为储君,别在朕面前装什么痴情种,要真有本事,就不会跪在这里求朕了,而是去把她救回来。” “可你没有。” “因为你知道,你是个懦夫。” 窗外雷雨交织,齐穆听不清父皇说了什么,唯独“懦夫”二字刺耳发麻。 是啊,他就是懦夫。 他根本救不了苏湄雪,如此一想,心里的怨恨愤怒都变成了无奈。 帝王之家,亲情如此淡薄。 皇帝下令:“来人,把太子送回东宫去,没朕的命令,不准他离开东宫半步。” …… 齐穆离开后,皇帝终于撑不住咳了口血。 一个穿着紫色衣袍的道士,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他站在皇帝身侧,关心问道:“陛下可是又发心绞痛了?来,吃点丹药。” 说话的人,可不就是被一箭射“死”在灵庙的天言道人吗? 但他活生生地站在此处,容光焕发。 皇帝接过天言道人手心的药丸,闭着眼吞下去,这才稍微缓解了些,“幸好还有国师在啊!” 天言道人劝道:“陛下,你需要静养,日后不可动怒。” 皇帝躺在了床上,闭上双眸。 “国师,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处理,朕累了。” “臣知道了。” 天言道人眸色漆黑,脸上缓缓露出了微笑。 …… “驾——” 豆大的雨珠打在许清凝脸上,让她视线变得模糊,她随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继续骑马前行,一刻未停,孤身朝长洲而去。 押送苏湄雪等人的官兵已经走了很久,许清凝知道追不上了,可她还是不想放弃。 快一点,再快一点吧! 身下的马也在用尽全力奔跑着,没有休息片刻,不知过了多久,马儿终究是精疲力尽了,屈腿趴在了路上,口里吐着唾沫。 许清凝被摔了下去,她从山坡滚了几圈,掉进了个坑里。 这个坑,大概是猎人平时为了捕捉猎物设下的,底下铺了层尖锐铁刺,扎死了几只野兔子野鸡,它们散发着浓郁的恶臭味。 许清凝摔在这些死兔子死鸡上面,才没有被铁刺扎穿,可她的双腿似乎骨折了,尝试着起身,站都站不起来了,只能勉强翻了个面。 此刻,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具躺在乱葬岗里的死尸,身体没有半点温度,周遭的臭味也和死尸一样。 天黑了啊。 萧屿说过,只等她到天黑前。 许清凝一动不动,双眼痴痴地望着头顶,突然笑了起来。 今天,被毁的何止是苏湄雪的成亲礼呢? 还有她的…… 第126章 取而代之 北城门下。 一红衣男子立于古道上,晚风吹起他的衣袍,天光已暮,徒添几分落寞萧索。 黑衣男子蹲在路边,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嘴里,“天都黑了,郡主还没来,俺看她是不会来了。” 萧屿瞥了眼身侧的夏冰,再抬起下颚看向城门。 天色已黑,这条宽敞绵延的大道,路人行色匆匆各回各家、渐渐散去,最终一个人影都没有了,只留下几片残破的树叶,被风卷起来四处飘零。 他紧了紧手心里握着的平安结,眼睑下一片暗影。 这是许清凝偷偷系在萧屿身上的,也是他弱冠收到的唯一礼物。 此生太苦太累,即便是丁点的甜,他也舍不得放手,他想用最大的努力留下来。 可为什么……她没有来呢?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萧屿的眸色越发凝重冷冽,他整个人站在风口中,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红衣亦被黑夜所吞噬。 他嗓音更了更,“再等等吧。” “可……”夏冰小声嘀咕了句,“郡主这不是明摆着不会来了吗,你再等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看着自家将军,一次次折下傲骨、一次次妥协,明明是最守时的人,却一次次为她没有原则。 这段关系要说起来,还是平阳郡主先扒拉将军的,也不知为何演变成他深陷泥潭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周遭万籁俱寂,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起来,还是没有等来许清凝的人影。 萧屿望着远方,终究是苦笑了声。 “走吧。” …… 今夜无月,亦无星,一切都是黑沉沉的。 黑夜压抑如厚重的枷锁,盖在许清凝身上,令她喘不过气来。 她躺在坑底,身体异常疲惫,一动不动。 真想这样永远躺下去算了,和身下的野兽尸体一并腐烂发臭。 可许清凝一想到苏湄雪还没有救出来,心里愤恨难消,便又咬牙切齿起来。 她那么努力,都还没能避免苏府遭难,难道这就是上天注定的宿命吗? 许清凝看着头顶漆黑的天空,恶狠狠地说了句。 “我不会认命的!” 不,绝对不能甘心如此! 她要爬出这个坑,更要救出雪儿。 许清凝将腰间金刀拔出来,插在坑壁里,意图借力从坑底爬出去, 这个坑是泥土石块混合堆积的,她一只手将匕首刺入石块缝隙来做支撑,另一只手死死抓着边上生长的野草。 野草坚韧锋利,在她细嫩手心里割出了许多道口子,原本涂过凤仙花汁的指甲也被折弯,十指里都是泥污。 许清凝使出了最大的力气往上爬,她必须要出去。 就在即将爬到坑外的时候,抓着的野草被连根拔断了,身体受力失衡往后摔。 幸好,有只手抓住了许清凝的臂膀,将她拉了上去。 夜色中,许清凝看见了少年澈亮的双眸,她脸色平静,意料之中。 “宁安,是你来了啊。” 宁安见许清凝满脸泥泞,但难掩神色哀痛,苏府遭此横祸,她心里肯定很难过。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是很会安慰人,也从来没有想要安慰过别人。 “郡主,我先背你回去看大夫,苏府的事不急一时。” 他也不等许清凝说话,径直将她背在了身上。 少年的背不算宽厚,却有力道,他脚下的步子亦是沉稳。 许清凝知道,她现在追过去也救不了苏湄雪,一个人如何能是那么多官差的对手呢? 她就是觉得啊,夜色压抑让人窒息。 许清凝心里憋了很多话。 “我常和别人说,我和苏相下棋是赢少输多,实际上不是的,我从来没有堂堂正正赢过他一回,偶尔胜的那些,还是他故意输给我的。” “以后啊,我不可能赢过他了。” 许清凝脸上浮现几分悲怆,世事无常,变化太突然了。 宁安默默听着她的话,继续往回走。 “对了,你知道我和雪儿是怎么认识的吗?”许清凝更咽了声,目光飘远,回忆起了往事。 “那是十年前的除夕宫宴,雪儿带了苏夫人做的杏仁酥,她给每个人都分发了一块。雪儿人缘很好,所有人都喜欢她,自来熟似的。” 许清凝微微笑了下,“我也喜欢她。” 她说这话时,有些溢于言表的骄傲。 那么多人都喜欢雪儿,可雪儿只是她的朋友。 雪儿留给她的点心,也永远会是最特别的那块。 许清凝说这些话的时候,勉强扯出了笑容,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难过。 可宁安感受到了肩膀上一片湿润,蔓延扩散,她是在哭啊。 许清凝又问他:“你还记得苏夫人吗?” 宁安点了点头,“记得。” 苏夫人是唯一给过宁安压岁钱红包的人,她还祝他岁岁平安。 他说:“苏夫人是个很好的人。” 许清凝:“苏夫人不仅人好,厨艺更好,她做的杏仁酥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至今也忘不了那个味道,哎……以后我再也吃不到了。” “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啊,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呢? 许清凝说不下去了,她趴在宁安肩头,闭上了眼睛。她这一生所得不多,只想牢牢抓住自己拥有的,可为什么这么难呢? “我离不开了。” 宁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无法抛下苏家人而选择自由了。 说来可笑,一心成为太子妃的苏湄雪,被放逐出京城,而向往自由的许清凝,却被困住了。 从苏家出事这刻起,许清凝就注定会留下来,她得想方设法救出苏湄雪。 …… 回去之后,许清凝睡了三天三夜,待醒来的时候,已经完全变了个人。 她不哭不闹,脸上甚至丝毫悲伤都看不见,像个没事人似的。 秦嬷嬷端着药进来,看到许清凝的脸色时,难免诧异,本来还以为她会情绪失控,可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 秦嬷嬷当然也知道苏府出事了,既然郡主不提,那她也刻意不提,只说:“郡主,大夫给你瞧过了,说是皮外伤,没伤到骨头。” 许清凝淡淡“嗯”了一声,把药接过来喝了。 以往喝药的时候,她必须要配一碟蜜饯才肯,这回倒是不用了。 许清凝还说:“嬷嬷,我有点饿了,你去准备些饭菜吧。” “好,奴婢这就去!” 许清凝要尽快恢复身体,身体健康是做一切事情的基础。 她给了自己三天时间悲伤,已经足够了,不能再继续沉湎了,雪儿还等着人去救呢。 皇帝给苏相定的罪名是行刺,行刺不同于别的冤假错案,只要皇帝还是这个皇帝,他一口咬定苏相伤了他,苏家就不可能翻案,苏湄雪和剩余的苏家女眷就永远都是罪籍。 既如此,唯一拯救苏湄雪的方式,就是推翻这个皇帝,取而代之。 许清凝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凌厉如刃,手掌渐渐紧握成拳。 第127章 他不敢做的事,我来做! 养伤的这段时日,许清凝没有闲着,反而比以前更加忙碌,她让暗影卫先去搜集宫里宫外的消息,自己再仔细分析。 这天半夜,宁安见许清凝房间里还亮着光,心知还没睡下,她已经好几天这样熬夜了。 待走近后看见,她独坐在窗边的影子随光曳动。 他敲了下门,问:“郡主还没歇息吗?” 许清凝捏了下眉心,刚刚才将手里头的密信看完,浑然忘了时辰。 她随意披了件外衣搭在身上,“宁安,你进来吧,我正好有事要找你。” 春寒陡峭,许清凝坐在烛台下,光影半明半昧,披着的水红色袄衣衬得她脸色苍白,露出的那截手腕细瘦不堪,稍微用力就能折断。 宁安看了她一眼,心头跳了下,似乎害怕什么很快就避开了,只盯着旁边桌上的烛火。 “郡主找我何事?” 许清凝调查过了,皇帝在苏相行刺一事后,心生忧恐,打算设立锦衣卫。 这批锦衣卫直接听命于皇帝,相当于他的亲信,不归其余任何人管,还可自行抓捕官员刑讯。 如果许清凝决定推翻皇帝的话,必然要先在他身边安插自己的人。 想来想去,宁安是最合适的。 这些时日,许清凝看在眼里,宁安成长的速度很快,他精通药理,还擅长刀剑。 她不能继续把他当作那个被狗链拴着的孩子了,他理当去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宁安,我打算让你进锦衣卫。” 宁安闻言,双眼惊恐万分,嘴角都在发颤,“郡主,你……要赶我走吗?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 “我不是赶你走。”许清凝叹息一声,直言道:“我需要一个人当我在皇帝身边的耳目。” 她加了句,“当然,锦衣卫机构非常凶险,里面的人头顶都悬着一把刀,随时都可能落下来,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 宁安打断了她的话,“既然是你需要我去做的事,我去就是了。” 他只是不想离开她…… 许清凝望着眼前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不,他个子已经比她高了些。 宁安便如初春冒尖的新笋,以迅雷之势蓬勃生长,不能再是她的小跟班了。 只是,前段时间她还说要带他去江南小镇,今日却要他当锦衣卫,她这样的人实在言而无信,就是个骗子。 许清凝垂下眼眸,“你可以拒绝的。” 宁安望着她低垂的眉眼,清艳宛然,一如寒山桃李,“我是你救出来的,只要你需要我,你放心,就算是拼了这条命,我也会为你做到的。” “我永远不会拒绝你。” 许清凝不知该怎么说,她看了宁安几眼,欲言又止。 从她决定回来,就必然会走向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她自己都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咳咳……”许清凝大抵是受了寒,忍不住咳嗽起来,披着的外衣因抖动而滑落在地。 她里面只穿了件素白色的单衣,隐约可见精瘦的锁骨。 宁安捡起外衣给许清凝披好,无意触碰到她的肩膀,才发现她这些天瘦了许多,她本就纤瘦,如今更是只剩副皮骨了。 他劝道:“郡主,你该睡了。” “嗯,是该睡了,明日我还得早点起身去趟东宫。” …… 翌日,东宫。 许清凝下了马车后,就站在门口,没有立刻上前。 平日里,齐穆不喜社交宴会,但他毕竟是太子,东宫自然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可如今许清凝瞧着,除了那层层把守的侍卫,再无旁人进出,门前竟有几分冷落,蹲着的两座石狮子也落了层灰。 宁安低声对她说:“这几日,外面到处有消息说,皇帝打算废太子另立储君了。” 许清凝摇头:“他现在不会废太子的。” 宁安:“郡主为何如此笃定?” 许清凝:“除了太子之外,成年的皇子,也就三皇子和四皇子了。三皇子是个疯的,四皇子病殃殃路都走不稳,剩下的皇子们年岁太幼,也没个特别聪颖的。” “算来算去,也就只剩下太子殿下了。” 许清凝让宁安在车上等着,自己一个人过去了。 她想了这么多天,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推齐穆登基,等他成为新帝,以他对苏湄雪的情意,定是能赦免苏府的罪名。 看守的侍卫拦住了她,“你干什么的?” 许清凝掏出皇帝赏赐的金牌,“我前来拜访太子殿下。” 侍卫认得这枚免死金牌,心知此人身份不凡,“皇上已经下令禁了太子的足。” 许清凝:“皇上禁了太子的足,又没说不让人进去探望。我与太子是好友,你不让我进去,便是得罪了太子,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他们几个面面相觑,想了一会儿,“好像是这个理……” “那你进去吧!” 东宫大门打开,许清凝走了进去。 里面传来一股浓郁扑鼻的酒味,地上还滚了好几个空酒坛子,碎的碎、破的破。 许清凝不必猜,就知道齐穆在酗酒,可酗酒有什么用呢? 无非是破罐子破摔,做出一副哀怨的样子给自己看,还不如赶紧站起来去弥补。 许清凝走到房间门口,往里面看了眼,见书桌下躺着一个人。 他手里拿着坛没喝完的酒,头发乱糟糟的披散开来,衣服也好几天没换了,颓废潦倒,完全看不出是个太子。 许清凝抬脚进去,“殿下,我来见你了。” 齐穆听到女子的声音,差点以为是苏湄雪来了,他忙从地上爬起来,待看清楚后才发现不是,眸光瞬间黯淡下去。 她和苏湄雪一点都不像。 “怎么是你来了?” 许清凝:“不是我,还能是谁呢?你想见到的苏小姐,已经被流放到了他乡。” 齐穆满脸都是沮丧,继续喝了口酒。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许清凝勾唇:“因为我想知道,这天底下除我之外,还有没有第二个人想救苏湄雪回来的?” 齐穆不可置信地看着许清凝,他瞪大了眼睛,言语变得激动起来,“你说你想救她?” 许清凝:“是啊。” 齐穆盯着她的脸,过了许久,却发出两声自嘲苦笑。 他摇了摇头。 “你救不了的,我也救不了……” 许清凝最厌烦这种窝囊的人,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救不了? “殿下,你试过吗?” “我怎么没试过?”齐穆将酒坛子摔在地上,“我在父皇面前跪了一天,可是有什么用呢?我救不了苏府,我也救不了雪儿。” 许清凝心想,皇帝已经下旨将苏府满门抄斩了,求情当然没用。 她试着引导他:“既然跪求无用,为什么不用别的方式呢?” 齐穆:“还有什么方式?” 许清凝冷冰冰吐出四个字:“取而代之。” 齐穆头脑一懵,“什么……” 许清凝走了几步,解释道:“我听闻,皇上近日来龙体有恙,五日不曾上朝,或许是染了什么重疾,这对殿下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齐穆本就是个聪慧的人,他听明白了许清凝的话,“你的意思是让我逼宫篡位?” 许清凝算是默认了,点了点头。 齐穆心里像是被重锤猛砸了下,他不敢相信许清凝能说出这样的话,赶紧看了看周围,庆幸没有人偷听。 这要是传到父皇耳朵里去,他和许清凝都得死。 “不,这不行!” 许清凝挑了下眉,“为什么?” 齐穆:“我不过是为苏相求情,就已经被禁足在东宫了,哪能逼宫篡位?我若是做了,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更何况,他是我的父皇,我不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举!” 他摆摆手,后退了几步,蹲在角落里。 许清凝瞧着齐穆,脸色越来越冷下去,心也跟着沉下去了,她知道自己找错了人。 齐穆背对着她,说:“你与雪儿是好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全当你今日什么话都没说过,你日后也别在任何人面前提起了。” 许清凝看明白了,齐穆就是个贪生怕死、虚仁假意之辈。 “呵,你根本配不上雪儿。” 她别的话都没说,转身离开了房间。 …… 马车里,宁安问许清凝:“郡主,你和太子聊得如何?” 许清凝脸色沉郁,细细想了很久。 今日起,她不会再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她只相信她自己。 太子是个窝囊废物,皇位人人都可坐得,凭什么她不行? “他不敢做的事,我来做;他不敢杀的人,我来杀;他不敢争的权,我来争!” 第128章 千山万水的远 许清凝说这句话的时候,柳眉舒展,唇齿含笑。 可每一个字掷地有声,不可让人轻视了她,自有一番磅礴力量而出。 对她来说,既然自由不可得,那便去争夺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权力。 得了无上权力,至少可以保护她在乎之人。 宁安知道许清凝已经做出了决定。 可若是选择这条路,她的对手不再只是楚琼,而是更多更危险的人,甚至是与天下万民为敌。 他不免担忧,“郡主,你有把握成功吗?” 许清凝回头看了看东宫太子府的牌匾,自唇角扬起一分狠戾,就算是输,不过赔了这条命。若是赢了呢?她得到的可是整个东齐。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宁安也决定好了,许清凝要做什么,他都会陪她去做,“我们现在回去吗?” 许清凝望着车窗外,“先去北城门。” …… 半个时辰之后,许清凝站在城门下,迎面来的风吹乱她的鬓发。 她不由想到,萧屿曾经是不是也站在这个位置,远眺古道,蜿蜒绵长没有尽头。 而她本该在初春时节来的,和他一同离开。 阴差阳错,竟是晚了十几天。 道路两旁的杨柳枝都开始发芽了,郁郁葱葱,满目新绿。 她折了支柳枝捏在手里,默默地看向远方。 吹面不寒杨柳风,天气已经回暖了,却再看不见那身红衣。 万事万物,都需要取舍,她选择了留在这里,怕是注定会失去了那个人。 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千山万水的远。 此后还能相见吗? 许清凝自己都不确定。 她说,“回去吧。” …… 是夜,长安王府。 许清凝将折来的柳枝插在了瓷瓶里,浇了水小心滋养着,以此杨柳枝,遥寄相思情。 她坐在书桌前铺开了笔墨,写了一大串人名。 苏相死后,皇帝废了相位,改设三法司,也就是刑部、都察院、大理寺。 三者互相制衡。 原本刑部和都察院的掌权人都是首辅楚琼,他死后,这两个位置就空了出来。 大理寺卿沈雁书,是皇帝一力扶持的新贵。 皇帝起初的算盘是这样的,他怕楚琼篡位,故意扶持沈雁书与之抗衡,却没有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事。 如今沈雁书已经上位,短短时日,在民间声望极高,皇帝怕他成为下一个楚琼,所以刑部尚书和左都御史的位置,自然会慎重选择。 除三法司之外,皇帝担心皇权不够集中,又组建锦衣卫机构,直属他本人操控。 许清凝的第一步棋,是让宁安先混进锦衣卫当中,接下来,她还要在三法司里面安插自己的人。 谁比较合适呢? 她盯着纸上的名字,一个个圈起来,又打了个叉,最终落在了“沈雁书”三个字上。 若论合适,这个人自然是最合适的,可也最难掌控。 昔日在淮州,许清凝为了得到沈雁书的信任,故意说了那番正义凛然的话,让他误以为找到了毕生知己,她知道他追逐的是理想世界。 一个不畏强权、不求名利的人,该怎么掌控呢? 许清凝的双眸渐渐眯起来,烛光在她眼中跳动,无意看见墙角里随意摆放的油纸伞。 许清凝和沈雁书的重逢,是明启十五年的初雪。 他赠她的这把伞,她一直忘了还,摆放在角落里,积了层厚厚的灰,竹骨都有些发黑了。 许清凝走过去,把伞拿了起来,轻轻抖了抖上头的灰尘,擦拭干净。 她突然想起什么,“宁安,你知道能治疗喘疾的方子吗?” 宁安:“这要看是哪种喘疾了。” 许清凝细细回想了下,“自娘胎里带出来的。” 宁安:“这种天生的估计无法根治,只能勉强缓解病痛。” 许清凝:“能缓解也行,你把药方写下来给我吧。” 宁安原先给老郎中当过徒弟,学过不少药理,他把药方写好后交给了许清凝。 “郡主,日后我不能在你身边了,你要多加保重。” 许清凝闻言,像从前那般摸了摸宁安的头,叮嘱道。 “无论何时何地,尽力为之即可,一定要留住自己的命。活着才有赢的机会,知道了吗?” 宁安重重点头,“我知道了。” …… 这天之后,宁安离开了许清凝的视野。 不到一年时间,身边的人都在逐渐离开,她心里难免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许清凝看今日天色正好,她带上了那把油纸伞,还提着了个盒子。 “紫兰,我们现在去趟沈府吧。” “沈府……”紫兰在脑海里默默思索了会,“难道是大理寺卿沈府吗?” 许清凝点了点头。 紫兰:“首辅死后,沈大人成了朝中新贵,郡主要去的话,是不是该准备些贵重的礼物?时间还来得及,奴婢去库房挑选一二吧。” 女人漂亮的眸子略弯,只是笑了笑说。 “不必,就这么去吧。” 许清凝到沈府门口时不算太晚,可门前已经聚集了一大堆人。 她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为何今日这么多人?” 紫兰忍不住掩嘴笑了笑,“不是今日人多,是日日人都如此之多。” 许清凝:“为什么?” 紫兰:“因为啊,除了那些阿谀奉承的官员,还有很多人是来提亲的。” 许清凝:“提亲?” 紫兰:“郡主还不知道吧,沈大人已经成了女子们春闺梦中人排行榜第一。” 许清凝:“真是奇怪了,我也是女子,为何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个榜?” “那是郡主心有所属,不关心别的。”紫兰看了她一眼,才说。 “原来呢,这榜首还是萧将军,尽管他看起来实在不好接近,笑起来也像是藏着刀子,可他的皮相属实太好,女子们表面上不敢说,心里都是将他评为第一的。” 许清凝听着听着,脑海里浮现出了萧屿那张脸,的确是很完美。 “这么说来,我还是第一个向他当面表明心意的?” “是啊,大家背地里都佩服郡主的勇气呢!” 许清凝瘪了瘪嘴,不以为然。 紫兰:“萧将军离开京城了,榜首换成了沈大人,毕竟这位沈大人啊,仪表不凡,性格更是讨人喜欢。” 许清凝望向前方,紫兰说的没错,沈府门庭若市,大大小小的官员上赶着登门拜访,还有一部分是来为自家女儿提亲的。 沈雁书是新科状元,得了皇帝青睐,一路平步青云,像极了六年前的楚琼。 而且他面容清俊、性格温文儒雅,又比楚琼更加平易近人,短短时间内,荣登京城少女梦中人排行榜第一,也很正常。 再加之,东齐的民风不算封建保守,女子们若是喜欢上了谁,亦可主动求娶。 于是,他们这群人将沈府正门围得水泄不通。 许清凝若想进去,是挤都挤不进去的了。 “他们还真是无聊。” 但现在,她得想办法去引开沈府门口的这群人。 有了! 许清凝对紫兰耳边说了几句话。 “去吧。” 第129章 糖 不一会儿,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句。 “沈大人在那里,他出来了!” 他们顺着声音看过去,果然看见了一个身穿青衫的男子背影,忙跑过去追那人去了。 门口聚集的人,顿时一窝蜂散开。 许清凝微微笑了·,“真是蠢货。” 她直接走到门口,抬手敲了敲。 有个青壮男子推开了门,他看见许清凝的时候,先是惊诧,随即笑道,“许姑娘,你怎么来了?” 许清凝也认出了他是李东,曾经在村子里遇到的李家人。 “李东,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会儿,李家人打算安定在淮州城内,李东想在城内找份差事做,正好碰上了官府招人打杂。 李东被分配去照顾了沈雁书,当时他被关在牢狱里,李东还以为是个囚犯呢,谁知是朝廷重臣? 沈雁书离开淮州后,把李东也带过来了,毕竟他缺几个打下手的跟班。 李东性格淳朴,许清凝对李家又有过救命之恩,他当然激动了。 “许姑娘,我都没想到还能遇见你,你还好吗?” 许清凝表示自己还不错,“李爷爷和霜霜,他们身体都好吗?” “我们都挺好的。”李东站在门口许久,这才想起了正事,“许姑娘,你也是来找我们大人的吗?” 许清凝点了点头,“麻烦你去通传一声,就说有个姑娘来还伞了。” “嗯,那你先等等。” 李东走到了书房, 沈雁书坐在里面埋头写着什么,一副与世隔绝的姿态,充耳不闻外界纷扰。 李东喊了好几遍,“大人,许姑娘前来还东西。” 李东心想,这几日来见沈大人的人实在太多了,大人都是避而不见,也不让人开门放客。 不过,今天来的人是许姑娘,李东得试着同沈大人好好说说。 “大人,我看那姑娘挺着急的,你要不要见见她?” “姓许的姑娘……”沈雁书合上手头的书籍,眉头拢了下,难道是她? 他说:“你去请她进来。” “好的!” 李东疾步走回去,将许清凝请了进来。 清朗春风之下,女子身穿一条绯色萼梅齐胸宽袖襦裙,外披了件银狐披风,雪白绒毛簇拥着她精致的脸蛋,面上扑了些淡淡的樱粉,更衬得人肌肤如雪、杏眼含光。 她的出现,给这周遭带来了一片霞光。 盈盈春色中,自有桃李盛放。 沈雁书看见许清凝的时候,立刻起身相迎,“郡主,你怎么来了?” 郡主?李东看了看沈雁书,又看了看许清凝。 原来许姑娘是郡主啊,怪不得呢,当初他就觉得她可漂亮了,不像寻常人。 沈雁书打发李东说:“你去沏壶茶来。” 许清凝问:“沈大人,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没有……”沈雁书有些不知所措,“我就是没想到你会来。” 许清凝低眉敛目:“我是来还东西的。” 她双手将伞递过去。 沈雁书记得,那日漫天飞雪,她在雪中凄艳无双,与此时判若两人。 他接住了伞。 “一把伞而已,郡主何必亲自来还。” 许清凝当然不是为了来还伞,她是给自己寻一个借口罢了。 李东给他们倒了茶水,“许姑娘……不,郡主,你先用茶。” 许清凝微微颔首,“多谢。” 这会儿,有个仆人抱着一大堆东西走过来,“大人,他们又送了这些礼品来,放哪里比较好?” 许清凝随意瞥了眼,夜明珠、端州砚、墨宝名画……简直应有尽有,且都价值不菲。 看来那些人为了巴结沈雁书,也是下了血本的, 谁知沈雁书看都没看一眼,对仆人说:“你都还回他们府上去。” 许清凝问他:“你都不看看是什么吗?” 沈雁书直言道:“为官者,当清廉奉公,不可受贿。” 许清凝把带来的盒子放在他面前,眸光灵动婉转,“沈大人,那你看我算是行贿吗?” 沈雁书面有疑惑,看向她的眼睛,微微愣了愣,她不经意流露的笑靥实在太有冲击力。 许清凝说:“打开就知道了。” 沈雁书打开了盒子,见里面摆放着一颗颗珍珠大小的棕褐色物体,散发着一股清甜的香味。 他问:“这是什么?” “是糖。”许清凝:“你尝尝看。” 沈雁书拈起一颗放在嘴里,枇杷的清甜覆盖了药材的苦味,留在唇齿间,竟弥漫了丝丝蜜意,是他从未尝过的味道。 许清凝:“甜吗?” 沈雁书点了点头:“嗯,很甜。” 许清凝戏谑故意问他:“沈大人,你也不怕是毒药。” 沈雁书似乎完全没想过,听见这话,呆呆看着她不知说什么,“啊?” 许清凝心想,还真是个呆子。 她解释道:“沈大人,这是我特意寻来的方子,有止咳之效,我担心大人怕苦,便亲手制成了糖丸。” “你就留下吧,好歹是我一番心意。” 没有人看见,沈雁书低着头,眼中有细微笑意,细碎如浮光暗涌。 从沈府离开的时候,许清凝还能看见不少人提着礼品过来,可惜都被沈雁书拒之门外了。 她不由冷笑了下,一群蠢货罢了。 再如何价值连城的珍宝,送不到点子都是没用的。 而她这个人,心思细腻,如果特意去做什么,总能一击即中。 …… 深夜,沈雁书重新打开了那盒枇杷糖,眼底重新浮现了笑意,不知不觉看了许久。 李东走进来,见沈雁书发了许久的呆,“大人,你在看什么,如此认真?” 沈雁书当然看得出来,许清凝是在故意示好,只是他为什么没有拒绝呢? “你说,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人说谁啊?”李东反问:“是郡主吗?” 沈雁书看向李东,“你之前就认识她?” “嗯,郡主救过我小妹,她是个好人。”李东想起了那会的事,摇头叹息:“可惜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然我也想追求她。” 沈雁书的手顿了顿,落在泛黄的书册上,幽幽问了句,“是吗?” 李东:“是啊,那个公子长得可好看了,就是傻了点。” 傻子……沈雁书大概知道是谁了。 他默默地将盒子盖上,放回了抽屉。 “郡主真好啊,都不介意那人傻乎乎的,他们两个关系可亲密了,吃饭还互相喂,白日黑夜都黏在一起分不开。” “我和小妹都觉得他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呢!” 李东没读过书,能说出这两个成语,感觉自己可厉害了,语气很是自豪,完全没顾虑他家大人的脸色如何…… 第130章 小贼 千里之外的凉州。 凉州地处东齐最北部的位置,与北凉和西周接壤,而且土壤肥沃、水源充足,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战事十分频繁。 萧屿坐镇后,凉州就太平了,周边国家不敢肆意来犯。 百姓们安居乐业,渐渐变得富饶起来。 在凉州人心目中,萧屿就是保护神,比起远在京城的皇帝,他们更尊敬这位萧将军,将他当作自己的信仰。 女子们对他芳心暗许,男子们则将他视为人生榜样,每年春日,都有很多人自愿报名参军。 过去那几年里,萧屿不会亲自来操练新兵,但今年不知怎么了,他每日雷打不动,卯时准点出现在校场,从没有缺席迟到过。 萧将军亲自练兵,新兵们可就惨了,他们表面上咬牙坚持,背地里都是叫苦连天。 最终连夏冰都看不过去了,打算前去劝说:“将军,他们都是新来的,俺觉得吧,还是循序渐进、慢慢来比较好。” “你当打仗是儿戏吗?战争可不会给他们慢慢磨砺的时间。” 萧屿奔赴边关凉州的时候也才十五岁,此前他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公子,命运直接将他推向死亡绝境,根本没有任何缓冲。 他是凭借着一腔悲愤,只能赢,不能输! 这几年里,凉州虽然看起来一片平静,谁知将来不会发生战乱呢? 萧屿话音刚落,便对新兵下令道:“今日起,上午多加训一个时辰再吃饭!” 夏冰仿佛能听见新兵肚子里的埋怨,他可不敢再劝了。 以前的新兵也不是将军亲自操练的啊。 他怎么隐隐约约觉得,将军是在找别人撒气呢?莫不是因为郡主? 夏冰陷入沉思中,这段时间,将军该吃吃该睡睡,看不出半点异样,可他也再没笑过了。 夏冰想追过去说些什么,将军已经走到那些新兵当中去了。 有一个新兵站姿不稳,身子摇摇晃晃的,随时都能倒下去。 萧屿站在他面前才发现,这人正在打瞌睡。 如此不专心,让他想到了某个女人,冷喝一声:“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这声冷喝直接给他吓精神了,“将军,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打瞌睡了……” 凉州人都知道,虽然萧将军年轻,但治军十分严苛,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他绝对不允许偷懒的人存在。 萧屿冷冰冰地说:“不必练了,你回去种地吧。” 这人还想说什么,一对上萧屿的眼神,半个字都说不出口了,只好收拾东西回家。 萧屿一身红色戎装,手里提着佩剑,尽管立于正午阳光下,却自带清冷气息。 “既然选择参军,我不管你是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在我这里只有一条规则,谁不行谁就离开!” 他扬声问:“听明白了吗?” 所有人忙打起十二分精神,身姿站得笔直,汗珠滑到眼睛里了也不敢动,异口同声道。 “明白!” …… 这会儿,一只信鸽落在夏冰手里,他抽出信。 “将军,是京城来的密信。” 萧屿一动不动,目视前方那群新兵,“你先看看,不重要的东西,就不必交给本将军看。” 夏冰看完了,“这信啊,是关于平阳郡主……” 夏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屿打断了。 萧屿肃然反问:“你以为她对本将军很重要吗?” 夏冰心里嘀咕着,难道不是吗?但他到底没敢说出来,毕竟将军这些天看起来也太不近人情,万一把气撒他身上就不好了。 他转过身,嘟嘟囔囔走开了。 “诶,不重要,那我扔了就是。” …… 这天夜里,萧屿回到书房,看到桌上摆放了一封信,用砚台压住了一半。 他想都不必想,肯定是夏冰没有扔,还故意放在了这儿。 萧屿静默而坐,盯着看了许久,到底还是忍不住拆开了。 信上的确没说什么重要的消息,无非就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比如她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裙、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最近的一件事,许清凝亲自登门,拜访了大理寺卿沈雁书。 呵,又是沈雁书。 萧屿不禁发出了声冷笑,把信给揉成团扔了,“无聊。” 夏冰刚过来,就被迎面来的纸团砸到了头,他满眼哀怨,怎么倒霉的又是他? 萧屿问:“你有何事?” 夏冰:“将军,就在刚才,新兵有人抓到了这个偷东西的小贼!” 他揪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孩进来。 萧屿有些心烦,夏冰跟了他这么多年,是越来越不会做事了。 “这种小事,底下人不会处理吗?偷东西就按军规处置即可。” 夏冰欲言又止:“这个小贼,我看还是将军亲自来审问吧。” 小孩拼命挣扎,奈何他力气实在太小了,根本不是成年男子的对手。 他大吼大叫道:“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萧屿瞟了他全身两眼。 小孩涂了一脸的黑炭,挡住了原本容貌,衣服脏兮兮的都是泥,很多天没有洗过澡的样子,看身高估算在十岁左右。 夏冰小声说了句:“有人说,他曾经在苏府看见过这个孩子。” “苏府”二字,让萧屿眉心骤紧。 众人皆知,苏相行刺皇帝,苏家满门获罪,所有男丁全部被斩首,唯独苏相的小儿子至今逃亡在外,锦衣卫正在到处抓捕他。 萧屿眼前这个小孩,很有可能就是苏相的儿子,苏迎。 萧屿起身,朝他走近了几步。 “你到底是谁?” 苏迎撇开脸,生怕被人发现。 “我才不会告诉你们!” 苏府出事那日,苏迎的生母,也就是三姨娘,偷偷把他从狗洞里送出去,这才避免一死。 苏迎一路逃亡,到了凉州。他毕竟是个半大孩子,实在是饿得没办法了,才想着去偷半个馒头吃,谁曾想被给抓住了。 萧屿用剑挑起苏迎的下颚,目光冷冽,言语自有杀气。 “不说我就杀了你。” 这孩子到底是年纪小,剑架在脖子上,害怕得战栗起来了,但还是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回答。 剑尖往下滑,自苏迎脖子里挑出了一块玉佩。 萧屿仔细看了看,是上等的墨玉。 寻常人家里可不会有如此名贵的玉佩,更别说这个看起来像乞丐的小孩了。 萧屿半眯着眸子,笑道:“苏小公子,你藏得可不够深啊!” 苏迎的玉佩被拿走了,心知身份败露,顿时面如死灰。他干脆扬起脖子,引颈受戮般的姿态。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萧屿倒是小瞧了这孩子,十岁年纪,竟有了几分傲骨。 苏迎是被全国通缉的罪臣之子,一旦被抓回京城,必死无疑。 可萧屿也不是什么善心大发的烂好人,他凭什么要救这个孩子呢? 萧屿招了两个士兵来:“把他带下去仔细关着。” 夏冰问他:“将军的意思是留苏迎一命?” 萧屿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他心里有了自己的算计。 “去把苏迎出现在凉州的消息散播出去。” 夏冰开始犯糊涂了,“将军,你既然决定留下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谁说我是为了留下他?” 萧屿将佩剑收回了剑鞘,搁置在一旁。 夏冰:“那是为了什么?” 萧屿没有回复他答案,“知道太多,对你可不是一件好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冷冽而又戏谑的目光,故意在夏冰脸上打了个转。 夏冰顿时觉得后背发凉。 “将军,我想起来还有些事没处理,这就先退下了!” 萧屿见没有人了,才推开窗户,双眸望向京城的方向,低声轻语。 “许清凝,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在乎苏家?” 第131章 哑巴 几日后,许清凝就听到了风声,苏迎很有可能逃去了凉州。 许清凝托腮细想,脑海一片混乱。 “为什么偏偏是凉州……难不成有诈?” 无论有没有诈,事关苏迎的生死,若是被锦衣卫先找到了,他只有死路一条。 许清凝决定先让暗影卫过去调查清楚。 她正准备睡下,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了尖叫声。 声音此起彼伏不肯停歇,一声比一声尖锐。 “紫兰,你去看看,赵雨燕是不是又在发疯了?” 她们的院子相隔不算近,可深夜万物无声,赵雨燕的叫声就显得尤其刺耳了。 紫兰:“奴婢打听过了,王妃刚刚在闹自尽。” 许清凝讽刺道:“她若真想自尽,就不会吵得我们不得安宁。” 这刺耳的尖叫声让许清凝很是头疼,她本就难以入眠,就算睡着了,也睡得浅,很容易被吵醒。 赵雨燕天天发疯,真是不打算让她活了。 扰人清梦罪大恶极,许清凝最痛恨了。 她生气道:“就没人管管赵雨燕吗?天天半夜疯叫。” 紫兰打了两个哈欠,她也是被吵醒的。 “王爷最近经常不在府里,府中的事情全权交给周侧妃处置,但她终究是个妾室,也不能对王妃怎么样。能管的人,只有郡主你了。” 在许清凝看来,赵雨燕已经是困死在沙滩里的死鱼,迟早腐烂,根本不值得自己动手,本来她是想当没这个人存在就好。 而赵雨燕也猜准了许清凝的心思,故意在半夜发疯,就是为了刺激她,彼此折磨。 许清凝将窗户关上,都挡不住赵雨燕的声音。 她捏了捏眉心,满脸不悦。 要是有能堵住声音的东西就好了。 赵雨燕半夜发疯,是为了吸引许清凝过去,可许清凝想不明白,赵雨燕为何那么想见她,直觉告诉自己,一定不是好事,她才不去见。 可叫喊声实在心烦,许清凝忍无可忍,恻隐之心在苏府灭门的时候,就已经消失殆尽了。 “现在去送碗哑药给她。” …… 东院这边,赵雨燕喊得嗓子都快冒烟了,也没见半个人影过来。 唯一的贴身婢女将她扶到床上,“王妃,你还是早点休息吧,别折腾了,他们是不会过来见你的。” 赵雨燕偏不休息,她推开丫鬟,往门口跑去。 结果刚站在门边,就被几个小厮给拦住了。 他们面无表情:“请王妃进去。” 许清凝吩咐过他们,王妃患了失心疯,需要静养,不能让她踏出房门半步,否则他们就是失职,都要被赶出王府。 可赵雨燕知道自己没疯,她的儿子死了,不是感染风寒死的,而是被人害死的,没有一个人相信她! 她想借自己的秘密,同许清凝交换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没想到许清凝根本不在乎秘密,她只能发疯了。 赵雨燕被迫退回了房间,抓起东西就是一通乱砸。 “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凭什么?我不是疯子啊!” 过了片刻,赵雨燕听到了脚步声靠近,眼中不禁浮现出了希冀。 有人来了! 赵雨燕忙站起来,谁知来人端了碗浓黑的药汁,即便远远闻着,都能闻到一股苦味。 “你要干什么?” 她意识到不了不对劲,拔腿想跑,可惜根本没有机会了。 这人捏住赵雨燕的下巴,将整碗药汁都灌进她嘴里,一滴都不流出来。 “王妃既然患了疯症,就该好好喝药,不要扰人清梦。” “不,我不要喝……” 赵雨燕的喉咙疼得厉害,如同火焰灼烧在里面灼烧。 等再过半个时辰,无论她怎么嘶吼,都发不出声音了。 …… 这夜可算是安静了。 周梦在对着烛台绣花,光线不怎么明亮,她看得眼睛有些疼。 最近,赵雨燕整夜大吵大闹,周梦也睡不着,但她只能忍着,谁让自己只是个妾室呢? 忽然声音停下了,她有些愕然,“东院那边没吵了?” 婢女说:“郡主的人过去了后,那边就消停下来了,” 周梦淡淡笑了笑,继续刺绣,“咱们这位郡主啊,还真是没什么耐心。” 不像她,就算觉得再吵,也只是忍着,且看谁耐心更好了。 婢女又点了根蜡烛,让光亮了些。 “哎,谁让人家出身好呢?生来就是郡主,如今还得了皇上的青睐。前几日,奴婢在书房听到王爷和宫里来的人聊天,皇上好像有意让郡主当太子妃呢。” 周梦的手指不小心被针给扎了下,有颗血珠落在绣帕,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你当真没有听错?” 第132章 最锋利的刀 周梦思虑了会,“别胡说,这可不是小事。” 婢女:“奴婢敢保证,绝对没有听错。宫里来的人,就是这么和王爷说的。但王爷看上去不怎么高兴,似乎不太愿意。” 周梦缓缓将绣帕搁置在旁。 当初选太子妃的时候,皇上就更看重许清凝,只不过太子喜欢的是苏湄雪罢了。 如今苏家已经没了,苏湄雪成了罪籍,许清凝说不定还真能当上太子妃呢。 她幽幽道:“看来啊,我还得继续讨好这位了。” …… 此时,锦衣卫所,一片刀光剑影。 左威投靠了皇帝,刚升任为三品锦衣卫指挥使,他穿一身鲜艳的飞鱼服站在凭栏上,冷眼看着底下百人厮杀打斗。 锦衣卫为皇帝办事,且不说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身份地位也高出常人,在名利诱使下,自然有很多人挤破脑袋想进去。 底下的百人,是经过层层考核才有资格站在这里的。 左威要在他们中挑选一人,作为自己的刀。 刀,他只要最锋利的。 左威冷声道:“且看你们今日谁能入得了本官的眼了!” 话音落下,只见一黑衫少年,身影翻飞跃转,手中长刀使得出神入化,轻而易举躲过身边人的招式。 比起旁人的凶煞,他冷冽从容,并不一味躲避,也会主动出击。 他本可以取他们性命,但招招不入死穴,只故意挑落了他们手中的兵器。 这不是心慈手软,而是另一种折辱。 厮杀中,少年身形尤其灼目,他额前有汗、眼中有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直到所有人都负伤倒下,他才收好了刀,擦了上面的血,走到左威身前。 宁安虽躬身俯首,眉眼难掩桀骜,无半点卑贱之态。 他低声问:“左大人,我可入得了你的眼?” 左威认真打量起眼前之人,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身材还未发育完全,在那群人中个子不算高,体型也并不健壮,刀法却凌厉非凡。 假以时日,怕是不可小觑啊。 他淡笑而不语,待转身离去数米之后,才吩咐道。 “去查查这个人身家是否清白。” …… 三日后,许清凝收到了宁安的来信,他已经成功进了锦衣卫,且成了左威的手下。 她知道自己没有小看了他。 明明是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少年,可她也不知他何时蜕变如斯。 她笑了笑,将信烧成了灰。 这会儿,紫兰在外面说,“郡主,宫里的人来了。” 就算宫里来人了,也该是许竣前去招待,不至于来通知许清凝,除非那人是特意来找她的。 “是来找我的?” “嗯,王爷让郡主过去一趟。” “知道了。” 许清凝收拾了一下,就走到了前厅。 来者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张公公。 既然是他亲自来了,说明此事不小。 许清凝微微皱了皱眉头,皇帝刚刚灭了苏府,理当有一堆麻烦事要处理,为何会有时间想到她? “公公,可是有何要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皇后娘娘让咱家带了口谕来,她要见郡主。” 张公公是皇帝身边的老红人了,对谁都是颐指气使的,却对许清凝态度恭敬,这就很奇怪了。 若是皇后娘娘传见,也该是她身边的大宫女来。 此事诸多疑点,许清凝不禁心生警惕,但她又不能抗旨。 “那我便随公公进宫吧。” 离开的时候,许清凝特意看了眼许竣。 他像是知道什么,却又不敢说,心里似乎很是挣扎纠结。 …… 果然,许清凝去见的不是皇后,而是皇帝本人。 她心里纳闷,皇帝要见她,大可下旨就行了,为何还要打着皇后娘娘的名义? 这说明是私事了,而且还是暂时不能为外界所知的私事。 许清凝按捺所有疑虑,规规矩矩地朝他俯身行礼。 “臣女拜见皇上。” “免礼。”皇帝抬了下手,他似乎很疲惫,任何细微的动作都让他劳心劳力,“赐座吧。” “平阳郡主,朕今日召你进来,是有一事想问你。” 许清凝虽然暗地里做了很多事,心思也属实不轨,是个不折不扣的反贼,可她自认为还算手脚干净,没有暴露。 皇帝要问她什么呢? 她略低着头,“皇上请问,臣女定当如实回答。” “你……”皇帝犹豫着如何开口,眸光汇聚,“可想当太子妃?” 他的语气不悲不喜,帝王威仪却不可忽视。 可皇帝是以询问句式说的,许清凝不知道什么答案是他愿意听到的,斟酌着如何回复才合适,干脆如实回答了。 “臣女不愿。” 声音轻泠,如雨滴。 皇帝猜到了许清凝的回答,并不意外,他又说:“许清凝,你比之苏家女儿,更有手段魄力,是绝佳的未来皇后人选。选妃那日,你故意满面红疹,朕也猜到了,你是不愿意的。” “你如今也算是诚实。” “但是……”皇帝拍了下桌,“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许清凝懂了皇帝的意思,是想让她嫁给齐穆了。 还当是自己的野心暴露了呢,原来是这档子无聊至极的。 她也稍稍放心了,思索后才说。 “皇上心知,太子殿下对苏家小姐一往情深,定是不愿意另娶旁人。” “那又如何?”皇帝的语气变得冷戾,“朕是天子,是他的父皇,朕让他娶谁,他就得娶谁!” 这句话,是皇权和父权的双重压制,别说是太子了,这普天下的所有人都无力防抗。 可许清凝偏不。 她凭什么要被这重重枷锁压制? “皇上选择臣女,是觉得臣女有手段有魄力,可皇上有没有想过,臣女这样的人,对太子殿下可能会造成威胁呢?” 古往今来,不乏有帝王软弱而被后宫乱政的例子。 更有甚者,帝王驾崩,幼帝即位,太后垂帘听政。 许清凝知道自己被皇帝看中了,她无法正面拒绝帝王旨意,只能旁敲侧击,把自己的威胁大大方方摆出来,且看他如何思考了。 皇帝还真没有想过这一层,他听完许清凝的话后,不禁陷入了沉思。 是啊,知子莫若父,齐穆性格软弱仁慈,这是帝王大忌。 皇帝这才打算给他赐一个能互补的贤内助。 可他似乎也忘了,这是把双刃剑。 他自己初即位的时候,处处受太后桎梏,知道这种感受。 他既想让许清凝成为齐穆的帮手,又害怕她变成下一个太后。 还真是两难了。 如果皇帝还有很长的时间,他大可不必心急,可他被萧屿灌了毒药,活不了多久了,他不安心离开啊。 殿内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发出了声轻笑,“你的确很聪明。” 许清凝始终低头,“皇上谬赞。” 皇帝的脑袋开始发痛了,他摆了摆手,“你回去吧。” 许清凝起身:“臣女告退。” 离开之际,她听见皇帝还说了句。 “你兄长快要回来了。” 细细算来,桃县旱灾也该解决了,许清巍是快要回来了。 想到这儿,许清凝的脚步轻快了些。 天言道人走到了皇帝跟前,给他递来了药。 吃完药,皇帝才缓过来。 刚才他们说话的时候,天言道人也站在旁边。 “皇上可是为平阳郡主而烦忧?” 皇帝:“她很聪明,却也太过聪明了。” 他是真担心太子被她掌控。 天言道人:“她只是一个女子,再如何厉害,嫁前从父,嫁后从夫,一生都受制于人,皇上还担心什么?” 听得此话,皇帝表情变了变,“是啊,你说的不错,她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 天言道人告退后,回了自己的炼丹房。 里面坐着个白衣青年,他戴着半边面具,肤色苍白,看起来十分病弱,却处处透着鬼魅之气。 他正把篓子里的毒蛇,一条条扔进丹炉里,看着它们在火焰中蜿蜒吐信,最终被烧为灰烬,脸上也随之浮现病态笑容…… 第133章 我会让你亲自过来的 楚琼喜欢毁灭的滋味。 他坐在木制的轮椅上,没有转身,“皇帝怎么说的?” 天言道人看着眼前灼烧的丹炉,火光映入眉眼,满头白发显得十分妖孽,不像是个正经道士。 “首辅大人猜的不错,皇帝老儿想让许清凝当太子妃。” 楚琼却道:“你忘了,首辅已经死了。我……只是个未亡人。” 他咳嗽起来,用手帕掩住唇角血渍。 虽然侥幸活下来了,可也失去了半条命,他这副身子骨如今弱得很。 天言道人讥笑,“像我们这种贱命,哪里容易死呢?” 当初楚琼的那箭并没有射中他的心脉,他活下来了,可他没想到楚琼还能活着,看来人总有意想不到的事啊。 “左威已经投靠了皇帝,你想东山再起,怕是难了。” 楚琼这一生,几番大起大落,曾任人欺凌,也曾权倾朝野,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坚持,不放弃,不服输。 “一个左威而已,不算什么。” 天言道人瞟了他几眼,最终落在他双腿上,叹息一声,“唉,我也是想不明白,你都成这样了,还不死心?” 楚琼:“她都还活得好好的,我岂能死心?” “也罢。”天言道人掏出了一颗珠子给他,“这是幽冥珠,原是我先师传给我的,能治百病解百毒,据说还有更改时空之妙,不过后者是传闻罢了,我也不清楚。” 楚琼接住了幽冥珠,天底下还有如此神奇之物,真是稀罕了。 他眼眸一如此珠,幽深如墨。 …… 许清凝从宫里离开的路上,总感觉有道目光在背后盯着自己,如芒在背,很是不舒服,可等她回头,却什么都看不见。 她回到家,就去见了许竣。 “父王,皇上有意让我为太子妃,这件事,你很早就知道了吧。” 许竣没有否认,皇帝的确找他聊过,但还没下最终旨意。 “你是怎么想的?” 许清凝记得,选妃之前,许竣也这样问过她,“我自然不愿意。” “所以只有一个办法。”许竣看向她,“你嫁给别人。” 想到这儿,许竣就很生气,他千挑万选,为她选择了一个好夫婿,也就是梁博。 谁知梁博被山匪给杀死了呢? 如今放眼京城,也再找不出比梁博更合适的了。 许清凝不以为意,“我在这时候嫁给别人,不就是打皇上的脸吗?你还真是说了个馊主意。” “你怎么说话的?”许竣觉得许清凝越发不尊敬自己了,“难不成你真想嫁给太子啊!” 许清凝揣摩着许竣的表情,以她对他的了解,不应该极力促成这桩婚事吗?为什么一直是持反对态度的呢? “父王,我想知道,你为何不赞同我嫁给太子?” 许竣见许清凝一脸探究,他稍微侧身,避开了她的目光。 “苏府就是前车之鉴,我可不敢当什么国丈,盛极必衰,过满则亏,还是安于现状算了。” 许清凝听着这话,其实有几分道理。 苏相行刺真假难辨,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楚琼死后,苏相权势过重了,自然成了皇帝的眼中刺。 皇帝如今废相位,改立三法司,就是为了互相制衡,稳固自己的皇权。 “女儿知道了,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她转身离开了许竣的视野。 …… 许清凝回到自己房间,认真思考了几遍。 年迈病弱的帝王,担心死后皇权旁落,着急为太子选一个合适的妻子,是不是说明他时日无多了呢? 她心里已有七八分肯定。 但迫在眉睫的不是这件事,而是苏迎的下落。 许清凝派出去的死士也有好几天了,不知他们有没有查清楚。 她觉得,消息来的太突然了,很有可能是陷阱,许清凝能知道,皇帝那边的人也会知道。 万一是等着她跳进坑里呢? 许清凝把苏迎曾经捏的泥偶拿出来,看了又看。 那孩子虽生在世家大族,但单纯可爱,没什么心眼,也丝毫不懂得算计,才十岁就失去了亲人,也不知逃去了什么地方,肚子饿不饿,睡得香不香? 一想到这儿,许清凝心里就难受。 …… 此时,凉州。 苏迎看着眼前这一大桌子好菜,有糖醋排骨、烤鸡腿、还有红烧鲤鱼、还有各种小菜……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萧屿就坐在他面前,眼里含着浅淡笑意,漫不经心地问,“想吃吗?” 苏迎已经很多天没有吃过饱饭了,不免吞了吞唾沫,他当然想吃,可是他觉得这个人不像好人。 他梗着脖子,问萧屿:“大坏蛋,你是不是想拿美食来诱惑我?” 萧屿没有否认,他就是有这个想法,看来这小屁孩也不算太蠢。 苏迎将脸撇开,故意不看那桌美食,强行凶巴巴道:“哼,我告诉你,我不会屈服的!” 萧屿没搭理他,自己拿筷子开始吃起来了,他吃相很好,慢条斯理的样子,不像常年在外打仗的将军。 苏迎原本还能忍住,可他一想到有人正在自己面前吃,肚子就先忍不住“咕噜噜”乱叫了。 好饿……好想吃东西…… 他忍不住看了过去。 “你到底要让我做什么?” 萧屿还是没搭理他,慢慢地挑着鱼里的刺,一根根放在盘子里。 苏迎实在忍不住了,语气越来越弱,“其实,只要不伤害我的家人,我可以……答应你的。” 闻言,萧屿眸中有几分阴谋得逞的意思。 小孩子到底还是小孩子,意志力不怎么强啊。 他放下筷子,看向苏迎,“很简单,你只要写几个字,日后都能吃到这么丰盛的饭菜。” 苏迎不敢置信,天底下还有这么便宜的事?莫不是骗他的? “真的吗?” 萧屿勾了勾唇,“我从不骗人。” 很快,萧屿就拿了纸笔给苏迎。 苏迎问他:“我要写什么?” 萧屿:“随便写什么都行。” “好吧。”苏迎真就随便写了几句话,“写好了,你可不要出尔反尔!” 萧屿看了几眼。 这字迹还真像许清凝的,她应该亲自教过苏迎写字,如果她看到这张纸,肯定就能认出来是谁吧。 萧屿收下了,“你可以去吃了。” 苏迎立刻抓起大鸡腿往嘴里啃,吃着吃着却眼泪直流,凝姐姐从前逼迫他练字的时候,总会拿好吃的东西来哄着他,和眼前这个大坏蛋倒是一样的,写完了才能吃。 他好想家人,也好想她。 …… 萧屿让人把这张纸送去了京城,他就不信许清凝看见了,还不相信苏迎在凉州? 男子眉眼略弯,眸色难测,他抬手摘了朵初放的桃花,于手心里反复摩挲。 等着吧,我会让你亲自过来的。 第134章 大坏蛋可真坏啊 萧屿转身回去,看见苏迎哭得眼泪哗啦直流的。 他最烦看见哭哭啼啼的小屁孩了,实在心烦,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哭的? “不准哭了!” 苏迎听到后,反而哭得更凶了,他不想被关在这里,他想回家了。 “呜呜呜---” 萧屿点住了苏迎的穴道,令他动弹不得,呵呵,这下哭不出来了吧。 还没啃完的鸡腿从苏迎嘴巴里掉下来,他一动都不能动,只剩眼睛眨呀眨,心里骂骂咧咧。 这个大坏蛋实在太坏了,他都还没有吃完呜呜呜。 萧屿无视苏迎的愤怒和委屈,用力捏了下他的脸,言辞威胁:“再哭的话,就把你丢山里喂狼,本将军从不说谎。” 苏迎心里更委屈了,凝姐姐从来不会欺负他。 他默默发誓,等自己长大了,一定要把这个大坏蛋狠狠揍一顿,太可恶了呜呜呜。 …… 几天后,许清凝收到了苏迎写的纸条。 她看向跪在面前的黑衣死士,“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死士答:“在凉州发现的。” 许清凝反复检查过,这纸张的确是凉州特产的竹宣纸,字迹也和苏迎的一模一样。 因为他写“鸟”这个字,总是会习惯性少了里面一点。 可许清凝是个多疑的人。 她不得不怀疑,摆在自己面前的证据,越是天衣无缝,就越是存在疑点。 近日来,搜集到的所有消息都在告诉她,苏迎在凉州,像是设下陷阱,故意引着她跳进去。 死士问她:“主子,我们还要继续调查吗?” 许清凝思忖了会儿,唇边缓缓勾起淡笑,“先不查苏迎了。” 他们越是想告诉她苏迎在凉州,她就越不相信,且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后招? “你去长洲找苏湄雪,守在她身边。” 许清凝虽然不确定苏迎身在何处,但苏湄雪等人被流放到了长洲,这件事是众所周知的。 皇帝大概觉得她们都是女眷,没什么威胁,才留了她们性命。 “是!” 顷刻间,暗影消失无形。 许清凝走出了房门,算算时间,这两天,许清巍也该回家了,为什么还没看见人呢? 她问秦嬷嬷,“我哥还没到家吗?” 秦嬷嬷:“昨天世子就该回来了,谁知他刚入京城,只让下人回来送了句口信,咱们谁也没看见他人影,王爷这会在生气呢,说等世子回来了要动家法。” 许清凝猜到了,这就是她哥的作风。 “在桃县待了四五个月,也算是难为他了,我出去找他回来吧。” 秦嬷嬷:“郡主要怎么找?” 许清凝:“我知道他在哪里。” 她换好了男装就出门了。 …… 这天的街道很是热闹,很多人朝一个方向聚集过去,想必是有什么新鲜事。 许清凝随意问了个路人,“前面发生什么了,你们都围着去看?” “你还不知道吗?北凉使臣来朝拜了!” 许清凝对北凉人并不熟悉,“来了很多北凉人吗?” “听说北凉人长得和我们很不一样,大家都想去看看呢,我也要去了,不和你多说了!” 许清凝没有和他们一起挤进去看,而是去了条相反的道路。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许清巍去了赌坊。 许清巍现在好歹是个正经的官,若是被人认出来了,岂不是会生很多麻烦? 她还是早点把他领回去吧。 …… 赌坊。 许清巍正捏着沓银票给自己扇风,时不时瞥了眼对面坐着的绿衣公子。 “这位小公子,你已经连输三把了,还要继续吗?” 绿衣公子说:“再来!” 许清巍啧啧道:“你还有银子吗?” 绿衣公子身上的银子已经输光了,但他不服气,把最后的折扇放在赌桌上,“这把扇子至少可以当一百两,我们继续!” 许清巍轻描淡写地说:“行啊,我今天就让你把底裤都输光。” “你休要做梦!”绿衣公子咬了咬下唇,恨恨瞪了许清巍两眼,脸都被气得发红了。 他们玩的是规则最简单的局,比大小,谁摇出来的骰子点数大,谁就赢了。 开盘之前,双方押下赌注,开盘之后,赌注归赢的一方。 简而言之,表面上就是比谁运气好,但经验老道的赌场常客,自然懂得识局势而定。 许清巍混迹赌坊这么些年了,可以说,比起当官,他更适合当赌徒。 一开始,他就觉得对面这人是新手。没什么经验,长得白白嫩嫩的,偏偏嘴巴毒得很,估计是哪个小少爷私自跑来赌坊了。 今日不赢个钵满盆满,许清巍是不会停手的。 他斜着眼瞟了下,“小白脸,你可决定好了?这盘下去,你要是输了,可就身无分文了。” 绿衣公子回击道:“哼,小黑脸,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小黑脸……许清巍愣了愣,难道他去桃县待了五个月,就变黑了吗? 唉,早知如此,他就不听妹妹的话了,何必离开京城好山好水,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呢? 谁知这第四局,绿衣公子还是输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折扇被拿走。 他不服气:“我们再来最后一局!” 赌博就是这样,越输越想赌,要是不能赢回来,是绝对不罢休的! 许清巍:“还不服气吗?你只剩头上发冠还值点钱,要不我给你取下来?” 他作势就要去摘绿衣公子的发冠。 谁知这发冠一掉,绿衣公子的满头长发就散下了,垂落在肩膀两侧,微风徐徐而来,眉如细柳、眼如弯月,凌乱发丝中,神态依然高傲清冷。 众人算是看出来了,原来不是个小公子,而是个小姑娘啊! “谁准你动手动脚的?”绿衣姑娘恼羞成怒。 她扇了许清巍一巴掌后,推开人群就仓皇逃走,连那个值钱的发冠都顾不上了。 许清巍没想到会是个女子啊,毕竟他混赌坊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哪个女儿家来的。 今日倒是被自己碰上了,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可真是倒霉,她打完之后,一眨眼功夫,人就不见了。 下次要是再见,他必须得好好说她几句,来赌场要有赌品,输了银子就打人是不对的。 许清巍没心思接着赌了,便也离开了。 谁知一出去,就遇上了许清凝。 他看了她几眼,不由纳闷,“阿凝,你怎么也喜欢女扮男装?” 去桃县赈灾的五个月,许清巍瘦了些,皮肤也被日光晒得黑了些,轮廓棱角变得清晰,原本平庸的相貌,反倒是有了几分沉稳厚重。 可许清凝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了一丝丝“惊恐”,他们兄妹这么久不见,不应该如此啊。 “大哥,我要是再不来找你回去,父王可要对你动家法了。” “我在山沟沟里待了那么久,可想念京城的玩意儿了。”许清巍还不太想回家,“阿凝,你就让为兄在外面多玩几天再回去吧!” 许清凝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不行。” 她抓住许清巍的手,“你必须和我回去。” 许清凝当初劝许清巍去赈灾,就是为了让他博取功名。 如今他回来了,皇帝自然会论功行赏,到那时,可不只是一个六品的户部小官了。 许清巍:“……” 他怎么觉得,她才是他哥呢??? 第135章 使臣 前几年,北凉时不时出兵骚扰边境,被萧屿率兵打服后就老实多了,每年按时对东齐朝贡。 两国休战对双方百姓都有好处,东齐皇帝也不想天天打仗,既然北凉愿意称臣,他明面上也会给予适当的尊重。 这天,皇帝特意为北凉使臣准备了场接风宴。 许清凝坐在席位中,默默地观察着周围,她至今还没有见过北凉人,难免有些好奇。 她透过人群,先是看见了许清巍,他绯色官服加身,显得威仪严肃许多,正被众人簇拥。 许清巍赈灾回来后,皇帝就晋了他为户部侍郎,也算是个三品大官了。 世人大都是见风使舵,尤其是在官场里混的。 他们从前只把许清巍当纨绔公子,没想过这纨绔公子还真能干出点事来,如今一窝蜂赶过去贺喜升迁。 许清凝再看向许清巍的顶头上司,也就是户部尚书吴海。 有人欢喜有人愁,吴海的脸色就不好了,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许清凝原先要吴海的账本,是为了揭发楚琼的罪行,如今楚琼既然死了,也没必要了,她从中抽丝剥茧,反而挖出了吴海贪污受贿的证据。 户部是个肥得流油的地方,吴海这些年贪得可不少,留下了不少罪证。 许清凝垂眸,不动声色地倒了杯酒,心中自有盘算。 如今她大哥回来了,户部侍郎可不够,她要的是尚书之位! 再抬眸,却看见吴月站在面前了。 许清凝冷冷嗤笑,“吴小姐,你是来找我的?” 吴月抿了抿唇,脸色有些苍白,“我……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许清凝讽刺:“哦?向来趾高气扬的吴小姐,也会道歉吗?” 吴月深吸一口气,姿态谦卑,缓缓道:“平阳郡主,从前我们之间多有误会,现在我敬你一杯,希望你我之间能化解冤仇。” 吴月举了杯酒敬向许清凝,不等她,自己先喝完了。 许清凝对吴月的行为表示不解。 吴月一直很讨厌她,她也教训过吴月几回,既如此,怎么会主动求和呢?怕不是被人逼迫的,想必是吴海的意思了。 许清凝还没做什么,只是有了想法而已,吴海就害怕了,赶紧让女儿过来主动求和,胆子也真是太小。 许清凝拿了酒杯,轻轻碰了吴月的杯子,“从今以后,你若安分守己,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吴小姐,你回去给你父亲带几句话。有些东西我看中了,无论用什么方式,是争是抢,我都会得到,若愿意主动给我,大家相安无事。” 许清凝看中了户部尚书的位置,她要定了。 这些话吴月听不懂,吴海肯定能听明白,若他识相,就该退位让贤。 吴月强忍着心里的愤怒,面上继续装作和善温柔。 “好,我知道了。” 父亲让她道歉,她也道了,说完就离开了。 紫兰悄声问许清凝,“郡主,吴小姐今天可能吃错药了,竟然主动过来道歉?她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许清凝淡淡道:“一个蠢货而已,再怎么兴风作浪,也不必太当回事。” 她目光看向从远处走来的北凉人。 他们穿着统一的服饰,头发是浅棕色的,从发根开始微卷,男人们的体型高大健硕,五官深邃,皮靴踩在地上发出厚重的声音。 许清凝心想,北凉人的确是和东齐人不太一样。 为首的使臣名叫朱罕,正毕恭毕敬给皇帝行礼。 他是用东齐的礼仪,但并不规范。 皇帝也没说什么,毕竟北凉使臣带来了金银珠宝以及各种物资。 “使臣远道而来辛苦了,赐座。” 朱罕入座之后,也在默默观察周围的人,他是第一次来到东齐,对一切充满好奇。 殿内正逢歌舞,美丽妖娆的舞姬们在眼前转来转去,实在是看不过来了。 朱罕的目光紧紧盯着这些舞姬们,不由赞叹道:“早就听说东齐美人多,今日一见传言不假,我还是头回看见如此美丽的舞蹈。” 左威正站在朱罕身边,随口说了句,“这些舞女算什么,要论美貌,还得是我们平阳郡主,那才是真正的倾国倾城呢,比她们加起来还要漂亮多了。” 他将舞女同郡主一起提及,是为了故意羞辱后者。 可朱罕脑子直,听不出内里意思,只听到了“倾国倾城”几个字。 “左大人,那个……什么郡主当真还要漂亮?” 左威有意无意看了许清凝一眼,“使臣,我骗你干什么呢?” 对于男人,美人美酒都只是谈论的物件而已,没多大区别。 左威见过许清凝几面,虽然他年纪足够当她父亲了,但仍然想一亲芳泽,可许清凝毕竟是郡主,身份摆在那儿,他也只能想想了。 谁知朱罕听到后,还真起了想去见上一见的心思,加上喝了几杯酒,更是没什么规矩了。 “左大人,你说的郡主在哪?” 左威给他指了个方向,“呐,那儿。” “我去看看。” 朱罕起身,朝着许清凝的方向过去,他就是想瞧瞧她到底有多好看? …… 许清凝觉得殿内的声音有些嘈杂,就走到殿外透透风。 晚风扑面而来,吹散了身上的酒气。 她抬头望向天空,只见黑云重重,看不见明月了。 原来身处皇宫,是真的看不见月亮的。 那……她的月亮去了何处呢,会不会也在看向她的位置? 许清凝笑着摇了摇头,以她对萧屿的了解,他愿意放低姿态去哄她离开,已经是极限了,可她却失约了。 他肯定在恨她吧。 想到此处,许清凝心里隐隐作痛,她这一生,时刻都在取舍,所以注定会失去什么。 朱罕打断了许清凝的思绪。 他举着杯酒,身子摇摇晃晃的,站在她面前,“你就是……那什么平阳郡主?” 许清凝不知北凉使臣找她干什么,出于礼貌还是点了点头,“我是。” 朱罕上下打量了许清凝几眼,她身量纤细,皮肤很白,在周围灯光萦绕下显得细腻柔和,即便面容冷漠,也依然明艳动人,是与北凉女子完全不同的类型。 嗯……的确是个美人。 他把酒杯递给许清凝,“来,和我喝杯酒!” 许清凝不由皱起眉头,今日这些人怎么了,一个个都来给她敬酒? 先是吴月,现在是北凉使臣。 她已经喝了不少,虽然酒量还行,但也不想喝了。 “抱歉,我不想喝。” 朱罕有些生气,还没有人敢直接拒绝他。 或许是酒气上头了,他走上去两步,按住许清凝的肩膀。 “让你喝就喝!” 许清凝简直是无妄之灾,若不是怕影响两国联谊,真想直接扇他几巴掌。 她想了想,还是喊侍卫把此人拉开吧。 谁知有人疾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朱罕的手,将他推开了几步…… 第136章 献舞 夜色里,沈雁书身姿如松,挡在许清凝面前。 许清凝不由看着沈雁书的背影,心生愕然,他怎会出现在此地,不该是在宴会里同官场人打交道吗? 难道也是出来透气的? 沈雁书眉眼波澜不惊,直面朱罕,道:“皇上正宣使臣前去议事。” 朱罕歪着脖子,看向这突然冒出来的男人,他不认识这个人,但认得这身官服。 东齐皇帝找他有事,他当然要过去了,只是他还没和美人喝酒呢,岂能甘心? “先等等,让我和这位……郡主喝杯酒,她喝完,我再去就是了。” 朱罕揉了揉眼睛,继续看向许清凝。 他执着将酒递过去。 沈雁书微微皱了下眉头,他平时待人都是温和有礼,很少露出不悦的表情,即便是一丁半点。 此刻却骤然有了些戾气,“使臣这酒,由我代劳了。” 他拿走了朱罕的酒杯。 许清凝不经意想起那回在酒楼里,沈雁书就喝了一杯酒,当场晕过去了。 他出现在殿外,也是知道自己酒量不好,特意来避酒的。 既如此,那又为何要为她挡呢? 许清凝正要劝阻,“沈大人,还是……” 话没说完,沈雁书一口饮尽。 “你……哼!“朱罕的兴致被打断了,瞪了他两眼,就转身离开了。 许清凝观察着沈雁书,心里默默计算他什么时候会晕过去? 夜色无声,光影幽暗。 比起载歌载舞的盛宴,这儿显得异常寂寥,偶尔有风过耳,许清凝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浅淡玉兰,混着草药的苦涩,一并入她心里。 她差点忘了,他也是喜欢玉兰的。 沈雁书提起搁置在旁的灯笼,回身对许清凝道。 “此地昏暗,请郡主随我一并回到大殿。” 沈雁书面色正常,说话也有条不紊,看起来没有丝毫醉意。 许清凝心想,是这杯酒不醉人,还是他酒量变好了? 她问了句:“沈大人,你还好吗?” “无恙。”沈雁书客气疏离地回答,和他对所有人的态度一样。 他提灯稍稍走在她前头。 许清凝注意到,沈雁书有意将灯笼往她这边倾斜。 随步摇曳的烛火,照亮了她脚下前行的路。 她见他的步子左右摇晃,并不是直线,可能还是醉了的。 许清凝叹了声,“沈大人,还是我来提灯吧。” 她去接沈雁书的灯笼,无意触碰到他的手背。 沈雁书侧身避开,仿佛许清凝就是洪水猛兽般,令他避之不及。 她怔了怔,“我很可怕吗?” 沈雁书低着头,不敢看她,并且退出三步之外。 “男女有别,我恐有辱郡主名誉。” 沈雁书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特别认真严肃。 周遭没有旁人,侍卫宫人也都在十米开外的地方。 于情于理,他们该保持距离。 许清凝:“……” 这个人也真奇怪,别人酒喝多了容易发疯,他偏偏变得更为克制谨慎,大概是圣贤书看多了。 她也没说什么,跟着他往前走去。 谁知没走几步,沈雁书整个人就踉踉跄跄往后倒去。 若不是许清凝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他就要从台阶上滚下去了。 但……她想到他刚才说的“男女有别”,如果他清醒过来了,岂不是得羞愧自尽? 她干脆将他先放在路边上。 好在李东过来了,他看自家大人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满脸惊慌问道:“郡主,沈大人他是怎么了?” 许清凝淡淡笑了声,“没什么,就是喝醉了,你快把他背去偏殿休息吧。” 啧,明明不会喝酒,还要逞强,骨子里也是个倔的。 她提起地上的灯笼,一步步走回到了宴会。 …… 朱罕回来后,发现东齐皇帝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找他,猜到自己被骗了,心里郁闷,难免喝多了酒。 酒喝多了,人也有些飘。 他心里想说什么,没过脑子就说出来了。 “皇帝陛下,我听闻平阳郡主倾国倾城,不知可否让她为我等献上一舞啊?哈哈……” 朱罕的话落下后,殿内一片窃窃私语,众人面面相觑,都在议论。 让郡主当众献舞,本就是折辱她。 何况北凉是东齐的附属国,一个区区北凉使臣说出这样的话,太过嚣张,岂不是想反了天去?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许清凝。 许清凝原本只想低调做人,安静度过这个晚宴,偏偏低调不了。 无数目光朝她汇聚而来,大多是想看笑话的。 她依然恬静淡然,不动声色。 皇帝也看向许清凝,她是他看中的太子妃,他要知道,这个女人究竟有几斤几两? 他心里起了试探之意,想看看她如何解决,便问:“平阳郡主,你可愿意献舞吗?” 许清凝先对身边的婢女说了几句话,然后起身,缓步走了过去。 身姿绰约,自有光华。 她如果说不愿意,朱罕就有了理由说她看不起北凉,由此扩大发散,再引导两国关系破裂、甚至起兵……到那时,她就变成了罪人。 可她若说愿意,便是折损了自己以及东齐的颜面,也会被人口诛笔伐。 无论说愿意还是不愿意,两边都是吃力不讨好。 许清凝思忖后,对皇帝道:“皇上,北凉使臣远道而来甚是辛苦。为缔结两国友好关系,臣女自然愿意献舞,只不过……” 第137章 力大无穷 许清凝瞟了身侧的朱罕几眼。 “我们东齐最看重礼尚往来,臣女献舞之前,北凉使臣是不是当献上才艺以博众人一乐呢?” 朱罕似乎没想到许清凝会这样说,他愣了愣,也没当回事,反正他什么都不怕。 “你想让我做什么?” 许清凝垂眸,掩饰住眼里的窃喜。 很好,鱼儿上钩了。 “臣女听闻,北凉人力大无穷,使臣不妨让我东齐人都开开眼,究竟是不是真的?” 朱罕捶了下自己胸膛,骄傲道:“当然是真的!” 他往四周看了一圈,“这个殿内的所有东西,我都可以搬起来!” 许清凝勾了勾唇,故意激他,“欺君可是死罪,使臣能证明自己吗?” 朱罕说:“证明就证明!” 许清凝指了个方向,“殿门处摆放一实心石狮子,重约四百斤,使臣可以试试。” 朱罕还不知道掉进了许清凝的陷阱里,只当要表现自己,他巴不得杀杀这些东齐人的威风,让他们看看北凉人有多厉害? “那我就不客气了。” 朱罕阔步朝门口走去。 他挽起自己的两只衣袖,露出结实有力的臂膀,双手搓了搓,抱住石狮子的身体,接着厉喝一声。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朱罕。 只见那石狮子还真的慢慢上升,被抬起来了…… 朱罕使足了力气,脖子发粗青筋暴起,尤其是手臂的经络根根涨红。 在场诸位扪心自问,没几个能举起这石狮子,朱罕做到了,也算是力大无穷了。 他心里正得意,谁知摸到了什么油腻腻的东西,手心顿时打滑。 这石狮子往右倾斜,随时都能砸下去。 众人眼看着就要压在朱罕身上,难免惊呼出声。 这么重的石狮子,要是砸下去,岂不是直接将人压成了肉饼? 朱罕心道不妙,想要撤手避开。 所有人听见猛烈沉重的一声,甚至还感知到了穿过地面的阵阵振动。 石狮子摔下去了。 虽然没四分五裂,但也有了不少裂缝。 朱罕侧身趴在地上,幸好躲避及时,没有被石狮子给压扁,但他的左脚被压到了些,流了不少的血。 许清凝见状,觉得有些可惜,怎么就只伤到了脚呢? 就该把他整个人都压成烂泥。 她走出几步,说:“使臣,北凉人所谓的力大无穷,也不过如此嘛,你还是先去处理伤势,免得残废。至于我的舞,你怕是看不上了。” 许清凝的语气很平静,朱罕却听出了不少讽刺嘲笑,他眼下最要紧是保住自己的腿,没时间和这个女人纠缠。 皇帝也没想到,明明是朱罕有心羞辱许清凝,结果反把自己给砸了,还丢尽了脸面。 许清凝这一招,既报复了朱罕,又扬了东齐威风,还让自己免除献舞。 他还真是没看错人啊。 但皇帝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朱罕重伤,毕竟还是个使臣,“来人,将使臣抬下去,传太医好好诊治。” 这场混乱之后,宴会也变味了。 大部分人觉得朱罕是打肿脸装胖子,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活该如此。 而那些聪明点的人,或许猜到了,这件事肯定和许清凝有关系,对她也重新审视了起来。 尤其是吴海,他还打算过段时间向皇帝提出致仕,经过这事,心想还是趁早吧。 至于许清凝,她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也不在意外人如何看自己。 既然宴会散了,那她也回家就是了。 回去的路上,迎面碰见了江意柳。 许清凝对江意柳的印象,还是当时同住明雅阁里、那个孤僻高傲的太傅千金。 哦,对了,她和萧屿关系匪浅。 还是青梅竹马呢。 许清凝启唇道:“江小姐,好久不见。” 江意柳看了许清凝几眼,又看了许清凝的丫鬟几眼,最终冷笑了下。 她抓住紫兰的手腕,“怎么不去洗洗呢?” 紫兰手指里沾了些梳头油,之前,郡主让她去石狮子嘴里面抹油,她做完后忘记了洗。 江意柳也没如何针对紫兰,很快就松开了。 她看向许清凝,讥笑道:“平阳郡主,你还真是一肚子坏水。” 许清凝示意让紫兰先去马车上等。 虽然江意柳出自书香门第,家里人都是文人,可她身手不错,许清凝至今都记得,江意柳那会威胁她,差点给她劈成两半呢。 论打,她是打不过的。 许清凝弯了弯唇角,“多谢江小姐夸赞,没想到被你发现了啊。” 江意柳瞥了她一眼,要不是看在萧屿的面子上,她早就揭发这个女人了。 “虚伪!” 许清凝:“我最是真诚了,哪里虚伪?” 江意柳:“我看见你婢女偷偷摸摸对那石狮子动手脚,你心里明明害怕我告密、甚至对我起了杀心,却偏偏还对我笑脸相迎,不是虚伪是什么?” 许清凝没想到心思被江意柳看穿了,笑了笑,“你可真聪明。” “阴阳怪气!” “实话实说。” “哼!” 江意柳撇开脸不看她,“你最好谨慎点,可不是人人都像我会替你隐瞒。” 许清凝:“那我就先谢过江小姐的隐瞒之恩了。” 说来奇怪,江意柳从不和任何人多说话,却特意过来敲打许清凝,让她……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 江意柳没好气说:“你这虚情假意的感谢,我可不要。” 许清凝又说:“那我改日登门拜谢,算有诚意吗?” “呵,不必了。” 江意柳说完就走,不打算和许清凝多说话。 其实紫兰给石狮子抹油的时候,除了江意柳看见,还有一个小太监。 如今那小太监的尸体,正泡在河里面呢。 许清凝看着江意柳远去,心想这个人可真奇怪,也不知是敌是友? …… 回去之后,许清凝收到了死士递来的玉佩。 她说:“这墨玉佩是苏迎的,我以前见他戴在脖子上,对了,苏夫人也有一块一样的。” 但苏夫人的那块,被许清凝藏起来了,以免被人拿走。 死士:“主子,现在可以确定,苏小公子真的在凉州。” 许清凝捏了捏眉心,如果她没猜错,苏迎是被人绑架了。 而那个绑架苏迎的人,是想引诱许清凝前去,顺便将他们一网打尽。 可许清凝又不能弃苏迎不顾。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不然苏迎的玉佩不会轻易被你找到,毕竟皇帝也在派人追查,为什么他们一无所获呢?” 许清凝脑海里的思绪很乱。 “看来,我还真的要去凉州一趟了。” 但,如果她去了凉州,很有可能会碰上萧屿, 只要苏家人还没脱罪,许清凝就不可能永远待在凉州,她注定要回来的。 那时候,她又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和他分开呢?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 许清凝决定好了,亲自去凉州把苏迎救走。 可是从京城去凉州,一路上要经过很多城门,她没有通关令牌,还真是有点麻烦。 她沉思了会,突然想到,北凉使臣不是很快就要回去了吗? 不如她干脆混进北凉人中…… 第138章 下毒 许清凝仔细想了很久。 既然确定了苏迎在凉州境内,那些绑架苏迎的人也是冲着许清凝来的,她亲自过去,才能就把他救出来。 可她又不想被萧屿发现。 若想不被发现,只能混进北凉使臣那行人中,掩人耳目。 毕竟,萧屿总不可能去搜查北凉使臣吧。 …… 朱罕因为中了许清凝的激将法,才去搬石狮子,导致脚被砸伤,还差点丢了性命。 他虽然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也不是太蠢,没多久就想明白了。 许清凝肯定在石狮子身上做了什么,才害得他手心打滑。 这受了伤,朱罕不得不在京城多耽搁了半个月,才动身离开。 他们北凉男人向来喜欢骑马,不喜欢坐轿子乘马车。 可朱罕伤势还没有痊愈,只能坐在马车里。 谁知他刚坐下,就感觉背后一阵阴风袭来,冷飕飕的。 有人在车里…… 许清凝将匕首架在了朱罕脖子上,威胁道:“老实点,不要别动。” 换成从前,朱罕做梦也想不到,他好歹也算个北凉武将,怎么会被一个小丫头胁迫呢? 但他很快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安慰,现在是有伤在身,否则绝对不会如此。 许清凝这把匕首,刀刃很锋利,称得上吹毛断发,稍稍碰了下,就能割开一道口子。 “平阳郡主,你……你要干什么?” 朱罕记得这个女人,上次在宫宴就被她算计了回,难免心生忌惮。 他还是有些怕死的,“郡主,我可是北凉来的使臣,我若是死在东齐境内,你就不怕两国交战吗?” 许清凝掏出了颗药丸,趁朱罕说话的时候,塞进他嘴里。 她淡淡道:“所以我没打算现在就让你死啊。” 朱罕:“你给我吃了什么?” 许清凝收起了匕首,翘着二郎腿坐在边上。 “使臣大人,这是我特制的毒,只有我才有解药。” 许清凝细长的柳眉上挑了下,接着说:“如果我不给你解药的话,半个月后,你必定会七窍流血而死。” 朱罕听完,立即扼住自己的脖子,想把这药丸给吐出来。 “咳咳咳……” 奈何为时已晚,药丸早就在他舌腔内融化了。 朱罕怒视着许清凝,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胡子都被气得弯起来了。 那天宫宴,他就是单纯想和她喝杯酒而已,就被她设计迫害,现在又被她胁迫喂毒。 这女人实在太可恨了! “我杀了你!” 朱罕抬起手掌,才发现自己没有丁点力气了。“怎么回事?” 许清凝问他:“毒效已经发作了,你是不是觉得浑身无力了呢?” “还真的……”朱罕吞下药丸后,所有力气顿时消失了。 他的双手软绵绵垂下,人也懒洋洋地往后躺下去,变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语气也弱了些。 “郡主,你要对我做什么?” 许清凝:“不做什么,就是借你的风走一段路而已。” 朱罕是代表北凉来东齐朝贡的使臣,他如今返回北凉去,城门关卡都会一路通顺,而且还不会被搜查。 许清凝就知道,朱罕这人脑子不太聪明。 她故意用蒙汗药骗他是剧毒,他都丝毫不怀疑,不是傻子是什么? “老实点,我不想杀你。” 朱罕听明白了,又没听明白。 主要是他想不到,许清凝为何要挤在他的马车里? “平阳郡主,你们东齐女人不是最在乎名节的吗?你这样偷偷摸摸混进我的马车,难道就不怕被人说三道四?” 那是别人,至于许清凝,她从来不在乎名节。 所谓名节,都是是束缚在女人身上的枷锁罢了。 要在乎,也该在乎自身切实的利益。 “不该问的事别问。”她用匕首拍了拍朱罕的脸,“可以让你的人出发了。” 朱罕受人胁迫,又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先忍下这口恶气。 他对车外说。 “出发吧。” …… 马车摇摇晃晃的,一如许清凝的心情,忐忑不安。 许清凝趴在车窗,看着道路边上的风景后退,意识到自己正逐渐离开京城的这片繁荣富饶。 一路向北。 “离开了。” 五彩小鹦鹉也跟着飞过来了,它落在许清凝手臂上,喋喋不休重复着她说过的话。 “离开啦!离开啦!离开啦!” 许清凝低头,用手指逗了逗小鹦鹉。 她明明记得把这鹦鹉给放飞了,它怎么没走呢? “吵吵,你也跟着我来了?” 小鹦鹉扑扇了两下翅膀,落坐在许清凝肩膀上,也将脖子伸向窗外,简直和她一模一样的姿势。 许清凝不由笑了笑,她的愿望,也就是做一只鸟儿,可以自由自在地飞翔。 朱罕看许清凝在和鸟在说话,完全把他当空气。 “喂,你什么时候给我解药?” 许清凝:“等我进了凉州城,就把解药给你。” 朱罕算是明白了,“原来你是打的这个算盘啊!” 从京城返回北凉,必然会途径凉州,许清凝这是想借他避开路上的关卡。 “你是郡主,想要去凉州的话,大大方方去不就行了,谁还敢拦你?为何要混在我马车上,还给我下毒?” 许清凝当然知道她去凉州不难。 可她不会武功,不能像死士那样飞檐走壁,只能从城门口进去,一旦遇上城门官兵搜查,就会暴露身份。 许清凝不想被萧屿发现。 最好的方式,就是混进朱罕的队伍。 她语气厉了些,“闭上你的嘴巴,否则别想要解药!” 朱罕心想,他可太倒霉了,被这女人害得受伤就算了,还被她喂毒。 从前,他一直觉得北凉女子不够温柔,可她们就算再凶狠暴躁,也不像许清凝这般毒辣。 朱罕要是早知道东齐女子如此危险,就算打死他,也不敢靠近啊。 好在这马车空间还算大,可以容纳两个人。 朱罕使劲往角落里靠,心想,离许清凝越远越好。 而许清凝只盼着快点到凉州,一日没见到苏迎,她就一日放不下心。 至于朱罕,反正他中了蒙汗药,身体虚弱,就算有什么坏心思,也奈何不了她…… 第139章 你夫人,我看上了 按照正常速度,原本三日就能到凉州。 可朱罕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走走停停,硬是拖了七八日,大半时间都是浪费在客栈里。 好在除了慢,别的都还算顺利。 这一路上经过的城门,没人来检查北凉使臣一行人。 此时,马车正停在凉州城门外不远处。 朱罕身体还是虚弱无比,堂堂七尺壮汉,说话的语气软绵绵的和小姑娘一样。 他简直无地自容,甚至都不想活了。 “郡主,凉州已经到了,你可以把解药给我了吧。” 许清凝不搭理朱罕,她推开窗,先抬头看了看凉州的城门。 凉州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有重兵把守,说是铜墙铁壁也不足为过,固若金汤的确是萧屿的作风。 “你着什么急?我还没进城呢。” 许清凝心想,等她进了城,就和朱罕分道扬镳。 可她没想到马车在城门口被拦下来了。 负责盘查的人,是几个年轻小兵,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估摸着还是新兵蛋子。 初生牛犊不怕虎,对谁的态度都很强硬。 “萧将军有令,任何出入凉州城的人,都要仔细盘查,马车上所有人都下来!” 许清凝脸色变了些,别的地方都不搜查,她没想到萧屿会管得这么严。 也是,萧屿那样严谨,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 而且他不怕得罪北凉人,也不怕得罪皇帝。 看来她是必须下车了,也不知这儿会不会碰到熟人。 许清凝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 她回头看向朱罕,“你这里有北凉女子的衣服吗?” 朱罕:“有倒是有,你想干什么?” 许清凝没好气说:“拿过来就是了,问什么问?” 朱罕只好指了指边上的包袱,“那儿。” 许清凝将包袱翻出来,这北凉女子的衣服,看起来都很精致繁琐。 她随便找了一套轻便的蓝色衣裙,打算换上。 婢女和侍从都在外面骑马而行,而许清凝坐在马车里。 如果许清凝冒充朱罕的婢女,从马车下去,肯定会引人怀疑。 不能是婢女的身份。 她只能冒充他夫人了。 “朱罕,等会我们下车接受盘查,官兵若问起我,你就说我是你夫人,记住了吗?” 朱罕一脸怪异,“夫人?” 他不由怀疑起这女人的意图,难不成是真想对他做什么? 许清凝冷声道:“现在,你转过身去,把眼睛闭上。” 话说完后,她又觉得朱罕这人不太可靠,扯了条布绑住他眼睛。 “你要是敢偷看,休想得到我的解药,就等着七窍流血而死吧!” “不看就不看,有什么了不起的?真当我没见过女人吗?”朱罕虽然骂骂咧咧,还真老老实实转过身去了。 他听见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知道她在换衣服。 许清凝尽量用最快的速度,换好了北凉女子服饰,顺便戴上了顶毛绒绒的羊毛帽子,还用纱巾围在了脖子上,将脸遮住。 这样的话,应该没人能认出她来了吧。 朱罕看到许清凝穿这身衣服的时候,瘪了瘪嘴。 许清凝身穿一条蓝色渐变棉麻裙,腰间挂了圈细碎的银铃铛,稍微动一动,铃铛就会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的长相原本古典而明艳,换上北凉的服饰却也不违和,反而添了几分神秘的异域美。 哼,这坏女人长得倒是挺漂亮的,比他见过的所有北凉姑娘都要好看。 可再漂亮也没用,心肠太毒了。 他只想赶紧远离。 许清凝拉着朱罕下车,警告道:“注意别说错话了。” 他们一行人都站在城门口,等待士兵的盘查。 朱罕站在最前面,他本就受了伤,脚上疼得厉害,快坚持不住了。 “我是北凉使臣朱罕,现在要返回北凉,你们要查就查快点,别耽误我时间。” 凉州士兵和北凉打了很多年的交道,他们对北凉人都很厌恶痛恨。 如今两国休战,他们巴不得井水不犯河水,让北凉人快点回去,以免看了心烦。 但萧将军吩咐过了,最近有个十恶不赦的人,想从京城逃到关外,让他们严加把守。 任何进入城门的人,他们都得仔细检查,万一被恶人混过去了呢? “使臣不必急,我等检查完后,会让你们通行。” 小兵的目光先扫向朱罕,然后依次扫向他身边的人,最后停留在许清凝身上。 他见这个女人始终低头,不由起了疑心。 “你是谁?” 许清凝挽着朱罕的手臂,道:“我是他的夫人。” 小兵似乎有些不信,又问朱罕,“她是你夫人吗?” 朱罕真想把许清凝这个女人交出去,但他被她下了毒,没得到解药前,不能离开她。 朱罕犹豫中,手臂内侧被许清凝暗暗掐了一把,这女人下手可真狠,怕是有了淤青。 “是,她是我夫人……” 小兵检查完马车,确定上面没有别人了,才对朱罕说。 “行,你们可以过去了。” 许清凝跟着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要上马车,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 “站住!” 这声音,对她而言很熟悉。 许清凝知道身后是谁,也知道自己瞒不了。 …… 萧屿腰间挎着佩剑,站在城门口,他平视前方,目光掠过朱罕,只看向朱罕身后的许清凝。 虽然她换了身完全异样的服饰,可他刚才在城楼上,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等了这么多天,可算是等到了。 许清凝,你以为自己还能躲过去吗? …… 朱罕是认识萧屿的,过去几年里,就是这个年轻将军,将他们北凉打得无还手之力。 可以说,萧屿已经成了北凉的噩梦。 他们所有人都很忌惮萧屿。 朱罕的腿都在发抖,“萧将军,你……这是要挡住我们去路吗?我身为使臣,你要是拦了我,不怕引来两国开战吗?” 萧屿根本没把朱罕当回事,看都没看一眼。 首先,他要拦的人不是朱罕。 其次,他根本不怕两国开战。 “你可以走,她得留下。” “为什么?”朱罕心想,许清凝要是被留在这里了,谁来给他解药?许清凝也必须和他一起走。 他弱弱地说:“她是我夫人,当然要和我一起走……” 萧屿的嘴角徐徐勾勒出几分玩味,漫不经心中又带着些痞气。 “你夫人,我看上了。” 第140章 夺妻之仇,灰溜溜走 萧屿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不算小。 周围的人基本都听到了,他们纷纷侧目看向萧屿,都露出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刚才没听错吧? 萧将军说看上了一个女人,而且这女人还是有夫之妇,最可怕的是,她丈夫都还站在边上呢。 也就是说,萧将军要夺人之妻? 未免太刺激了吧! 不过,横刀夺爱似乎有点儿缺德,他们虽然嘴上不敢说,可心里都是这样想的。 没想到啊,萧将军一世英名,竟然毁在女色上面,简直可悲可叹! …… 许清凝没想到,她都已经装扮成北凉人了,还是被萧屿认出来了。 早知如此,她也不拐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接来不就是了? 她脸上起了几分促狭的红,隐隐开始发烫,恨不得立刻找地缝钻进去。 但许清凝还不知道,萧屿就是那个用苏迎引诱她来凉州的人,他既然设好了局,当然会时刻注意。 这一招,算是守株待兔。 而她,是注定要落进他手中的猎物。 许清凝现在是背对着萧屿的,听着他的脚步越来越近,她的心跳也跟着加速起来,如小鹿在身体里乱撞。 紧张、期待、还有即将被他看见的尴尬。 慌乱中,许清凝抓起纱巾蒙住大半张脸,就当是自欺欺人,以为不会被萧屿认出来。 她心里默默地说:拜托拜托,老天爷啊,千万别让我们在如此尴尬的场面重逢! 奈何事与愿违,萧屿既然等到了许清凝,就不会再让她溜走。 他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绕到许清凝面前。 萧屿还是头回见许清凝如此装扮,难免眼前一亮。不过话说回来,她穿什么样的衣服都好看,就算不穿,也会很好看的…… 他盯着她逐渐泛红的耳根,眼尾的笑意加深。 许清凝越发低着头,恨不得将整个人都藏起来。 她连呼吸都变得谨慎起来,大气不敢喘一声,只能寄希望于萧屿没认出来。 萧屿个子比许清凝高出了许多,只能弯腰,才能贴在她耳边。 他问她:“你还想逃吗?” 男人刻意压低了声音,深沉低哑,带着他专属的滚烫温度。 许清凝愣住了,原来她早就被看出来了啊,那还演什么戏呢?都是白费力气。 相处越久,许清凝就越发现萧屿满肚子都是坏水,他从来不是个正经人。 萧屿是故意说这句话的,故意让这么多人看她的笑话,来狠狠报复她爽约之罪。 还不等许清凝反应,萧屿就拦腰给她抱了起来。 一个多月时间,她又轻了许多,他能感受到她后背的骨头……有些硌人。 许清凝心想,萧屿怕是疯了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北凉使臣就不说了,还有萧屿手下的将士、凉州的平民百姓。 此时此刻,所有人看许清凝的表情都很怪异,立刻议论纷纷。 他们还当萧将军说那句话是开玩笑的呢,结果将军直接将人给抱走了,效率实在迅速! 但此举属实是不讲武德,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哪有抢别人媳妇的? 可他们又不敢大声,只敢小声议论。 “京城不说了,往近的看,就说凉州城,那么多姑娘对将军投怀送抱,他从来没搭理过。我们还以为将军不近女色,谁知他看上了别人的媳妇?还直接抗走了?” “原来不是我一个人眼花啊,将军真这样做了?”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将军简直是色令智昏!” “只能说红颜祸水,都怪那个女人!” “对,怪她……” 虽然他们刻意小声议论,但那么多人,你一言我一语,还是传进了许清凝耳朵里。 她感觉自己都快无地自容了,“萧屿,你快放我下来。” 再这么下去,她就成了摧毁战神的妖女,她得对他们的信仰负责啊。 萧屿根本不顾周围人的看法,也不在乎许清凝说什么,直接把她给抱回去了。 他不想藏着掖着了。 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也让皇帝老儿知道,别天天想着把她赐给太子。 许清凝是他的,永远只是他一个人的! …… 在场众人,除了萧屿和许清凝,最吸引目光的人就是朱罕了。 只不过,他们看向朱罕的眼神都是同情,仿佛他整个人都是绿的。 哦,还有一部分是幸灾乐祸的。 毕竟他们都讨厌北凉人。 朱罕快郁闷死了,心想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他不在乎许清凝被带走,可他还没拿到解药呢。 “哎,萧将军,我们讲点道理,你不能直接把我夫人给抢走了啊!” “你等等我……” 朱罕忍着脚上的伤,一跳一跳地追过去,却被那些士兵给拦住了。 他们面对的是北凉人,本就憋了恨,也不在乎是不是自己将军理亏。 “我们将军看上的人,你也敢抢?” 朱罕哪里敢和萧屿抢人?他就是想让许清凝把解药给了。 “不敢不敢,我只是想和我夫人告个别……” “什么你夫人?从今天起,那就是我们将军夫人,你还是赶紧滚回北凉吧!” 朱罕无语:“……” 行,都你们说了算吧,我不去了还不成吗? 以前,朱罕常听人说北凉人蛮横无理,可他来了东齐一趟,觉得东齐的女人和男人更狠,根本一点道理都不讲的啊。 想下毒就下,想抢人就抢,哪有这样野蛮的? 朱罕越想越委屈 他得不到解药,自己也快死了,两行清泪缓缓流了下来。 …… 明明是春日,可这一路上,许清凝却感受到了更甚酷夏的气温。 围观群众的目光比烈日还要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人人恨不得把她给看穿了。 毕竟抱着许清凝的人,是凉州百姓心中最大的信仰。 许清凝脸皮再厚,也扛不住这么多人围观啊,她将脸往他怀里侧了侧,咬牙切齿地道。 “你到底要把我抱到哪里去?” “萧屿,算我错了行不?” “萧大将军,你放我下来吧……” 许清凝的语气越来越弱,她是真想原地消失,这也太高调了…… 萧屿想起昔日刚到京城,许清凝拦轿子直接朝他扑过来。 后来,她又三番两次挑逗,甚至还各种引诱。 他还当她脸皮比城墙还厚,原来也是会害羞的啊,真是稀事了。 “你现在知道错了?” 萧屿故意没有避开人群,大大方方地将许清凝抱到了自己的卧室。 然后把门一关。 “砰!” 第141章 你哄哄我 门外立刻围了一堆打算听墙角的人,其中以夏冰为首。 夏冰是认识许清凝的,他没想到许清凝会来,更没想到将军直接把她带回房间了。 等等,他们一进去还把房门给关上了,这是要干什么? 夏冰细细想了会,露出了笑容。 这才对了嘛,强取豪夺才是将军的作风啊! 那些什么默默守候的痴情人设,完全和他家将军无关! 从小到大,将军想要什么,他就必须会得到。无论用什么方式,即便去抢,也得抢回来。 夏冰算是想明白了,怪不得这段时间,将军借苏小公子弄出那么多事,原来是为了让许清凝过来找他。 不得不说,将军藏得还蛮深的,可前些日子,他还说郡主不重要呢? 夏冰默默说了句:啧啧啧,男人就是口是心非。 士兵们也都一窝蜂围在夏冰身边。 “夏大人,咱们将军和那女人究竟怎么回事啊?” “怪不得将军上午没来练兵场,这还是他头回缺席呢!” “什么女人?我们军营里来女人了?长的好看不,俺也想瞅瞅!” 夏冰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赶紧打断了话题,要是被将军听到了,这傻小子怕是得完蛋。 “将军的私事,能是你们可以议论的?” “我们就是有点好奇,毕竟还没见过将军和哪个女人走得近,你说是吧……” 夏冰:“我看你们是太闲了,想挨军法处置吗?” “都给我散了!” 他这一声令下,士兵们只好都散了。 夏冰见他们走远了,这才回头看了看房门,走近了几步。 其实他也蛮好奇里面在做什么。 都说久别重逢胜新婚,以将军的体力,应该一时半会出不来了吧。 …… 房间里。 许清凝始终耷拉着脑袋,不言不语,只乖乖坐着,不敢抬头看萧屿,像极了做错事情的小孩子等待挨训。 萧屿的手撑在她身侧,俯身朝她弯下去,他倒是要看看,她打算当鸵鸟到什么时候。 直到他鼻尖快触碰到她眉心的时候,距离极近,她才伸手推了他一把。 “萧屿!” 小姑娘脸色愠怒,水汪汪的眼睛又气又羞,可不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我在。”萧屿应了声,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 许清凝刚在复盘整件事,越想越气。 “哼,我算是想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你故意的,苏迎是在你手里,你利用他逼我来凉州。” 萧屿没有否认,反而还抬手摸了摸许清凝的头,替她把凌乱的发丝捋平。 他的动作温柔有耐心,仿佛是在给生气的小猫顺毛。 “嗯,我的阿凝果然很聪明,怪不得老皇帝想让你当太子妃。” 许清凝就知道,除了萧屿,还有谁会费这么多心思,就为了引她来凉州? 她将脸扭到旁边,“你又算计我了一回。” 萧屿这回不觉得自己理亏,“谁让你失约呢?” 他都还没兴师问罪,她倒是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好歹得论个先后。 萧屿将许清凝的脸扳正,语气虽平和,却有着近乎执拗的偏执。 “阿凝,你既然接了我的聘礼,就是我的人了,无论用什么方式,你都得在我身边。” 面对这样直勾勾的眼神,许清凝避无可避,她一时哑言,难免有些词穷:“那……那你也不能这样!” 萧屿戏谑道:“不能哪样?” 许清凝:“你就是仗着我爱慕你,总是欺负我!” 都说先爱上的人吃亏。 一直以来,许清凝就是先爱上的那个人,所以才被他拿捏在手掌心里。 萧屿见她满脸委屈巴巴,他觉得自己才冤枉,还什么都还没做呢,就欺负人了? 行,那他就欺负一下吧,炸毛的小猫似乎会更有趣。 “你别忘了,苏迎还在我手里。” 许清凝一愣:“你还真用他来威胁我?” 她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光风霁月的战神,就是个城府极深的伪君子,偏偏她还是喜欢,真是被吃得死死的。 “我要见苏迎。” “可以。”萧屿点了头,话锋一转,“不过,你得先哄我高兴了。” 萧屿心想,他既然已在她面前暴露本性,也不必装什么好人了。 许清凝尽量冷静:“哄你?萧大将军,你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要人哄吗?” “谁让某人不是为我而来呢?” 萧屿觉得,如果不是苏迎在凉州,许清凝是不会过来的。 在她心里,苏家人都比他重要。 许清凝耐着性子,她拉起萧屿的衣袖,勾勒笑容友善问道:“世上最最最好的萧大将军,你想要我怎么哄你呢?” 萧屿则一副“你自己看着办”的表情。 “那是你需要考虑的事,什么时候本将军开心了,什么时候就让你见他。” 他转身去开了门。 夏冰没想到将军这么快就出来了,难道完事了吗? 这也才一刻钟功夫,不至于吧。 夏冰狐疑地瞟了萧屿两眼,很快又低下头来。 他的心思越想越远,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沉重,难道将军不行…… 萧屿并不知道夏冰脑子里在想什么,他不是耽于情爱之人,该管的要事还是得管。 “我要去趟练兵场,她要干什么都答应她,除了让她离开。” 其实有苏迎在,许清凝不会离开的,但萧屿还是不放心,因为她总是会出乎他的意料。 …… 房间很大,但只有一张床,应该就是萧屿在军营的卧室。 许清凝独自坐了很久。 苏迎若真在萧屿这里的话,倒是不必担心他的安危。 只不过许清凝很想见见苏迎,她要确定他还活着。 可是要怎么哄那位萧大将军呢? 他这个人啊,实在小心眼。 诶,真的小心眼,又爱记仇,怎么就喜欢上了他呢? 许清凝在纸上写了一个又一个萧屿的大名,然后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嘴上嘀嘀咕咕。 “你这个大坏蛋!让你欺负我!……” 发泄完之后,她决定去哄人了,谁让苏迎在萧屿手里呢。 哄三岁的孩子是哄,哄二十岁的孩子也是哄,其实区别不大……不是吗? 第142章 坏女人是不能得罪的 许清凝一打开门,就看见夏冰守在外面。 她刚踏出房门半步,夏冰就过来了。 夏冰拦在许清凝面前,挡住她去路,“郡主想要什么,我给你拿。” 许清凝见夏冰杵得和木头墩子似的,“你别跟着我,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夏冰站立笔直:“将军吩咐过,不让郡主离开房间。” 许清凝就知道萧屿会这么干,防她简直和防贼一样,到底有多害怕她溜走啊? 她抬眸望了望远方。 凉州的原野一望无垠,满目青绿,其中夹杂着各种小碎花,风吹草低,还能看见牛羊。 正值春日,阳光温和。 风也是轻柔地拂过脸颊,顺便将花草的芬芳一并带来。 这样好的天气,在京城可是见不到的。 怪不得他想带她过来。 可惜许清凝一闭上眼,就想起苏家灭门的惨状,雪儿还背负罪名处于水深火热中,她有何资格安于享受呢? 许清凝收回目光,问夏冰:“练兵场在哪里?” 夏冰指了个方向,“前面过去左拐就可以看见了。” “不过那都是男人待的地方,郡主还是好好在房间里休息吧。” 许清凝偏偏是个待不住的人。 她突然想到了个法子,侧过身来看着夏冰,目光在他身上转了几圈,并且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夏冰被这眼神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忙后退了几步。 “郡主,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许清凝纳闷了,难道她很可怕吗,怎么一个个把她当野兽? “你给我拿套普通士兵的衣服来。” 夏冰:“郡主,你要这个做什么?” 许清凝反问:“这儿都是男人,你不觉得我穿女装很惹眼吗?” 夏冰这倒是表示赞同,军营人多眼杂,她若着女装的话,实在太吸引眼球了。 他很快让人拿了身衣服给许清凝。 许清凝回房间里,先把衣服换上。 这衣服还算合身,显得她英姿飒爽。 不仔细看的话,只会当她是个身材矮小的新兵。 许清凝换好衣服后,再次打开了门。 “现在我要出去。” 夏冰:“不行。” 许清凝:“我去找你家将军也不行吗?” 夏冰回想了萧屿吩咐的话,不能让她离开房门,那就是不能。 他摇摇头,“还是不行。” 许清凝没想到萧屿的手下也如此固执,她往前走了两步,“我若强行出去,你会如何?” 夏冰继续拦住她,“郡主别为难我了。” 许清凝可不想老老实实当“囚犯”,“夏冰,你在欺负我!” 欺负?夏冰听到这个词,顿时打了个冷颤。 “你不……不要胡说!” 许清凝:“你把我困在这里,不让我离开半步,难道不是欺负吗?还是说……” 她故意对夏冰笑了笑,“你想趁萧屿不在,对我做什么?” 夏冰脸都被吓白了,开始结结巴巴:“我……我我只是听从将军的命令,他不让你走,那你就不能走。” 许清凝:“那你这样直勾勾看着我干什么,喜欢我啊?” 夏冰赶紧垂下了目光,心里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他真的冤枉,给他十条命也不敢喜欢这位。 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许清凝见夏冰都快急哭了,觉得有趣极了,“或者我去和你家将军说,我喜欢你怎么样?” 夏冰当场石化,僵硬在原地,她这话要是说了,他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吗? 他就差跪下了,“郡主,算我求求你了,你放我一马,别拿我开玩笑了,我这小命经不起折腾啊!” 许清凝偏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商纣王有个名叫妲己的宠妃,他对她可谓是千般宠爱,还为了她活生生挖了丞相比干的心脏。” “你可要知道,比干不只是重臣,还是纣王的叔父呢,纣王对他尚且如此。你今天拦着我,就是得罪了我。” “夏冰,你知道被活剐心脏是什么样的滋味吗?” 许清凝勾起笑容,明明白白告诉夏冰,她就是个坏女人,坏女人是不能得罪的。 夏冰知道将军不是商纣王,可他觉得许清凝比妲己还厉害,而且她对将军又特别重要。 这一刻,夏冰扪心自问。 虽然自己陪将军出生入死那么多年,可若是和许清凝发生争执,以将军那色令智昏的性子,一定会站在她那边的。 他哪里敢得罪许清凝啊,都快被吓哭了好吗?动都不敢动了。 许清凝就知道夏冰好吓唬,几句话就给他吓住了。 她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堂而皇之从身边走过。 “我先走了。” …… 许清凝在猜,萧屿会把苏迎关在什么地方呢? 应该不至于关在牢里。 可她对军营不熟悉,贸然去找是找不到的,干脆先去练兵场找萧屿吧。 此刻,练兵场上的新兵,正在练习箭术。 新兵自有教头教他们,萧屿只是过来检查成果,并不会亲自教,这些年里,他也就教过许清凝一个学生。 而且她资质还是绝差的,也不算努力,偏偏脑子里歪门邪道的心思多。 许清凝刚到,就听见萧屿在那里训人,可谓是威风凛凛。 “你们既选择当我的兵,就得做到最好,别想着走什么歪门邪道的捷径,踏踏实实地练。” “谁做不到,谁就走人!” 许清凝听到这些话,怎么觉得自己被骂了呢? 她仔细想想,在京城见到的萧屿,总是一副翩翩贵公子姿态,让人误以为他身娇肉贵,是好山好水里养出来的美人。 而到了凉州,她才看见他的另一面,铁面无私、杀伐果断。 他能屡战屡胜,靠的可不是那张脸,而是每日胜于常人的磨砺。 他对自己手头的兵严苛,对自己更严苛。 世人都说萧屿治军严明,从不徇私枉法,曾有个陪伴他多年的副将,因为醉酒闹事,就被他当即斩了头,若有人求情一并处置。 许清凝捏了捏下巴,心里有了个计划,眼里闪过几分狡黠。 她偷偷摸摸地站在新兵队伍的末端,想看看萧屿能不能发现…… 第143章 星河为你而来 当下练的正是弓箭。 许清凝掂了掂自己手头这把,不算轻巧,比萧屿曾经送给她的要重太多,也粗糙劣质太多。 她稍微用力,就在掌心磨出了道细痕。 教头已经走到许清凝身边了,见她干站着也不动。 “你小子还不快练,在这发呆呢?” 新兵成千上万,教头不可能记得每一个人的脸,自然也不知道许清凝是混进来的。 许清凝目光越过这位教头,看向不远处的萧屿。 她说:“这把弓箭我不会用。” 教头被许清凝气到了,脾气骤然暴躁起来,不会用就算了,还说得理直气壮? “我教了你这么多天,你竟然不会?” 许清凝:“嗯,因为我需要将军亲自教。” “你多大的胆子,敢让将军亲自教你?”教头瞥了眼萧屿,那位对将士的要求严苛到近乎残忍。 他小声训斥许清凝:“别不识好歹,将军要是知道你这么废物,把你赶出军营已经算客气的了!” 许清凝偏要得寸进尺,“可我觉得将军会愿意教我呢。” 他们这边声音不算小,已经被萧屿注意到了。 等过来发现是许清凝时,萧屿眉头不禁皱了皱,显然有些头疼,让她好好待在房里,却出现在练兵场。 她果然……很能出乎意料。 周围开始发出一些细碎的躁动声,许清凝再次成了焦点。 “这小子从哪儿来的,为何我们以前没见过?” “长得瘦瘦矮矮的,也不知是谁同意招他进来的?” “还敢让将军教他,没皮没脸的家伙!” “……” 许清凝听到他们的话了,不仅没有生气,眼尾反而暗暗勾起几分得意。 萧屿拿苏迎来威胁她,可恶至极,她才不会去哄他呢,她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抬头看向萧屿,还朝他眨了眨眼睛。 落在萧屿眼中,活脱脱一副勾魂摄魄的妖精模样。 “萧将军,这把弓箭我不会用,你能教教我吗?” 旁边的人听到这话,纷纷露出了嘲讽的表情,他们都知道将军从来不亲自教人。 教头也观察了下萧屿的表情,感觉很是不妙。 他再观察了会许清凝,瘦瘦矮矮的,像是没吃饱饭似的,一看就没力气,不是好苗子。 他得赶在萧屿发怒前,把这个小兵给赶出去。 “你小子弓箭都不会用,资质这么差不适合当兵,还是赶紧离开军营吧。” 许清凝勾了勾唇,牵扯出细微笑意。 她只看着萧屿,“将军,你也觉得要赶我出去吗?” 萧屿如何看不出许清凝的心思? 她啊,就是故意想让他下不来台。 教头见许清凝还不走,急得自己动手想把她拉下去。 “你小子还敢继续烦将军?快走!” 就在他按住她肩膀的刹那,感受到了一缕异常冰冷的目光,带着凛冽杀气。 后背发凉…… 回头一看,这目光正好出自萧屿眼里。 不知怎么的,教头顿时就松开了手。 萧屿扯了扯唇,走到许清凝面前,笑意微寒。 “行,本将军找个地方亲自教你。” 他拎着许清凝的后领,如同拎着只小鸡般轻轻松松给她拎走了。 围观群众目瞪口呆——— 男人的嫉妒心,赤裸裸地从他们脸上表现出来,最后也只能骂骂咧咧。 “太没天理了,那废材小子凭什么配将军亲自教导?” “我不服气!” “俺也不服……” …… 许清凝没想到萧屿会用这么野蛮的方式给她带走。 天都黑了,还没停下来。 他们走出了这片原野,到了山崖边,萧屿才把许清凝给放下·。 许清凝回头就看见了悬崖峭壁,心尖尖不禁提了两口气,他该不会是想她给扔下去吧?太残忍了! 萧屿负手而立,“你不是还想学吗?我教你。” 许清凝其实不是真心想学,“天都黑了,这儿也没有箭靶,怎么学?” 萧屿将弓箭交给许清凝,自身后抬起她的手臂,然后握着她的手,将弓弦拉满。 “闭上眼睛。” 许清凝心里疑惑,四周漆黑,闭不闭眼还有什么区别吗? 但还是乖乖闭上了双眼。 萧屿在耳畔问她:“你脑海里能想象到的最美画面是什么?” 许清凝认真想象起来。 过了会儿,忽听到男人的声音泠泠如风。 他说:“许清凝,我能给你的,比你想象中还会更好。” 话音刚落,萧屿就松开了。 箭从许清凝手心里射了出去,朝天飞向夜空。 许清凝睁开双眼,随着箭矢的方向,看到了第一束星光。 方才还是黑夜,忽然间星光大泄,仿佛是她亲手射穿了这张夜幕。 漫天繁星纷至沓来。 繁星之下是五彩斑斓的光,轻盈如云纱般飘荡,照亮了对面山顶尚未融化的积雪。 光芒万丈,绚烂至极。 许清凝曾在古书上见过,这是极北极南之地才会出现的景象,没想到凉州也会有。 她不免看呆了眼。 以至于萤火虫飞到面前,都没注意萧屿抓住了它。 周围安静无比,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起来,许清凝稍稍侧脸,看向了萧屿。 心跳漏了几下,血液也凝固不动,她该怎么办呢,这个人实在太懂如何拿捏她的心,从未说过半句喜欢,却胜过千百句。 萧屿把萤火虫放在许清凝手心,看向她的眸色温柔无双。 他记得她说过,她把他当作拯救自己的神明、当作踽踽独行仰望的明月。 现在,无论是神明,还是明月,都心甘情愿坠落在她手掌中。 “星河为你而来。” “我也是你的了。” 许清凝的睫毛微微扑颤,她所想象的所有场景,都不如眼前动人。 他的眼里光芒万丈,而她在光芒万丈之中。 “萧屿,我……” 他将她紧拥入怀中,打断了她的话。 “许清凝,我从来不是光风霁月的君子,也不是正义凛然的善人,我的双手沾满鲜血,我还私通敌国当了反贼、差点就砍了皇帝老儿……” “我这样一个人,死后定是会下地狱的。” “可是我若在乎谁,就会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他捧着她的脸颊。 “别当太子妃了,留在我身边好吗?” 第144章 进去的人都死了 许清凝从来不想当太子妃,当初就是随口说过那么句话,没想到竟让萧屿如此耿耿于怀?时至今日,他还是要一遍遍反复确认…… 萧屿看着许清凝的眼睛,眸色潋滟如水。 “对我爹来说,最重要的是保家卫国,所以他死在了战场;对我娘来说,最重要的是她丈夫,所以她以身殉情;对我祖父来说,最重要的是‘忠义’二字,所以他永远守在侯府……” “那么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他想听见自己是她口中的答案,可他又清醒知道不是。 对她而言,他也从来不是最重要的。 许清凝听着这些话,心里微微泛着疼痛苦涩,她同样看着萧屿的眼睛,指腹抚摸过男人的眉宇。 重生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阻止了他的死亡。 这个人是她两辈子的执念啊,怎么可能不是最重要的呢? “是你,最重要的一直都是你。” 得到答案后,萧屿的心跳仿佛骤然停滞了,但他似乎不太敢相信这个答案,直到看见她眼神坚定,心里所有的不安才消失不见。 世间黑暗无边,好在有一人提灯向他走来。 萧屿眉眼弯了弯,带了笑意。 就算她是个骗子,也是天底下演技最好的骗子。 许清凝:“不过,我有件事想问你很久了,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 许清凝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夏冰匆匆忙忙跑过来。 “将军,不好了!!!” 夏冰的声音,打断了许清凝的话,也打破了这片安宁。 萧屿闭了下眼,他有种想把夏冰丢下山崖的冲动。 “什么事?” 夏冰看了看萧屿,又看了看许清凝,很快就把头低下去,他大概也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将军,是苏小公子……不见了。” 苏迎消失了。 萧屿脸色肃然起来:“他什么时候不见的?” 夏冰:“刚才我去房间里找苏小公子,发现墙角被挖了个洞,他应该是从洞里爬出去了。” 萧屿捏了捏眉心,那小屁孩怎么就非得跑呢? “夏冰,你现在带人去找,他一个十岁孩子,跑不了多远的。” 许清凝:“我也去找。” 萧屿抓住了她手腕,“我可不想同时去找两个人。” 许清凝看他的眼神有几分埋怨,“肯定是你欺负苏迎,才迫使他逃走了。” 天地可鉴,萧屿每日好吃好喝地招待苏迎,哪里欺负过他? “我没有。” 许清凝:“那我要和他们一起去找,你也知道,苏迎是苏相唯一的儿子,皇帝那边要斩草除根,肯定派了杀手过来,我不放心。” 萧屿有些无可奈何:“罢了,那就一起去吧。” 呵,女人的嘴骗人的鬼,刚才还说他是最重要的,结果呢?还是比不过那个小屁孩。 …… 夏冰已经带人去找过几遍了,他回禀道:“城内我们都找过了,就是没发现苏小公子的踪迹。” 苏迎失踪,许清凝没有陷入慌乱,反而坐下来仔细分析了会。 “按理来说,苏迎不可能走太远,我猜是有人将他给劫走了?” 夏冰问:“会不会是皇帝那边派来的人?” 许清凝摇头:“苏迎是罪臣之子,如果是皇帝的人,他们当场就会下杀手。” 苏迎应该是被人贩子一类的拐走了,如果是这样,那他们肯定急着出城。 萧屿和许清凝猜测一样。 他让夏冰立刻带人去各个城门守着,不放过任何可疑人物。 …… 可惜晚了一步。 不久之前,有伙人披麻戴孝,抬着一具棺材从北城门离开了。 凉州当地有个习俗,死者为大,所以一般不会去碰出殡的棺材,一来是怕冒犯了死者,二来是担心带来晦气。 如果许清凝没猜错,苏迎就是被放在棺材里,运出了城。 夏冰脸色有些为难,他说:“那伙人一路往北,是去往灵仙镇的方向,我们不能追过去……” “灵仙镇?”许清凝对这附近的地形不熟悉,她便看向萧屿。 萧屿解释道:“灵仙镇是个边陲小镇,属于北凉的地盘,如今东齐和北凉两国休战,我们若是无缘无故踏入灵仙镇,便是单方向挑起战事,毁了和平条约。” 许清凝很快懂了,“所以不能光明正大带人去找,只能……私底下进去。” 萧屿:“是这个意思。” 夏冰建议:“将军,那就让我去灵仙镇找人吧。” 萧屿却说:“你不行。” 他不是小瞧夏冰,而是另有原因。 且不说灵仙镇在北凉境内,单独说这个镇子,处处透着诡异古怪。 外地人不知道,可萧屿在凉州待久了,听过不少传闻。 灵仙镇有个别名,叫做死灵镇,据说去了镇子里面的人,都是有去无回。 没有人能活着从镇子出来。 起初,所有人都不相信这个传闻,还有些人甚至故意进去试试,谁知竟真的没有出来过。 渐渐地,众人便开始相信传闻属实,没有人再敢踏足灵仙镇了。 而关于灵仙镇的传闻,也变得越来越诡异,演变成一个死镇。 萧屿是个不信鬼神的人,“我去把苏迎找回来。” “将军要亲自去吗?”夏冰:“不行啊,你走了之后,凉州可怎么办?” 萧屿:“只要没有战乱,我不在,凉州也会好好的。” 许清凝不了解灵仙镇,只当是个普通的北凉小镇,可她看萧屿和夏冰的脸色,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灵仙镇,是不是很危险啊?” 夏冰:“何止是危险?简直就是诡异可怖。” “那我也要去!”许清凝拉住萧屿的衣袖,“我和你一起。” 萧屿并不想带许清凝去冒险,“不行。” 许清凝:“是你要我留在你身边,你去哪儿,我就陪你去哪儿咯。” 萧屿静默看了她一会儿,忽而噙着笑问,“你当真要去?不后悔?” 许清凝:“嗯!” “那就去吧。”萧屿淡淡笑道:“我是担心某个人会被吓哭。” 许清凝听他的语气,心里有些发怵。 “为……为什么?” 萧屿点了下许清凝的鼻尖,“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145章 血阵 一路上,为了不引人注目,许清凝和萧屿都换上了北凉服饰。 许清凝给脸上扑了层厚厚的黄粉,点了几颗大粗麻子,掩饰住了原本相貌。 她顺便给萧屿贴了两把胡子,让他看上去老了几十岁。 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个俊朗的老头。 许清凝不由在想,萧屿七八十岁的时候,是不是也还这么好看? 萧屿见她在发呆:“你想什么呢?” 许清凝:“我在想,你老了的样子。” “你以后会看见的。”萧屿朝许清凝伸出手,“跟着我,别走丢了。” 许清凝自然而然地将手搭上去。 二人齐齐走入灵仙镇里。 刚踏入灵仙镇,阵阵阴风扑面而来,气温骤然降低了许多。 许清凝打了个喷嚏,好冷啊。 灵仙镇的房屋不算少,不过看着都很破旧了,应该是很多年前建的,有年久失修之感。 许清凝注意到,每家每户门口都挂着布皤,布皤经年风吹日晒,已看不出最初的颜色。 她记得,这种形状的布皤在北凉,一般是用来布置死人的灵堂,也就是说镇上同时死过很多人。 今天又恰逢十五,一轮满月自黑云后升起,颜色暗红。 月光照在镇子上,像是洒了层血。 月属阴,又是血月,阴气就更重了。 许清凝感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小声说:“奇怪了,这镇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萧屿轻声反问:“谁说没有人呢?” “可我没看见啊。” 许清凝话音刚落,迎面来了一阵狂风,将道路两边的门窗吹得“哐哐”作响。 这些门窗上扣着的锁早已生锈破损,风一来就摇摆不定。 然后,许清凝看见了房屋里面的灵牌! 每一栋宅子里,都摆满了灵牌! 她不由抱紧了萧屿的手臂,“……” 萧屿轻笑了下,“是你自己要跟过来的。” 许清凝是死过一遭的人了,更为敬畏鬼神。 周遭阴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 “我也不知道这么吓人,灵仙镇到底发生过什么?” 萧屿给她解释:“十年前的灵仙镇,算是个挺有烟火气的镇子,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传闻说是染了疫症,镇上的人全部相继死去。” “渐渐地,灵仙镇也就成了一个鬼镇。” “外人不敢踏入,踏入者无法离开。” 许清凝:“生者不入,死者不出。” “既然是个鬼镇,那伙人为何会带着苏迎往这里来?他们不怕死吗?” 萧屿:“这你就不知道了,有时候啊,人比鬼可怕,钱比命重要。” 人比鬼可怕,钱比命重要。 许清凝想了想,这话说的也没错,人贩子可不就是比鬼还可怕吗? 萧屿走了几步,听到有旁人的脚步声了。 他抱住许清凝的腰,一同飞到了树上。 “嘘,别说话,有人来了。” 听到有人来了,许清凝反而轻松了不少。 这种鬼地方,当然是人越多越好啊,不然怪恐怖的。 她低头往树下看,有一行人走过来了,他们都是穿着北凉服饰。 看来北凉人在灵仙镇还真有个窝点啊。 怪不得萧屿说有人呢。 等这行人走远了些,萧屿才带着许清凝下来。 “我们跟着他们走。” 他们穿过几条街巷,走到了小镇里头。 在众多破旧的房屋中,有一栋宅子显得气派恢弘,里外灯火通明,而门口挂着两只正在滴血的黑狗。 许清凝记得,她曾在秦听云的房间里,也撞见了这样的仪式。 她和萧屿面面相觑,心知此宅有问题。 只见宅门大开,那行北凉人进入了宅子。 许清凝琢磨着:“苏迎会不会就在里面?” 萧屿说:“这要进去看看才知道。” 这栋宅子的外墙不高,有山有水有亭台楼阁,是典型的江南园林风格,但出现在北凉境内,显得尤其不适。 许清凝见宅门关上了,“我们怎么进去?” 事实上,就是翻墙。 他们二人越过围墙,直接坐在了屋顶上。 许清凝看见院子里放了九根柱子,每根柱子上绑了一个女人,看她们身形外貌,应该也就是十几岁的少女。 少女们统一穿着红色的嫁衣,头发直直地垂落在两肩,没有任何装饰。 她们全部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像是失去了意识。 而在这九名少女之间,坐着一个男孩,他则是穿着白色衣服,同样没有意识。 他们看上去像极了木偶。 许清凝再仔细看,发现他们的右手腕上都被割开了口子。 血液在不断滴落…… 萧屿说了句:“这些已经是死人了,我猜测,是个阵法。” 许清凝看着底下的场景,觉得有些生理不适。 来此之前,她还以为是人贩子拐卖了苏迎,没想到是在做什么阵法。 她眯了眯眼眸,“以活人血祭,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萧屿问她:“谁?” 许清凝:“天言道人。” 她是不久前才知道天言道人还活着,不得不说,那妖道命大,也确实有几分异于常人的本事。 可她就是不明白,天言道人不是在京城当他的国师吗?他不会出现在北凉境内吧。 萧屿听说过天言道人,“这的确像那妖道的手笔,我估计他们拐走苏迎,也是为了延续阵法。” 天色太黑,许清凝看不太清底下人的脸,但她可以确定,那个小孩不是苏迎。 即便如此,心里的担忧始终没减少丝毫。 她怕的是,苏迎会不会已经死了? 等血放完之后,北凉人把他们的尸体相继拖走,地面留下了一个血阵。 萧屿说:“看来是一天换一批人,还没轮到苏迎,你先放心。” 许清凝在屋顶已经坐了很久。 这栋宅子很安静,里面的北凉人不说话只做事。 “我刚刚算了下,北凉人不超过十个,就是不知身手如何?” 萧屿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北凉人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苏迎被关在何处。” 许清凝:“抓一个来,严刑逼供不就知道了?” 萧屿:“正有此意。” 他们从屋顶下去。 萧屿点了最后一个离开的人穴道,将他拖到了假山后面。 “说,你们把抓来的人关在哪里?” 第146章 尸虫 这个北凉人知道自己被抓了,并不出声,也没有丝毫慌乱,眼神空洞呆滞。 许清凝威胁道:“不说话,就杀了你。” 萧屿觉得有些不对劲,忽然钳住了他下巴,才发现是没舌头的。 “这人舌头被拔了。看来其他人……应该也是一样。” 许清凝:“怪不得他们都很安静,原来都是开不了口的。” 幕后操控一切的人,还真是心思缜密,事先将这些人都变成了哑巴,即便严刑拷打,也问不出话来。 她再观察他的面部表情,没有半点活人该有的生气,除了被割舌头,估计还被下了什么药。 “这人没意义了,还是我们自己找吧。” 下一秒,萧屿就掐断了他脖子,丢在假山后面。 他们沿着地上尸体拖过的血迹,往前去找。 …… 这条路没有灯,只有月亮透过树叶漏下寸缕光影。 地上的影子像极了张牙舞爪的恶鬼。 忽然,不知道什么东西窜到许清凝跟前,她赶紧缩回了脚,只见有一堆类似于老鼠大小的动物,表皮泛着油光,黑不溜秋的…… 她顿时就跳在了萧屿身上,双手抱住他脖子。 萧屿一只手托着她,另一只手掏出了火折。 他用火折子照了照,看清楚了。 “是尸虫。” 许清凝从没见过如此恶心的东西,“尸虫?” 萧屿解释道:“人的尸体若堆积久了,就会滋养出尸虫。这里的尸虫个子偏大,且数量不少,可见堆积了多少具尸体,放心吧,它们不吃活人。” 许清凝心有余悸,不敢看过去,她扒拉着萧屿不肯沾地。 萧屿从来没想过许清凝还有如此胆小的一面,她连杀人都那么干脆利落,竟然怕几只虫子?难得露出了些小女孩心态…… 他用掌风将地面的尸虫清理干净。 “好了,已经没有了。” 许清凝这才肯下来,“这鬼地方,我绝对不要来第二次。” 她骂了句,心里稍微舒坦了些。 萧屿拿着火折子,许清凝跟在他后面,二人继续向前走。 一会儿,她却见萧屿停滞不动。 “怎么了?” 萧屿转过身来,先用手捂住许清凝的双眼,挡住她的视线,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许清凝:“是不是又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萧屿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看周边。 那些死去的少女,都被一个个挂了起来,她们穿着相同的红嫁衣。尸体腐烂的程度不一样,可见死亡时间也不同,不过大都已经变得浮肿发黑。 尸虫就是从她们身上钻出来的…… 萧屿捂住了许清凝的双眼,捂不住这浓厚的尸臭味,她隐约猜到了是什么,毕竟曾被楚琼关在地牢五年。 许清凝问:“是那些女孩的尸体?” 萧屿的语气变得沉重许多,“嗯,约有五十人。” 凶手太过残忍,不知是为了什么,杀害了如此多的年轻女子,还让她们死前统一穿上红嫁衣,是生怕怨气不够吗? 饶是从不相信鬼神之说的萧屿,此时也脸色微变。 他是将军,战场上死人是常事,虽然见惯了,却也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所惊骇。 几十具穿着红嫁衣的少女尸体,都是用绳子套住脖颈,吊挂在上方。 风一吹来,尸体无规则摇晃摆动着。 “你还是别看了。” 萧屿继续捂住许清凝的双眼,将她抱起来,从尸体中疾步走过去。 …… 前面有一处小院子,无人看守,但门窗都是锁住的。 如果强行踢门,动静不小,只怕会引来那些北凉人,在没确定苏迎在里面之前,贸然行动是不可取的 许清凝想到了什么,她拔下了一根细簪,缓缓钻进锁孔里。 不过几下,锁就打开了。 萧屿有些好奇,“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撬锁?” 许清凝随口回答:“这个嘛,我是跟沈大人学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发现萧屿的眼神骤然变冷。 “你怎么了?” 萧屿没搭理她,将目光扫向一旁,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许清凝每次提及沈雁书的时候,语气都很熟悉,他们不过也就认识了那么两三个月。 许清凝没往那方面想,说:“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奇怪,沈大人那般文弱书生,竟然会撬锁?我发现他这个人还蛮有意思的……” 萧屿听不下去了,他捏了捏眉心,语气透着几分焦躁。 他连名带姓称呼她:“许清凝,你非得继续提他吗?” 许清凝不知自己哪里做错,又惹这位小心眼的萧将军生气了? 男人心,真是比针尖还小,哼。 她小声嘟囔着,“不提就不提了。” …… 萧屿推开门,在房间里面发现了苏迎。 苏迎抬眸看见了他们,圆圆的大眼睛里顿时充满希望,谢天谢地,终于有人来救他了呜呜呜…… 他正要哭,又被萧屿点了穴道。 萧屿敲了下苏迎的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不准哭。” 苏迎身边,还有三个昏睡中的少女。 许清凝走过去,一一将她们弄醒。 “别睡了,我带你们离开。” 幸好她们睡得不深,全部都醒过来了。 许清凝发现,其中一个少女竟然是罗萌萌。 许清凝和罗萌萌在明雅阁住过一段时间,还是有几分交情的。 她以为罗萌萌在战乱中被楚琼给杀死了,没想到还活着,心里有些喜悦。 “罗小姐?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罗萌萌双手捂着脸,身体在战战栗栗,显然很害怕。 许清凝心想,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还是先带他们出去吧。” 萧屿是习武之人,耳力好,听到了房间外面有人围过来。 “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解决外面的人。” 他抽出腰间软剑,走了出去。 许清凝点了点头,然后把罗萌萌给扶了起来,另外两名少女知道她是来救自己的,也纷纷站起来。 接着,她只听见房间外几声刀剑相碰,而后归于平静。 萧屿擦干净了手上的血,才走回来。 “早知如此简单,我们也不必偷偷摸摸进来了。” 许清凝也觉得太过简单了,她疑心重,此地太过诡异,让她有些说不明的担忧。 “我们先回去再说。” …… 就在他们转身后,有一男子推开窗,看向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唇角勾勒徐徐笑意。 男子一身白衣宽袖,月光照在他身上,染了几分血色,他的眼神阴翳森寒,淡淡启唇。 “你们果然来了啊。” 第147章 如果我不想走呢 直到他们全部走远了,一点点影子都看不见了,楚琼才收回目光。 他掏出天言道人给的幽冥珠,仔细看了几遍。 在血阵的供养下,幽冥珠的颜色越发黝黑发亮,它已经汲取了许多人的生命,于掌心中依然冰冷。 楚琼撑着窗台,勉强让自己站立起来。 即便只是这样的一个小小动作,都能让他费尽力气。 然而没过多久,他又跌坐回了椅子上。 楚琼深吸了几口气,让身体逐渐平复下来,虽然还是不能行走,但好歹能站起来了。 他笑了起来,一切似乎都在好转呢。 他不信命,也不甘心认命。 残废了又如何?总能一步步站起来的! 没多久,有个红衣女子靠近他。 红衣女子有一张标准的小瓜子脸蛋,肤如凝雪,面似桃红,一双凤眸顾盼流辉,额前画了朵细小的莲花。 她走过来的时候,体态婀娜,神情妩媚动人, 此女便是北凉公主伊彤,也是将楚琼从鬼门关救回来的人。 伊彤将手搭在楚琼肩膀上,“你怎么了?” 楚琼眼底浮现几分嫌弃之意,但很快隐去了,没被女子发现,但他也并没有抗拒女子的动作。 他淡然说:“遇到了几个故人,想叙叙旧而已。” 伊彤有些不悦,“我说你怎么不愿意和我回都城呢,原来要在这儿等故人,故人又是谁?” 楚琼眼睑垂下阴影,语气并不如何客气。 “你若想走,自可离开。” 身为公主的伊彤,听到这些话,却不如何生气。 她见楚琼动怒了,反而还讨好他。 “好了,别生气了,我不过随口说几句,你留在这里,那我也陪你留在这里。” 楚琼没有说话,静静看向远方。 他皮相和骨相都生得极好,是世间罕见的风姿玉貌,即便因烙印而戴上半张面具,也并不损丝毫,反而还添了些妖孽魅惑之气。 伊彤救下他,就是因为他好看。 当时的他,明明濒临死亡、明明一无所有,骨子里至死不休的执拗倔强,却让他显得高高在上。 即便跌落泥潭,也并不卑贱。 伊彤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有趣的一个人,她对他充满了好奇,她想让他臣服于自己,更想完完全全得到他。 此时,伊彤见楚琼不搭理她,也不强求。 “那我走了,你先休息吧。” 她转身离开了房间。 …… 出了房间,伊彤撞上了个前来送药的婢女。 婢女一见到伊彤,像是看见了厉鬼,满面惊恐。 她瞬间就跪地求饶,“公主殿下,是奴婢没长眼睛碰撞了你,求公主恕罪。” 伊彤今日心情不好,又看见这小丫鬟长得娇俏,便更是不喜了。 她抬起婢女的下巴,眼神阴鸷可怖。 刚才在房间里还妩媚动人的美人,此刻变得凶狠无比,像极了两个人。 “谁让你来送药的?” 婢女被吓得哆哆嗦嗦,话都说不清楚了,“是……林公子……” 楚琼没有告诉伊彤真名,而是说了“林疋”二字,这是由楚字拆开得来的名。 伊彤扬手扇在婢女脸上,硬生生打落了她一颗牙齿。 “所以你就想勾引林公子是吗?” “公主殿下,冤枉啊,奴婢从来没有这个想法,真的没有……” 伊彤狞笑道:“是没有,还是不敢呢?” 她已经不想听婢女解释了。 “来人,把这个贱东西拖进河里溺死。” 伊彤绝对不允许楚琼身边出现任何年轻女子,一旦出现,她就必须死! …… 此时,萧屿和许清凝等人,已经离开了灵仙镇,回了凉州。 苏迎对萧屿还是存在畏惧,不过好在有许清凝在,他恨不得时刻都贴在许清凝身边。 夜色已经很深了,许清凝对苏迎说:“听话,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苏迎拉着许清凝的手,他突逢巨变,知道自己亲人都不在了,好不容易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当然舍不得放手。 “凝姐姐,那你还会在这里吗?” 许清凝:“当然,我在这里。” 苏迎这才安心了,他悄悄看了边上的萧屿一眼,赶紧移开目光,走了出去。 许清凝不知苏迎为何会害怕萧屿,大概是萧屿性子太冷了,不讨小孩子喜欢吧。 她对萧屿说:“带回来的三名女子,其中罗萌萌是我的旧识,她父母皆死于战场,已经没有亲眷了。另外两人,你帮忙找找她们的家人吧。” 萧屿:“这事不难,我可以先把她们安顿下来。” 许清凝想了想,有些话还是决定说出来。 “还有……就是从灵仙镇回来后,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救苏迎出来,太过简单了。”萧屿同样感到了诡异之处,他说:“像是有人以苏迎为引子,引我们进了他的局。” 许清凝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好事。 “我也觉得苏迎不是重点,他只是一个引子。最可怕的是,我们现在入了局,却不知道那人有什么目的,甚至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萧屿以为只是自己想多了,可他和许清凝都有相同的感觉,也就不是错觉了。 “是啊,入局而不自知才是最可怕的。” 这样一说,气氛瞬间就变得沉重起来。 许清凝打了两个哈欠,显然有些困了,管他什么局呢,见招拆招就是。 “这段时间,我们谨慎小心点就是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别自己吓唬自己,我想睡了。” 萧屿见她说完后,自然而然就躺在了床上,而这个床原本是他的。 “你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许清凝侧着身看他:“谁让萧大将军的卧室,是军营里最精致的一间呢?现在……就委屈你去隔壁吧。” 萧屿俯身,眼底有似有若无的暧昧闪烁。 “如果我不想走呢?” 第148章 萧大美人 许清凝静默看着萧屿,他漆黑的瞳孔里泛着温润光泽。 “那就不走吧,我可以把床分你一半。” 这话似曾相识,萧屿记得,许清凝之前就说过一次,同样是躺在他的床榻上。 十几岁的小姑娘竟半点不知羞,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 萧屿问她:“你是真一点都不在乎吗?” 许清凝眼神透着几分懵懂无辜,肤色白如初雪,纯洁得没有半点杂质。 “我该在乎什么?” 萧屿对上许清凝的眼神,不自觉移开目光,脸色反而逐渐变红。 他斟酌语句后才说:“你我二人无媒无聘,这样共居一室,要是被旁人知道了,他们会说是无媒苟合……不太好。” 许清凝听明白了,原来萧屿在意的是无媒苟合这件事啊。 她是经历过生死的人,生死之外的所有事,根本不足为重。 至于名节,对她来说更不算什么大事。 外人即便知道了,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可我们这样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呀!” 许清凝反应过来,依旧面不改色看着萧屿。 她说:“而且是你说的不想走,怎么倒是你成了扭扭捏捏的小姑娘,我成了欺负人的流氓?” 萧屿沉默了会,论伶牙俐齿,他的确远远比不过她,她这张嘴啊,实在太能说。 他憋出一句话:“我们……还没有成亲。” 萧屿的想法,是想尽快和许清凝成亲,他刚才那句话,只是想试探试探。 许清凝愣了愣,随即反问:“你很在乎我们有没有成亲吗?” 萧屿听到这句话,再看着她的表情,心里有股无名头的怒意。 许清凝的语气太过轻描淡写,对她来说,成不成亲并非重要的事。 他不禁在想,她是不是从来没有决定嫁给他,是不是随时打算弃他而去呢? 许清凝敏锐捕捉到萧屿眼里的情愫,成亲这个所谓的仪式,原来不只是女子会在乎,有些男子也会啊。 她笑了笑,在他下巴轻轻一勾。 “萧大美人,你是害怕我始乱终弃、不给你名分吗?” 萧屿的脸色由红渐渐转为青色,大概是被许清凝的话给气到了。 他语气重了几分,“我是珍惜你。” 因为太珍重,所以想给她世上最好的一切。 他想要举行一场最盛大最美好的婚礼。 许清凝知道萧屿的心思,“其实不必的……如果你想要的话,我……” 她顺势拉住了萧屿的手,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将他按在了床上。 许清凝脸上的笑意妩媚动人,欺身而上。 “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事,我很早就想对你做了呢?” 女子的秀发落在萧屿肩头,这样近的距离,他能清晰闻到她身上的玉兰香,那些无法明说的欲念被轻而易举勾引起来。 许清凝解开萧屿的腰带,双手顺着他腰部的位置往上移动,最终落在他胸口处。 “萧将军,你的心跳很快呢。” 她是笑着的,像极了魅惑的狐妖。 萧屿喉结动了动,在她即将把手伸进他里衣的时候,按住了。 “你别得寸进尺。” 许清凝:“嗯……如果我非要得寸进尺呢?” 她把手抽出来,反而勾住他的脖子。 她死过一回,好不容易有了重生的机会,想做什么就去做了,为什么要顾虑那么多? 爱也好,恨也罢,都是她自己的事,别人有资格说什么呢? 就好比现在,她很想得到他,世俗礼仪在她看来不值一提。 萧屿极力忍耐那不该升起的躁动,到底还是将她推开,按住她的两只手。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别闹了。” 许清凝很喜欢见萧屿这副表情,他活脱脱就是个被女流氓调戏的良家妇男。 他们的关系又好像回到了最初。 她一次次不知死活地调戏他,再被他一次次无情推开。 嗯,还怪有意思的。 许清凝在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太不矜持了? 萧屿那么在乎成亲,如果不成亲的话,他肯定会耿耿于怀。 …… 门外,突然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又是夏冰在门外。 “将军,你睡下了吗?” 自小在世家养成的良好品性让萧屿克制了怒气,“什么事?重要吗?”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不重要的事就别过来打扰了。 夏冰也知道这个时候来打扰他们不是很好,但实在事发突然,他只能硬着头皮过来。 “是军中的事。” 萧屿眸色变了变,很快恢复一贯的清冷,他松开许清凝的手,迅速起身。 “你先睡吧,我去看看。” 萧屿走过去将门打开, 夏冰看到萧屿,顿时目瞪口呆,将军这未免也太……他不是最在乎仪表的吗? 萧屿因为夏冰的目光,也注意到自己领口,刚才起身的时候,衣领正好被许清凝头上的簪子勾到了,撕拉了一片口子。 他轻咳一声,“我们出去说。” …… 许清凝不知萧屿那边发生了何事,她实在太困了,自己便睡下了。 一夜过去,没想到睡得还挺踏实的。 许清凝醒来后,还没发现萧屿回来,他是彻夜未归吗? 倒是苏迎,一大早就跑到许清凝跟前。 “凝姐姐,我来找你了!” 许清凝抱了抱苏迎,竟然抱不起来了。 这孩子一路逃难,又被关在灵仙镇里,怎么还胖了不少,小圆脸又肉了许多。 “苏迎,我有话问你,你是怎么到凉州的?” 苏迎回忆了会,他相信许清凝,便把什么都告诉她了。 “雪儿姐姐出嫁那日,好多坏人闯进家里来,他们抓走了雪儿姐姐,还要去杀我们,娘让我从密道里钻出去,可是她自己不肯走,她说要陪母亲一起死。” 他口中的娘指是三姨娘,母亲指是苏夫人,失去任何一个,都让他很难过,更何况是她们都死了呢? 小小少年攥紧了拳头,“凝姐姐,你说他们为什么要杀死我的家人?我们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我恨他们!” 苏迎说着说着,眼泪不禁又掉落了。 泪水里都是恨意。 许清凝起初也没想明白,皇帝为何要除去苏家? 直到皇帝立了三法司之后,她才想通了。 楚琼死后,苏丞相一人独大,又即将成为太子的岳父,皇帝怕他变成下一个楚琼,自然会对苏家动手。 往事已矣,不能永远沉湎伤痛中。 活着的人,该一往直前,越挫越勇。 许清凝擦了擦苏迎的眼泪,“好孩子,你别哭了,苏府现在只有你一个人逃出来了,你得振作起来,才能为苏家报仇。” 苏迎:“凝姐姐,那我该怎么做才能报仇?我还想救出雪儿姐姐。” 许清凝心想,苏迎正在被通缉追杀,将他放在哪里都不安全,还不如就放在萧屿这里。 “你好好待在萧将军身边,不要再乱跑了,日后跟着他学武功,让自己变得强大健壮。” “可是……”苏迎揉了揉鼻子,悻悻道:“我不喜欢他。” 许清凝:“为什么呢?” 萧屿动不动就点苏迎穴道,还经常威胁他,苏迎自然害怕的。 “他是个大坏蛋。” 许清凝:“那是你对他有偏见。你想想啊,这次不是萧将军把你从灵仙镇里救回来的?” “嗯……”不过苏迎还是有些不服气,“凝姐姐,我可以跟在你身边吗?我不想待在这里。” 许清凝接下来要走的路,注定凶险万分,她不能让苏迎跟着自己。 她揉了揉他的脑袋,“听话,你留在这里,比跟着我要安全很多。” 苏迎好不容易平稳的情绪,又差点崩溃,“凝姐姐,你把我交给大坏蛋,是不是要离开我了?” 第149章 物是人非 许清凝:“你不是想救雪儿姐姐吗?我得去救她啊。” 苏迎:“那我们一起去不行吗?” 许清凝捏了捏苏迎的脸蛋,“你还这么小,又不会武功,你怎么救呢?” 苏迎默默垂下了头,“我好像真的很没用。” 许清凝:“不,你好好活着就是最有用的。苏相和苏夫人都死了,你就是雪儿唯一的亲人了,如果她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也会努力活下去的,你们要成为彼此的支撑。” 时至今日,许清凝都不敢想象,那个温柔端方的苏大小姐,成亲当日遭遇灭门,还被贬为官妓,如今是怎么样的心态? 她本该成为太子妃的啊…… 许清凝真的很怕苏湄雪活不下去。 所以苏迎啊,必须好好活着。 他活着,苏湄雪就能多几分活下去的动力。 许清凝哄完苏迎后,就去探望了罗萌萌。 …… 推开门,角落里蹲着一个穿着鹅黄色衣服的小姑娘,她双手抱住膝盖,身子隐隐战栗发抖,刚梳好的头发又弄得乱糟糟的。 许清凝印象中的罗萌萌,是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吃货,成日没心没肺。 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 许清凝走过去,半蹲在罗萌萌面前,轻声道:“萌萌,是我来了。” 罗萌萌抬起头来,她看见许清凝后,目光依然空洞,身体很快往后挪动几步。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许清凝对罗萌萌的反应感到诧异,“你不认识我了吗?” 罗萌萌始终重复那句话,她将自己封闭起来,想要隔绝外界的一切。 旁边站着一名身穿素白衣裙的医女,她对许清凝道:“这位姑娘是受了刺激,留下了创伤,神智有些不太正常,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慢慢恢复。” 许清凝问:“大概要多久呢?” 医女:“说不好,可能三个月,可能要三年,也可能永远都恢复不过来。” 许清凝叹了声,“我知道了,辛苦你照顾她了。” 她看着罗萌萌,想起了罗勇夫妇的死亡。 当初,楚琼抓了罗勇妻女,在两军阵前,残忍地杀害了罗夫人,导致罗勇失控自尽。 罗萌萌亲眼目睹了父母惨死,这怕是一辈子的阴影。 受了如此大的刺激,怪不得变成这样。 许清凝在想,罗勇若是不帮荣王造反的话,他们一家人会不会还是幸福美满的? 她再次靠近罗萌萌,“你别怕,都会好起来的。” 安抚了许久,罗萌萌对许清凝没那么抗拒了。 许清凝拉着罗萌萌的手,“我带你出去走走。” 总待在房间里,没病也会闷出病来,不如出去散散步,反而对病情有帮助些。 罗萌萌始终缩着脖子,怯怯生生的样子,生怕被人看见,也生怕看见别人。 …… 不远处就有一片草地,今日的阳光也恰好,并不晒,时不时还有微风拂面。 许清凝拉着罗萌萌坐在草地上,抬头眺望远方。 凉州的景色的确很好,可许清凝不能久留,苏迎既然平安无事,她也该回去了。 她侧头看向罗萌萌,说。 “萌萌,其实我经常想起明雅阁的那段时间,你每日都嫌饭菜不够,嚷嚷着肚子饿,然后被春华姑姑训斥。” “我呢,经常和吴月斗嘴,她那个人啊,嘴笨,打也打不过,可下次还敢挑衅。” “雪儿呢,一心期盼着自己和太子殿下成亲。” “还有江意柳,她总是看我们几个不爽,不,准确来说,她看所有人都不爽,和她打招呼,从来不理人的。” “我真是想不明白,温文儒雅的江太傅,是怎么教出这样性格的女儿?” 许清凝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扯着地上的野花野草,编织了一个花环。 “诶,不过半年时间,所有事都变了,还真是物是人非啊。” 她把花环戴在罗萌萌头上,真好看。 “我都不知道,你变成这样,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罗萌萌呆呆地坐在许清凝身边,听着她的自言自语,面上毫无表情。 她们就这样坐了一上午。 直到有只信鸽落在许清凝手上,是暗影卫传来的信件。 许清凝看完之后便撕碎了。 “萌萌,我们回去吧。” 罗萌萌却倔强不肯起身,她撑着下巴,痴痴地看向远方。 许清凝:“行吧,那就再坐一回儿。” 这样好的光景,不知道还有多久,多看一会是一会儿。 …… 直到罗萌萌肚子饿了,才肯跟着许清凝回去吃饭。 罗萌萌虽然不记事了,口味倒是没变,还是喜欢以前喜欢的菜式。 许清凝看到桌子上有盘杏仁酥。 她捏了块:“奇怪了,这儿也有人会做杏仁酥吗?” 许清凝咬了口,味道还不错,也就比苏夫人做的次那么一点点吧,可以勉强评价它为世上第二好吃的杏仁酥…… 第150章 不会为你殉葬 这天直到夜晚,许清凝才看见萧屿回来,他一身风尘仆仆,眼里有几分疲态。 许清凝问:“出了什么事?” 萧屿取下佩剑搁置在一旁,才对她说:“北凉人寻滋生事,意图再起干戈。” 许清凝想到了朱罕,“可是北凉使臣不是刚来朝贡吗?他们这么快就变卦了?” 朱罕在京城的那段时间,除了对她有过无礼的举动,也还算老实,没感觉他们有想打仗的心思。 萧屿:“北凉王室一直内乱不休,北凉王上个月去世了,底下几个王子互相厮杀,原本是该由大王子继位,可是掌权的人成了四王子。” 许清凝对于北凉王室也是略有耳闻的,北凉人夺权比别的国家更直接凶狠。 兄弟相残已经算轻的了。 儿子可以当众杀了老子,老子也能毫不犹豫斩杀儿子。 即便是成功坐上王位,也得时刻提防被身边人拉下去。 谁能活到最后才是赢家。 许清凝:“北凉王死得也太突然了。” 萧屿眼里闪过些怪异,道:“他是被四王子杀了。” 这件事奇怪的点就在于,从前根本没人注意到北凉四王子。 北凉四王子是庶出,他生母是个喂养马匹的女奴,女奴偶然被北凉王宠幸了一次,才有了四王子。 北凉看中血统,也就没把四王子母子当回事。 没有父亲的庇护,所有人都将四王子视若野草,想踩就踩,想打就打。 据说四王子二十多岁了,还被关在马厩里面。 可就是一个多月前,这个任人欺凌的四王子,突然就砍下了北凉王的头,带兵包围王宫。 当场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却又亲眼看见,那个提着北凉王头颅的人,的确是四王子! 许清凝听完萧屿的叙述后,不免感叹。 “四王子隐忍蛰伏二十多年,任人打骂羞辱,性格倒是坚韧。” 许清凝不禁想起了楚琼。 从某种程度来说,楚琼和这个北凉四王子有相同之处。 许清凝继续分析,“萧将军,你打退了北凉那么多回,他们最恨的人就是你。” “北凉王在世的时候,对你多有畏惧,每年老老实实派使臣朝贡,也不敢做什么,可北凉人心里未必服气。” “四王子现在掌控了北凉,他想稳固政权的话,就得拿出点功绩,让北凉人心服口服。最好的方式,就是对东齐出兵,一雪前耻。” “此次先且不谈胜负,四王子已经借用北凉人对你的恨意,迅速凝聚起了属于他自己的力量……” 许清凝最后评价了句,“这个四王子,很不一般啊。” 萧屿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许清凝的话。 似乎她说什么,他都会认真听进去。 相识这么久,他知道,她从来不是困于宅院争风吃醋的金丝雀,她的智慧谋略、心机手段都远胜旁人。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时刻都在被她吸引。 许清凝侧脸过来,正好对上萧屿深邃的眼神,内心不由一颤。 “我是不是哪里说错了?” 萧屿笑了笑,摇头。 “我的阿凝果然很聪明,四王子是有这个意思。” 许清凝脸颊微微一红,转移了话题。 “那……你是怎么想的?” 萧屿:“我和北凉人打了几年,他们不足为惧,只是这段时间不能常陪着你了。” 许清凝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目光。 这些年里,要不是萧屿守在凉州,东齐的疆土早被敌国铁蹄践踏。 可她知道,萧屿的愿望从来不是当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他只是想做回当年策马西风、醉卧听雨的小公子。 他和她,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从来没有拥抱过自由。 “不必陪着我。”许清凝轻轻拉住了萧屿的手,“你要好好活着,无论发生任何事。” 萧屿调侃道:“这话怎么听起来像生离死别?北凉人还不至于要了我的命。” 许清凝望着萧屿的眉眼,她说。 “我会担心。” 萧屿永远不会知道,从他远赴凉州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担心了。 她从十岁开始,就常去寺庙里给他祈福献花。 一年又一年过去,最终等到了他的死讯。 那段时光是属于许清凝自己一个人的暗恋,孤独而忐忑。 萧屿反握住许清凝的手,他问:“那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他父亲战死沙场后,母亲就随之殉情了。 如果他注定也要死在战场,他希望许清凝能继续活着。 当然,他知道许清凝和他母亲不一样。 对许清凝而言,爱情固然重要,可并不会占据生命的全部,为男人寻死觅活不是她的作风。 这也是萧屿很欣赏她的一个点,她活得独立而勇敢,不会依附在任何人身上,包括他。 许清凝听到他的问题,先是微微沉思。 其实她上辈子就经历过了,只不过前世她并没有得到他,他之于她只是仰望的明月。 此时此刻,他们相依相偎,得而复失比从没得到更为难受。 许清凝扯出笑容,说:“我啊,当然是回京城当我的太子妃了,你放心,我才不会为你殉葬呢。” 皇帝有意将许清凝嫁给齐穆,虽然还没有下旨,但以萧屿的人脉消息,他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心里才有个疙瘩,总担心她会成为太子妃。 果然一提到这事,萧屿的眼神就冷了几分,他捏她手的力气也大了些。 “许清凝,你要是敢嫁给那个废物太子,我就算做鬼也会杀了他,然后夜夜入你梦中,让你不得安眠。” 许清凝莫名感到后背发凉,哪有萧屿这样的人,就知道威胁她? “所以你最好别死。” 两人相视许久,忽然同时笑了。 …… 接下来的日子,萧屿变得忙碌起来,许清凝很少看见他,虽然他口头上说没什么大问题,可她能感觉到,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 苏迎也跟在新兵队伍里,日日按时锻炼。 许清凝常常去找罗萌萌散步聊天。 渐渐地,罗萌萌对许清凝不那么抗拒了,反而很是依赖她。 这天下午,罗萌萌学着许清凝的动作,也编织了一个花环,“给……给你。” 许清凝接过花环:“谢谢,你编的很好看。” “我给你戴上。” 罗萌萌站在许清凝身后,将花环戴在她头上。 忽然间,刀光一现。 第151章 还能不能救 罗萌萌原本空洞的眼神,陡然间变得凌厉凶狠。 她自袖口里掏出一把小刀,无声无息对准许清凝的脖子。 就在刀尖即将刺入许清凝的时候,萧屿赶过来了,他挡住罗萌萌的小刀,反手将她擒住。 冷喝道:“你要干什么?” 小刀落在绵软的草地上,没多大声音。 许清凝回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罗萌萌。 此时的罗萌萌,已经没有半点懵懂痴呆的样子,她的神智无比清醒。 许清凝:“你刚才想要杀我?” 事情既然败露,罗萌萌也不打算伪装下去了,她大大方方承认了,也没有半点辩驳。 “是,我就是想杀了你。” 许清凝不明白:“为什么?” 罗萌萌的语气很平静,没有破口大骂,也没有恶毒怨愤,只是神色哀凉。 “许清凝,如果不是你,我爹娘就不会死,我的人生会很美满,你毁了我的一切,你说我该不该恨你呢?” 罗萌萌还想朝许清凝靠近,被萧屿挡住了。 他是担心她再做些什么。 罗萌萌看了看萧屿,又看了看被他护在身后的许清凝,这对恶男女还真是形影不离啊! 她冷笑起来,“瞧瞧你们多幸福啊,可你们害死了那么多人,就没有做过一天噩梦吗?” 许清凝皱了皱眉头,内心五味杂陈。 她对罗萌萌的恨意感到莫名其妙,也惊叹于罗萌萌的演技。 这些日子里,罗萌萌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了,是为了更好地靠近许清凝,让许清凝放下防备,从而下手。 可她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想不明白。 萧屿问许清凝:“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许清凝见罗萌萌一副不怕死的样子,杀了她未必有用。 罗萌萌既然选择做这件事,早就抱了必死的决心。 她叹了声,“先关起来吧。” 倒不是许清凝手下留情,她就是觉得,罗萌萌的心思不只是表面上看到的这样。 那个将罗萌萌绑到灵仙镇的人,肯定对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导致她将仇恨全部放在许清凝身上…… 萧屿同意了:“行,那就先将她关起来,仔细审问。” 他招来两个士兵,将罗萌萌给带下去了。 罗萌萌没有反抗,只是眼神又恢复了空洞。 转身刹那,嘴角微微一勾。 计划才刚开始呢。 …… 因为罗萌萌的事,许清凝心情变得沉重不少。 她问萧屿:“你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就是因为今日之后,萧屿会变得更忙,他怕没有时间和她相处,所以趁着有点空闲,过来看看,没想到刚好碰见了这事。 他拉着她看了一圈,“你有没有受伤?” 许清凝摇头,“你来得及时,她没有伤到我。” 不过话说回来,许清凝的确大意了,她和罗萌萌分开了那么久,怎么还能把罗萌萌当作从前那个小吃货呢? 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经历过大事之后。 萧屿很是后怕,如果他晚到一步,许清凝就凶多吉少了。 “今天起,我得多安排些人跟在你身边保护。” 许清凝:“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他们从灵仙镇回来,就一直觉得不对劲,有种入局而不自知的感觉。 原来罗萌萌就是局中的一环。 既如此,罗萌萌已经暴露了,这个局是不是已经破碎了呢? 可许清凝心里的石头始终悬着,落不下来。 她就怕,还有后招。 …… 这天晚上,萧屿等许清凝睡下后,才悄声走向书房。 他抬起右手,手背上有一道细小的伤口。 罗萌萌那刀太过突然,他为许清凝挡的时候,不慎被刀锋划到了一点。 这伤不算什么,比起他以往经历的,简直不值一提。 可不知为什么,这道血痕渐渐发黑了呢? 他垂下手,手臂就变得麻木,再次抬起来需要极大的力气。 那把刀淬了毒。 萧屿吩咐了句:“去把赵大夫叫过来。” 赵浩然原先是江湖里有名的神医,虽然干的是救死扶伤的事,可脾气古怪,不是什么人都救,完全凭性子来,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五年前,赵浩然被仇家追杀的时候,萧屿救了他。 因此,赵浩然答应过萧屿,他会一直留在凉州救死扶伤,救满千人才算还完恩情。 赵浩然还不到三十岁,面容清俊,身姿修长。 此时,他正提着药箱,骂骂咧咧地走过来。 这些年里,赵浩然已经习惯给萧屿看病了,他总是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从来没珍惜过命。 赵浩然还没进门,就先说,“萧大将军,你是不是又要把自己给弄死了?” 萧屿没心思贫嘴,他把手递给赵浩然,“你看看是什么毒?” “你中毒了?”赵浩然放下药箱,仔细查看了那道伤口。 伤倒是不深,毒却已经侵入骨肉里面了。 没多久,赵浩然脸色惊骇。 “你什么时候沾到这毒的?” 萧屿说:“今天下午。” 他见赵浩然脸色不妙,“没救了吗?” 赵浩然:“……” 萧屿这个人啊,让他怎么说呢,就算是快要死的时候,也是这么云淡风轻,语气和问他要不要吃饭一样。 他梗着脖子说:“救什么救?我每次把你救活后,你又自己作死。我告诉你,你就继续作吧,反正你又不想活!” 萧屿收回了手,眼中浮现了些忧虑,“不,这次我是真的想活下去。” 赵浩然对这句话表示很诧异。 过去那几年里,萧屿每回上战场,都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很多次明明可以不必受伤,但他偏要以自虐般的方式折腾,比如经常一个人跑去偷袭敌军,直到身负重伤才肯回来,像极了某种行为艺术。 别人都说萧将军勇猛无比、不畏生死。 可赵浩然知道,萧屿就是不想活,他觉得死了才是解脱。 那么这半年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改变了萧屿的想法呢? 他摸了摸萧屿的额头,“嘿,你脑子什么时候正常了?” 萧屿总算知道赵浩然仇家为何那么多了,以他这张嘴啊,被弄死一千次也是活该。 “你就说,能不能救吧。” 赵浩然:“你得先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想活下去了?” 第152章 七天 房间外月色皎皎,房间内烛火摇曳。 萧屿落坐在光影中,神色难测。 他开口道:“为了一个人。” 从前的萧屿是行尸走肉,即便活着,也和死了没多大区别。 可是有个人对他说,她将他视若明月,她对他供奉若神明,即便知道了他不堪的真面目,也依然如此。 是她让他觉得这糟糕透顶的世界有了些趣味,是她的存在让他对未来有所期许。 他想活着。 为她而活着…… 赵浩然听到这话,想都没想随口说:“你是为了一个女人啊?” 萧屿看着赵浩然,目光扫过他的脸,落在他下巴处。 赵浩然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经大夫,特意粘了把假胡子装腔作势。 萧屿没有否认,微微颔首。 这世间万事万物,唯有爱永远伟大而灿烂。 他并不觉得有丝毫羞愧,“不行么?” 赵浩然愣住了,他完全想不到,这种话竟然能从萧屿口中说出来。换句话,他根本想不到萧屿会喜欢谁。 此时,他惊讶得差点把假胡子给揪下来了。 “嘿,我说你小子怎么变了呢,原来是动了凡心啊!怪不得啊……” 赵浩然很是好奇,他赶紧翘着二郎腿坐在旁边。 “你快和我说说,那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萧屿没有搭理他,“当下,不应该是给我解毒吗?” 赵浩然:“给你解毒有什么用?反正你还会继续作死,不如告诉我,你到底看上哪个姑娘了?” 萧屿捏了捏眉心,他觉得在毒发身亡之前,就先被赵浩然给气死了。 赵浩然见萧屿不回答,就更好奇了。 他追问萧屿:“她是不是长得很漂亮?你快告诉我啊!” 如果不是只有这个选择,萧屿绝对不会找赵浩然过来,他作为大夫,闲话也太多了些。 然而因为这句话,萧屿脑海里不禁浮现起许清凝的样子。 他记忆最深刻的一幕,是除夕雪夜,她在苏家人面前跳舞,像极了翩翩欲飞的蝶。 那个时候的她,是最开心快乐的。 他唇角勾了勾,有难以掩饰的甜蜜。 “算是吧。” 赵浩然心知,萧屿是个无比挑剔的人,能让他说出这话,说明那姑娘肯定是个大美人。 “她除了美色呢,有没有别的长处?比如温柔端庄、善良顺从……” 萧屿摇了摇头,“她诡计多端,满嘴谎言,既不是柔顺之人,也非贤良淑德。” 她啊,是所向披靡的利刃,是翱翔九天的飞鹰。 “怪不得能把你骗到手。”赵浩然就知道,一般的女人可拿捏不了萧屿。 他有些幸灾乐祸,骂骂咧咧道:“你活该栽在这姑娘手里!” 萧屿打断了这个话题,“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还有救吗?” 赵浩然捏着自己下巴,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我想想啊,你这毒……救倒是能救的,不过,我需要一点时间去研究解药。” 萧屿问他:“你需要多久?” 赵浩然粗略估计了会,“半个月吧。” 萧屿看了看手背上的那道伤,随即又移开了目光,“那我还能活多久?” 赵浩然:“从现在开始,如果你不催动内力的话,毒素扩散到心脉的速度就会比较慢,你活一个月是没问题的。” 萧屿眉头一蹙。 但问题就在于,北凉人起兵逼城,萧屿不可能不出面迎击,他不可能不动武。 “我如果动了呢?” “七天。”赵浩然怕萧屿不信,加了句,“最多七天,必死无疑!” 他见萧屿的脸色逐渐沉下去,语气也带了些无奈。 “萧屿,要这座城,还是要你的命,你自己选吧。” 五年前,赵浩然被仇家追杀,幸好碰上了萧屿相救。 他为了还恩,就答应待在凉州,名义上说救满一千个人就走,实际上早就超过了一千人。 萧屿守了凉州这么多年,赵浩然也跟着他守了这么多年。 这座城,对他们来说都意义非凡,是早就融入生命里的记忆。 赵浩然不知道萧屿会怎么选,他也没有立场去劝萧屿该怎么选。 所有人一样,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 房间陡然安静下来。 萧屿想明白了很多事。 原来灵仙镇的局,是在这儿等着他啊。 今日下午,罗萌萌那一刀根本不是冲着许清凝,她是看见萧屿来了,才对许清凝出手。 因为罗萌萌知道萧屿会过来挡,她靠近不了他,只能借许清凝。 萧屿仔细想过,不觉得罗萌萌有如此谋略,只怕她背后还有别人。 她想要害的人,是他。 幕后那人要算计的,也是他。 从苏迎被劫到灵仙镇开始,就是个连环计,一环又一环,埋在暗处。 萧屿的双手渐渐握成拳,眸色肃杀。 罗萌萌背后之人,铺了张无形的网,意图将他困在网中。 此人会是谁呢,北凉四王子吗? 赵浩然见萧屿沉默不语,以为他又不想活了,当大夫的,最怕病人失去生存欲望。 他赶紧说:“哎,你倒不必这么快摆出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我去研制解药了,又还没到最后关头。” 萧屿只说:“这件事先别透露出去。” “这么大的事,你还想瞒着?” 赵浩然随即反应过来。 “也是,现在兵临城下,要是你出了事,凉州的士气就散了,唉。” 他提起药箱,朝门口走去。 许清凝听到房间内脚步声传来,很快就躲到大树后面。 天黑灯昏,赵浩然没有注意到有个人在边上。 紧接着,房门被关上了。 许清凝因为下午发生的事情,心里起了很多疑惑,想过来找萧屿谈谈,没想到听到了他和赵浩然的对话。 那把刀是有毒的。 一旦动用内力,最多只能活七天吗? 许清凝看不见萧屿现在的样子,不知他表情如何。 萧屿显然是想把这件事瞒下来。 瞒住所有人,也瞒住她。 …… 隔着一道门,许清凝站在门口,始终没有进去。 正如许清凝了解萧屿一样,萧屿也了解她。 他想瞒着她,那她就装作不知道好了,让彼此都少一点担心焦虑。 七天时间,许清凝一定能找出办法解决的。 这座城得守着,他这个人也得活着! 第153章 连环计 此时的灵仙镇,乌云蔽月。 明明是同一片天空,可灵仙镇永远是最阴冷最黑暗的。 怪不得天言道人选这个地方给楚琼疗伤。 楚琼坐在院子里,静静仰望天空,一片死寂。 他已经坐了很久,没注意到,天是什么时候越来越黑了呢? 伊彤就站在楚琼身后。 女子今夜是特意打扮过了的,妆容妩媚妖娆,衣裙也比较暴露,领口一片薄纱,隐隐可见丰满曲线。 她不关心战事,只是想找个由头和他说话。 “四王兄已经发兵了,你真有把握北凉这次能赢?” 楚琼没有直接回答:“谈输赢多没意思。” 比起结果,楚琼更在意的是过程,他想看看萧屿会如何取舍。守一座城呢,还是守自己的命? 伊彤绕到楚琼面前,她觉得他总是对她很冷漠。 “对你来说,什么是有意思的?” 楚琼敛去所有情绪,没有回答。 他从椅子上起身,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艰难走回房间。 伊彤看不过去,搭把手扶着楚琼。 “我帮你。” 楚琼没有拒绝,也没有依附她,只当她不存在。自己的路,就算再艰难,也只能自己走。 伊彤反而贴地更近了,“你若是摔了,还得人来照顾。” 楚琼淡淡道:“在下身有残疾,公主殿下何必如此呢?” 伊彤反问:“喜欢一个人,还要理由吗?” 楚琼才不信无缘无故的喜欢,他只相信利益,伊彤觉得他有价值,才会不依不舍。 “我对公主无意。” 伊彤没想到楚琼会说得如此直白。 她从来都看不明白这个男人,正如她不明白,他为何会选择帮四王子? 就算伊彤从来不关心朝政,她也知道,四王子是所有王子中最弱势的一个。 楚琼选择别的王子,不更容易些吗? 可最令伊彤意外的是,四王子还真的坐上王位了。 她看不懂四王子,更看不懂眼前的男人。 她只觉得他像重重迷雾,高深莫测,又如毒蛇般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令人着迷。 她见过那么多男人,唯独对他情有独钟。 …… 伊彤收敛了所有的公主架子,尽量语态温柔。 “你对我无意也好,有意也罢,等这件事结束后,我是一定要带你回都城的。” 伊彤从后面抱住楚琼的腰,将两团柔软贴在他后背上,她的双手渐渐在他身体摸索。 她在北凉的时候,什么都不必做,就有无数男人为她神魂颠倒,即便是勾勾手指,也能让他们癫狂。为什么他如此冷淡呢? 伊彤不是未尝人事的小姑娘,她用美色征服过很多男人,知道男人最爱什么。 她就不信这般勾引,楚琼还能无动于衷? “今晚,你就别赶我走了吧。” 楚琼抬眸看了伊彤一眼,这位北凉公主,的确是个风情万种的美人。 大概是幼年的阴影,楚琼对男欢女爱之事一直提不起兴趣,他十七岁入朝为官后,身边无数女子谄媚,或有同僚献上美人计。 可他的情欲,如同死水般波澜不惊。 除了灵庙那回,楚琼将许清凝打扮成神女的样子,双双置身于媚香中,他动了欲念。 时至今日,楚琼自己都分不清楚,到底是因为媚香,还是因为那个人是许清凝?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回想起当初的画面,仿佛还能嗅到她脖颈散发的淡香。 真是诱人至极啊…… 即便只是想想,楚琼手心就冒了冷汗,他睁开双眼,立即抓住伊彤的手,将她推开。 “公主殿下,还请自重。” 伊彤还是第一次被男人推开,她面上有些挂不住,美丽的面容充满愤怒。 “你……你怎么敢对我这样?” “别忘了,你只是本公主的奴仆!” “我愿意捧着你,你就能高高在上,我不愿意,你就还是一滩烂泥!” “……” 楚琼对于伊彤的辱骂,面不改色,再难听的话,他自小就听多了,有什么值得上心的。 最终,伊彤只能破口大骂后摔门离去。 他只是掸了掸衣袖,将门合上。 …… 第二天,战马的嘶鸣声,叫醒了所有梦中人。 许清凝一夜未眠,眼眶里布满了红血丝。 她站在不远处,看着萧屿的背影。 今日的萧屿,换上了一身银色戎装,在阳光照射下格外显眼,是千万人中一眼就能看见的。 他头发束成了高马尾,手里提着寒光佩剑,身姿伟岸,意气风发,仿佛蕴藏了无尽力量。 没有人看得出来他身中剧毒。 许清凝知道,萧屿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选择去守这座城。 那她,就在这儿守着他回来。 苏迎想和萧屿一起上战场,但他年纪太小了,且还没学会什么武功,只能留在城里。 他问许清凝:“凝姐姐,你这样看着他,不去道个别吗?” 许清凝摇头,“我不会道别的。” 因为她相信他会回来。 萧屿同样没有和许清凝道别,他甚至都没过来找她。 他怕见了,就再也舍不得离开了。 年轻将军骁勇善战,他手下的将士亦是英勇无比,士气势如破竹。 他们所有人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因为他们要守护脚下的土地,更要守护身后的家人,不允许有任何胆怯。 许清凝抬头看了看太阳,那样耀眼刺目的光啊,可她觉得不如萧屿,他永远是她心里的神明。 …… 萧屿出城之后,许清凝去找了罗萌萌。 有些事情,只有从罗萌萌嘴里才能问出来。 罗萌萌也料到了许清凝会来找自己,“你来了啊。” 许清凝眸有痛色,她其实不想和罗萌萌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罗萌萌低着头,始终没有看许清凝。 “你敢说我爹的死,和你没有关系吗?” 许清凝一时哑言,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重生以来,最想做的事就是杀了楚琼,所以设计了很多,比如让荣王和楚琼互为死敌。 只是她没想到,荣王会起兵逼宫,而罗勇会助他谋反。 这么说来,罗勇的死的确和许清凝有关系,她无法预料所有事情的发展轨迹,但对自己做过的事并不后悔。 罗萌萌冷笑了下,“看吧,你明明问心有愧。” 许清凝不想和罗萌萌解释什么,也不想和她争执。 “把解药给我,我的命任你处置。” 第154章 准备后事 许清凝是自己一个人进来的。 她把房门关上,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房间里发生的事情。 而后,许清凝拿出一把匕首。 罗萌萌记得,这就是她淬了毒的那把匕首。 她疑惑地看向许清凝,问道:“你要做什么?” 许清凝将刀递给她:“现在,我人就在这里,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反抗,只要你交出解药。” 罗萌萌算是看明白了,原来她是想以命换命啊。 “你难道猜不出来,我想杀的人本来就是萧屿吗?” 许清凝当然想到了,对凉州城来说,她和萧屿,显然是后者的命更重要些。 萧屿身为主将,一旦死去,底下的将士必定军心大乱,北凉人可不就轻而易举攻进来了吗? “我知道。”许清凝保持着递匕首的姿势,“所以算我求你。” 一瞬间,惊讶、愤怒、不甘……同时涌入罗萌萌脑海里,她原以为这世上只有她爹娘是傻子,没想到许清凝也是。 罗萌萌吼道:“你求我有什么用?我身上可没有解药!” 许清凝一直在注视罗萌萌的眼睛,待听到她这句话后,嘴角有了些细微的弧度。 “这么说来,还是存在解药的。” 许清凝最担心的就是此毒无解,试探之后,幸好还是有解药的。 罗萌萌虽然不太聪明,但也反应过来了。 “你刚才是在套我的话?” 许清凝的手收了回去,连带着那把匕首一并收回。她美丽的脸庞浮现几分阴鸷,淡淡启唇:“是啊。” 下一秒,只见许清凝掐住罗萌萌的脖子,将她推到墙壁上,用匕首在罗萌萌手臂上划了一道。 伤口不大,足以让毒素侵入进去。 罗萌萌还以为许清凝是来求她的,没想到会是这样……这个女人疯了吧! 许清凝松开掐住罗萌萌的手,退后了几步,道:“现在你和萧屿中了一样的毒。” 罗萌萌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她望着许清凝的眼神尤其陌生,仿佛自己从来没了解过这个人。 片刻之后,她讽刺道:“那又如何?我本来就不想活!” “你不想活没关系。” 许清凝叫了两个人进来,将罗萌萌用绳子绑在椅子上。 “可我不会让你死的。” 许清凝算是个很念旧情的人,可她对罗萌萌的几分旧情,在罗萌萌动手伤她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 赵浩然正在研制解药,不如就让他把罗萌萌当作试验品。 这样的话,起码能快点得到解药吧。 许清凝:“你听好了,萧屿若是死了,我必会让你生不如死。” 绳子将罗萌萌勒得很紧,她除了脑袋,身体其他部位动弹不得。 她很厌恶这种被束缚的感觉,骂道:“你好卑鄙!” 许清凝眼中无丝毫波澜,若要仔细辨认的话,也只能找出些讥讽。 “你现在才知道吗?还不算太晚。” 罗萌萌:“哼,就算你把我当试验品,也不可能在七日内研制出解药的!” “我偏要试试。” 许清凝做人做事,不到最后一步是不会放弃的,她就不信自己破不了此局。 她从房间离开,不忘嘱咐。 “好好看住里面的人,她若是死了,你们也别想活。” …… 许清凝回到萧屿的卧室。 这段时间,她鸠占鹊巢,一直霸占了房间,萧屿就刻意留宿在书房。 一切点到为止,没有丝毫逾越。 萧屿想要的是,三书六聘、八抬大轿,将她娶过来。 然而出了战祸,所有的计划被迫打乱。 许清凝很担心萧屿,却又不敢问,她只能希望赵浩然能尽快研制出解药。 日子一天天过去。 五日后,前线传来了捷报。 在凉州百姓眼中,只要有萧屿,敌军就不可能打进来,他承担着所有人的希望,一次次得胜归来,没有败过。 盛誉之下,牺牲的是他自己的命。 那晚,许清凝听到了萧屿和赵浩然的对话,他一旦动武,毒素侵入心脉的速度就会加快。 也就是说,这场战事赢得越大、结束得越早,萧屿的生命就消逝得越快。 许清凝坐在房间里,依然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他们在笑、在庆祝,她的眼神越来越冷,云锦衣袖已经被指甲抓出了褶皱。 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庆祝又一场战事的胜利。 可许清凝没有丝毫喜悦之情。 已经第五天了。 许清凝等不下去了,她跑到赵浩然的居所。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找赵浩然,只见他埋头捣鼓着药草,神色着急。 “解药出来了吗?” 赵浩然对于来人很是诧异,“你是?” 随即他反应过来了,这姑娘该不会就是萧屿说的心上人吧? “原来是你啊!” 许清凝没功夫解释太多,又问了一遍,“解药出来了吗?” 赵浩然没问许清凝是怎么知道的,他眸光黯淡下去,摇了摇头。 “我还需要几天时间。” 许清凝:“还要多久?” 赵浩然:“这种毒掺杂了七七四十九种原料,若想得到解药,我必须得先找出来分别是什么。” 许清凝:“可是最多只有七天,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 赵浩然是大夫,救过成千上百的人,也目睹过成千上百人的死亡,他比常人对生死看得更淡些。 “我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如果这就是萧屿的命,他也该自己受着。” “不行!”许清凝急声道:“你必须要救他!” 赵浩然能理解许清凝的心情,“我说姑娘啊,我不是神仙,萧屿也不是神仙,说句不好听的,你也该早做准备了。” 许清凝咬了咬唇,最终什么都没说了,又跑了出去。 凭什么要让她再一次经历萧屿的死亡,凭什么呢? 她不信自己战胜不了命运! …… 这天夜晚,萧屿回来了,他身上的戎装还没来得及换,就去见了许清凝。 他怕再不见就没时间了。 时隔五日的重逢,许清凝还来不及给萧屿一个拥抱,他的身子就朝她倒了过去。 萧屿撑了那么多日,耗尽精力奋勇杀敌,将北凉人击退。 可见到她之后,他却撑不住了。 第155章 麻烦你替我收尸 许清凝半跪在地,让萧屿的头靠在她肩膀上。 她什么都知道,所以一句质问也说不出,只有默默垂泪。 萧屿的手已经麻木得抬不起来了,没办法拂去她眼角的泪。 他只能望着她,然后说一句。 “抱歉……这次要麻烦你替我收尸了。” 就算是要死,他也只死在她的怀中。 空气寂静无声,许清凝都快感知不到萧屿的心跳了,他闭上双眼,陷入了昏迷。 此刻的她,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镇定。 许清凝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能慌,要冷静。 一定能想出办法的。 一定可以的! 她闭上眼,脑海里反复回忆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 天底下没有天衣无缝的局,只要她仔细想,肯定能找到突破口。 灵仙镇…… 对了,是灵仙镇! 一切因灵仙镇而起,那么解决办法是不是就存在灵仙镇里呢? 许清凝深吸了两口气,将萧屿扶起来平放在床榻上。 她现在就要再去一趟灵仙镇。 临走之前,许清凝又看了萧屿一眼,他昏迷的样子依旧俊朗迷人,和以往没有区别。 有个问题藏在许清凝心里很久了,上次问了一半,被夏冰给打断了。 她想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对她动情了呢? 是宫门拦轿的相遇,还是后来一次次的勾引撩拨呢? 可无论答案是什么,许清凝爱萧屿,永远在他爱上她的很久之前。 她的指腹轻轻抚摸过他的眉心,而后落下了吻。 “萧屿,在你得知匕首有毒的刹那,会不会后悔为我挡了呢?” “我知你不会,所以我亦不悔。” …… 许清凝披了件白色的貂裘披风,推开了门,决定去灵仙镇。 夏冰正守在门外,他也知道将军出了事,可能快死了。 “郡主要出去?” 许清凝:“嗯。” “不行!”夏冰伸手拦住许清凝,眉宇可见愤怒,质问道:“将军对你那么好,你怎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将军?” 许清凝:“谁规定我不能离开?别忘了,我可是堂堂郡主,你敢以下犯上?” 夏冰气得眼眶发红,“可……可是将军快要死了,你但凡有点良心,就该陪他最后一程……” “良心么?”许清凝扯了扯唇,淡淡道:“我没有,你问别人要吧。” 许清凝没太多时间和夏冰解释,她推开他的手,找了匹快马骑上,扬鞭而去。 “驾!” 夏冰看着许清凝离开了,倒也没有去拦,就是心寒,将军真是爱错了人。 原先,将军好好的时候,她对他百媚千娇。 将军一旦出事了,她就巴不得赶紧离开。 全天底下,怕是再找不到许清凝这种薄情寡义的女人! …… 许清凝用最快的速度赶去灵仙镇。 上次,她是和萧屿两个人去的。 这回,她一个人去。 镇子里抬头可见的血月,地上爬行的尸虫,时而摇晃的红衣女尸,随处可见的灵堂…… 不知怎么的,许清凝心里没有半点害怕,反而比任何时候都要勇敢无畏。 她循着上次的路线,找到了那处宅子。 冷飕飕的阴风扑面而来,许清凝没有丝毫停留,抬脚迈了进去。 她刚踏入,里面瞬间灯火通明。 像是有人在等她过来,而且已经等了很久。 许清凝依着灯火的方向,一步步走过去,绕过回廊、穿过楼台,最终停在了凉院门口。 她看见了里面坐着的人。 楚琼。 许清凝看见楚琼的时候,他也在看着她。 表面风平浪静之下,是汹涌澎湃的恨意。 许清凝杏眸里的光比月色还冷,她一时间觉得自己无法呼吸,曾听人说过,极致的恨意会让人如临窒息,当下便是了。 过了会儿,才缓了些。 许清凝的嗓音略有颤抖,“楚琼,原来你没死啊。” 楚琼挑了挑眉,他对许清凝的表情感到很满意,笑道。 “郡主,好久不见。” 许清凝不知楚琼是怎么活下来的,也不知他是如何勾搭上北凉人的。 但她看见他的瞬间,很多事都变得清晰明了。 这个连环计里,楚琼是布局之人,他先给罗萌萌灌输恨意,再让人将苏迎绑到灵仙镇,引许清凝和萧屿前来。 楚琼心知萧屿身手不凡,如果要刺杀他,最好的方式就是从许清凝出发。 他又知许清凝和罗萌萌是旧友,所以让罗萌萌装疯卖傻,令许清凝放松防备。 不得不说,真是好一出连环局! 楚琼这个人啊,只要不死,就总能卷土重来。 许清凝眯了眯眼眸:“北凉四王子,也是你的人?” 楚琼听到许清凝的话,骤然笑了起来,啧,她还真配得上当他的对手。 旁人都说,楚琼是四王子的人。 而只有许清凝会说,四王子是楚琼的人。 她比那些北凉人看得清楚多了,四王子不过是楚琼捏在手里的傀儡罢了。 楚琼为这几分“知己”之情,鼓掌道。 “几个月不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明,不愧我心心念念等你多时。” 许清凝:“你知道我会来?” 楚琼的瞳孔逐渐变得阴冷,“当然。” 四王子想要打胜仗,他以为萧屿中毒了,北凉就能赢,可他没想到萧屿宁愿舍命也要迎战。 至于楚琼,他根本不在乎战事是否胜利。 北凉和东齐都是一样的,世人的生死和楚琼有何关系?最好全部毁灭干净,多痛快啊! 他设下这么一出局,只是为了许清凝。 她不是自诩聪明吗? 那他就摧毁她的骄傲,让她亲眼看着自己是怎么输得一败涂地! “许清凝,我说过的,你不会一直赢。” 愤怒和仇恨在许清凝胸腔咆哮,可她始终保持平静,只不过,逐渐失去血色的脸,暴露了她的情绪。 最终,她轻笑一声。 “我何德何能,竟配得上你如此算计?” “行吧,我承认我输了” “既然我人来了,你把解药给萧屿。” 楚琼最恨的就是许清凝强装镇定的模样,这让他的报复得不到最大的快感,有种拳头砸在棉花里的无力。 他面上生出怨毒之色,“想要解药?可以。把你欠我的还回来!” 许清凝:“我欠你什么?” “你说呢?” 第156章 打断她的腿 许清凝的目光,从楚琼的脸缓缓落在他的双腿上,见他坐着特制的木轮椅。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他现在双腿残疾。 许清凝曾亲眼看见楚琼点燃了火药,没想到他还能活下来,仅仅只伤了两条腿吗? 当初她若是去确认他的尸体,也不至于让他还能卷土重来,实在可恨…… 楚琼指了指自己的双膝,冷漠道。 “郡主,这可是拜你所赐,你说你欠我什么?” 许清凝唇线紧抿,她体验过楚琼的手段,知道他有多么可怖。 “那你想做什么?” 楚琼的身后,站着两个年轻女人。 书英习武,书染学毒,她们是同胞姐妹,长得一模一样,气质却迥然不同。 楚琼幽黑的双眸紧紧盯着许清凝。 良久之后,他扬了扬眉毛,对身后的女人说,声音阴鸷如鬼魅。 “书英,你去打断她的腿。” 书英手中拿了根手腕粗细的木棍,走到许清凝身后。 许清凝没有回头,她既然敢来灵仙镇,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如果不让楚琼出了那口恶气,他肯定不会交出解药的。 她只是暗暗攥紧了拳头,一言不发。 身后女人问了句,“林公子,现在动手吗?” 楚琼在等许清凝说话,可她半个字都没说,只是静静站立。 许清凝今日的装扮很素净,月夜下,一袭白衣清雅如霜,披散的乌发随风拂动,即便不施半点粉黛,依然美丽得让人惊心动魄。 而她的脸色和身上衣裙一样苍白。 啧啧,多可怜啊。 她凭着这张脸,任是哪个男人看见了,都会心生怜爱的吧。 可惜啊,楚琼厌憎世上所有完美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别的什么。 许清凝越是完美无瑕,他就越想亲手撕烂她,等她变成烂泥被践踏到极致的时候,一定会很有意思吧…… 想到这儿,楚琼饶有兴致地看着许清凝。 “我就让你尝尝,我所经历过的痛苦。” 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书英动手。 书英握紧木棍,自后面直接打向许清凝的膝盖窝。 一口殷红涌入许清凝喉间,即便早有预料,疼痛还是出乎了她的想象。 不过一下,她就支撑不住跌跪在地,实在脆弱不堪。 膝盖骨跪在坚硬的石板地面,只听见几声骨头碎裂的声音。 “嘶……”许清凝咬紧牙关,豆大的汗珠自她额前滑落,头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上,想都不必想,此刻的她狼狈极了。 就在书英再次挥棍的时候,楚琼示意让她停下了。 楚琼看向跪在他面前的许清凝,眼眸稍稍眯了眯,无人猜得出来他在想什么。 突然,楚琼弯下腰,用手捏住她的下巴,问了句。 “痛吗?” 他冰冷的手指令许清凝身体发抖,她被迫对上他毒蛇般的眼神。 这一幕,时空重叠,像是回到了前世。 许清凝恍惚中,有些分不太清。 眼前男人的声音无比清晰。 “或者,我可以给你指第二条路。” 楚琼的指尖在许清凝侧脸游离,原本阴鸷的眼神里竟带了些违和温柔。 他说:“当我一辈子的奴隶,我就放过你。” 此刻,楚琼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天知道他有多恨这个女人,他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去喂狗!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当他看见她嘴角渗出的血渍,会想起五岁那年的中秋节,娘亲攒了很久的钱,买了个月饼,却掉落在地沾满了灰尘,可他还是捡起来吃得干干净净…… 他甚至想,只要她乖乖地祈求他的怜悯,他就放过她。 他的内心有道声音。 求我,像条狗一样地求我啊! …… 许清凝膝盖下的石板坚硬如铁,钻心刺骨的疼痛陆续传来,她多想昏迷过去,奈何意识无比清晰,身体对疼痛的本能恐惧,让她在他手中颤抖如蝶。 可她看着他的眼睛,唇角动了动,却说。 “我选择第一条。” 楚琼的眼神瞬间凝固成冰,他为自己方才的怜悯感到耻辱。 “很好,我倒是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他松开手,将她甩过去,身子往后靠。 “把她架起来,继续打。” 书染走过去,双手抓住许清凝的臂膀,将她提起来。 书英则握紧木棍,继续打向许清凝的腿骨,将她打跪下去。 如此反复,一次又一次。 跪下了,再被抓起来,再被打跪下…… 最终木棍都打折了,还是没能让这个女人求饶,她连跪都跪不起来了,只能趴伏在地。 一缕月光透过树荫,恰好照在许清凝的脸上,她呕出了口血,眼眸里沉淀无尽怨恨,可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楚琼从来没见过像她一样的人,都已经这个地步了,还那么倔。 书英试着问他:“林公子,还要继续打吗?她的腿已经断了……” “断了吗?”楚琼冷笑道:“那就接好,明日继续。” 书英和书染虽然是楚琼的婢女,听见这话,不禁双双都打了个寒颤,即便魔鬼在世,怕是都不如他这般凶残。 许清凝双手抓着地面,仰头看他。 她擦了擦嘴角的血,终于说话了,“这回,你总该满意了吧,可以给解药了吗?” “如果你还不满意,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更能折磨我的方式,让你解恨……” 许清凝说着说着,又咳出了几口血,似乎下一秒就要死去。 楚琼冷冷看着趴伏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她身上都是血,素白的衣裙早变成了红色,双腿下面仍有血流汩汩而出。 站都站不起来了,还敢和他谈条件? 真是不自量力! 可是,他不知何时紧握的手掌渐渐松开了,笑道:“书染,你把解药送去凉州。对了,你要快点,别让那人死了。” “奴婢遵命。” 书染很快没入夜色,没了踪影。 许清凝松了一口气,她将脸贴在地面,呼吸逐渐微弱,如同一条躺在沙滩的死鱼,若真是能死倒也还好。 楚琼问她:“你为什么不担心,我送过去的是毒药,而非解药呢?” 第157章 牢狱里的那碗水 许清凝嗓音暗哑:“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会救活萧屿的。” 楚琼心口一跳,“为什么?” 许清凝知道,楚琼若是恨极了一个人,是不会让他痛快死去的,必须折磨得他生不如死,才能解恨。 她说:“萧屿若能活着,等他得知我如此,定会崩溃不已,这样……岂不是更满足了你对我们的报复?” 楚琼原以为自己深藏不露,可他的心思被许清凝看得明明白白。 她就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能第一时间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能时时刻刻啃食他的心脉。 只是,楚琼想不明白,许清凝这样善于斟酌利弊的女人,竟然为了萧屿,甘愿投入他的陷阱中。 他抓住她的手腕,强行将她拖了过来,她的双腿在地面拖出血痕。 楚琼逼问道:“你为了萧屿,真不要命吗?” 许清凝眼眸里溢出丝丝嘲讽,“自踏入灵仙镇的第一步,我就没想过活着出去。” 听见这个回答,楚琼心里生出了些他不愿意承认的情愫,或者说……是嫉妒。 “为什么?” 许清凝疼得脸色惨白,眸色依然潋滟无双。 “你不会明白的,因为你从未被人爱过。” 她笑了笑,又说:“对了,你这样的人,活该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 楚琼气得发狂,他像是被戳中了心底最深处的隐痛,骤然间眼眶猩红,变得愤怒起来。 他掐住许清凝的脖子,嘶吼道。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许清凝喉咙发紧,可她眼里没有惧意。 “你不会杀了我。” 楚琼:“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杀你?” 许清凝似笑非笑地看着楚琼。 前世的他,每次欺辱她的时候,总是喜欢一遍遍强调她是齐嫣的替身、赝品…… 他明明那么恨皇帝,却也只是砍了皇帝的头颅,挂在城墙上。 可他却折磨了她五年之久。 再大的恨意,折磨五年也该消磨了吧。 他对她,难道就真的只有恨吗? 怕是没这么简单吧…… 许清凝眼底笑意浓了些,有些话,其实她前世就想说了。 “楚琼,你承认吧,你舍不得我死。” 楚琼对上她的眼神,瞳孔里竟也泛出血色来,她的话,让他生出些许慌乱之意,他下意识避开了女子的目光。 此时的她明明狼狈不堪任他践踏,却无端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力,反而让他变成了那个可怜人,不配得到任何爱的可怜人…… “许清凝,你简直自以为是!” 楚琼不再看她,只吩咐道。 “把她拖下去。” …… 许清凝被关在了地牢里。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腿骨已经被接上了,但只是被粗略用竹骨布条绑住,没有上任何药粉。 等到明日天黑,她就要再承受一次断骨之痛。 日日如此,反复不停。 比起楚琼前世对她做的,现在已经仁慈多了不是吗? 至少她的手还能动弹。 许清凝转了转眼睛,看向四周。 牢房里堆满了白骨,也不知是哪些人的尸骨,到处都阴森森的,只有她这一个活物。 许清凝半靠在墙壁,想起了很多前世的事。 她记忆力很好,和楚琼成亲那日,他掀开盖头,发现她不是齐嫣后,也是这样将她打入了地牢。 记忆在脑海里开始重合。 原来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远点。 忽然,有个北凉人悄悄走到了许清凝身边。 “朱罕?” 朱罕比出一根手指在嘴前,“嘘,我是偷偷来看你的。” 许清凝奇怪:“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话说出口后,很快又想通了。 “哦,我明白了,原来这出连环计,从你进京朝贡就开始了。” 左威是故意对朱罕提及许清凝的,导致朱罕去找许清凝的麻烦。 是啊,左威本来就是楚琼的人,他怎么可能那么快投靠皇帝呢? 许清凝讽刺道:“怎么,你来看我死了没有吗?” 朱罕坐在牢门外面,“好歹我们夫妻一场,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嘛。” “谁和你夫妻一场?”许清凝将头偏过去,不再看他。 朱罕从牢房外递了碗水进去,“喝点水吧,你放心,我可从来不下毒。” 离开凉州之后,朱罕以为自己快要毒发身亡了,整日躺床上好吃好喝,等待死亡。 结果过了好几天还没有死,朱罕才知道自己中的是蒙汗药,而不是剧毒,这让他有种死而复生的惊喜感。 其实他和许清凝算是不打不相识,他也不是很讨厌这个女人,他被她算计过,如今见她这副模样,也怪可怜的。 朱罕天生就容易同情漂亮女人,这是自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 许清凝看着这碗水,想起了前世,她每次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时候,就会有个人来给她一碗水。 那人浑身都被烧伤了,尤其是面部,五官狰狞扭曲,只露出一双清亮双眸,走路的时候永远佝偻着背,手脚都不利索。 他是在地牢里负责点灯埋尸的下等狱卒,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可他却是她那五年里唯一拥有的善意。 因为这碗水,许清凝对朱罕的态度也缓和了些。 “你和他什么关系?” “他?”朱罕反应过来,“你说林疋公子啊。” 他随口道:“我们都是为四王子办事的。” 许清凝心想,什么林公子?明明就是死而复活的楚琼。 东齐前首辅,摇身一变,成了北凉四王子的幕僚…… 朱罕问许清凝:“郡主啊,你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林公子?被他打成这样?要是小事的话,我说不定还能给你求求情。” 许清凝:“我和他啊,是血海深仇。” 朱罕:“唉,那难办了,林公子这人啊,如今我们谁也不敢惹他,除了伊彤公主……” 伊彤公主?许清凝打断了他的话,“你刚才说什么公主?” 朱罕:“你不知道,伊彤公主也在这里,我是臣子不敢说话,她就不一样了。若伊彤公主肯为你求情,说不定你还能有条活路。” 许清凝心里在盘算什么,伊彤公主…… 朱罕怕被人发现,“有人要来了,我先不和你说了,要是林公子看见我来找你,他怕也要打断我的腿,溜了溜了!” 第158章 新嫁娘 朱罕离开没多久,就有几个北凉人走了过来, 他们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站在牢房外面,似乎很担心许清凝会逃出去。 许清凝也没在意他们,兀自捡起地上那碗水。 说实话,她并不信任朱罕,先用银手镯试了下,见没有变黑,才浅喝了几口。 楚琼将她关在这里,没有给水,也没有给任何食物,只是让人给她接上了腿骨。 许清凝现在连呼吸都是痛的。 清水入喉,冲淡了唇齿里的血腥味。 她低头看过去,膝盖处已经血肉模糊,早辨不出原本颜色,即便身处阴暗冰冷的地牢里,手心也起了微微薄汗。 除去接骨时痛到晕厥的那半个时辰,她无比清醒,妄图用入睡来忘记疼痛根本不可行,她甚至希望来个人将她打晕过去…… 地牢里没有窗户,不知外面日光如何,分不了白日黑夜。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打开,楚琼出现在了许清凝面前。 许清凝见他来了,猜到已经是第二日了。 她一日没有进食,且遍体鳞伤,视线有些模糊,便闭上眼睛,将头靠在砖墙上,声音也虚弱无力。 “别说废话了,直接动手吧。” 楚琼狞着笑道:“你知道萧屿已经得了解药,所以打算无视我了吗?” 许清凝不搭理他,任由他说。 楚琼的目光落在她血淋淋的双腿上,血还是没有止住啊。 他可是让人刚接好的啊,一点都不珍惜吗? 那就废了吧。 他抬脚就踩在她左腿膝盖处,用力往下碾。 剧痛猛然袭来,许清凝的心口紧紧一缩,她的嘴唇控制不住翕动着,自喉间溢出了几声微弱的凄厉哀嚎,瘦削身子如纸片般脆弱不堪,随时都会碎裂…… 楚琼低头看着许清凝,如同欣赏着一朵盛放在悬崖峭壁的花,而他亲手将这朵花摘取、撕毁,让她浸泡在血色中。 血色滋养下,她的美丽妖冶到了极致。 其实楚琼的双腿并未痊愈,即便只是抬脚的动作,都能让他痛不欲生,可他面上没有半点痛色,反而带着些许满足的快意。 他和她在同时品尝这裂骨的疼痛,未必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共鸣。 “许清凝,你知道我有多痛了吗?” 许清凝睁开眼睛,表情麻木空洞。 她憋着呼吸,胸腔却因剧痛在不断起伏。 “疯子!” 楚琼脸上浮现病态的笑容,“我就是疯子没错啊。” 他从轮椅下来,半坐在许清凝身侧,双手捧着她的脸。 “你没说错,我的确舍不得你死。” 许清凝看不到楚琼眼底,却感知到了未知的恐惧,随着他的靠近,她心里生出了厌恶感,意图伸手将他推开。 楚琼用力攥紧了她的手,一字一字道。 “许清凝,你听好了,我这个疯子,现在要把你一同拉入地狱!” “哈哈哈……” …… 楚琼这次离开后,没有叫人来接好许清凝的腿,任由她那样伤着。 他回到房间,拿出了幽冥珠,手心里还沾着许清凝身上的血。 忽然间,他仿佛感觉到了幽冥珠在发烫,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夜里,楚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境的最后一幕,他走入布满双囍字的婚房,掀开了新娘的盖头。 新娘子眼眶含泪,绝望地看着他。 这张脸,竟然是许清凝! 楚琼从梦中惊醒,起了一身的冷汗。 此前的二十多年,他从未做过如此离奇的梦,也从未在梦中有过如此真实的感觉,真实得不像是在梦里,而是现实。 好像他真的和她成亲了一般。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新娘会是许清凝? 为什么呢…… 楚琼睡不着了,推门去了院子里。 书英走了过来,对楚琼道:“公子,那女人已经两日没有进食了,如果再不给她东西吃,她怕是快饿死了。” “快死不就是没死吗?”楚琼眸色暗了暗,“明天再给她送点食物过去。” …… 于是,许清凝在第三天得到了一碗米饭,她知道楚琼的作风,他只会在她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再把她弄活。 许清凝并不甘心永远被困在这里,她得想办法逃出去,所以不能死。 她很快就吃完了米饭,然后故作不经意地将碗打碎。 等他们来清理的时候,她偷偷藏下了一片碎瓷。 许清凝在反复回想朱罕说过的话,他提到了北凉公主伊彤。 前世,许清凝就听过伊彤此人,是在明启十六年的初夏,北凉送了一位公主来和亲,她不愿意嫁给皇子,唯独看中了当时权倾朝野的楚琼。 许清凝记得,楚琼和她成亲之后,知道她不是齐嫣,并没有再去寻找齐嫣,也没有同意纳伊彤为妾。 “伊彤……”许清凝喃喃念了几声。 说不定,伊彤就是能助她逃离的人。 过了三日,这具身体大概习惯了腿上的痛感,开始有了些昏睡之意。 许清凝迷迷糊糊中,刚闭上眼睛,就被几个人抬了出去。 她感觉有人在肆意摆动她的身体、脱去她的衣服又给她穿上,最后还将她扶了起来,在她头顶上盖了什么。 许清凝即便有意识,可她的眼皮太重了,怎么也睁不开。 好累好累。 …… 书英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楚琼面前。 “公子,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弄好了。” “嗯。”楚琼点了点头,“你们都退下吧。” 房间里的人陆续出去,只剩了坐在床边的许清凝。 她后边垫了靠垫,才能让她保持坐立的姿势。 楚琼推门进来。 房间里面到处贴满了双囍剪彩,布置得像极了婚房,窗台处还放了一对红烛。 而许清凝也被换上了嫁衣,戴着红盖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 焚香里袅袅而出的烟雾,透过轻薄的纱幔,围绕在新嫁娘身边。 一切……和他的梦境一模一样。 楚琼莫名感到了紧张,他压抑着自己的呼吸,一点点靠近她,伸手捏住了红盖头的一角。 只需要轻轻一扯,就能扯下来了。 可是他内心充斥着恐惧,还有几分烦躁不安。 红盖头一旦落下,就会出现她的脸。 那么……是梦境,还是现实呢? 第159章 既然不肯爱我,那就恨我吧 楚琼揪住盖头一角往下扯。 红绸缓缓落地,露出了女子美丽却苍白的脸。 许清凝睁开了双眼,对上了楚琼的眼神。 她怔怔看着他,许久之后,瞳孔里迸生几缕哀意。 时间在此刻静止,空间在重叠覆盖。 “滴哒!” 一颗泪珠自许清凝眼眶里滑落,砸在她手背上,时空倒转,她又回到了自己最恐惧的日子,也就是嫁给楚琼的那天。 而楚琼在短暂的迷茫之后,却露出了笑容。 他看见了她晶莹的泪痕,如花含露,楚楚动人。 “原来,这一切不是梦啊。” 楚琼打断许清凝双腿的时候,她都没哭,现在是为什么呢? 他用指腹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你哭什么?” 许清凝死死咬住唇角,却还是没有抑住那卑微的呜咽声。 此刻她就像站在万丈悬崖边上,被无数双手狠狠拉了下去,身子不断坠落,她极力抓住可以抓住的一切,只是抓住了空气。 许清凝所有的恐惧,都源自于和楚琼成亲的那天。 她可以什么都不怕,唯独害怕回到原点。 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又如陨落的流星,怎么止都止不住。 她的肩膀在细微耸动,哭得绝望而无助。 楚琼见许清凝如此,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他忽然就想通了,她为何一开始就对他充满敌意? 他低声问她:“我们做过同样的一场梦,对吗?” 许清凝没有回答,双手捂着眼睛,泪水从她指缝里出来。 她宁愿他继续打断她的腿,或者将她一刀刀活剐,也不想重复此情此景。 他为什么要带她回到原点,为什么要揭开她最丑陋的伤疤? 她几乎是在嘶吼,“楚琼,我恨你……我真的恨你!” 许清凝的声音带着哭腔,让人分不出她是在啜泣、还是在愤怒。 楚琼静静地看着她,就像看着一只被他困于手心里濒临死亡的蝶。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脆弱的姿态,脆弱得如同刚张开翅膀的雏鸟,只需一场狂风,就能折断她的羽翼。 每个人的内心都藏有恐惧,他总算发现了她的。 楚琼脚尖踩过地上的红盖头,落坐在许清凝身侧,他轻而易举地将她按在身下,十指与她紧扣。 许清凝头脑已经混乱,她内心最恐惧的画面,一遍遍在她眼前重现、反复轮回。 男人的声音冰冷,如他洒在她脸上的气息。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她的脸,落在她的眼睛。 “许清凝,你也会恐惧吗?” “可你知道我经历了多久的恐惧?我一个人活在炼狱里,你凭什么能爬出去?” “所以,你来陪我。” “永远陪着我。” 许清凝的身体很难受,她想要推开这个人,也想要推翻这个命运,可是她即便稍稍挣扎,就被楚琼折断了双手。 他笑着吻去了她的泪。 “既然不肯爱我,那就恨我吧。” …… “醒醒!你醒醒!” 一瓢冷水泼在了许清凝脸上,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姿色艳丽,妖娆妩媚,举手投足见风情万种,她腰间挂着一串银质的细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悦耳动听。 如果许清凝没猜错的话,这人就是北凉公主伊彤。 “你……” 许清凝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嗓子疼得厉害,声音粗糙沙哑。 她低头一看,自己还穿着那身红嫁衣,衣领腰带整整齐齐,而她的双手手腕处红肿不堪,竟是动不了了。 昨夜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楚琼折断了她的手,然后呢? 伊彤上下扫了许清凝全身几遍,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子,心中愤怒再次喷薄,她又舀了一瓢水浇在许清凝脸上。 “你这个狐狸精!” 许清凝从伊彤眼里看出了嫉恨,真是可笑,她如今双手双腿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值得被嫉恨的? 难不成伊彤也想体验一回吗? 伊彤双手叉腰,怒视着许清凝。 她不会让任何年轻貌美的女子出现在楚琼身边,可千防万防,就是没防住,竟不知何时来了这样一个人? 昨天夜里,伊彤亲眼看见楚琼布置了婚房,还给她穿上了嫁衣,一切都是按着东齐的婚嫁习俗。 可惜,楚琼算好了一切,就是没有算到他自己重病在身,折腾来折腾去,还不是把自己弄得旧伤复发。 伊彤皱起眉头,很是不悦,“你是不是等着他来救你?” 许清凝完全一头雾水,“什么?” “哼。”伊彤冷笑道,“我可告诉你,他如今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没有人会来救你的,你马上就会死了。” 许清凝皱了皱眉头:“你想对我做什么?” 伊彤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说出的话却无比恶毒。 她说:“半个月前,有一个舞女想勾引他,被我活活剥掉了皮做成灯笼;几天前,又有一个丫鬟想接近他,被我溺死在池塘里,然后丢给狼群分尸。” 伊彤说着说着,朝许清凝蹲下身来,“没想到啊,这么快又来了一个不知死活的女人,你说我该怎么对你呢?” “我是北凉公主,杀你就和捏死蚂蚁一样,没有区别。” 许清凝有点无语,“这位公主殿下,你但凡看看我这副惨状,也不该觉得我想勾引他吧。” “那又如何?”伊彤从未见楚琼对谁如此上心过,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能被他亲自折磨,你也很不一般啊!” 许清凝:“……” 她不想解释了,还是保存体力吧,和疯子是解释不清楚的。 “你说的不错,我对他确实很特别,和你以前杀死的女人不一样。我即便是死了,你信不信,他连我的尸体都不会放手?” 许清凝故意激她,“你要做的话,最好做得干净利落点,别让他找到我的尸体。” 伊彤被许清凝的话给气到了,却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好啊,那我就把你的尸体也毁了!” 她不仅要杀了许清凝,还要将许清凝的尸体弄得远远的,让楚琼永远都找不到。 第160章 逃走 这时候,一个婢女匆匆忙忙走了过来,凑在伊彤耳边说。 “公主殿下,林公子好像快要醒过来了。” 伊彤眸中露出欢喜,但很快被焦虑取而代之。 她看了看许清凝。 不能再拖了,得马上把这个女人解决掉! 伊彤说:“你们把她带走。” 于是,一个大麻袋从上而下套住许清凝,她嘴里也被塞了棉布,发不出声音,整个人被扛了出去。 …… 伊彤避开楚琼的耳目,选择从暗道离开灵仙镇。 她毕竟是北凉公主,即便灵仙镇有人碰上她了,也不会去搜查阻拦。 半个时辰后,许清凝已经被带出了灵仙镇。 伊彤找到了一处河边,才让人把许清凝给放下来。 贴身婢女建议道:“公主,我们直接把她扔河里不就行了吗?” “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便宜她了?”伊彤走了过去,解开麻袋,又把许清凝嘴里塞着的棉布扯出来。 许清凝差点被憋死在里面了,她呼吸了几口,大汗连连地看着伊彤。 比起楚琼那个疯子,伊彤显然更好对付些。 她说:“公主,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伊彤满脸怀疑,“你想对我说什么花言巧语?” 许清凝:“你知道你口中的林公子,是什么人吗?” 伊彤本来就觉得楚琼身份可疑,不是什么寻常人。 她当初救他的时候,他说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东齐百姓,从山坡摔下来,落得一身是伤。 可她带他回北凉之后,他这个普通人,却能帮四王子成就大业。 伊彤怀疑过楚琼的身份,暗中派人去调查他,可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她漂亮的眸子蕴满愤怒,问许清凝:“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知道啊。”许清凝的声音非常细弱,“你过来点,我告诉你。” 婢女好心劝伊彤,“公主,你要小心这女人使诈!” “她一个双手双脚被废的人,能使什么诈?”伊彤根本没把许清凝当回事。 她朝许清凝慢慢靠近,蹲了下来。 “你要是敢诓骗我,我就挖掉你的眼睛、割掉你的舌头、再一颗颗拔掉你的牙齿,将你卖到最下等的妓院里去!” 许清凝心想,这女人还真是狠毒,怪不得能喜欢上楚琼。 “我大声不了,你再过来点……” 伊彤将头侧过去,耳朵靠近她嘴唇边,“快说!” 许清凝对着伊彤耳朵,说:“他啊,是东齐死去的前首辅,真实姓名叫做楚琼。” 伊彤还来不及惊讶,她的脖子就被许清凝手臂给勒住了。 许清凝的手腕被楚琼折断了,可她的手臂还能动,如今是忍着剧痛勒住了伊彤。 她说:“公主殿下,你现在可别轻举妄动,否则我就带你一起上黄泉路!” 伊彤没想到许清凝真的胁迫了她,“你快放开我!” 伊彤带来的几个婢女,也都拔出弯刀,对准许清凝。 “你再不放开公主,我们就杀了你!” “难道我放开了,你们就能让我活吗?”许清凝的笑容在暗夜中异常妖冶,如盛放在血色里的曼珠沙华,散发着致命的毒素。 她将食指贴在唇角,吹了几声口哨。 很快,两个黑衣人从天而降,他们长剑而舞,见血封喉。 这几个婢女倒头死去。 伊彤因惊恐而瞪大了眼睛,她感受到恐惧,“你……你们是什么人?” 许清凝:“他们是我的死士。” 许清凝是一个人进灵仙镇的,毕竟镇子里离奇古怪,正面打的话,不是楚琼的对手。 她让暗影卫埋伏在镇子外面,如今出了灵仙镇,还得多亏手头上这位公主啊。 其中一个死士问许清凝,“主子,要杀了她吗?” 许清凝眼中已有杀意,她正要点头,忽然看见前方有火光靠近。 火光移动的速度很快。 不好,难道是楚琼的人追过来了? …… 楚琼刚醒来不久,他一发现许清凝不见了,就顾不得自己的伤势,披了外衣起身。 “人呢?” “她去哪里了?” 他发疯似的到处寻找,结果没有找到半点踪影。 他好不容易做了这么久的局,才能请许清凝入瓮来,怎么可能会让她逃出去? 他不甘心! “书英,你查出她怎么逃出去的吗?” 书英回答:“公子,是伊彤公主绑走了她。” 楚琼气得咳出了口血,“你当时为何不拦住?” 书英低头,歉声道:“那是公主,我们都不敢拦……” 楚琼立刻掐住了书英的脖子,他手中使劲,书英满脸涨红、陷入了窒息。 “别忘了,你是我的婢女,就该只听我一个人的吩咐。” 书英:“奴婢知错……还请公子饶命。” 对楚琼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追回许清凝,无论是生是死,她都应该在他手掌之中,他放了书英,“还不快去找。” 书英逃过一劫,松了口气:“奴婢这就去!” 楚琼细想之后,还是不放心,决定亲自去把许清凝找回来。 他因腿脚不便,只能靠坐在马车里。 一路上,马车的颠簸,加重了楚琼的伤势,可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命,他只想快点找到许清凝。 有人来报:“公子,侧面树林里发现了几个人脚步,她们可能是去了那个方向。” 楚琼立刻让人调整方向,追了过去。 这片林子里很黑,伸手不见五指。 楚琼只能让人点燃了火把,马车才能前行。 他本来就身负重伤,用血阵稍微养好的伤势,在这几天功亏一篑。 天言道人此前告诫过他,不可大喜大悲、不可情绪失控,他听进去了却没做到,如今身上的伤口再次裂开,有血从衣服里渗出来。 但他不在乎。 楚琼吩咐道:“快点,再快点!” 属下劝道:“公子,你咳得厉害,要不就在原地歇息会儿吧,我们去追就行了。” “不行!” 楚琼深知许清凝太过狡猾,如果不是他亲自去追,她一定会逃出去的。 他同样知道,这回要是让她逃了,就再难有下次的机会了。 可他想不明白,许清凝为什么要逃呢? 楚琼昨夜布置婚房的时候,都决定原谅许清凝了,只要她乖乖待在他身边,他会对她好一点的…… 第161章 用你的命来证明吧 许清凝看到火光在靠近,她知道楚琼追过来了,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再被楚琼抓回去,等待她的可不只是被折断手脚,而是更加残忍的刑罚。 许清凝立刻想出了一个计谋,对死士说:“把她打晕。” 死士抬手给了伊彤一掌。 许清凝:“把我和她的外衣都脱了。” 死士下意识看了眼许清凝,似乎不太敢动手,“主子,这不太好吧……” 许清凝若是拘于小节之人,早就死了很多回了。 如果手腕还能动弹被折,已经自己脱了,何至于麻烦他人? “快点,我要和她换外衣。” 死士这才动手,“是。” 很快,她们就互换了外衣。 许清凝对其中一个死士说,“你抱我上马。” 然后再吩咐另一个,“你带着伊彤公主,往相反的方向去,跑得越快越好。” 许清凝打算迷惑楚琼的视线,来延长自己逃跑的时间。 夜黑风高,他不可能分得清楚哪一个才是她。 …… 楚琼赶过来的时候,看到两匹马各往一个方向跑。 下属问他:“公子,我们该追哪一边?” 楚琼眸光凝聚,最终落在伊彤的方向。 她身上穿着的红嫁衣,是他亲自挑选的。 他绝对不可能认错。 “我带人往这边走,剩下几个去追另一边,都别放过。” 于是,楚琼朝着伊彤的方向追过去。 他甚至拿出了弓箭,对前方道。 “许清凝,只要你现在停下来,向我低头认错,我可以既往不咎……” 夜风吹散了他的声音,传至四处。 前方的马匹没有停下来,反而加快了速度。 楚琼抬高了声量,“我说让你停下来!” 他拉满弓弦,对准前方的红衣背影。 这段距离并不算远,他只需松开手,长箭就能刺穿她单薄的身体。 可楚琼身边的下属却发现,他们公子的手在颤抖,到底是射还是不射呢? 最终,楚琼松开了弓弦,箭矢的方向却不经意偏离了些,刺中了那匹马。 女子和抱住她的死士,同时从马上摔了下来。 死士滚了几圈才站稳,他拔剑看向前方。 楚琼让人停下了马车,自己颤颤巍巍地走下去,若不是有人扶住,他怕是也摔在地上了。 楚琼脸色阴森,下令道:“杀了这个男人。” 这名死士的身手不算差,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败下阵来,被楚琼的人杀了。 楚琼踏过他的尸体,站在女子身侧。 伊彤是面朝下趴着的,且在昏迷中,楚琼还没看见她的脸,只当是许清凝。 楚琼缓缓蹲下来,他现在的表情是又气又有点失笑。 得知许清凝逃走的那刻,他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此时却耐着性子说。 “跑啊,继续跑啊!” 女子没有回应,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楚琼的眼神骤然冷冽,“你以为不搭理我,我就会让你逃走吗?” 他的唇因沾了血而变得殷红,徐徐牵动,一如灵仙镇里的血月,语气却缓和了几分。 “既然你不跑了,我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只要你认个错,保证以后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我就原谅你。” “今天回去,我会请最好的大夫治你的伤,让你恢复成以前的样子。” “我也可以不再把你关在地牢里,你想要什么,我都买来给你。” 楚琼一贯冷漠的脸,有了点异样的颜色。 他的手搭在她头上,顺着她的发丝滑落。 “许清凝,我会努力试着对你好一点……” 楚琼这辈子从未对谁说过这样的话,他是个睚眦必报的恶人。 谁若伤害他,他一定会报复回去。 那些欺负过他和他娘的人,都被他用极其残忍的方式给杀死了。 许清凝三番两次迫害过他,如今她落在他手里了,他应该让她生不如死的。 可是,他却对她有了几分恻隐之心! 昨夜挑开红盖头的时候,他甚至在想象,接下来他和许清凝会怎样度过余生。 楚琼觉得他真是个疯子,竟然要把一个时刻想杀自己的女人留在身边,还准备治好她的伤势、让她恢复健康。 他做了最坏的准备。 如果许清凝真能杀了他,他认了。 …… 楚琼唇角噙着笑意,伸手将女子的身体翻开。 他戏谑道:“别装死了。” 幽暗光影下,待他看清她的脸后,眸中渐渐凝聚了一层水雾。 楚琼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方才的丁点柔情退散干净,他浑身上下都被厚重的冰霜包裹,连带着周围气温急速下降。 下属们屏住了呼吸,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惹怒了楚琼,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楚琼不敢相信,“伊彤,怎么会是你?” 此时,伊彤也醒过来了,许清凝没有对她下死手。 伊彤睁开眼睛就看见楚琼,按理来说,她心里应该高兴的。 可为什么她高兴不起来呢?反而还有种莫名的恐惧。 她从未见过这般骇人的楚琼,仿佛自己从未认识过他。 “林……林公子?” 楚琼冰冷的眼神渐渐变得阴郁,他看着伊彤的脸,像是越过她看着别人,忽然就笑了起来。 “我都愿意对你好了,你为什么还要骗我呢?” 伊彤感觉到了冷,后背有些毛骨悚然。 “林公子,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楚琼用自己沾了血的手,抚摸伊彤的侧脸,血在她雪白肌肤上无规则流淌,绘制成凄艳绝伦的画卷。 “你爱我吗?” 伊彤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说:“你忘了那个女人吧,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楚琼耳畔响起许清凝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她说他这样的人,活该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 不,不是的。 会有人爱他。 眼前这个不就是吗? 楚琼眼尾已经泛红,他想要确定什么,便问伊彤:“你拿什么证明你爱我?” 当初,伊彤就是被楚琼这股刻意隐匿的致命毒素所吸引,他像一个谜团,让她充满了探究欲。 他此前待她都还算温和有礼,如今触碰到他真实一面的时候,她只觉得可怖。 伊彤张着嘴,唇角蠕动,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我……” 楚琼:“说不出来了吗?” “那就用你的命来证明吧。” 第162章 小槿 话音刚落,楚琼就掐断了伊彤的脖子,她至死脸上都写满了惊愕,从没想过他会杀了自己。 血从伊彤的嘴里流出来,落在他原本为许清凝准备的嫁衣上,迅速晕染扩散。 分不清是嫁衣的红,还是鲜血的红。 都是一样的……鲜艳迷人。 直到伊彤没有呼吸了,楚琼才松开了手。 他冷眼看着她的尸体往后倒去,丝毫不在乎这个女人曾救过自己。 楚琼用惋惜而冷漠的语气说了句,“可惜了这身嫁衣。” 然后,他揉了揉酸胀的膝盖,艰难站立起来。 楚琼转过身,目视许清凝逃跑的方向。 夜风将他的发丝吹得四处飘扬,如鬼魅般妖艳。 “不要我的怜悯,那就继续承受我的报复吧。” …… 此时,死士跳下了马,对许清凝道。 “主子,这匹马承受不了两个人,他们追过来了,我下去挡一挡,你先走。” 许清凝双手抓不了缰绳,她只能趴在马背上,任由它带着自己往前跑。 不过一会儿,许清凝的伤口已然开裂,最难受的是里衣浸足了血,混着汗液紧紧黏在身上,透不过气来。 马撒蹄狂奔的速度很快,时不时颠了下,错乱的碎骨扎进她血肉里面,她疼得实在受不住了,可她知道不能停。 伊彤拦不住楚琼多久,等他得知自己追错了人,很快就会找过来。 她不能停。 漆黑的夜色中,许清凝看不清方向,也不知去了何处。 渐渐地,连意识都没有了。 …… 三日后。 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正在河边散步。 忽然,其中一个紫衣女子大声惊呼,她捂着脸往后跑去,走到一红衣女子面前。 “红姨,你看那是什么?” 被称作“红姨”的女子,年纪大概四十岁左右,脸上扑了几层厚重的粉,也没能掩去眼角的细纹。 她随着紫衣女子指的方向看去。 好像是一个人…… “过去看看。” 红姨大着胆子走过去,她小心翼翼地把河边上的人给翻过来。 身后的姑娘们大声尖叫,被吓得花容失色。 “是个死人!!!” 红姨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比那些年轻姑娘们要镇定得多,她伸出两根手指去探了探这人的鼻息。 然后她白了姑娘们一眼,“死什么死,还有气呢。” 红姨的目光在打量这个女人,她身受重伤,如果没人救的话,怕是撑不了多久了,迟早变成死人。 红姨是一家青楼的老鸨,干的是见不得光的营生,她可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好人,原想着当作没看见,离开算了。 也就是突然发现这女子生得极美,尽管她浸泡在水里狼狈不堪,也无法让人忽视她精致明艳的五官。 红姨咧嘴笑了起来。 “没想到啊,竟然让我碰上了个大美人,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 许清凝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这房间里到处布置着粉红色的薄纱,还透着股浓烈的脂粉香味。 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这是哪儿??? 许清凝想张嘴说话,意识到喉咙哑了,一出声便疼,她尝试着忍痛发声,也发不出来,而她双手双脚的伤口已经被纱布绑住了,虽然痛感还在,但比之前好多了。 门外的人似乎感觉到了里面的动静,推门走了进来。 许清凝看见,一个扭着腰肢走过来的中年女子,她边走边笑,眼角堆起来的褶子几乎可以夹死两只苍蝇,脸上的粉比刷墙还厚。 这位又是谁? 红姨坐在床边上,对许清凝道:“哎呦,我的好姑娘,你可算是醒了。” 许清凝:“……” 此人里面穿了条细带裹胸裙,外面就披了件单薄的红纱褂子,丰腴雪白的身形若隐若现,上演着极致诱惑。 正经人谁会这样穿? 许清凝心想,自己该不会是被哪个青楼女子捡了吧。 红姨将许清凝扶坐起来,“小姑娘,你别怕,我可是个好人。” “我还找大夫给你治了伤呢。” 她现在越看许清凝,就越开心,仿佛找到了一棵摇钱树。 “大夫说问题不算严重,休养个把月就没问题了。不过……” 红姨话锋一转,看向许清凝的左腿。 “就是这条腿伤得严重些,日后跳舞是不行了,走快了也会让人看出异样。” 许清凝闻言蹙起眉头,这话的意思是,她的左腿瘸了吗? 她的目光渐渐垂下,平静面容里带着几分难以遮掩的伤感。 没有人希望自己成为一个瘸子,许清凝也不例外。 不过,能从楚琼手里逃出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她要尽快养好伤。 红姨心里也很是惋惜,好不容易捡了个这么美的姑娘,谁知是有残疾的,就算等许清凝伤势痊愈,也不能学跳舞,只能唱唱小曲儿弹弹琵琶了。 “瘸了也不要紧,你别太担心,好好跟着红姨我,我会让你衣食无忧的。” 许清凝张了张嘴,发出微弱的声音,“我想……” 她想给自己的人报个信。 但根本就说不出来。 红姨在这一行干了几十年,她一眼就能看出许清凝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想找你的家人朋友?” 许清凝点了点头。 红姨又问:“你想回家?” 许清凝还是点了点头。 红姨冷笑了两声,“呵呵,想回去?没门!天底下可没这么便宜的事。” “我救了你的命,你得留在这里报答我。” 许清凝知道这女人不会放她走的。 她说不了话,写不了字,腿脚也走不了,就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只能先用缓兵之计。 许清凝再次抬眸的时候,眼神软弱了许多,显得楚楚可怜。 红姨见她知道怕了,“姑娘,别怪红姨没提醒你,你若是听我的话,日后都是好日子,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可你若是不听我的话,那么红姨只能用别的手段让你听。” 许清凝大致猜到了,青楼里对付那些不听话的姑娘,无非就是打。 她只好先服软,点了点头,“嗯。” 红姨露出满意的表情,伸手摸了摸许清凝的脸蛋。 “很好,从今天起,你就叫……” 她看着窗台上盛放的木槿花,勾了勾唇。 “就叫小槿吧。” 第163章 迷雾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许清凝几乎和外界失联。 她不知道萧屿的情况如何了。 可过去这么久了,萧屿若是死了,消息一定会传得沸沸扬扬。 许清凝住在青楼里,青楼里鱼龙混杂,没有一人提及过萧屿的死讯,所以他肯定还是活着的。 她得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 许清凝的嗓子虽然好了,但腿上的伤还没有痊愈,她只能稍微站起来,还不能行走,手也写不了字。 可是红姨等不及了,她每日好吃好喝地养着许清凝,还得花费那么多药材钱,可不得快点回本吗? 这日,一个小厮找到了红姨。 “红姨,你这里最近可有新货?” 红姨显然是认识此人的,她娇嗔道:“上个月不是刚给你们送去了吗?这么快又急着要?” “咱也只是来办事的。” 小厮掏出了一袋银两,放在红姨手里。 红姨掂了掂,“新货嘛,有倒是有,只不过……腿脚不大好。” 小厮却说:“少胳膊少腿都不是什么要紧事,关键得是清白姑娘,而且还是从没在外人露过面的那种。” 红姨和他打了几个月交道了,自然知道他的要求,就是心里有点疑惑, “我想知道,你家老爷要这些姑娘是干什么?” 小厮眸中闪过几分阴郁,随即隐去,转而笑道:“我家老爷就是想要个漂亮的小妾。” “你可是从我手里买走了八个雏儿,今日算是第九个了,你家老爷还真是……” 红姨说着说着,露出几分奇怪的笑意,“身强体壮啊。” 小厮说:“他就是图新鲜。” 红姨调侃道:“还有一点,你们既然要处子,偏偏来我的青楼里找,是为什么?” 小厮脸色有几分尴尬,解释道:“我们一手交钱,你一手出人,青楼姑娘干的皮肉生意,到底麻烦事少些。再说了,正经人家的黄花闺女,谁愿意当小妾呢?” “倒也是这个理。”红姨朝他伸出手。 “不过,我新得的这个小槿,容貌可是顶尖的,简直是万里挑一,我本来还想将她调教成花魁赚大钱的。你想要的话,这回得加价。” “钱不是问题,重要的是她值不值这个价?” 红姨明白他的意思,是想验货。 “行,那我就让你看一眼。” …… 此时的许清凝还不知道,她已经被红姨卖给了别人。 只见几个男人进来,将她扛到了外面的轿子里,她眼睛还被蒙上了一条黑布。 许清凝觉得这不是普通的买家,“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没有人回答她。 轿子绕来绕去,最终停留在一栋隐蔽的宅院门口。 进门之后,他们才解开了许清凝眼睛上的黑布。 许清凝睁开眼睛,观察了周围的环境。 虽然院子里的一砖一瓦看起来朴素简单,实则藏有乾坤,如果是内行人就看得出来,装潢是下了功夫的,比如地面种植的花草都是珍品。 是个刻意内敛的富贵人家。 有人指了指许清凝,“把她带进去。” 许清凝腿脚不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实在太慢。 那人将她扛起来,关进了后院里的第九间房间里,然后落了锁。 …… 接下来的日子里,会有仆人按时按点来给许清凝送饭,还会给她梳洗装扮。 只不过,他们提供的衣服都很轻薄透明,穿了也就比没穿好一点。 许清凝来之前,红姨对她提过几句,她说是有个大户人家的老爷纳妾,这才将她买了过去。 可她进来也好几日了,并没有见过那所谓的老爷。 再说了,若他真是为了纳妾,也不会一开始就把她关在房间里,不闻不问。 到底是什么人呢? 许清凝是一肚子疑惑。 夜幕降临,许清凝将手从门缝里伸进去,用细簪子慢慢撬开了外锁。 她知道这个时候不会有人过来了,打算去院子里看看,探探秘密。 府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许清凝小心翼翼地沿着房门出去,她发现隔壁几个房间也都被落了锁,和她那间一模一样。 她大致数了数,共有九间。 难道还有另外八名女子,和她一样被关在里面? 许清凝的心提在了嗓子眼里。 这栋宅子怕是藏了很多个秘密,她需要万分小心。 忽然,有个身影从许清凝眼前一晃,似乎是往后门的方向跑去。 紧接着,不远处响起了叫声。 “有人逃了!” “快去追!” “……” 许清凝心道不好,若是他们赶过来,发现她也在这里,那就死定了。 她只好原路返回,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乖乖坐下。 …… 许清凝刚坐下没多久,房门就被打开了。 一个下人站在门口,对她说。 “你出来!” 许清凝缓缓起身,跟着他走了出去,她走得很慢,也很艰难。 与此同时,另外几个房间也都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姑娘,都很年轻貌美,只不过脸上都带有怯意,充满了恐惧。 她们被带到了前院子里。 许清凝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她算了算,包括自己一共有八人。 少了一个。 一道尖细的惨叫声响起。 “啊————” 女子被两名下人拖过来了,她跪在地上求饶。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逃了。” “求求你们了……” 许清凝猜测,这就是不久前闪过的人影。 她被抓回来了。 一个彪形大汉站在女子面前,抡起衣袖,扬手对她几巴掌扇过去。 女子被打倒在地,彪形大汉就抓着她的头发,将她一路拖到剩余的八名女子面前,让所有人看着。 许清凝看见,这女子的头皮都被活生生撕扯下来了,连血带皮,实在有点惨不忍睹。 然后,大汉抓了块石头,就往她脑袋砸。 一下、两下…… 女子的惨叫声渐渐弱去,最终没了声音。 她死了。 血流得到处都是,甚至漫延到了许清凝脚下,可她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其他几名女子发出了细碎的哭声,但都是刻意压制的,想哭而又不敢哭。 汉子的目光相继扫过她们所有人。 “你们今日都看好了,这就是逃跑的下场!” 这一招,是杀一儆百。 许清凝悄悄揣摩这个彪形大汉,目光落在他露出的半截手臂上,有个暗蓝色的纹身…… 第164章 相逢 许清凝回去之后,仔细想了想那道纹身,有点眼熟,她以前应该是见过的。 是什么时候呢? 她对着已经被封闭的窗户,发了很久的呆,突然间灵光一现。 是了。 苏家被灭门那日,许清凝砍死的那个小兵,手腕上就有一个差不多的纹身…… 他是左威的手下。 这很难不让许清凝联想到,她如今身处左威的宅子里面? 左威此人,两面三刀,一边秘密和楚琼保持联系,一边又向皇帝投诚,得了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惯会见风使舵。 如果许清凝能搜集到左威的罪证,也就能将他扳倒。 眼下,还真是让她误打误撞进来了。 …… 三日后。 丫鬟推门进来,她手里托着给许清凝准备的衣裙。 “今日晚宴,府上会来贵客,奴婢来为小槿姑娘梳妆打扮。” 她不是来请求许清凝同意的,只是告知。 许清凝同意与否,都抗拒不了。 她和其余几名女子都要被打扮成精致的玩偶,然后献给今晚来的贵客。 贵客?许清凝猜出点什么来了,怕不是左威在结党营私,请了些朝中官员过来。 许清凝没有反抗,任由丫鬟将衣服给她换上。 她里面是绣着红色海棠的胸衣,外面穿了身淡粉色的纱裙,纱衣轻薄如云烟,领口和袖口都很宽松,稍微动一动,就能掉下来似的。 她的眉毛被画得极细,嘴唇被涂得很红,眼睫处还被抹了些银粉,眸光流转间勾人心魄。 丫鬟将许清凝装扮好之后,还不忘提醒道。 “小槿姑娘,你是新入府的,奴婢劝你一句,你若是能将贵客服侍得舒舒服服,日子也会好过点。否则……” 她的话陡然停住了,眼眸里也生了些恐惧。 许清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丫鬟退下。 …… 大约戌时,外面热闹起来了,来了不少人。 许清凝偷偷藏了根发簪在手里,时刻盯着房门,只要有人进来,她就先制服他。 不知等了多久,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大人累了,就先在客房里休息会吧。” 许清凝吹灭了房间里的蜡烛,悄悄走到门后。 “嘎吱”一声,房门被推开。 有个男人走了进来,然后门被关上。 黑灯瞎火的,许清凝只感觉出来是个成年男子,她绕到他身后,将发簪对准他的脖子。 “别动。” 女子的声音,在漆黑的房间里响起,如碎珠落地。 沈雁书一时间也僵住了,他听出了是许清凝的声音,只是她为何会身在此处? 他也出声问她:“郡主?” 许清凝:“……” 怎么会是他? 两人在这样的地方重逢,实在太过尴尬。 他们相对而坐,迟迟没有说话,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最终,二人异口同声。 “你为何会在这里?” 许清凝重新点燃了蜡烛,照亮了这个房间。 她今日是被刻意打扮成妖精模样的,衣裳实在单薄,沈雁书不由避开了目光。 许清凝也没往那个方向想,她只说:“沈大人,见你出现在这里,我很意外。” 沈雁书对许清凝出现在此处更为意外,他解释道:“我是来调查一件事。” 许清凝:“什么?” 沈雁书倒也没瞒她:“我得到了一个消息,锦衣卫指挥使左大人,在自己的私宅里养了一大批美丽女子,并利用她们进行权色交易。” “我今日来赴宴,也是想亲自找出证据。” 他说话的时候,无意看了她一眼,莫名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我……我没想到,郡主会在这里。” 许清凝听完沈雁书的话后,大致明白了。 左威养了这么多年轻美貌的女子在私宅里,是想让她们与朝中官员发生肉体上的关系。 一旦发生关系,那些官员就有把柄落在左威手里了,最终不得不成为他的党羽。 许清凝不可怜这些男人,她只可怜被左威囚在府里的女子们,从头到尾都是他的工具。 此处,不是青楼,却比青楼更加可怕。 至少青楼姑娘还能得到恩客的打赏、还能有些许自由。 而她们呢,只能被关在这小小的房间里,日复一日,等待着权贵们的进入。 一旦生出半点反抗之意,就会被活活打死。 然后空出的房间里,又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被送了进来。 许清凝不知道在自己之前,这间房间里断送过多少女子的性命。 但她能感觉到,到处都是冤魂。 “沈大人,你找到证据了吗?” 沈雁书微微颔首,“我今日亲自来此,知道这私宅里囚禁了很多女子,我出去后,一定会禀报给皇上,再带兵前来。” 他说话的间隙,注意到许清凝有伤。 她手腕伤口,单薄的外衫遮挡不住。 “你受伤了?”沈雁书向来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了些波动,“左威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囚禁郡主?” “我现在带你出去。” 许清凝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你以为左威会放我们活着出去吗?” 这宅子里外埋伏了很多人,沈雁书若强行带许清凝离开,他们二人只会被左威灭口。 沈雁书眼眸流露担忧,“可是,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许清凝听明白了,左威是锦衣卫指挥使,满朝文武,也就只有沈雁书敢弹劾他了。 “沈大人,就按照你原本的计划进行吧,不必因为我而打乱。” 沈雁书原本的计划,是假意落下把柄在左威手里,等掌握了人证物证,再带兵来包抄这栋宅子,将左威一网打尽。 可是,他如何能放心将许清凝留在此处呢? 这个地方实在太过凶险。 …… 门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有人靠近了。 沈雁书稍稍偏头,看向门口,定是左威派人来查探了。 如果让左威得知,房间里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一定会对沈雁书和里面的女子心生怀疑。 实在是情况紧急,沈雁书起身对许清凝先作了一揖。 他说:“抱歉。” “啊?” 许清凝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被沈雁书给拉到床榻上了。 他刻意只拉着她的衣袖,避免了肌肤之亲。 第165章 演戏 二人坐在床上,大眼瞪小眼。 最终还是沈雁书先侧开脸,他伸手扯下了床帘,隔离了床外视线。 门口的人并没有走,他们甚至将耳朵贴在缝隙里偷听。 沈雁书背对着许清凝,他斟酌了很久,有些话实在难以启齿,尤其是对着她。 “你……” 许清凝见他支支吾吾的,显然有话要说,却又不肯说。 “你到底要说什么?” 沈雁书小声细语:“门外有人偷听。” 许清凝:“我知道啊。” 然后呢? 沈雁书脸色已经泛红,幸好烛光不是很亮,否则他的羞愧已经暴露干净了,他日后还有何面目见她? “郡主,为了不让他们起疑,我们得装出……” 他饱读圣贤书,心知此言太过孟浪,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 而且她还是郡主,实在是大不敬啊。 许清凝见沈雁书的脸很红,甚至红到耳根子后面了,熟透的苹果便是如此吧。 她明白过来了,一脸淡定。 “哦,我们不就是要演戏吗?有什么不能直说的?” 她身子往后倒,平躺在床上,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许清凝发现,真要演戏的时候,并不是那么容易,而且她面对的还是一个……正经得不行的男人。 而且她确实也没经历过那种事,他不应该教教她吗? 许清凝叹了一声,面露难色,尴尬地笑了声。 “沈大人,我不会。” 沈雁书转过身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娇艳欲滴的女子,心里有种奇怪的情愫涌动。 他很快低垂眉眼,“把你的手给我。” 许清凝照做了,将手递给他,“呐。” 沈雁书说了句:“得罪了。” 许清凝并不知道沈雁书打算干什么,等他碰到她伤处的时候,她没做任何心理准备,不禁痛呼出声。 “啊~” 她漂亮的眸子里蕴满了水雾,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欲落不落,很是委屈。 这是被痛出来的。 沈雁书见状,心里的负罪感更重了,是不是自己下手太重了些? “你……可以哭,不必忍着。” 既然是做戏,就要做得认真点,许清凝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这段时间以来,许清凝有太多委屈和愤怒,但她是个极能隐忍的人,就算是哭,也只是默默地掉眼泪,不会大声发泄出来。 当下碰了这么个时机,虽说是为了演戏,可许清凝还是真把自己的情绪给哭出来了。 她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到了房间外面。 这声音,落在他们耳朵里,只当她是被沈雁书给强迫了。 两个下人面面相觑。 “动静还真大,就是这声音听起来怪惨的。” “没想到沈大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床上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这你就不懂了,有些男人装得像正人君子,结果脱了裤子就变禽兽。” “不过,我们可以去和老爷交差了。” …… 许清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也不知过了多久,估计着有一刻钟了。 时间好像不短了,应该可以停了吧? 她眨着泪汪汪的大眼睛,看向沈雁书。 “沈大人,还要继续吗?” 沈雁书在刻意抑制什么,他坐在床的另一头,双目禁闭,看起来像是在参禅? 许清凝叫了好几声后,沈雁书才反应过来。 他说:“嗯,他们走了,可以停了。” 许清凝躺在床上,她虽然停止了哭声,身体却还在因呼吸而起伏。 原本单薄的外衫早就敞开滑落至肩头,露出了大片雪白肌肤,她的头发散落在身上,青丝白雪,香艳诱人,且她眼眶红肿,更是多了些脆弱得让人想去呵护的冲动。 房间里顿时变得无比安静,沈雁书的心跳声很快,似乎要冲破胸腔的禁锢。 这让他觉得危险。 沈雁书抓起里侧的棉被,盖在许清凝身上。 似乎一床还不够。 他又抽出一床,继续盖在她身上。 好了,这下应该安全了。 许清凝有点热:“……” “我去那边坐着。”沈雁书掀开了床帘,坐在方才坐过的椅子上。 许清凝感觉自己又被当成洪水猛兽了,她有那么可怕吗? 她将手从被子里抽出来,呼了两口气,说。 “沈大人,你明日出去后,先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 “一旦我的真实身份暴露,他们肯定是要杀我灭口的。” 沈雁书眉宇凝着忧色,看向床榻处。 到目前为止,许清凝并没有流露半点哀怨恐惧之色,也没有像别的姑娘,哭哭啼啼央求着被救出去,她冷静得不像是一个凡人。 可她毕竟只是凡人,也会死,也会受伤。 许清凝像是猜出了他的想法,又道:“在你带兵包围这栋宅子之前,别急着救我出去,你放心,我有办法能保全自己。” 沈雁书放心不了:“你有什么办法能保全自己?” “只要我明面上不反抗他们,他们暂且不会动我。”许清凝眸光转了转,“毕竟,找一个更加年轻美貌的女子来填补我的空缺,并非容易之事。” 沈雁书问:“那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许清凝当初离开京城去凉州,她给许竣的理由,是去看望千里之外的外祖母。 既如此,再用这个理由骗骗沈雁书吧。 “其实这不是他们弄的,我是在看望外祖母的路上,遇到了打家劫舍的土匪,然后才受了伤。” “对了,如果你需要人证的话,可以去找一个人,红姨。” 红姨卖了那么多姑娘给左威,除了被囚禁在这里的姑娘,她就是左威进行权色交易的间接人证。 沈雁书想了很久,的确不能直接带许清凝出去。 为了大局考虑,他只能接受她的建议。 “好,那你等着我。” …… 沈雁书在椅子上坐了一整夜,彻夜未眠,直至天明才离开房间。 满朝文武,左威最忌惮的人就是沈雁书,此人入朝为官没有多久,心性却如石头一般,软硬不吃,也没有弱点。 他原本怕沈雁书不近女色,没想到啊,还是破了戒。 看来男人嘛,总是容易败在女人身上。 左威笑吟吟地走过去,问道:“沈兄,昨夜睡得可好?” 第166章 他只做她的刀 左威已经年过四十,比沈雁书大了不少,他这句“沈兄”,还真是让沈雁书有些生理不适。 沈雁书自上任大理寺卿,与朝中任何人都刻意保持距离,没有与谁来往亲密过。 他昨夜愿意赴左威的邀约,是想借机找出左威的罪行证据。 如今,沈雁书已确定左威在私宅里囚禁女子,强迫她们与朝中官员发生关系,为自身获取利益。 像左威这样的人,即便是死一万次也罪有应得。 沈雁书淡淡而笑,也学着左威的作风,同他称兄道弟。 “左兄这栋宅子,还真是风水宝地。” 左威拍了拍沈雁书的肩膀,道:“沈兄既然喜欢,往后可得多来啊。” 左威在官场浸淫多年,可谓是长袖善舞、处处逢缘。 楚琼权倾朝野的那几年,左威便巴结着楚琼,楚琼一旦倒台,他立马投靠皇帝,接手了锦衣卫。 而今他又得知楚琼还活着的消息,便想两头讨好,多给自己留条后路。 但俗话说得好,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左威一直屈居人下,未必没有篡权夺位的心思,野心一旦被撩拨出来,就会迅速蓬勃生长,占据他的躯体,他也想试试万人之上是什么滋味。 于是,他借权色交易来建立在朝中的关系网,先假意将这些人邀请至府中,再寻个由头将他们灌醉。 一夜过去,识相的人自然能活着离开这栋宅子。 不识相的呢,就给他们冠上强迫民女的罪名,锦衣卫有先斩后奏之权,可以当下处决。 尤其是像沈雁书这种风评良好之人,他若是有了污点,还怎么自诩清廉呢? 左威皮笑肉不笑,说:“沈兄,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沈雁书:“不必麻烦了。” 寒暄几句后,沈雁书转身离开。 左威心里还是有几分怀疑,对身后站着的少年说。 “宁安,你去跟着他。” “是。” 宁安从后面走了过去,少年一身暗红色锦衣,脚蹬黑色鹿皮靴,腰间斜跨一把锋利的绣春刀,身姿挺拔,眉眼中颇有些桀骜不驯。 左威看着宁安的背影离去,这小子是他一眼就挑中了的,所幸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不过两三个月时间,就让人人闻风丧胆。 试问如今的京城,谁没听过十四千户宁安的名字呢? 最重要的是,这个少年还很年轻。 左威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锦衣卫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 沈雁书已经离开了那栋宅子,他坐在马车里,猜到左威会让人跟着他。 如果沈雁书直接进宫面圣,左威肯定认为他要弹劾自己,派来的人会直接拦杀他。 可他若拖延不去,许清凝在那里多留一刻,便多一刻的危险。 他不能拿她来冒险。 李东驾着马车,眼看着到了分叉路口。 他问沈雁书:“大人,我们去哪里?” 沈云卿脱了自己的外袍,交于一个身形与自己差不多的随从,他则换上奴仆服饰,从马车下来。 “李东,你继续往沈府方向走。” 李东:“大人,那你是要去哪里?” 沈雁书转眸看向人潮汹涌的前路,眼里透着坚定不移的光。 “我得进宫。” 沈雁书心知此去可能凶多吉少,但他想用这条命赌一次,就赌左威没有发现他的真实踪迹。 赌输了,大不了就死。 赌赢了,他就能将她救出来。 沈雁书戴上斗笠,遮住自己的脸,从人群中穿过,他的身形虽单薄瘦弱,却一往直前未曾退缩。 …… 宁安躲在暗处,他是左威派来跟踪沈雁书的人。 左威的意思是,一旦发现沈雁书有任何异动,便当场杀了。 宁安见那辆马车朝着沈府而去,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什么动静都没有,可实际上呢? 有人来报:“千户大人,属下看见有个人从马车出来了,他没有回沈府,很有可能就是沈雁书。我们要立刻回去向指挥使大人禀报。” “是吗?”宁安低声反问了句。 他垂着眼眸,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刀锋出鞘,寒光乍现,直接割断了眼前人的脖子。 “千户大人……”此人没想明白自己为何会死。 宁安黝黑明亮的瞳孔里,浮现了几分凉薄笑意。 他缓缓擦干净了刀刃上的血,当做没事发生。 这段日子以来,宁安为了得到左威的信任,帮他杀了很多人、铲除了不少异党,双手早就沾满了鲜血。 可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是为了实现那个女人的心愿。 他只做她的刀。 …… 天气逐渐变热了,春日已经过去了一大半。 许清凝算算时间,她从家里离开差不多也有两个月了,如果再不回去,估计很多人都要起疑了。 她望向被锁住的门和窗,关得严严实实,简直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照进来的光也就那么几缕,可怜得要命。 等到了晌午,丫鬟打开门,将饭菜送了进来。 许清凝感觉自己就是被圈养的动物,和牛羊没有多大区别。 她不能坐以待毙了,与其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不如自己想办法逃出去。 丫鬟把饭菜端到许清凝面前,“小槿姑娘,吃饭了。” 她送完饭菜,就打算出去锁门。 许清凝在丫鬟转身之际,捂住了她的嘴巴。 “唔唔……” 丫鬟瞪大了眼睛,不知许清凝要干什么。 紧接着,许清凝将发簪刺入丫鬟喉咙里。 一招致命。 丫鬟倒在了地上。 许清凝的伤口再次开裂,流了一手的血,她没太在意,而是迅速脱掉了这丫鬟的衣服。 对换衣服后,许清凝将丫鬟扶起来放在椅子上,让她上半身趴着桌子。 远远看着,像是在睡觉。 许清凝退出了房间,将门继续锁上。 转身之际,面容一片冰凉。 她低着头,一步步走了出去。 宅子里的守卫很多,每走三步就能碰上一个巡逻的人。 幸好许清凝穿着丫鬟的衣服,他们才没有注意她,她继续往后门的方向走去。 忽然,有道声音在背后响起。 “站住!” 第167章 杀了她 许清凝心口缩紧,手掌慢慢蜷缩。 如果被看穿了,她怕是要被当即拖出去打死,但她没有流露出丝毫慌乱,冷静分析了会。 这人的声音很陌生,许清凝以前没听过,她猜测应该是个陌生人,便老老实实转了过去,保持着低头的姿势。 护卫扫了许清凝两眼,“你要干什么?” 许清凝说:“奴婢刚送完饭菜,正要回去。” “下人的住所可不是这个方向!”护卫朝许清凝走近了几步,眸子眯紧,“你抬起头来。” 许清凝若是抬起头来,肯定能被看出来端倪,因为这府里的丫鬟都是姿色平平之辈,而关在房间里的姑娘都是绝世美人。 护卫越看她越觉得有古怪,正想强行抬起她的头,忽然看见宁安从门外进来。 他屈膝弓腰,道:“千户大人,您来了。” 宁安从许清凝背后走过来,目光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只问护卫:“左大人还在这府上吗?” 护卫答:“左大人正在书房。” 宁安点了点头,“嗯。” 他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走出几步,宁安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 许清凝正站在槐树下,细碎的花朵从她头顶飘落,而她低垂着双眸,神情有几分紧张。 此刻,许清凝也悄悄抬头看了宁安一眼。 这一眼,万籁俱寂。 两个多月时间,宁安的变化实在太大。 他已经不是昔日跟在许清凝身后的小跟班了,而是能独当一面的十四千户,穿着这身精致华贵的飞鱼服,她都差点没认出他来。 只是眼下,他们不能相认。 宁安皱了皱眉头,他虽然不知许清凝为何身在此处,但看得出来她遇上了麻烦。 他走到那护卫面前,“你在干什么?” “千户大人,属下觉得这丫鬟有问题……” 宁安以审视的目光看向许清凝,看了几眼后,问护卫:“有什么问题?” 护卫回答:“她很面生,属下以前从来没见过。” 许清凝将头继续低下去,后背微微起了层冷汗。 都说人在紧张的时候,心跳会加速,可她却仿佛感知不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宁安冷冷出声,“的确很面生。” 护卫:“千户大人,这府里的丫鬟属下都见过,唯独没见过她,此人很有可能是奸细,我们立刻把她交给左大人吧。” 别的人不认识许清凝也就罢了,可左威是见过许清凝的,如果让他得知她在此处,定会当即灭口。 宁安脑海里飞速思考之后,道:“正好我要去见左大人,顺便把这个女人带过去就行了。” 护卫赔着笑说:“那就有劳千户大人了。” 宁安抓住了许清凝的手臂,冷声道:“走。” 许清凝没有反抗,亦步亦趋跟在宁安身后。 …… 许清凝刚才发现了,这栋宅子的每一扇门都有护卫看守。 强行硬闯出去的话,成功率很低。 而且她不想现在就让宁安暴露,毕竟他是她费尽心思才能安插在左威身边的眼线。 她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宁安,有什么办法可以偷偷将我送出去?” 宁安:“我知道有条密道,你跟着我。” 他们绕过护卫,走到假山后面。 许清凝只见宁安轻轻扭动花盆,面前的假山瞬间分开两半,里面呈现出一条石阶路。 许清凝腿伤未愈,她方才的行走,已经让裤腿浸满了血。 如今要下台阶,动作也就更大了些,她的腿一落下台阶,就像再次被折断般疼痛。 也就是这个时候,宁安才发现许清凝身上有伤。 “郡主,你的腿是什么时候受伤的?” 许清凝说:“现在没时间解释,你继续带路吧。没关系的,我还能忍忍。” 她话音刚落,自己就被两只有力的臂膀抱了起来。 她的头不小心撞入他胸膛处,滚烫如火。 少年的身子不算宽厚健壮,却依然结实有力。 何况她本来就纤瘦,他根本没用什么劲,就能将她抱了起来。 密道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许清凝只能听到自己和宁安的呼吸,他们的心跳也在此刻保持了相同的频率。 ……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还是没有半点亮光,像是一直在死胡同里打转。 许清凝开始有了些怀疑,“宁安,你确定这条密道可以出去吗?” 宁安细细想了想,“我前几日见左威从这里出去过,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许清凝问:“你说你见到左威走了密道?” 宁安:“是的。” 许清凝顿了一顿,突然心口猛跳。 左威那般老奸巨猾之人,也许是故意在宁安面前这样做的呢? “不妙,这怕是有诈,我们快出去!” 这会儿,一阵骚动声朝许清凝和宁安二人靠近。 宁安睁大眼睛仔细辨认,才发现是一大群蝙蝠。 这种蝙蝠和寻常蝙蝠不一样,它们体型更为巨大,且有着锋利的爪牙,以吸食人血为生。 他们不能再前进了。 宁安抽出腰间佩刀,一顿砍杀之后,抱着许清凝从原路返回。 此时,假山已经围满了人。 左威就站在不远处,饶有兴致地看着宁安和许清凝二人。 他怎么也想不到,平阳郡主会出现在这栋宅子里。 他更想不到,自己一向看中的宁安,会帮着许清凝逃走? 如若不是左威先前多了个心眼,防了宁安一招,他们估计就逃出去了。 左威幽冷的眸光落在许清凝身上,扯唇笑道。 “郡主,你为何会在我的私宅里,还穿着丫鬟的衣服呢?真是稀客啊!” 许清凝的身份已经暴露,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落山了。 夜幕即将来临。 她只盼着沈雁书能尽快带兵前来,不然他们都得死在这儿。 许清凝强装镇定,“左威,你既然知道我是郡主,还不快让路。” “哈哈哈……”左威大笑了几声。 若是在别的地方,他或许还要顾虑许清凝的身份,可眼下是她自投罗网,进了他的地盘。 莫说是郡主了,即便是天王老子也没用了。 “郡主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呢?就留在此地做客吧。” 左威眸光一冷,看向宁安。 他下令道:“杀了她,我就原谅你今日之举!” 第168章 天下第一人 说实话,左威挺看重宁安的,毕竟很多年没遇过这样的好苗子了,假以时日,说不定还能接他的班。 可惜年轻人桀骜不驯,翅膀还没长硬,就打算飞了。 左威抬高了声量,对他道:“宁安,我当你不知道许清凝的身份,被她美色所惑,才生出助她逃走的心思。” “现在,我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杀了她。” 宁安眉宇间似乎凝了层厚重的霜雪,久久没有融化。 他看了左威几眼,什么话都没说,先将许清凝轻放在身后的石墩上,“我会带你离开的。” 若非情势所迫,许清凝实在不想这么早就暴露宁安这条线,她看了看四周,这栋宅子已经被封闭了,围满了左威的人。 当下不能硬拼,拖延时间便好,等沈雁书带兵过来,他们才有生机。 许清凝说:“你要小心。” 宁安对她笑了笑,眼神一如从前清澈稚嫩,仿佛从没变过。 “放心,我不会有事。” 转身后,少年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腾腾杀气。 他双足浅点飞身而上,拔出了那把绣春刀,砍向左威。 刀锋过处,掀起一阵飓风。 初生牛犊不怕虎,有的是一腔孤勇。 左威动了动脖子,转了转手腕,眼神有些轻蔑,虽然他很看好宁安,但宁安实在太过年轻,年轻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宁安,你这是要对我动手了吗?别忘了,你的刀法还是经我指点过的。” “话说回来,你还得叫我一声师父。” 平心而论,宁安进锦衣卫后,左威待他确实还算不错,不过这是基于他为左威铲除异党的功劳之上。 他挑了挑眉,额上的碎发被风吹开。 “既如此,我这个当徒弟的,就来向师父讨教一二。” 少年手腕一振,长刀迎面碰上。 刹那间撞出了电光火石,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左威似乎没料到宁安的内力精进如此之快,不得不承认,这小子是个很有天赋的人,也愿意下苦功。 当天赋和勤奋合二为一时,就是最可怕的,更何况还只有十三岁。 真是让他感叹一句,后生可畏啊。 但左威能走到今日,也不是徒有虚名,自然有几分真本事, 他扯唇笑道:“你刀法不错,可惜太急功近利了。” 反手一刀回击过去。 宁安侧过刀刃作挡。 “铿”的一声,刀锋有了道卷口,他的手亦被锋芒所伤。 可他依然死死握住刀柄,不曾退让半步。 左威年轻的时候就身负盛名,有天下第一刀之称,虽然人至中年,动作不如当年快,但力道仍在,不是一般人能硬扛的。 “师父的刀,徒弟领教了。”宁安抽空抹了抹嘴角的血,没有丝毫惧意,反而笑了起来,“今日我若胜过你,便是天下第一人。” 若是输了,也没什么丢脸的。 左威没打算用全力,也不知为何,心里的胜负欲突然就被激了起来,可能是很久没有痛快地打过一场了。 “小子,好狂傲的口气,我就让你看看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再次双手握刀,起身往前砍去。 这一刀,仿佛劈开了黑夜,于四周掀起狂风巨浪。 宁安的打法和左威不同,他是为了让左威死,为此丝毫不顾及自己是否受伤,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会死。 左威则是为了压制宁安,他顾及自己性命,总有些放不太开。 这来来回回,竟是还没分出胜负。 再打下去,只怕会两败俱伤。 战况发展到这一步,其实左威已经输了,毕竟他比宁安多了几十年的历练,二人却打得不可开交、缠缠绵绵,日后还如何吹嘘天下第一刀呢? …… 许清凝看着宁安的身影,心脏如同被灌了铅往下沉,他这是在以命相搏,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她偷偷捡了个石头往左威身上砸去。 “诶,左威,你有没有想过,你今日就算杀了我们,也堵不住你的罪行呢?” “不过也是,你既然敢这么做,也不在乎这栋宅子的秘密暴露。可你与楚琼还有勾结,如果这件事让皇帝知道了,你猜他会怎么想?” 打斗时最忌分神,左威控制不了被许清凝的话给分散了目光,奇怪了,她怎么会知道楚琼还活着? 也就是这短短一瞬,宁安的刀自左威侧脸而过,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痕,伴随着几缕头发掉落。 若是再差一点点,就能割掉他的头颅。 左威用指尖拈了点血,很是意外,“真是想不到啊,你还能伤我。” 宁安:“你想不到的事情多了去了。”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左威只顾着陷入和宁安的打斗中,猛然想起了正事,他们不是明摆着在拖延时间吗? 差点就中计了。 左威退出几步,示意府上的护卫动手。 “杀了他们,不必留活口。” 宁安回到许清凝身边,他抱着她往后走。 可这栋宅子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根本无路可出。 许清凝看了看天空,月亮已经冒出来了。 按理来说,这个时辰沈雁书也该来了,难道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唉,如果是必死之局,也没什么好怕的,她向来看得挺开的。 宁安正要冲过去,许清凝拉了拉他的手,“算了,休息会吧。” …… 左威看着他们二人,如同看着将死的小兽,眼眸里故意露出几分怜悯和惋惜。 怜悯是假的,惋惜却是真的。 今日之前,左威对宁安是真有几分师徒之情,原本打算好好磨练此人,让他有朝一日能成为接班人,可惜啊,就要被自己亲手毁了呢。 “宁安,我真是想不明白,你放着大好前程不要,为了这个女人背叛我,现在可后悔了?” 宁安看了眼手中已起卷口的刀,虽是废铜烂铁一把,未必不能背水一战。 若说他有什么值得后悔的事,便是没有早点发现许清凝在这栋宅子里,于他而言,能与她死在一处,其实也挺好的不是吗? 忽然,身后传来一句。 “左大人,该后悔的是你。” 第169章 入幕之宾 众人看过去,只见凉月之下,沈雁书信步走来,他穿的是一身绯袍。 按照规矩,言官绯袍加身,是为受命于天子,可弹劾任意品阶之人。 如今,沈雁书穿着这身衣服,灼烈如火,却更有一番沉稳在心。 大批的官差随着沈雁书进来,将左威等人团团包围。 左威不解,他收起了刀,问道:“沈大人,这是何意?” 沈雁书手里举着明黄色的圣旨,“本官奉旨前来,捉拿罪臣左威。左大人,你还不束手就擒?” 左威冷笑道:“我有何罪?” 沈雁书看了他一眼,“囚禁民女、结党营私、贪赃枉法、陷害忠良……这一桩桩一件件,哪里不是你的罪行?” “哈哈哈!” 左威将刀立于地上,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你们大理寺办案最讲究凭证,沈大人,你想要定我的罪,证据呢?” 沈雁书:“那些被你囚禁在府里的女子,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他已经让人去把那些女子们带出来了。 左威面上并无丝毫慌乱之意,他事先就将她们都杀干净了,不会有人被找到的。 没多久,一个官差走到沈雁书面前。 “回禀大人,没有找到。” 沈雁书皱了皱眉头,“没有?” 左威讽刺道:“沈大人,你听见了吧,我这宅子里没有什么被囚禁的女子。今日后,我甚至还能告你一个诬陷之罪!” 沈雁书心思渐渐沉重下去,这不应该啊,他昨天还发现不少人的…… 也就是这时候,许清凝站了出来。 她看向左威,“谁说没有的?我不就是被你囚禁的女子吗?” 左威的表情渐渐凝固,有一说一,他根本不知道许清凝是怎么混进来的。 如果沈雁书晚来一步,左威就能将许清凝给解决了,如今她还活着,倒是给自己留了个隐患。 不过,左威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毕竟许清凝身为郡主,是个有身份的人,如果她要当面作证,自然会把事情给闹大了,到时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一个云英未嫁的小郡主,被囚禁在私宅供人玩乐,日后还有名节可言吗?她还能嫁得出去吗? 在这个世道,对女子而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名节就是最重要的。 左威就不信了,许清凝敢当人证吗? “郡主这话说的可不对,我何曾囚禁你了?你出现在此,只是做客罢了。” 事实上,许清凝还真敢。 许清凝忍着剧痛,又往前走了两步。 “左指挥使大人,昨夜我的入幕之宾,恰好就是沈大人呢。我和他都是人证,你还能否认自己囚禁了当朝郡主吗?” 这句话一出,气氛瞬间变得有点奇怪。 众人不禁偷偷打量起许清凝和沈雁书,比起案件真相,似乎这点子暧昧更让人关心。 他们在想,一个郡主,堂而皇之地说这种话,即便是为了证明左威的罪行,是不是牺牲得有点过了? 沈雁书闻言,脸色也泛了层淡红色。 他本意是不打算将许清凝拉扯进来,可谁也没想到,左威将那些姑娘都杀光了。 他更没想到,许清凝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大方方给说出来了,倒是显得他心胸狭窄。 这让他如何面对她呢? …… 空气静谧无声,众人心怀鬼胎。 许清凝根本不在乎别人心里想什么,她只要结果是自己满意的就行了。 她的眸光缓缓扫过众人,又加了句。 “不过,幸好沈大人是高风亮节之人,我才得以保全清白,否则我怕是要死在这儿了……” 许清凝说着说着,假意抹了抹眼角,装得那是凄惨可怜。 “对了,别的可怜姑娘们应该都被埋在蔷薇花下,沈大人可以去找找。” 左威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许清凝怎么会知道尸体在哪? 许清凝当然知道了,她刚到这宅子的那天,就见过一个姑娘活生生被打死,然后被埋在了园子里。 果然,沈雁书带人在蔷薇花下挖出了很多具女尸。 有些已经变成了枯骨,有些带着血色、显然是刚死去不久的,还能辨认出她们的模样。 这些女子看起来也就十几岁的样子,正值妙龄,她们还没有好好绽放过,就已经枯萎成泥。 对比周围怒放的蔷薇花,更显得极其讽刺。 这些官差或多或少听说过锦衣卫的恶名,直到自己亲眼看见,才深知他们的罪行有多令人发指! 沈雁书看向左威:“你还有什么话说?” 尸体被一具具抬了出来,浓郁的臭味弥散在整个院子里,所有人都不忍直视。 左威没有反驳的理由了,脸上写满了绝望。 若说这些女子是犯错被打死的丫鬟,也许还能遮掩过去,可偏偏出了个许清凝。 囚禁郡主进行权色交易,这事他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了。 他无话可说。 沈雁书下令道:“来人,将罪臣左威拿下!” 沈雁书奉的是皇命,左威不能反抗,他一旦反抗,就是抗旨、罪加一等。 只是,左威怎么也没想到,他一生大风大浪走过,会在阴沟里翻船。 回眸看过去的时候,许清凝也正看着他。 她还在装腔作势擦着不存在的眼泪,看起来可恨至极。 左威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手下的宁安,甚至刚正不阿的沈雁书,都能为她驱使? 他是不是低估这个小丫头片子了? …… 等官差将左威押走之后,沈雁书才走到许清凝面前。 他斟酌了片刻,才道:“郡主,你不该如此莽撞直言,你可知日后,你将承受多大的流言蜚语?” 许清凝耸了耸肩:“流言蜚语随便吧,总之,能扳倒左威就行了。沈大人,我没往心里去,你也不必太在乎,想开点便是啦。” “清者自清,不是吗?” 沈雁书一时哑言。 是啊,枉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心胸还是不够开敞。 世人爱怎么说便怎么说吧,只要他自己无愧于心、无愧天地即可。 “那我等下让人护送你回府。” 沈雁书不能在此久留,他还得押着左威去进宫面圣。 许清凝点了点头,“嗯。” 待沈雁书转身后,许清凝的脸色瞬间冷下去,眼里已有杀气。 她看向身侧的宁安,小声对他说了几句话。 “这宅子里知道你我关系的人,记得处理干净。” 第170章 这儿,是臭名昭著的诏狱 沈雁书以为凭借人证物证,就能将左威一网打尽。 可许清凝不是这么想的,她更了解皇帝的心思。 皇帝当初愿意扶持左威,是为了让他与沈雁书两相抗衡。 如果沈雁书极力要求将左威定罪,只会让皇帝担心,他会一人独大、成为下个楚琼。 所以,要让左威彻底倒台,就必须得找个人填补他的空缺。 而这个人就是宁安。 宁安今日算得上是大义灭亲,论功行赏,他如果抓住时机,怕是要升官了。 最关键的是,他的身份背景很清白,且在朝中没有党羽,如果要往上爬,只能依附于皇帝。 而皇帝也深知这一点,与其扶持别的狼子野心之人,不如扶持这个看起来孤零零的少年。 许清凝悄悄与宁安对视了一眼,唇角徐徐勾起笑意。 “该轮到我们了。” …… 这天半夜,许清凝回到了长安王府,与她一起回来的,还有无数的流言蜚语。 许清凝和没事人似的,倒是许竣快被气死了。 他没想到许清凝出去一趟,惹了这么大的祸端,便拿着家法去教训她,被许清巍给拦住了。 许清巍正坐在栏杆处剥橘子。 这季节,橘子可来之不易。 许清巍给皇帝献了几道发展财力的良策,皇帝一时高兴,就赏了他几斤进贡的蜜橘。 他一边剥着橘子皮,一边看着许竣。 “哎呦,我说老爷子啊,人活着回来就行了,你还想干什么呢?” 许竣:“你知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是怎么说你妹妹的?” “知道啊。”许清巍点了点头,又说:“所以你这个当爹的,还去欺负阿凝,不是落井下石吗?” 许竣:“难道让她一个人败坏整个王府的名声吗?” 许清巍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将橘子塞进嘴里。 嗯,这橘子还挺甜的,阿凝肯定喜欢吃。 “败坏就败坏吧,我们王府还有什么名声?” 许竣气得胡子都飘起来了,“你这个逆子,是想气死本王吗?” “我可没想气你。”许清巍拿了个橘子放许竣手中。 “你想想看啊,你这个当爹的,被他们说了多少年废物王爷;我这个当儿子的,也被他们说是纨绔公子、靠着妹妹才混了个官位……” “我们一家人本就没什么名声,管他们说什么呢?想开点就行了。” 许竣听到这番话,手中的橘子已经被他捏出汁来。 “你……我简直要被你们两个气死了!” 许清巍摊开双手,表示自己很无辜。 他大步走了出去。 “不和你说了,我去看看阿凝。” …… 然而,许清凝并没在房间里。 许清巍只好问秦嬷嬷,“嬷嬷,阿凝去哪里了?” 秦嬷嬷:“郡主她被人接走了。” “去哪了?” “据说……是去了诏狱。” 许清巍也没再说什么,他妹妹一向是个有主见的人,旁人很难猜透她心里想的东西。 他将小橘子放在窗口。 “等她回来了告诉她一声,就说我来过了。” 秦嬷嬷:“好的。” …… 左威就被关在诏狱里,他怎么也没想到,负责这件案子的人不是沈雁书,而成了宁安。 这很难让左威不认为,宁安就是故意踩着他上位。 隔着一扇牢门,左威看着那个少年渐渐朝自己走近。 待宁安停在门口,左威才看清了他身上的官服。 他冷笑了一声。 “呵,恭贺你升任北镇抚司啊!” 宁安面无表情地吩咐道:“把牢门打开,我要提审罪犯。” 左威被两个狱卒给押了出去,他浸淫朝堂几十年,从未受过这等窝囊气。 “小子,你别忘了,你是被谁一手提携上来的?” 宁安眼眸幽暗,他当然记得。 “从未忘过。” 如果不是许清凝买下了他,他至今还是那个被狗链拴着的奴隶。 宁安生来就被父母抛弃,连姓名都没有,几番被人贱卖,后来在一个老郎中手里当了几年学徒。 老郎中医术高超,表面上是个悬壶济世的好人,可每次喝多了酒后,就喜欢拿平时治病救人的银针,狠狠扎在宁安身上。 宁安十一岁那年,偷偷在背后将老郎中推下了湖。 老郎中落水后,一直看着宁安,嘴里喊着“救我”,可宁安只是站在岸边,静静地看着他沉入湖底…… 这件事情,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他从来不是什么单纯软弱的善类,他也有不为人知的阴暗。 因为杀了人,宁安东躲西藏见不得光,被黑市的人贩子给拐走了。 他当时柔弱矮小,大户人家不会选这样的人当家丁,只能被当作最低等的奴隶贩卖。 那天,他遇上了一个小姑娘。 她的眼睛真好看啊,有着他从未见过的光亮。 小姑娘对他说,要带他回家,她给了他干净整洁的新衣裳,给了他热气腾腾的饭菜。 她还要带他去江南小镇。 为了实现这个愿望,宁安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区区左威又算得了什么呢? 宁安扫了一眼,道:“将左威带到刑讯处,我要亲自审问。” 左威显然不服气,他意图挣脱压制自己的狱卒,可他越使劲,锁在身上的枷锁就更紧。 “你算什么人,也配审问我?” 这时候,一个白衣女子自外头走了进来。 她冷眸看向左威,“我劝你不要挣扎了。” 左威循着声音看过去,见到是许清凝,心头的恨意就更浓烈了。 他看向宁安,讽刺道。 “北镇抚司,诏狱里什么人都能进来了吗?” 宁安没有搭理左威的话,反而扶着许清凝坐在了刑讯处的主位。 刑讯处四周都摆满了刑具,扑面而来的是血腥和腐臭,连烛火都阴森可怖。 左威眼里满是愤怒和鄙夷。 在他看来,女人只是用来做交易的玩物。 她凭什么坐在刑讯处的主位,凭什么以上位者的姿态来审他? 左威吼了句,“宁安,你疯了吗!” 宁安根本无视左威。 他甚至当着左威的面,为许清凝提壶倒水。 “郡主,茶还是热的,小心烫。” 许清凝点了点头,看向被按跪在地的左威。 她微微抬起下颚,“你肯定在想,我什么时候和宁安走得如此之近了吧。” “告诉你也无妨,他一直是我安插在你身边的暗线。” 许清凝猜得没错,皇帝没有将此案交给大理寺卿处理,而是交给了宁安。 宁安升任了北镇抚司,诏狱都在他掌控中。 在许清凝眼里,左威已经是个将死之人。 左威原本躬着的身子突然挺直了,气得满头青筋暴起,恨意中夹带着几丝悲鸣。 “乱了,简直是乱套了!没想到我聪明一世,竟然被你们两个小人给算计了!” 许清凝端起茶杯,在唇间一抿,茶香浅淡入齿。 “这就恨了吗?真正的恨还没来呢。” 她将桌上的认罪书扔到左威眼前。 “看看。” 左威看完之后,瞳孔越发圆瞪,自里而外燃烧着熊熊怒火。 认罪书上写着的很多事情,是左威没有做过的。 他是囚禁了不少女子去结党营私,他也的确和楚琼有所联系。 可他没有豢养私兵,更没有通敌叛国。 他做过的事,他认了。 可他没有做过的事,他不会认! 许清凝淡淡道:“签字画押吧。” 左威:“这明明就是诬陷,我不会签的!” 许清凝似乎猜到左威会这番态度,她眼角忽而略弯,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左指挥使,你别忘了这是在何处?” 左威愣然。 许清凝食指叩了叩桌子,接着说了句。 “这儿,是臭名昭著的诏狱。” 第171章 阉了吧 诏狱是什么地方,没有人比锦衣卫更了解。 屈打成招、残害忠良才是诏狱的常态,被抓进来的人,有几个能活着出去? 运气好的,只是脱了层皮。 运气不好的,连骨头都碎成灰了。 何况左威还算不上忠良,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奸人! 许清凝单手托腮看着左威,如同看着一只将被碾踩的蚂蚁,“你不肯签字的话,那就动刑吧。” 左威牙关被咬得咯咯响,“许清凝,你敢!” 许清凝为什么不敢? 她拔了宁安的佩刀,架在左威脖子上。 女子立于昏暗光影中,身后挂满了鲜血淋漓的刑具,偏偏她白衣胜雪,眼角的讥诮显得尤其绮丽诡艳。 她说:“你想试试吗?” 也不知为何,左威被她的眼神看得心头一惊,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看见过这样的眼神。 但他还来不及惊愕,就感觉到了剧痛。 “啊———” 许清凝手起刀落,割掉了左威的一只耳朵。 她歪着头对他笑。 “还觉得我不敢吗?” 左威疼得面部肌肉都在抖动,但他毕竟是个武人,这点痛还是能忍,没有发出哀嚎。 “诏狱的刑罚还是我制定的,有本事都往我身上使啊,你看我怕不怕哈哈哈!” 许清凝知道,左威这样的人不怕受刑。 她啊,只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愤怒罢了。 只见她一刀一刀砍在左威身上,刀刀都非致命伤口。 血溅在了她白色衣裙上,染出了朵朵红梅,一如苏府被灭门那日。 等许清凝累了,就收刀停下。 她抹去了溅在眉眼的血珠,有意无意将血珠掠过唇瓣。 左威已经浑身是血,他趴在诏狱的地面上,气息越来越虚弱。 许清凝朝他弯腰,牵起冷然笑意。 “指挥使大人,你砍杀苏府那群老弱妇孺的时候,是不是很轻松啊?比我砍你还要轻松吗?” 左威听到这番话,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你这么对我,竟然是为了苏家报仇?” 许清凝:“是啊,你知道我有多喜欢苏府那棵桂花树吗?可是被你砍断了呢。” 桂花树折了,她再也喝不到三姨娘的桂花酿了。 左威怔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是奉旨除去苏家,许清凝要恨,也该恨皇帝才对! “那你杀了我吧,哈哈哈……” 许清凝用悲悯的目光看着左威,而后渐渐起身,“没意思了。” 她对宁安说:“去把左忻带过来。” 左威立刻停止了笑声,目光冰冷如刀,“你要对我儿子干什么?” 许清凝:“你说呢?” 没多久,左忻就被押了过来。 他看上去只有七八岁,比苏迎还要小。 左威就这么一个儿子,他看到左忻的瞬间,精神崩溃了,失声怒吼道。 “许清凝,你既然是为了给苏家报仇,就冲我一个人来,稚子何辜啊!” “稚子何辜?”许清凝摇了摇头,“你也没放过苏迎啊。” 事情到这一步,许清凝也想通了。 苏家所有人都没能逃出去,为何苏迎能逃出去呢? 左威就是故意放走了苏迎,但他的放走,不是为了给苏迎一条活路,而是利用苏迎去设下连环计,以至于发生灵仙镇的一切。 …… 左忻已经被吓得不成样了。 他哇哇大哭:“爹,你救救我……我好害怕。” 左威握紧了拳头,身为朝廷重臣,被一个女人羞辱;身为人父,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 他从未有如此无力的时刻,终于向许清凝低下了头颅。 “算我求你,放过我的儿子吧,他还这么小,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许清凝继续坐回了原位,她眼底含笑,漫不经心地打量左威。 “那你现在可以签字画押了吗?” 左威:“是不是我认了罪,你就能让我儿子活着?” 许清凝浅喝了一口茶水。 “左威,你听好了,不是我在和你谈条件。是你什么时候让我满意了,我就放左忻一条活路。” 左威面上尽是苍凉无助之意,悲愤道:“好,我签字。” 他用沾了血的手指,在认罪书上签下了名字、摁了手印。 从前,都是他对旁人严刑逼供,没想到今日轮到了自己。 命运还真是可笑啊! 宁安捡起那纸认罪书,递给许清凝。 许清凝看了一眼,“行了,你交给皇帝吧,他会满意的。” 宁安:“那这个人?” 他指的是左威。 许清凝给左威安排好了,“今日子时,左指挥使畏罪自杀。” 宁安又问许清凝:“你打算如何处理左忻?” 左威倒也不在乎自己死不死了,只求许清凝能放过他的儿子。 可他却见她素白裙摆逶迤拖过地面的血渍,轻描淡写地说。 “阉了吧。” 第172章 大病初醒 左威被几个人死死按在地上,还是挣扎着向许清凝爬过去,眼神里充满了悲痛。 “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这么对我的儿子!” 许清凝:“你的儿子是人,那些被你埋在花园的女子就不是人了,她们难道不是别人的女儿吗?” 她可是言而有信的人,说了给左忻一条活路,就不会让他死。 仅仅是阉了,左威就受不了呢,他打死那些女子的时候,可曾有半点犹豫? 祸不及子孙的前提,是惠不及子孙。左忻既然享受了他爹迫害旁人才得来的利益,就该付出代价。 “左威,你既然签了这认罪书,就是满门抄斩的罪行。我能留左忻一命,你应该对我感恩戴德不是吗?” 她说完之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左威忍不住破口大骂,将他能想到的所有肮脏词汇通通说出来。 “许清凝,你这个疯女人!” “野狗!畜生!贱种!” “哪怕我去了地狱,也要日日夜夜诅咒你!” “你一定会不得好死!” “……” 宁安伸手捂住了许清凝的耳朵,他不想让这些污言秽语钻进她耳朵里。 “不要听他说,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许清凝怔怔看着面前的少年。 他似乎变了,却又什么都没有变。 直至许清凝离开,左威还在辱骂,他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却又无可奈何。 宁安的目光里透着股凌厉的杀机,“不必等到子时了,现在动手吧。” 左威临死前还恶狠狠地盯着宁安。 “宁安,当刀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天,我等着你!” …… 许清凝自诏狱出来,没有直接回去,而是让人把马车带向了苏府。 等到了苏府,许清凝说:“停车。” 她提了壶酒,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苏家灭门也有好几个月了,原本钟鸣鼎食之家,已经是一片杂草丛生。 值钱的不值钱的,能搬的不能搬的通通都被搬走了,只剩了个空壳子。 许清凝走到了那棵桂花树下。 大树被砍断后,树根萌发了几枝嫩芽,黄绿交织,是新生的力量,也许日后还能长出一棵小树,可惜苏府的人回不来了。 许清凝将酒缓缓浇在了树根处,眸中起了雾气,整个人似被悲凉笼罩。 她今日特意穿了白衣,是为了祭奠。 祭奠死去的亡魂,也祭奠这场复仇的开端。 寂静无声的庭院里,只听得女人的声音无比坚定。 “雪儿,有朝一日,我定会光明正大地将你接回来。” …… 此时,千里之外的凉州城内。 萧屿醒了过来,他先是动了动酸麻的手指,然后睁开了眼睛。 醒来后看见的第一人,是个陌生的女子。 书染正在给萧屿喂药,他昏迷了一个多月,是该醒过来了,也没有什么意外。 萧屿下意识推开了书染的手,眼里皆是警惕。 “你是谁?” 书染收回了原本要递出去的药勺,有些茫然无措,她只好看向身后等人。 夏冰过来解释道:“将军,这位姑娘是救了你性命的人。” “救了我?” 萧屿的视线还有些模糊,他极力在寻找什么,却一无所获。 夏冰给他解释:“是啊,你中毒昏迷险些丧命,是书染姑娘制出了解药,她还不眠不休照顾了你这么久。” “将军,你不信的话,可以问问赵大夫。” 赵大夫指的就是赵浩然。 赵浩然轻咳了声,“是这样的。” 但他面上有些尴尬,自己好歹也算是个名医,研究了那么多天,没能研究出解药。 这个名叫书染的姑娘,看起来年纪轻轻的,不到二十岁,却能轻松制出解药,真是让他惭愧啊。 赵浩然走过去,先给萧屿把脉,确定他体内毒素已解,没什么问题了,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了。 他转眸看向书染,“书染姑娘医术高超,在下自愧不如。” 书染谦虚道:“我是恰好知道如何解此毒。” 萧屿的目光在这些人脸上依次扫过,却没看见许清凝。 她为何不在?是不是又走了? 一想到许清凝走了,萧屿就难以平静。 他从床上起来,意图去寻找她。 就在他起身的时候,有什么金属物体掉落在地,声音很是清脆。 萧屿低头一看,是他送给许清凝的那把匕首,上面还挂着一枚玉坠子。 他眸中顿时凝结痛色,面容青灰,透着莫大的哀意。 过了一会儿,萧屿弯腰将匕首捡了起来。 这是他曾经交给她的聘礼,又被她还了回来,而她的人不在了。 所以……她是真的不愿待在他身边吗? “为什么呢?” 他低语发问,一股绝望油然而生,令周围人都不禁担忧。 这几年的萧屿异常厌世,他觉得人间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什么时候死了也无所谓,每日除了打打杀杀,就是陷于噩梦中反复惊醒。 直到遇上了她,让他仿佛握到了一束光亮。 他拼命地想留住这束光,可是啊,还是在他手心里稍纵即逝。 萧屿心间的那股被刻意压制的戾气,终究冲破束缚,无处遁形。 在场所有人都没见过这样的萧屿,他气息冰冷得不像一个活人,而像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鬼魅,没有灵魂,空有一具皮囊。 他冷然启唇:“她人去哪里了?” 赵浩然觉得,他只是个治病的大夫,不便掺和这档子情爱纠缠的事儿,虽然他对这些事确实挺感兴趣,不过到底是保命要紧,还是装聋作哑吧。 萧屿的目光扫向夏冰。 这一眼,吓得他浑身哆嗦。 夏冰只好回答:“将军,在你昏迷那日,郡主就走了,我拦都拦不住。” “别怪我多嘴,我从未见过如此薄情寡义的女人,她走了就走了吧,将军也别太放在心上。反正天下之大,好姑娘多的是……” 听着夏冰的话,萧屿的手渐渐握紧,那把匕首甚至都被握得有些变形了。 “我问的是,她去哪了?” 夏冰心里有些害怕,“应该……是回京城了吧,我前几日还听说,郡主和沈大人在一栋私宅里过了夜,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想不知道都难。” 第173章 我,真是我父王的亲生女儿吗 萧屿的眼神很可怖,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迈步离去。 他这个人,表面上什么都不关心,实则较真又认死理,倔强得很。 他什么人都不信,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他只想见到许清凝,听她亲口说。 既然她回京城了,他就去找她当面问清楚,为什么要离他而去? 就在萧屿踏出门槛的那刻,赵浩然用银针扎在他后颈,让他失去意识晕倒过去。 “呵,我就知道你小子不要命,大病初醒,就要折腾是吧?” 赵浩然看向夏冰,一脸嫌弃,“快把你家将军扶回去。” 夏冰:“赵大夫,我们这样对将军,他日后醒了,动怒了怎么办?” 赵浩然:“他日后爱怎么就这么着,总之,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命,可不能随便折腾没了。” 书染看着他们,叹了一声。 “还是我来照顾将军吧。” 夏冰是个粗枝大叶的武将,哪里懂得照顾人? 幸好有了书染姑娘,她不仅精通医术,性格还温柔体贴,人也长得漂亮。将军就算醒了,面对她也不好生气吧。 “书染姑娘,那就麻烦你了。” …… 夏冰和赵浩然离开了房间。 路上,赵浩然不免问他。 “你还真放心交给书染那丫头啊?” 夏冰:“为什么不放心?书染姑娘若是想害将军,又何必救他呢?” 赵浩然细想了一下,“倒也是这个理。” 夏冰戏谑道:“我看啊,你就是嫉妒人家小姑娘医术比你好。” “我嫉妒?”赵浩然双手背于身后,“我巴不得多来几个医术高超的人,我也就能离开了。” 赵浩然平日虽然没个正经样,但骨子里是个重诺之人,萧屿救过他,他许下承诺,要在凉州救死扶伤,就一定会做到。 “我只是觉得,书染这丫头来得莫名其妙,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啊。” 赵浩然说着说着,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一眼。 夏冰是个直肠子,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诶,你别把人家小姑娘想得那么坏,也许她就是看上将军了呢。” 赵浩然笑了笑,也没有反驳,也许吧,万一他真是自己想多了。 夏冰:“而且书染姑娘人长得漂亮,性格又温柔体贴,她在这儿待久了,将军说不定还真会移情别恋呢,忘了那位远在京城的郡主。” 赵浩然可不认为,“移情别恋?亏你想得出来。我看不可能!” 夏冰:“怎么就不可能了?” “那我们打个赌吧。”赵浩然想了想,“如果萧屿真能移情别恋,算你赢。如果没有,你就得给我当试药员。” 他最近在研究一款治疗男性体虚的药丸,正缺个试药的呢。 夏冰当即拒绝了,“我……我才不要和你打赌!” 赵浩然嘲笑:“你还不是知道自己会输。” 虽然赵浩然和萧屿相处的时间不多,可他知道萧屿性格执拗,若是喜欢上了什么,一辈子都不会改的,死了也还是会喜欢。 …… 这天半夜,萧屿才醒过来。 他已经冷静了很多,也没有急着出去找许清凝。 却见书染趴在床榻上,闭上了双眸,看起来是不小心睡着了,她睡得很安静。 萧屿自小对人就有很强的距离感,一旦有人靠得太近,就会让他心生烦躁。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声音将书染给吵醒了。 她立刻起身站在旁边,“我是不是打扰将军休息了?真是抱歉。” 萧屿冷声说了两个字:“出去。” “是,我这就退下了。”书染捋了捋头发,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看向桌上放着的药碗,“将军记得喝药。” 面对萧屿如此冷漠的态度,书染并没有半点不悦。 她似乎压根没放在心上,自行退下了。 萧屿最终也没喝那碗药,而是倒进了花盆里。 他的眸光渐渐收紧,心里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 许清凝回到家后,看见了桌上搁置的橘子。 她问秦嬷嬷。 “我哥是不是来过了?” 秦嬷嬷点了点头,“世子殿下给你送了些橘子,他说可甜了,你会喜欢的。” 许清凝心头一暖,“我知道了。” 秦嬷嬷看了许清凝几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郡主,你这段时间真是被左威给关在宅子里吗?” 许清凝:“是啊。” 秦嬷嬷又要流眼泪,“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日后该怎么办呢?” 对女子而言,名节不可谓不重要,秦嬷嬷担心这件事后,郡主无法拥有一段美满姻缘,毕竟她还不到十六岁。 她更害怕郡主会想不开。 许清凝:“秦嬷嬷,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我不会因为外人言论去自寻短见的,我比你们任何人想的都要坚强。” 秦嬷嬷:“郡主,你……你还真是和先王妃不一样。” “我当然和她不一样了。” 许清凝坐下来,慢悠悠地剥着橘子皮。 她从他们口中得知的秦听云,是一个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 可温婉贤淑真的是赞扬吗? 这深宅大院里的女人,没有半点手段,只会成为一堆白骨。 许清凝不知秦听云的真实死因,可她绝对不要成为这样的人。 “大半夜睡不着,你可以和我说说,我娘她是怎么嫁到这长安王府的吗?” 秦嬷嬷先是回忆了一番。 “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奴婢也记不太清,应该是你爹对你娘一见钟情,然后来了秦家提亲。” “在所有人看来,商贾的女儿能嫁给王爷当正妻,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你外祖父外祖母当时就同意了。” “你娘去世之前,王爷与她还算恩爱,赵侧妃虽然有点小心机,但没掀起什么风浪。大概是红颜薄命吧,年纪轻轻就去了。” 许清凝却有点怀疑:“他们真的恩爱吗?那父王对我为何一直……” 她顿了顿,心想着用什么形容词说呢。 前世的许清凝安分低调,许竣对她没有表示过丝毫关心,却也没有刻意苛待,只是将她当作空气一般,不闻不问。 这一世,许清凝性格大变,几次惹得许竣动怒,他才稍微正视了她的存在。 许清凝怀疑过她父母的感情,可他明明对许清巍又很上心。 真是因为重男轻女才如此吗? 她还是很难理解。 许清凝凑近了些,看着秦嬷嬷的眼睛。 “我,真是我父王的亲生女儿吗?” 第174章 后遗症 这个问题压在许清凝心里很多年了,令她在无数深夜里辗转难眠。 她期盼着能得到一个否定答案。 这样的话,许清凝就有一个理由可以说服自己,许竣不爱她,是因为非他亲生女儿。 “郡主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秦嬷嬷很是错愕,“你当然是王爷亲生的了。” 许清凝再次垂下眼眸。 她没说什么,但呈现出来的失望十分明显。 秦嬷嬷扶着她上了床榻,“郡主,你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好好休息,好好养病。” …… 第二天,请了宫里的太医过来。 秦嬷嬷见他们都是摇头叹气,脸色越发忧虑了。 “郡主的伤势到底怎么样?她的腿还能恢复吗?” 太医如实说道:“郡主的腿骨错位严重,受到了再次损伤,而且没有在最佳时机里救治……就算伤口痊愈了,也会落下后遗症。” 许清凝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太医的话后,眼神还是有些晦暗。 她问:“什么样的后遗症?” 太医:“像蹦跳一类的动作是不能再做了,行走过快的话,也会看出来腿有异样……” 秦嬷嬷不免惊声:“这岂不是要成个瘸子了?” 她自觉失言,又看向许清凝,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呸呸呸!这说的是什么话,奴婢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许清凝平静的面容里有了细微的波澜,太医已经说得很委婉了,瘸子才是她需要面对的字眼。 可……似乎有点难受呢。 她一时间还无法接受这件事,即便当初红姨也说过。 太医又解释了几句,“郡主不要太伤心,你若是走得慢点,旁人可能看不出来的。” 许清凝心想,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送走太医后,许清凝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望着窗口架上的鹦鹉。 这段时间,小鹦鹉看上去蔫蔫的,也不学舌了,身上的五彩羽毛也随之黯淡了很多,看起来有无法言说的心事。 无论许清凝如何逗它,它也不叫不闹。 她轻声问:“不想留在这里了吗?” 小鹦鹉的翅膀扇了两下。 许清凝推开了窗,望向天边浮云,双手捧着鹦鹉伸向窗外。 “飞吧,去你想去的地方。” 小鹦鹉在窗外盘旋了几圈,最终还是飞出了这座府邸。 …… 几日后,萧屿看见自己送给许清凝的鹦鹉又飞回来了。 它飞了很远的路,光鲜亮丽的羽毛上都沾满了灰尘,乖巧地坐立在他肩头。 萧屿正在练兵场巡视,看到一小小身影摇摇晃晃,连兵器都拿不稳。 除了苏迎,还会有谁呢? 萧屿心想,许清凝还真放心把苏迎扔给他。 是不是他表现的太像一个好人了呢?所以她才能不管不顾地离开。 如此一想,心情莫名烦躁。 萧屿指了苏迎的方向,“你出来。” 苏迎一看见是萧屿,顿时就慌了。 他最怕这个大坏蛋,如今凝姐姐离开了,也不知会如何欺负他。 苏迎犹豫了一会,才走到了萧屿面前。 他低着头:“萧将军。” 萧屿见苏迎吃得白白胖胖,却连长枪都提不起,怕是长了一身虚肉。 许清凝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当初让苏迎认萧屿当师父,幸好他还没接受,不然收了这么个蠢徒弟,实在有损名声。 萧屿:“天资这么差,练了也是白练。” 苏迎虽然知道自己没什么资质,但大坏蛋直接说出来,还是很伤自尊的。 他有些不服气,咬了咬牙,“我会努力练的。” 萧屿嘲道:“努力?” 若是努力有用的话,那么多人也不至于练到头发苍白,还是一事无成。 他找了把较轻的剑扔给苏迎,“拿着。” 苏迎疑惑问道:“干什么?” 萧屿:“让你认清一个事实。” 他赤手空拳站在苏迎面前,示意苏迎对他动手。 苏迎跟着大部队学了几天剑法,拿剑的姿势看起来还有点样子,但真动起手来,就像是块豆腐渣砸在了石头上。 萧屿轻而易举地夺走了苏迎的武器,刺在他前面的土地上。 苏迎握紧胖乎乎的小拳头,这大坏蛋也太狂妄了,仗着自己身手不错就知道欺负他! “哼,你别看不起我,有朝一日,我……我一定会打赢你的!” 萧屿挑了挑眉,眼眸里皆是不羁。 “让你练两辈子,也不是我的对手。” 苏迎有点想哭,但是又不敢哭,凝姐姐告诫过他,要他好好和萧屿相处,将他当作师父请教。 可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师父? 萧屿见苏迎这副模样,还真是脆弱,说点实话就受不了。 “资质实在不行。” 他摇了摇头,而后离去。 苏迎偏偏和萧屿这句话杠上了,硬是想要证明什么,他觉得只要自己加倍努力,就能弥补资质的缺陷。 书上还常说笨鸟先飞呢,那他就比别人更加努力,总会有成效的! …… 最后,夏冰都看不过去了,跑过来找萧屿。 “将军,那孩子每天比别人早起晚睡。力气不够,就去举重搬石头,速度不够快,就去跑圈打沙包。长此以往,我担心他身体吃不消。” 萧屿却没放在心里,反问道:“有什么吃不消的?” 夏冰觉得,苏迎和许清凝关系不错,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将军估计会后悔。 “他其实挺努力的了,将军对他是不是有点苛刻?” 萧屿并不觉得苛刻,毕竟是小屁孩自己要去努力的。 “难不成得锦衣玉食供着这位小公子吗?军营可不养废物。” 夏冰感觉将军越发毒舌了,像是心里有气冲着旁人发泄。 他语气弱了几分,“我看得出来,苏迎很想得到将军的一句夸奖。” 萧屿不以为然,“等到了值得被夸奖的那天,再说这种话。” “那我退下了。”其实夏冰心里还有很多事想问,但他又没有那个胆量问,生怕引火上身。 出去后,正好看见书染从远方而来。 书染会医术,经常帮赵浩然去治病救人,她永远都是温柔和善的样子,军营里人人都很喜欢她。 夏冰:“书染姑娘,你是来见将军的吗?” 书染点了点头:“我来送药。” 第175章 生辰宴 书染端着药从夏冰身边走过。 夏冰看着她的背影,想起了赵浩然先前说过的话。 可他怎么也看不出来,书染像是别有用心的人? 肯定是赵浩然想多了。 书染敲了敲门,从外面走了进去。 “将军,我来送药了。” 萧屿见是她,眉眼里隐隐浮现一分阴鸷。 “我不是说了,让别人来即可。” 书染解释道:“这药熬制的过程太讲究火候,我担心别人做不来。” 她放下汤药后,也不多作停留,很快就转身。 每次都是送完药后就离开。 临到门槛处,身后传来一句“站住。” 书染嘴唇弯了弯,没有立刻回身。 她奉公子之命,来凉州已有多日,每日尽心尽力救死扶伤,自问没有露出过半点马脚,也不怕他看出什么。 “将军还有别的事吗?” 萧屿目光如刀子般落在书染后背,他是在审视她。 “你到底是什么人?” 书染从容不迫地回答道:“将军,我只是个略懂医术的普通女子。怎么了?” “你为何会来救我?”萧屿身上所中之毒,连赵浩然都没有办法解,偏偏这个女人一来,就能弄出解药。 还真是巧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书染看向萧屿,朝着他走近了几步。 她知这个男人心思难测,自己若回答不好,很容易被他发现端倪。 “将军是凉州的大英雄,我对你心生敬仰,不愿让你死去,这就是我救你的原因。不过换成别人中毒的话,我也是会去救的。医者,救死扶伤是天职。” 萧屿:“真是这样吗?” 书染点了点头,“不然我一个弱女子,还能有什么目的?” 她救了萧屿是事实,每日送来的药,也都是为了让他尽快痊愈。 从头到尾,她都是一个“好人”。 可是萧屿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好,他顿了顿,“你出去吧。” 书染离开房间后,才敢松了口气,只因他实在太有压迫感。 萧屿还是没有喝药,和往常一样将药倒在了花盆里。 书染这个女人看起来没什么错处,却让萧屿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她在凉州城的表现实在太好,短短时日,便俘获了无数人的心。 这让他觉得很是可疑。 和北凉的战事已经告一段落了,四王子元气大伤,回了都城休养。 接下来半年里,不会再动干戈。 书染的出现很诡异。 萧屿拿出了那把匕首,脑海里立刻能浮现许清凝的影子。 他在意的,不是夏冰口中说的,她见他快要死了,所以才抛弃了他。 而是,他千方百计想留住她,她却一直处心积虑要离开。 此时竟也分不清楚,究竟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 他只知道,自己很想看见她。 “许清凝,我们会再见面的。” …… 春日快要过去了,阳光变得灼热刺眼,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 许清凝坐在一晌贪欢的楼上,隔着一扇屏风,有清秀俊俏的小郎君在弹琴。 琴音入耳,不但没有增添清凉,反而令她心情浮躁。 许清凝揉了揉眉心:“弹的都是什么?难听死了。” 屏风外的小郎君停下了弹琴,站立在旁。 许清凝可算知道,为何一晌贪欢的生意总是红火不了,就是因为楼里的小哥们资质太差。 她若是能找来几个天仙似的美人坐镇,未必不能和醉欢楼相比。 再这么下去,不但赚不到银子,反而还会亏本。 “算了,都退下吧,我一个人静静。” 没多久,许清凝收到了一封密信,看字迹是宁安传来的。 他们现在都是有身份的人,见面并非易事,只能用书信交流。 信上说,皇帝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估计熬不了一年半载。 可许清凝明明记得,前世皇帝的身体还算硬朗,他是被楚琼给杀死的,又不是病死的。 为何这一世不同了呢? 皇帝到底是真有病,还是假病? 如果他身体真的快不行了,那许清凝就要早做准备,恰好皇后生辰要到了。 …… 皇后生辰这日,在宫中大摆宴席,许清凝身为郡主,自然也要进宫赴宴。 周梦也有了机会,可以与许竣一同进宫。 这还是她头一次参加皇宫盛宴,难免很是激动。 以往这样的日子,都是赵雨燕去的,可赵雨燕如今痴傻,还成了个哑巴,她当然不能去了。 周梦换了许多套衣裙,都觉得不甚满意,心里也越来越急。 她是小门小户出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生怕给许竣丢了脸。 直到许清凝进来,周梦还没发现来了人。 许清凝扫了周梦两眼,“这身已经很好看了。” 周梦见是她来了,先是被吓了一跳,很快平复下来。 “可我还是担心不够好……” 许清凝:“你是去参加皇后娘娘的生辰宴,又不是去选妃的,若是艳压了皇后娘娘,说不定还惹来祸端。” 周梦恍然大悟,“多亏郡主提醒了。” 许清凝对周梦谈不上厌恶,也谈不上喜欢,但她觉得周梦有几分小聪明,知道这个府里最该巴结的是谁。 周梦自嫁进来,就一直有意讨好许清凝,许清凝也看得出来,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那便提点她几句吧。 “我们该出发了。” …… 许清凝不知皇帝今日会不会来,毕竟他对这位皇后娘娘谈不上恩爱。 众人皆知,皇帝最深爱的人是郑贵妃,为了祭奠郑贵妃,还建造了一栋明月楼。 如今的皇后娘娘,既不是皇帝心爱之人,也不是皇帝的原配,只是继后,还没有生下自己的儿女。 不过,齐穆和齐嫣都是她抚养长大的。 许清凝一走进来,就看见了齐嫣。 齐嫣还是习惯穿着高领的宫装,将脖子的胎记遮得严严实实,不被任何人看见。 她拉着皇后的手,一副有说有笑的模样。 “母后,这可是儿臣费尽心思准备的礼物,你喜欢吗?” 皇后摸了摸齐嫣的头,“只要是你送的,母后都会喜欢。” 许清凝在远处看着,她们还真是母女情深,忽然听到身边有人议论了几句。 “我听说,皇上又要给华荣公主赐婚了呢。” “驸马会是谁啊?” “好像是……” 第176章 误会 紧接着,许清凝在他们嘴里听到了那个人是谁。 “据说是大理寺卿沈大人……” 齐嫣又要和沈雁书成亲了吗? 许清凝抬起头看向远处的齐嫣,她目光很是茫然,有种被命运捉弄的无力感。 为什么重来一世,所有人兜兜转转又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了呢? 许清凝想不明白,也不愿意承认,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可还是回到了原点。 无论如何挣扎,都挣脱不了命运的安排,被当作傀儡玩弄在鼓掌中。 难道这就是宿命吗? “啪嗒”一声,许清凝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 周梦坐在许清凝身边,见她有些不太对劲,轻声问了句:“郡主,你怎么了?” 她连续问了两遍,许清凝才回归神来。 不过一瞬间,眸光里的无助和悲哀已经消失殆尽。 “没什么,就是想事情出神了。” 周梦如今还是侧妃,她不认识旁的名媛贵妇,既想融入她们的圈子又怕出错,倒不如不去,陪在许清凝身边。 “郡主想什么想得这么认真呢?” 许清凝还是看向齐嫣那边,“你觉得华荣公主与我相似吗?” 周梦顺着许清凝的目光看去,片刻之后,她点了点头。 “确实有几分相似。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长得像也不算什么怪事了。” 话是这样说,周梦又偷偷看了齐嫣一会儿,还真是太像了。 如果她对许清凝不熟悉的话,肯定会把这两个人弄混了,或者将她们当作孪生姐妹。毕竟齐嫣也就比许清凝大了几个月而已,看起来没有年龄差。 许清凝心里的恨意再次被唤醒,她讨厌这张与齐嫣相似的脸。 就是这张脸,才把她的命运和齐嫣、楚琼绑在一起。 齐嫣是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公主,许清凝是被关在地牢受尽折磨的罪人。 她改变不了自己的容貌,难道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宽袖下的手掌紧握成拳,太过用力了,都没意识到指甲刺破了掌心,有血滴滑落。 许清凝走出了宴会,想去殿外吹吹冷风,让自己冷静下来。 谁知一走出去,迎面碰上的就是沈雁书。 若许清凝不知道沈雁书即将成为驸马,她还能和以往一样同他打招呼,可偏偏她知道了。 齐嫣嫁给了沈雁书,不就是说明,无论许清凝如何努力,还是改变不了结局吗? 一时间,挫败感、无助感、还有随即到来的恐惧,将许清凝牢牢捆绑,令她看上去很不开心,甚至有些愤怒,强颜欢笑都做不到了。 沈雁书对许清凝的表情很是不解,不由扪心自问,究竟是什么时候让她不悦了?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那一夜,可她不是说清者自清,不在乎么? 他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见许清凝问道。 “你真要成为驸马了吗?” 小姑娘看上去又伤心又愤怒,眼眸里还有些难以言说的悲哀,她这句话像极了绝望的质问,让沈雁书都有些愕然。 她真的如此在意这件事,所以特意来问…… 他原本平静如镜的心湖,有了些细波微澜,漾开一圈圈不该有的涟漪。 许清凝见沈雁书久久不语,朝他走近了几步。 “我问你,是不是真的要当驸马了?” 离得近了,她身上浅淡的玉兰香绕进沈雁书呼吸里,令他无可逃避。 他脑海空白,原本交叠作揖的双手不自觉垂落在两侧。 “不是。” “?” 许清凝眼睛睁大,满脸写着问号。 她接着上了个台阶,将脖子伸得直直的,头抬得高高的,目光尽量与沈雁书平视,随时准备得到他的回复。 一副理直气壮、愤怒嚣张的样子,像极了养在庭院里等待喂食的小白鹅。 沈雁书为她这莫名的认真感到可爱,甚至有些不便流露的喜悦。 他到底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皇上有意将华荣公主赐婚于我,不过……” “我拒绝了。” “什么?”许清凝似乎还不敢相信:“你真的拒绝了?” 沈雁书点了点头,“嗯。” 太好了! 许清凝没忍住跳了下,差点忘了自己腿疾这回事。 这一动,就要从台阶上摔下去。 沈雁书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往前拉,他虽然是个病弱书生,臂膀还是有力的。 许清凝的鼻子撞到他骨骼处,有些疼,但她却笑了声。 这一声,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沈雁书整个人僵硬住了,女子的体温穿过层层衣料,让他的脸逐渐发烫,以至于他都忘了还抓着她的手。 许清凝站稳后,稍微退开了半步,可她脸上的笑容很是明显。 沈雁书问:“郡主,你很高兴吗?” 她方才还愁容满面,这么快就笑了,仅仅因为他说拒绝了吗? 许清凝没有否认,“是啊,我很高兴。” 她高兴的点在于,齐嫣和沈雁书没有按照前世的轨迹走。 这说明她的努力是有用的,命运是可以改变的,未来又变得可期了…… 许清凝:“不过沈大人,你为什么会拒婚呢?” 沈雁书触及到她晶莹的眸光,很快低垂眉眼。他答:“我这样的人,不适合成家。” 许清凝:“那你永远都不娶妻生子吗?” 沈雁书自小立誓,要为天下苦难人谋福祉。所以他要走的路,注定是一条布满荆棘的路,若是有了妻子,反而会牵连他们。倒不如此生来去无牵挂,竭尽全力往前路而行。 许清凝只要那个人不是齐嫣就行了,可沈雁书却说一辈子,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许清凝还没意识到,她的高兴会让人心生误会,比如站在不远处的齐嫣…… 齐嫣气呼呼地跑了过来,“你们在干什么?” 她今日穿着精致繁琐的宫装,小跑了几步,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齐嫣先看了眼沈雁书,对于这个男人,她心情很复杂。 虽说齐嫣嫁过楚琼,可他们什么事都没发生,楚琼也根本没碰过她,她至今还是完璧之身。 齐嫣可是最受宠爱的公主,她想要什么男人不行?总不可能守一辈子活寡吧。 从小到大,无论是谁,都得哄着她捧着她,沈雁书却屡次和她作对。 他先是在大街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她带到了官府,害得她颜面扫尽。 昨日他又当着父皇的面抗旨拒婚。 偏偏越是得不到的,越是让人耿耿于怀。 齐嫣亦是如此。 她看向许清凝时,已经是怒火中烧。 “孤男寡女,在皇宫里搂搂抱抱,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吧!” 第177章 他不会说谎 许清凝心情已经好多了,齐嫣对她大吼大叫,她也不在乎了。 “哦,原来是公主殿下啊,你很喜欢管别人的闲事吗?” 齐嫣本是来找沈雁书理论的,谁知看见他和许清凝暧昧不清。 齐嫣想不明白,为什么楚琼和沈雁书都要和许清凝有所纠缠?许清凝这个女人,是不是生来就是她的克星? “本公主这就去告诉母后,让她以秽乱宫闱之罪将你处死!” 许清凝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那你去吧。” 在许清凝看来,齐嫣还真是被宠坏了的小女孩,经历了那么多事都没长大,以为皇后就能处死她吗? 许清凝的兄长,如今已经顶替了吴海,成了新任的户部尚书。 东齐这几年战事频繁,劳民伤财,国库早已空虚。 简单来说,就是缺钱。 许清巍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可他在赚钱这方面,却比旁人要擅长很多,许清凝是自愧不如。 皇帝现在需要许清巍,就不会轻易动他、以及他的家人。 齐嫣从来不关心朝政,她不明白这个理,难道皇后娘娘也不明白吗? 风水轮流转,有恃无恐的人,已经成了许清凝。 许清凝眉眼弯弯,她反正不在乎,齐嫣想去告状就去吧。 “臣女就先告退了。” 然后从齐嫣身边走了。 这更是将齐嫣气得跺脚。 她只好看向沈雁书,“你就是为了那个女人,才拒婚的?” 沈雁书对齐嫣道:“公主还请慎言,臣与平阳郡主只是偶遇,并无暧昧之举。” “可是我都看见了,你刚才抱着她!” 齐嫣还以为只是别人胡说八道,直到她亲眼看见,他们两个拉拉扯扯有说有笑。 她追问道,“你们的事,早就闹得满城风雨,还说并无暧昧?你是不是喜欢她?” 沈雁书沉默了,哑口无言。 除了公务上的事,他并不擅长与人辩驳。 此时,他面对着这张与许清凝极其相似的脸,却很难将她们二人联系起来。 除了容貌,区别实在太大。 他不知该说什么,说多错多,还容易被人捏住把柄惹来是非,干脆什么都不说了。 还有就是……他不是个会说谎的人。 齐嫣眼眶泛红,有泪珠在打转,沈雁书这样不就等于默认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喜欢她?我讨厌你们!” 她说完就跑回了自己的宫殿。 楚琼死后,齐嫣搬回了宫里居住,日子又恢复到了未嫁前,她好不容易重新喜欢上一个人,却也得不到。 “出去!” 齐嫣将所有宫女赶出去,关上房间乱砸一通,然后扑在被窝里嚎啕大哭。 “呜呜呜……沈雁书,我讨厌你!” 她长这么大,没有经历过挫折,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想干的事也都能实现。 所以一丁点的不顺心,都会被她放大,哭了很久才肯停下。 齐嫣仔细想想,她所有的不顺都是许清凝带来的。 古话说得好,既生瑜何生亮。 齐嫣很愤怒,为什么要有一个和她容貌相似的女人呢? 如果这世上没有许清凝,那该多好啊。 想着想着,一个恶毒的计划在齐嫣心中形成。 …… 许清凝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她心情好多了,也有心思观赏宴会的歌舞了。 春华嬷嬷走过来,“郡主,皇后娘娘让你过去一趟。” “皇后娘娘找我?”许清凝和皇后也没什么联系,皇后找她干什么?“我知道了,这就随你过去吧。” 许清凝跟着春华嬷嬷,走进了未央宫。 今日虽然是皇后的生辰,可她无精打采,没有什么喜悦之情,靠在软塌上闭着眼睛,看起来像睡着了。 许清凝走过去,屈膝行礼。 “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没有睁眼,只是动了动手指,“你坐吧。” 许清凝参加选太子妃的时候,和苏湄雪等人在明雅阁住过一段时间,她感觉皇后是不怎么喜欢她的,还是小心谨慎点比较好。 “皇后娘娘召见臣女,是有什么事吩咐吗?” 皇后:“你最近出了不少风头啊。” 这段时间,因为左威的事,许清凝的确陷入了舆论中,她当面指证左威权色交易结党营私,虽然将左威给扳倒了,可也给自己带来了无休止的议论声。 皇后找她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许清凝:“臣女一向安分老实,并无出风头之意。” 皇后这才抬起眼皮,扫了许清凝两眼。 “安分?老实?这两个词,哪个和你有关系?” 许清凝:“……” 行吧,看来在皇后眼里,许清凝既不安分也不老实,皇后本来对她就存在偏见,解释也没什么用。 皇后一看见许清凝就头疼,她想不明白,皇帝为何会选中此人当太子妃? 除了美貌,并无长处,而且还声名狼藉。 可许清凝毕竟是皇帝看中的人,皇后只能接受了,看能不能将她调教好。 “从今日起,你就留在宫里学规矩吧。” “啊?”许清凝惊住了,为什么好端端的,皇后要这样对她? 皇后还加了句:“本宫会亲自监督。” 许清凝不想留在宫里,皇宫的人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多,不方便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是臣女……” “本宫已经让人通知了你父亲,这段时间,你就住在未央宫。”皇后看向春华:“你带她去偏殿。” 春华嬷嬷走到许清凝面前,“郡主,请随奴婢来。” 皇后对许清凝不算苛待,安排她住的房间还挺好的,比明雅阁富丽堂皇多了。 春华嬷嬷:“郡主,你今夜先休息。明日卯时三刻,奴婢会叫你起床学礼仪。” “卯时三刻?鸡都还没打鸣吧,至于起这么早吗?我们可不可以晚点?” 许清凝带了几分讨好的语气说。 然而春华嬷嬷始终一脸严肃,“奴婢劝郡主不要讨价还价,否则吃亏的还是你。” 她指了一名宫女给许清凝,“你好好照顾郡主。” 许清凝躺在陌生的大床上,心想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无语…… 小宫女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她:“郡主,你还要用晚膳吗?” 第178章 春梦有痕 “不吃了,我要抓紧时间睡觉。” 许清凝一想到明日那么早就要起床,就满肚子怨气,她怕自己睡不着,还喝了好几碗有助于安眠的汤药,可算是进入梦乡了。 生辰宴散去,未央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负责照顾许清凝的小宫女,也有些困了,她趴在外间的小榻上睡着了,浑然没有注意到窗户被推开,有个红衣男子从外头跳了进来。 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除了萧屿还会有谁呢? 萧屿知道皇宫有条密道,上次和这次都是这么进来的。 他其实也不想以这样的方式和许清凝见面,恍惚中有一种偷情的错觉,谁让她被留宿在未央宫呢? 萧屿放轻步子走到床边,见许清凝睡得正沉稳。 她熟睡的时候,喜欢侧身面向墙壁的那边,身子蜷缩成小小一团,脑袋也缩进被子里面,像极了他养在家里的那只蓝瞳白猫。 “也不怕被闷死。” 萧屿稍稍将被子扯下了些,让许清凝的小脸蛋露在外头。 许清凝在睡梦中感知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头,翻了个身,正好面朝萧屿这边了。 几个月不见,她似乎又瘦了些,也不知是在操劳什么,可不施粉黛的脸却比平时更为诱人,因为她翻身的动作,领口敞露了一片雪白肌肤,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引诱他…… 萧屿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要怎么面对这个女人。 身边所有人都说她薄情寡义,根本没把他真正放在心里。 而她自己呢? 她嘴里说着他是最重要的人,转头却偷偷离开。 可见没一个字是真的,简直谎话连篇,不就是始乱终弃的负心人吗? 人应该言而有信才对! 萧屿有些生气,伸手捏住了她的脸蛋。 因为有痛感传来,许清凝睁开了眼睛,大概是安眠汤喝多了,迷迷糊糊仿佛仍然在梦里,她看见了萧屿的脸。 许清凝很委屈,嘤嘤细语。 “你这个人,怎么在梦里也要欺负我?” 萧屿见许清凝醒了,并没半点慌意,他都已经把自己能给的一切都双手奉上,可她一心只想着离开他,所以对她好是没用的。 “既然对我弃若敝履,那就别再想要了,从现在开始,我要从你身上索取。” 萧屿说完这句话,便抓住许清凝刚伸出被窝的两只小手,按在她头顶上方。 他将脸埋于她脖颈处,冰冷的唇肆意在她肌肤游离。 他能感觉身下女子逐渐变得柔软发烫,脖颈这儿似乎是她最敏感的地方呢,也是最性感的地方,不过轻微挑逗,就让她受不了。 许清凝有些懵,她莫不是在做春梦,梦里的萧屿正对她做着不可描述的事? 他与她十指相扣掌心相贴的体温,他强制而霸道落下的深吻,还有他身上淡淡的青竹味…… 这些感知也太真实了吧。 既然是在梦里,许清凝干脆闭上了双眼,尽情沉迷于这场荒唐中。 可就在她意乱情迷之际,萧屿抽身离开。 他又恢复了那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单薄的唇角湿润微红。 “许清凝,我们的游戏正式开始。” 一阵风而过,床榻处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 卯时三刻,许清凝被小宫女给叫醒了,她半梦半醒地被拉到梳妆镜前。 小宫女给许清凝梳头发的时候,无意看见许清凝脖颈上的青红淤痕,不免惊讶出声。 “郡主,你这里是怎么了?” 许清凝这才睁开眼睛,仔细对着镜子瞧了会。 是啊,怎么了呢? 她不过就是做了场春梦,为何脖子上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痕迹,难不成是被蚊子给咬了? “没想到,皇宫也有蚊子啊。” 小宫女名叫婉儿,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尚未经历男女之事,心思单纯无害。 “的确像蚊子咬的,奴婢今晚多熏点香。” 春华嬷嬷已经站在门外等候了,她最不喜欢迟到之人。 等了片刻,脸色有些不悦。 许清凝一出去,就碰上春华嬷嬷那张严肃的大脸,吓得她立即就清醒多了。 “早……早啊!” 春华嬷嬷:“今日是第一天,奴郡主就迟到了。” 她叹了一声,“罢了,来练站姿吧。” 许清凝自认为还算站得端庄得体,没有纠正的必要,她怀疑春华嬷嬷就是故意折腾她的。 “就是站吗?” 很快,许清凝就知道了。 春华嬷嬷让许清凝站在殿外的院子里,还给她头顶放了一个碗。 “宫廷女子在行走时,当低眉敛首而身姿不斜,郡主就先练站着吧。” 从前在明雅阁的时候,许清凝就知道春华此人严苛,她又不打算进后宫,为什么要练? 许清凝故意动了动脖子,头顶的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春华嬷嬷被气到了:“你!” 许清凝:“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站久了有点难受。” 实在是顽劣不堪,春华嬷嬷只好拿了根竹条过来。 “郡主,奴婢可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教导你,希望你循规守矩点,不然怕是得吃点苦头了。” 许清凝根本就不想学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 何况她站了有个把时辰了,腿上的伤口隐隐又要复发。 “我不明白,皇后娘娘为何要教导我呢?” 春华嬷嬷也不明白,那么多世家贵族的千金小姐,为何一定要选择这位?她哪里有半点能母仪天下的样子? “皇后娘娘要你学你就学,别问那么多。” 许清凝人在未央宫里,也不能和皇后等人硬碰硬,只能先忍耐。 …… 第一天下来,许清凝就累了个半死,根本不需要安眠汤,便能倒头入睡,却再没做过春梦。 一直到了第五天,春华嬷嬷总算给许清凝放了天假。 “郡主,你可以休息,也可以在未央宫四处散步,但你要记住一点,后殿是皇后娘娘礼佛的地方,你不要去打扰她。” 许清凝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结果,许清凝刚出门,就遇上了齐嫣。 齐嫣眸光里的恨意,恨不得将许清凝给千刀万剐了,“今日还真是没看黄历,一大早碰上了你这么个晦气东西!” 第179章 萧大美人心思难猜 齐嫣这个人,若是讨厌谁就不会藏着憋着,一定会当面表露出来,反正谁也奈何不了她。她讨厌许清凝,不,简直是深恶痛绝。 她今日明明是来给皇后请安的,才不想看见许清凝。 许清凝也同样厌恶齐嫣,她回应道:“的确遇上了个晦气东西,谁说不是呢?” 齐嫣:“你敢用这样的态度和本公主说话?” 许清凝:“那臣女便再恭敬一点,请公主殿下回宫多用柚子叶去去晦气,小心夜半有脏东西找上门。” 齐嫣:“你明明是在威胁本宫!” “臣女是好心提醒。”许清凝看向齐嫣后方,“啊,你看那是什么?” 齐嫣被好奇心驱使,转身看过去,什么都没有,她反应过来:“你骗我!” “公主殿下聪慧无双,怎么会被骗呢?”许清凝勾唇笑道,“臣女能骗到的人,只有蠢笨如猪的货色。” 齐嫣明明知道许清凝是在骂她,可她却想不到反驳的言论,只能越来越气。 “你给本公主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她提着裙摆,走进了皇后宫里,因走得太急,掉了一支金发簪。 许清凝捡起来藏于袖中,这公主的金簪看上去值不少钱,等她出宫就拿去熔了卖钱。 没猜错的话,齐嫣又去告状了,可皇后娘娘真的会搭理她吗? 说来也很奇怪,许清凝在未央宫住了好几天,除了看见齐嫣过来,也没见别人过来。 皇帝就不说了,他与皇后没什么感情,且身子骨不行,已经很久不曾踏足后宫了。 那些妃嫔们为何也不来请安呢? 许清凝只好问身边的小宫女,“婉儿,你知道未央宫为何那么安静吗?” 婉儿说:“因为皇后娘娘喜静,很早之前就免了妃嫔们的请安,说若无大事,让她们不要来未央宫。” “原来这样啊。”许清凝想到了春华嬷嬷嘱咐她的,让她不要去后殿,否则会打扰皇后娘娘礼佛。 “皇后娘娘平时吃斋念佛吗?” 婉儿点了点头,“是的。” 许清凝回忆起来,她每次看见皇后,皇后都是一脸病殃殃的样子,年纪也不算太大,就没了生机活力。 常年吃斋礼佛的人,都这么无趣吗? 许清凝也不想到处逛了,还是回房间里待着,然后望着远处发呆。 从白天看到黑夜,越来越清醒。 这才几日啊,她就在皇宫待不住了。 若真是成为这宫里的女子,怕不是得把自己闷死。 许清凝突然有点想念春华嬷嬷了,被她折磨的那几日,每天晚上都能安眠,根本不需别的药汤。 也就是这一日,她睡不着了。 万籁俱静的时候,许清凝又独自从房间里出去了。 她很喜欢在夜晚独自漫步。 仿佛天地之大,都尽在她脚下,连星月也只能当作陪衬。 宫墙重重,这是她极力想要逃脱的地方。 可她努力的方向,却是一定要站在这儿的最高处。 只有成为真正的上位者,才可以将苏湄雪救出来,才可以给苏家一个清白。 …… 不知不觉中,许清凝已经走到了后殿。 或许她就是天生反骨,旁人越不让她去的地方,她就越想去。 道路上没有挂灯,许清凝只看见前面的房间里亮着几盏烛火。 都这么晚了,皇后娘娘不至于还在里面吧。 许清凝悄悄地走过去,她蹲在窗户下面,透过缝隙看向屋子里。 屋里摆着好几尊菩萨像,菩萨前面也插满了香火,就是一个斋堂,没什么特别的。 皇后还真是清心寡欲,每日都会来这里拜菩萨,若换成许清凝,她是一日都待不下去。 唉,真是无聊。 许清凝正打算原路返回,忽听到房间里面传来几声奇怪的声音。 像是女子的呻吟声? 许清凝又继续蹲下来了,将眼睛怼着缝隙往里面瞅,虽然说好奇心容易害死猫,可她实在想找到点有趣的事。 金雕玉塑的菩萨像后面,有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女。 他们紧紧拥抱着彼此…… 许清凝不禁瞪大了眼睛,她还是头回看见真人春宫,以前都是偷偷躲在被子里看小图书。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站了起来,随手披了件紫色道袍。 那满头白发之人,除了天言道人,还能有谁呢? 紧接着,女子也懒懒坐了起来,慢条斯理地将衣服穿好,她脸上还挂着意犹未尽的笑意,正是皇后娘娘。 许清凝看得很清楚了。 一个是自诩仙风道骨的妖道,一个是常年吃斋念佛的皇后,他们在菩萨身后做着如此苟且之事,是为了寻求刺激吗? 这让许清凝很是意外,毕竟皇后看起来那么无欲无求,没有活人该有的喜怒哀乐。 可这一刻,皇后却抱着天言道人,柔情百转、缠绵悱恻。 天言道人也在回吻她,看起来似乎还要再来一次。 许清凝正看得起劲,忽然眼前一黑。 有什么东西捂住了她的眼睛,然后抱着她的腰,将她往树上带去。 飞身那刻,袖子里的发簪掉在窗户下面了。 “别说话。” 许清凝听见耳后低语。 是萧屿。 他怎么会在宫里? 房门打开,皇后娘娘走了出来,她先是东张西望了一番,见没有人在,便又关起门回去了。 许清凝松了口气,刚才若是皇后发现了,肯定会杀人灭口。 萧屿放下了抱住许清凝的手。 许清凝看着萧屿的脸,恍如隔世。 这张她日思暮想的脸就在咫尺,让她有那么些不太真实的感觉。 她问:“你的身体痊愈了吗?” 萧屿的回复却冷冰冰的,“不会死。” 许清凝不明白他为何是这个态度,凉州一别已有数月,不仅仅是时间相隔,差点更是阴阳两隔了,可他的声音没有半点温度。 “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萧屿打量着许清凝的表情,她还真擅长伪装成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再对他说些甜言蜜语,便是这样骗走了他的心吧。 可惜他不会相信了。 “劳你挂记了,日后没这个必要。” 萧屿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许清凝的视线,留她一个人坐在树干上。 许清凝满头雾水,她什么时候得罪了萧屿?他既然活着回来见她,为什么要装得如此冷漠? 罢了,萧大美人心思就是难猜。 可是许清凝要怎么下去呢? 她低头看了看,这树还蛮高,若是跳下去肯定会受伤,气得她想骂人。 “萧屿,你这个大王八蛋!” 第180章 私情 许清凝坐在树干上等了很久,确认皇后和天言道人都相继离开后,才抱着大树慢慢给爬了下来。 回去后,许清凝在心里骂了萧屿无数遍。 她从没见过他这般没良心的男人,她为他被楚琼硬生生打断了两条腿,日夜担心他的安危,可他一回来就这样对她。 许清凝气得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第二天,许清凝顶着两只厚重的黑眼圈,被春华嬷嬷揪起来去听训。 今日份学的是三纲五常,一个颇有名望的先生站在台上讲,许清凝坐在台下记。 她不知不觉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沾了一脸的墨水浑然不知,没有半点形象可言。 最终先生实在讲不下去了,摇头叹气地离开。 春华嬷嬷叫了许清凝好几回也没给叫醒,这可把她给气坏了。 她长叹一句,“如此顽劣不堪的女娃,简直朽木不可雕也。” 春华嬷嬷决定向皇后提议,放弃教导许清凝,换一个人来。 她走到皇后那里的时候,发现皇后脸色很不好。 “娘娘,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皇后何止是不舒服,她如今是惴惴不安,整个人挂在悬崖边上,随时都可能彻底摔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昨夜,皇后察觉到有人去了后殿,出去找的时候却空无一人,心想着也许是什么野猫野狗。 可她却在窗台下捡了一支金簪。 这簪子,是她曾经赐予齐嫣的。 也就是说,齐嫣看见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齐嫣呢? 皇后扶着额头,心情越来越沉重,如果她和天言道人的事泄露出去,她不仅当不了这个皇后,还会累及家人。 不,不能让这件事泄露! 此刻,皇后一向淡漠的眼眸里起了杀意。 只要杀了齐嫣,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对,杀了她就行! 可齐嫣是皇后一手带大的孩子,她刚被抱来的时候,还那么小,连话都不会说,只会发出一些“咿咿呀呀”的声音。 皇后厌恶郑贵妃,却将她的女儿抚养长大,尽管十多年来心情复杂,到底还是有母女之情的。 如果真让她对齐嫣动手的话,实在不忍心。 春华嬷嬷站在旁边,喋喋不休地说:“皇后娘娘,奴婢真是教不下去了,还请娘娘重新为郡主另择一教导嬷嬷吧。” 然而皇后想着自己的事,压根没听进去。 “你方才说什么?” 春华嬷嬷:“回禀娘娘,平阳郡主是奴婢见过的最顽劣的女子,她根本不适合太子妃。” 皇后:“原来是为了这事啊。” 春华嬷嬷跟了皇后十多年,皇后从未见她如此心灰意冷,看来这个许清凝还真是顽劣不逊。 不过也在意料之中了。 皇后本就不想让许清凝当自己的儿媳,她最满意的人是苏湄雪,可惜苏家出了事,不然怎么也轮不到许清凝。 “这件事,本宫会同皇上商议一番。” 她岔开了话题,“嫣儿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春华嬷嬷:“公主殿下都待在房间里读书写字呢,难得安静下来,对了,她昨日还来过未央宫。” 皇后眉头一挑,“昨日来过?” 春华嬷嬷:“公主应该是要来找皇后娘娘的,也不知怎么,后来没进来了。” 皇后心想,看来那个人还真是齐嫣。 既如此,那便不能再留了。 皇室中人,亲情是最不值一提的,母女情分又算得了什么? 一旦触及到自己的利益,当断不断,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你去叫公主过来一趟,本宫有话要和她说。” …… 齐嫣到未央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有零星的几颗星子冒了出来,不出意外,明天又是艳阳天。 齐嫣琢磨了好几日,总算想到一个除去许清凝的法子,正打算和皇后说,没想到皇后也要见她,此刻心情很好,连对身边的宫女太监脾气都好了起来。 “母后,你有什么事情找儿臣啊?” 齐嫣小跑到皇后身边,她对生母郑贵妃没什么印象,毕竟是皇后把她带大的,在她心里,皇后才是母亲。 皇后看着齐嫣的脸,心思百转千回。 她原本当齐嫣这丫头只是嚣张跋扈、没什么心机,可看见了那么大秘密,却还能伪装成一无所知的样子,未免也太有城府了。 齐嫣:“母后,儿臣脸上有什么吗?你已经看了很久。” 皇后收回目光,淡淡笑道:“母后听说,你还对沈大人念念不忘是吗?” “这……”提及此事,齐嫣的脸瞬间红了些 她从小到大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唯独沈雁书除外,所以越发耿耿于怀。 “儿臣的确心有不甘。” 齐嫣扑进皇后的怀里,埋怨道:“都怪那个许清凝,如果没有她从中作梗,沈雁书一定会同意赐婚的。” 皇后伸手摸了摸齐嫣的头发,“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齐嫣不愿意承认,却又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儿臣怀疑他们二人有私情。” “私情”二字刺在了皇后心里,这让她不得不联想到,齐嫣是有意指桑骂槐。 “你如何……知道他们二人有私情呢?” 齐嫣仰起头来,“儿臣亲眼看见的,他们就在皇宫里拉拉扯扯,这种秽乱宫闱的人,千刀万剐也不足为过!” 她语气里的愤怒,恨不得真将他们千刀万剐。 皇后亦感知到了她的仇恨值。 是啊,秽乱宫闱的人,千刀万剐也不足为过…… 如果不除掉齐嫣,死的人就成了自己了。 事已至此,皇后最后的那点恻隐之心也消失干净。 “嫣儿,说话要有证据,仅仅凭你三言两语是不能判定的,除非你当时就揭发他们。” 齐嫣当时被许清凝给唬住了,忘了去揭发,如今回想才更后悔。所以才想出了计谋,重新安排一个男人和许清凝发生苟且之事,一定能以宫规处死她。 “母后,你帮帮儿臣,儿臣实在不喜欢那个女人。” 皇后显然不愿意和齐嫣纠结这个话题。 “行,母后会帮你。” 齐嫣迫不及待去安排了,“那儿臣先告退了。” 皇后:“走那么急,喝杯参汤再走吧,有益于安眠。” 齐嫣沉浸在大仇将报的喜悦中,接过皇后递来的参汤,看都没看直接喝了。 “儿臣告退。” 第181章 他不是我的父亲 许清凝在第二日才得知齐嫣落水的消息。 她找身边的小宫女确认,“婉儿,听说华荣公主昨夜落水了?” 婉儿心想,郡主昨夜里睡得也太死了些,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浑然不知? “确有此事,公主昨日走夜路,不慎跌落湖中。” 许清凝:“那她怎么样了?” 婉儿摇了摇头,“奴婢不太清楚,太医还在极力医救,说是还有一两口气。” 许清凝双手托腮,想了很久。 齐嫣好歹是个公主,怎么会莫名其妙掉进湖里? 再说了,许清凝曾经推齐嫣落水过。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齐嫣对湖边这种地方肯定很小心,如何还会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呢? 这件事有蹊跷。 许清凝摸了摸衣袖口袋,那支金簪不知什么时候掉了。 仔细回想起来,应该是窥见皇后和天言道人丑事的时候。 那支簪子是齐嫣的。 “原来如此。” 许清凝想明白了,应该是皇后娘娘对齐嫣下手了。 她唇边勾起一抹凉薄笑意,似在讽刺什么。 皇宫里的感情还真是脆弱,夫妻、父子、母女,亦或者兄弟姐妹……只需要一丁点捕风捉影的怀疑,就会溃散不堪。 这位平日里吃斋念佛的皇后娘娘,不但与国师偷情,还下手谋害自己养大的女儿,谁还能说她是善类呢? 果然,能在深宫里活下去的,都是些吃人不见骨头的狠角色。 许清凝仿佛嗅到了血腥的滋味。 “婉儿,我们去看看公主吧。” …… 齐嫣所在的寝宫,和未央宫离得不算远,许清凝很快就到了。 宫里宫外围满了人,可以说得上水泄不通。 齐嫣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即便是出了一点小事,都会闹得兴师动众,何况是命在旦夕呢? 许清凝走进去,皇帝和皇后都在房间里,太医院所有的太医也几乎都在。 齐嫣并没有死,侍卫赶来及时,救了她一条命。可她看起来目光涣散,像是没了意识。 据说是伤了肺腑,就算醒了,也只是个活死人,只能勉强用药物吊着一口气。 皇帝正亲自给齐嫣喂药。 贵为帝王之尊的他,在此刻没有半点帝王应有的姿态,而是变成了一个普通父亲。 一个心疼女儿的父亲。 他用汤匙舀着药水,放凉了才递到她嘴边。 “嫣儿,来喝点药,慢点。” “喝了药,嫣儿一定会好起来的,等你病好了,父皇带你去行宫游玩,你不是说很想出去走走吗?” “还有啊,昨日南边的荔枝运来了,是你最喜欢吃的,父皇全部都留给你了。” 皇帝喂药的手在不停颤抖着,仔细看的话,他眼里还噙着泪光,不过年过四十,看起来却像个老人家。 十几年前,留不住郑贵妃。 十几年后,留不住她的女儿。 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这皇位要来有什么用呢? 最终,皇帝甚至跪了下来,以他天子的身份起誓,愿意将自己的性命折给齐嫣。 …… 许清凝原本是来幸灾乐祸的,可不知为什么,她站在门外,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里半点喜悦都没有。 在这件事中,许清凝兵不血刃,最大的赢家应该是她啊。 她为什么会不开心呢? 宫里出了大事,皇后也无心教导许清凝了,派人将她送回了长安王府。 马车缓缓驶出宫外的路上,没有人在意。 车里只有许清凝一人,她抱着双膝,将头埋下去,有什么晶莹湿润的液体自眼眶而出,无声滑落。 齐嫣即便再不好,即便被再多人厌恶,却有一个无限包容她的父亲。 她的父亲,会为她担心难过,会在她生病的时候亲自给她喂药,会记得她喜欢吃什么,会在任何时候永远偏爱她…… 何况那个人,还是最应该淡薄情义的帝王。 她生来便拥有了这么多爱,为何还不满足呢? …… 马车离开了皇宫,许清凝却不想回到长安王府。 那里对她而言,并不是家。 许清凝掀开车帘,看着街道上的景象,正好路过一家酒楼。 “停车,就在这里下。” 许清凝走进了酒楼。 她找了个靠河的里间坐下,掏出两锭银子。 “来,要你们这里最烈的酒。” 店小二:“姑娘,你今日怎么一个人来了?” 许清凝:“你认得我?” 店小二:“我们新店开业那天,你是和一个青衣公子来的,最终他还喝醉了,你让我们给送回了府上。” 许清凝想起来了,那个公子还是沈雁书。 店小二见她不太想说话,也没说什么了,默默给她上了几壶酒。 许清凝酒量很好,所以要得到借酒忘事的效果,反而很难很难。 店小二见她一个劲喝酒,生怕会出什么事,便偷偷让人去那位公子府上报了信。 沈雁书赶来的时候,许清凝已经喝光了好几壶,她手里还在倒酒。 他走过去,夺走了她的酒杯。 “别喝了。” 许清凝已经有了点醉意,眼前的影子重叠交织、晃来晃去,可她知道来人是沈雁书。 “你怎么会来?” 沈雁书拿走了她面前的所有酒,“我送你回家。” 许清凝不肯回去,小声地吼了句,“我又没有家,为什么要回去?” 沈雁书的手停留在半空,有些呆愣。 他见过的许清凝,从来都是冷静理智的样子,即便被囚在左威宅子里,也不曾恐惧慌乱过,所以是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这副模样的她,竟也跟着难过了。 可能真是喝醉了,许清凝有了几分小女孩姿态,她双手扒拉着窗台,面向外面吹来的河风,反正就是不想回去。 沈雁书在想,如果硬是要把她拖走,她估计会从窗台跳下去。他干脆也不劝了,陪她坐在旁边。 “你不愿回去,那我让人给长安王通个信,以免他担忧。” 许清凝听到这个人,五官立马皱了起来,像是吃到了很苦的东西,“不,不要告诉他!” “为何?” “告诉他,他也不会担忧我的……” “王爷是你的父亲。” “他不是。”许清凝随即转了个身,靠着窗台,任由风吹散满头青丝,苦笑着说:“他若是我的父亲,为什么从来都不喜欢我呢?” 第182章 义结父女 许清凝低着头,“他对我……哪怕是一点点的喜欢,都没有。” 她说话的时候,脸色挂着微微笑容,温柔中还有几分无法释怀的苦涩,看上去并无醉意。 沈雁书没有刻意打探过许清凝的私事,因他觉得,这种行迹不是君子所为,所以不知许清凝和许竣的关系。 如今听她这么说,他才意识到,她在家中的处境并不好。 想来也对,若是自小就被疼爱的姑娘,如何能养成这样倔强的性子呢?手腿被打断了都不喊疼…… 沈雁书说:“那便不告诉他了。” 许清凝沿着墙壁蹲下,捡起那壶只喝了一半的酒。 她想不明白,都喝了这么多,为何还如此清醒呢? 太过清醒,任何一点疼痛都被无限放大。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想起了很多往事。 “沈大人,你是三甲及第中的状元,你父母肯定一直为你骄傲吧。可你知道吗?我少时在学堂,也总是得第一名的。” “可我即便得了第一,我的父亲也不会高兴,他甚至还会骂我想出风头,后来……我就再也不敢争上游了。” 许清凝抬手擦了擦唇边酒渍。 “如此想来,我这辈子也就得过他一句夸赞。前些年他喜欢附庸风雅,经常请文人墨客来府里,有个秀才说我字写得好,他也跟着说了句不错,” “为了讨好他,我做了很多以为能让他高兴的事。” “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努力讨好也没用,从我出生,他就不喜欢我。” “我的父亲,厌恶我。” 如果许清凝没有见过别人的父亲,或许还能安慰自己,所有的父亲大都是那样的。 可她明明知道不是的。 全天底下,大概只有她的父亲,不喜欢自己的女儿。 许清凝挪了几步,蹲在沈雁书跟前,和街边没人要的流浪小猫一模一样。 她忽然抬起头,用两只含着雾气的眼睛看着他。 “我真的很讨人厌吗?” 沈雁书也朝她蹲下来,怎么会讨人厌呢?连喜欢这个词都觉得甚是敷衍。 他摇了摇头,“不是。” 许清凝:“那他为什么厌恶我?他没有在我生病的时候来喂过药,他甚至都不记得我的生辰,我长这么大,他从没有陪我过生辰……” 她像个吃不到糖耍赖的小孩,抓住一个人就想诉说自己的委屈。 “沈大人,如果你是我的父亲,你会喜欢我吗?” 沈雁书迟疑了片刻,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说了一个字,“会。” “那你会记得我喜欢吃什么吗?”许清凝似在自问自答,说:“我喜欢吃很甜很甜的东西,要加很多糖的那种……” 沈雁书这时才明白,怪不得她给他做了一盒枇杷糖,原来是她自己喜欢,才会当以珍重之物相送。 他柔声说:“好,我记住了。” 许清凝目光骤然明亮,充满着期待,“那你做我的父亲吧。” 沈雁书不甚理解,“什么?” 许清凝将沈雁书给拉了起来,让他坐在凳子上,自己则朝他跪下去,毕恭毕敬地磕了个响头,所有礼节一丝不苟。 她认真地说:“父亲大人在上,请受小女一拜。” 沈雁书的表情可以说得上是五彩缤纷,原来喝醉之后就会这样吗? 圣人说的不错,当戒酒色。 许清凝连连磕了三个响头,“今日你我义结父女。” 沈雁书连忙以跪礼还之,也磕了几个头回去。 许清凝说完后,趴在他肩头呼呼大睡,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喊着“爹”。 沈雁书很是无奈,却又更觉酸涩,他没有送许清凝回王府,而是将她搁置在附近客栈里,替她盖好被子后,就退出了房间。 隔着一扇门,许清凝在屋内,沈雁书在屋外, 深夜万籁俱寂,心跳都变得清晰了。 他掏出了腰间的短笛,吹响起来。 笛音温柔平和,如细风拂面,缓缓进入她的梦乡。 这首曲子,是沈雁书年少时跟他娘学会的,曲名叫做《忘忧》。 …… 第二日,许清凝醒了过来,她揉了揉有些晕沉的脑袋,昨天发生的所有事不断在眼前重现。 包括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 看来借酒忘忧这种事,根本不适合许清凝,她捂着自己的脸,恨不得时光倒流。 这也太丢人了,日后还怎么面对沈雁书? 缓了一刻,许清凝才站起来,她看到桌上有杯茶,茶杯下压着张纸条。 “清茶半杯,可解宿醉些许。” 字迹是沈雁书的,同他那个人一样规矩方正。 许清凝喝了茶,然后离开了客栈,即便她再不愿回去,也只能回。 路上,有个卖泥偶的老爷爷在摆摊,许清凝不禁驻足多看了两眼,她记得苏迎曾亲手捏了个泥人给她。 除夕夜的快乐,似乎离她很远很远了。 许清凝没说什么,还是进了王府。 沈雁书一直跟在许清凝身后不远,直到看见她进府,才转身离去。 …… 而此时的萧屿,正站在酒楼上。 他看着自己的小猫蹲在别人的膝盖上,戾气陡然而生。 一身穿素衫的男子摸了摸小猫的后背,还拿了小碗糖水给它舔。 他从未见过这般乖巧漂亮的小猫,一时间逗得有些开心,浑然不知来人身上的杀气。 萧屿踏步进来,冷声道:“找了你一夜,原来是跑到这儿来了。” 小猫感知到萧屿的气息,扭过头来看着他,但还是依依不舍地舔着糖水。 这让萧屿愈发生气了,在外面野了一夜,就不知道家在哪里了吗? 他语气重了些,“圆圆,过来。” 小猫这才从素衫男子身上离开,走到了萧屿脚边。 萧屿弯腰将它捞起来,略有嫌弃地说:“脏兮兮的,毛都不顺了。” 那素衫男子是认识萧屿的,连忙起身见礼。 “我不知是萧将军养的宠物,以为是没人要的流浪猫,还望将军恕罪。” 萧屿没有看他,只是摸了摸怀中的小猫。 “你还算是个识相的,滚吧。” 素衫男子恨不得连滚带爬赶紧离开,惹谁也不敢惹这位爷啊! 萧屿单手托着小猫,看向楼下,见那一男一女前后从客栈里出来,目光又变得狠厉起来。 “圆圆,有人偏偏很不识相呢?好比那位沈大人,看来要给他找点事做了……” 第183章 出远门 许清凝一回来,觉得府上的气氛不太对。 她问紫兰,“我不在的日子,可有发生什么事?。 紫兰:“昨天半夜,王妃闹过自尽。” 许清凝:“那想必是还没死。” 赵雨燕怕是又要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去吸引别人的注意了。 “有人去看望她了吗?” 紫兰摇了摇头,“王爷只让大夫去救治,他没有踏进去半步。还真是可怜呢,拿自己的命来威胁,都没什么用。” 许清凝推开窗户,看向赵雨燕所在的方向,可怜之人自有可恨之处。 不过她没想明白,时至今日,赵雨燕为何还要折腾? 上一辈的恩怨,挤压在许清凝头顶,她即便不想去掺和,也摆脱不了。 “算了,不必管她了,你去准备一些东西,我过段时间要外出。” 紫兰问:“郡主好不容易回来,又要去哪里?” “长洲。” 许清凝虽然安排了一个死士跟在苏湄雪身边,但还是不太放心,她得亲自去见苏湄雪过得如何? 紫兰:“那奴婢和你一块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许清凝同意了。 这会儿,有人来了。 许清巍正在外头,“阿凝,你在里面吗?” 许清凝推门走了出去,见他身上还穿着官服,怕是一下朝就过来了。 许清巍:“阿凝,有件事情,我得找你聊聊。” 许清凝:“什么事?” 许清巍:“你可还记得桃县的县令?” 许清凝回忆了下,“记得,于县令给我的印象还挺深刻。” 当初,桃县旱灾严重,于文州多次上折请求赈灾,没有得到回应,只得亲自前来京城。 许清凝还记得,他总是穿着一双破了洞的靴子,别的官员都嘲笑他,他都置之不理。 “他是出了什么事吗?” 许清巍叹了一声,“前几日,于文州被打入了刑部大牢,说是和谋逆有关。可他一个穷苦县令,怎么会谋逆呢?这不是明摆着诬陷吗?” 他和于文州虽说只相处了几个月,但他看得出来,于文州是个人品正直的好官,绝对不可能会谋逆的,骤然被打入大牢,肯定是有冤屈。 “阿凝,我是想来问你,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出来?” 许清凝想了想,刑部从前在楚琼手里,他离开之后,皇帝就把这个重要的位置给了江遥,也就是曾经的江太傅。 “要救于文州出来,必然得经过江遥,你对他可熟悉?” 许清巍:“江大人从前深居简出,最近才接手刑部,我们确实不熟。” 他也就平时上朝的时候,见过江瑶。 江遥长得很严肃,气质更严肃,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满朝文武,也没谁敢上去攀交情。 许清凝:“你试着去接近江遥,先了解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才好对症下药。” 如果江遥是个清官,查明案件之后,自然会将于文州放出来;如果他不是,到时候就用别的手段。 她又想到了什么,“我和他女儿倒是有几面之缘,估计江遥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回想起江意柳此人,外表看起来是个清冷孤傲的世家小姐,实则武艺非凡深藏不露,心地也还不错,就是嘴巴有点刻薄。 许清巍:“好,那我先试着去接近江家人。” …… 许清凝看着许清巍远去的背影,他还真是有点不一样了。 紫兰见她站了很久,“郡主,你是在担心世子吗?” 许清凝:“我哥以前是酒楼赌馆的常客,如今去和官场人打交道,也不知他心眼子够不够多。” 紫兰:“世子从小就运气好,心态也好,奴婢看他总是能逢凶化吉。他少时读书,有一天睡懒觉逃课没去,结果那天学堂屋顶塌了,所有人或死或伤,就他成功躲过一劫,你说他是不是有福气?” 许清凝听紫兰说起这事,不得不承认,许清巍在某些方面,的确比她运气好,比如他在赌坊就不会输。 他文不成武不就,前世若非为了救她,大概会当个纨绔世子,一直快乐到老。 现在,许清凝已经改变了他的命运,将他推上当官的路,也不知是对还是错。 几日后。 紫兰:“郡主,有个男人在府外,说要见你,对了,他还说是你认识的人。” “我认识的?”许清凝:“那我出去见见吧。” 许清凝没想到来人会是李东。 “你来找我,可是沈大人有事?” 李东递了封信给她,“我家大人即将出远门,所以想找个机会同你道别。” 出远门……许清凝有些疑惑,沈雁书身为大理寺卿,他好端端的为何要出远门? 她接了李东递来的信,“好,我知道了。” 李东走后,许清凝才把信拆开。 紫兰:“郡主,沈大人说了什么?” 许清凝:“他约我酉时在护城河边一见,当作告别。” 紫兰隐隐约约嗅到了些不对劲。 虽说京城民风还算开放,可一男一女相约夜会未免暧昧,难不成沈大人也对郡主有意吗? 可这样的话,那位萧将军又该怎么办呢? 算了不管了,让他们自己打一架吧。 紫兰问许清凝,“郡主你要去吗?” 许清凝把信收好,她同意了。 “去吧,好歹……我们算是朋友。” 她就是心里有些尴尬,毕竟前不久还叫了他几声“爹”,还对他磕了几个响头,唉。 …… 酉时,太阳刚刚落山,天算不上太黑,河边的灯已经早早亮起来了。 许清凝如约而至,她先是看见沈雁书的背影,他今日穿着寻常便服站在风口,风一吹,似要羽化升仙。 “沈大人。” 沈雁书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清澈面容上顿时有了些笑意,于昏黄落日中显得十分温暖。 而后,许清凝听见他说了一句。 “生辰快乐。” 他的声音便如眼前缓缓流淌的河水,又如身后灼灼如火的长灯,最为温柔,亦最为炙热。 许清凝心里似有什么落地迅速生根。苏湄雪不在了,没人会记得许清凝的生辰,连她自己都差点忘了。 “你怎会知道今日……” 第184章 猜灯谜 沈雁书走近了几步,但始终和她保持着合乎礼仪的距离。 那日许清凝说的话,沈雁书都记住了,记得她的喜好,也记得她的生辰。 他此生都在努力做一个大公无私的圣人,但凡有半点私欲,都会被理智扼杀在摇篮里。 离别在即,前路也不知是生是死,他想试着不理智一次,就这么一次。 “再过半刻钟,灯会就要开始了,郡主可愿陪我去走走?” 许清凝眼前之人,是第一个祝她生辰快乐的人,怕也是唯一一个了。 不过好歹还有人记得,不是吗? 如此一想,也不是那么难过了。 “好啊。” 灯火纷繁,人潮汹涌。 许清凝看着道路两旁各式各样的灯笼,简直要被迷了眼睛。 “今年的花灯节提早了些,不过倒是比往年更热闹。” 沈雁书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因为今年的夏天也比往年来得早些。” 他们走了一会,有个大爷对他们招手。 “二位一看就是读书人,要不要来猜个灯谜?” 许清凝:“猜对了可有奖品?” 大爷说:“只要将这边三个灯谜全部答对,便可得一盏花灯。” 许清凝:“那我来试试。” 她目光落在那几幅字上,第一个灯谜写的是“半真半假”,猜一个字。 许清凝:“这个简单,就是一个“值”。” 大爷笑着点头,“第二个灯谜——四面都是山,山山都相连。同样打一个字。” 许清凝略想了想,“田。” 大爷:“小姑娘很聪明,再看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灯谜是首打油诗。 许清凝拿起来念了出声,“虫入凤窝不见鸟,七人头上长青草。细雨下在横山上,半个朋友不见了。” 她蹙眉沉思,这是个什么字? 大爷乐呵呵地笑着,“小姑娘,你答不出来了吧?” 许清凝偏头看了沈雁书一眼。 沈雁书走上来半步,他看了两眼,柔声道:“是四个字,风花雪月。” “公子答对了,我给你们取灯。”大爷转身,特意选了一盏粉色的荷花灯,递给许清凝。 他还说:“二位郎才女貌,是我见过最般配的一对璧人,祝你们可以长长久久。” 沈雁书心虚地看了许清凝一眼,见她倒是脸色平静,接过了那盏灯。 许清凝拿在手里把玩。 “这灯还挺好看的。沈大人,你说呢?” 沈雁书因方才那句话而乱神,没注意到许清凝说的话。 “什么?” 许清凝将灯提上来了点,就放在肩膀齐平的位置,让他能够看清。 “我问,你觉得这灯好看吗?” 荷花灯将许清凝的脸照得暖烘烘的,她眸子里似也含着星辰,沈雁书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只说了两个字:“好看。” 许清凝就知道自己审美还不错,高高兴兴地朝前走去。 …… 有一红衣男子正站在他们方才猜过灯谜的地方,神色冰冷到极致。 大爷见萧屿站了很久,也不说话,问:“这位公子,你也是来猜灯谜的吗?” 萧屿掏出一锭金子搁在上面。 这金子可以买下所有的灯笼了。 他看着前面已经远去的背影,冷漠地说:“灯谜很好,下次不要再出了。” 大爷:“???” 但他还是识趣地接下金子,谁还能和钱过不去呢? …… 天色一点点黑下去,周遭的花灯也就一点点亮起来。 沈雁书见许清凝一会儿凑过去看皮影戏,一会儿又挤进去看杂耍,似乎很有兴致。 他说:“郡主走了这么久,想必是饿了吧。” 许清凝摸了摸肚子,“你这么说,还真的有点饿。可附近都是花灯,没有吃的。” “我知道附近有个地方。”沈雁书带许清凝去了一个面摊。 这面摊很简陋,就几张桌子,和一对中年夫妻,但生意不错。 他说:“要一碗长寿面。” 长寿面很快就端到许清凝面前了,这面看上去不算特别,放了一个用热油煎出来的鸡蛋,加了些碎肉片,再撒了些葱末,底下是面条,热气腾腾的。 沈雁书解释道:“过生辰的人,总是要吃上一碗长寿面的,寓意是福寿绵延。” 许清凝低着头,拿筷子吃了起来,大概是从未吃过长寿面,竟让她觉得美味极了,甚至有点想哭,鼻尖也跟着泛酸。 长这么大,从来没人和她说,过生辰是要吃长寿面的。 她小声说了句,“谢谢。” …… 萧屿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许清凝吃面。 她时不时对着沈雁书露出笑容,温柔和煦,一如迎面吹来的夏风。 “不过就是一碗几文钱的面,有那么好吗?” 萧屿很想将许清凝抓出来,可不知为何,却没有破坏这个画面。 回想起来,他们相处的时候,大多是苦涩和疼痛的记忆。她似乎只有在别人面前,才会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这会儿,有两个贼眉鼠眼的男人盯着许清凝。 美人无论身在何处都招人眼球,也更容易招惹危险。 他们正叽叽咕咕说些什么,准备对她下手,正要走过去,被人给敲了脑袋。 “谁打我?” 萧屿二话不说,将他们给踢进了河里,骂了句。 “有多远滚多远!” 今日恰逢灯节,街上人来人往,难免鱼龙混杂,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蹲着贼人。 萧屿回过身再看,许清凝已经不在那里吃面了。 他心里不由一紧,快步上前问那对夫妻,“刚才坐在这里吃面的小姑娘呢?就是长得很好看的那个……” “她吃完就离开了。” 萧屿:“去哪里了?” “那小姑娘应该是和她的郎君……去游河采莲。” 萧屿的脸色瞬间凝结成冰,双唇紧闭,目光看向远方。 原来是和小郎君共去游河采莲啊。 呵,可笑之人到底只有萧屿一个,她身边既有人相陪,担心她干什么? 简直是自找无趣…… 他掏出一个精致的木质雕花盒子,原本是想送给她当礼物的,现在看来似乎没有必要了。 萧屿扬手一扔,木盒子在空中抛出了弧线,最终落在河面随水漂远…… 第185章 为什么不继续骗我了? 许清凝和沈雁书正在一叶扁舟之上。 小舟摇晃不定,顺着水流而下,缓缓穿过夏日盛放的荷花。 许清凝置身于荷花中,伸手便能采一捧新鲜莲子,她剥了粒放嘴里,莲子心十分苦涩,苦得她眼睛鼻子皱在一起。 她没再剥莲子了,而是提笔在灯上写字,然后将灯放于水中,看着它流入莲藕深处。 沈雁书问:“郡主写了什么心愿?” 许清凝的目光跟着那盏灯飘远,道:“愿此生随心所向,随水自流。” 她与萧屿在淮州村庄的时候,也曾写过这句话。 那时,她以为能实现的。 “沈大人,你的愿望是什么?”许清凝问他:“你是想成为万民敬仰的大官,还是流芳百世的圣人?” 沈雁书摇了摇头,道:“我起初的愿望,只是想当一个小小县令。” 他多年寒窗苦读,为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能在一方天地里济世救民。 许清凝:“我若是皇帝,才不会放你当个小县令,定让你当辅国重臣。” 她话说出口后,意识到这句话大不敬。 若是被有心人渲染出去,定能治她谋逆死罪。 可沈雁书只是愣了下,随即笑说:“明日我便要起程离开京城了。” 许清凝:“你要去干什么?” “你可听说过鬼面城?” 许清凝摇了摇头,她确实没有听过。 沈雁书:“鬼面城起初只是个普通小镇,后来一群土匪占领山头自立为王,逐渐发展壮大,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所占地形易守难攻,当地官府也无可奈何,所以十多年来,还没有被铲除。” “我奉旨带兵前去攻破鬼面城,明日出发。” 他停了下,抬眸看着许清凝。 今日的告别也许是最后一面。 许清凝则在想:皇帝脑子进水了,朝中那么多武将不用,派个文官去带兵剿匪,不是让他自寻死路吗? 她怎么感觉这件事掺着阴谋气息? “非得是你去吗?” 沈雁书:“鬼面城不知祸害了多少无辜人,我若是能早日攻破,也算是造福一方百姓。” 他的言下之意,是去定了。 许清凝知沈雁书性格,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前方越有危险,他前进的脚步就越坚定。 他有他的路要走,正如她也有自己的路,谁也拦不了。 许清凝不劝了,反而岔开了话题。 “沈大人,今日分别,也不知何时重聚,你可以再给我吹一遍那首曲子吗?” 那日在客栈里,许清凝睡得并不深,她听到沈雁书在门外吹了一夜的笛声。 “好。” 沈雁书掏出短笛,吹响了《忘忧》曲。 笛音随风而散,小舟满载月光随水而流。 他们的告别,没有凄婉哀怨,有的只是豁达释然的平静。 从某种方面来说,未必不是知音。 许清凝懒懒靠在船身,仰头看向繁星万点,忽然想起了一句诗。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 许清凝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分别之际,沈雁书给了许清凝一个泥偶,当作赠她的生辰礼物。 泥偶是他亲手捏的,他手艺很巧,看得出人形,眉眼和她确实有几分相似。 这个泥偶不算贵重,却是她收到最好的礼物了。 许清凝有些累了,打算倒头就睡,一进门,却察觉房间里有异样,有个人影。 “谁在这里?” 紧接着,萧屿按住许清凝的双肩,将她抵到墙上。 冰冷熟悉的气息将许清凝包裹起来,她试图推开,但根本推不开。 萧屿低头问她:“你就那么开心吗?” 许清凝嗅到了空气里的酒味,是从萧屿身上带来的,可他明明不是一个喜欢喝酒之人。 房间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清,可许清凝能感知萧屿并不高兴。 她碰到他胸膛处,摸到了一手湿润。 他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河里爬出来的水鬼。 “你……你怎么了,为何都是水?” 萧屿没有回答许清凝的问题,而是夺走她手里的泥偶。 他很想当着她的面捏碎这个泥偶。 他也很想亲手杀了沈雁书。 可萧屿却知道,沈雁书不是梁博。 如果沈雁书掉河里了,许清凝估计会跳下去将他捞起来。 所以他该怎么办呢? 这就是嫉妒吗?萧屿并不承认。 但他好久没这么讨厌过一个人了。 萧屿贴近了些,将她压迫在那小小空间,她只能乖乖地缩在他怀里,无处可逃。 “你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嗯?” 许清凝根本不知他在想什么,“你喝醉了。” “我没醉。”萧屿将头埋在她肩膀上,低哑出声:“许清凝,我真的好恨你。” 二十岁的萧屿,已经接受自己是行尸走肉的事实了。 是许清凝偏要闯入他的世界,还故意对他百般撩拨。 她让他刚对人间有了期许,却将他再次推入无间地狱,让他每时每刻都患得患失。 她这个女人简直坏透了。 萧屿醒后,所有人都说,许清凝是见他快要死了,才离开凉州的。 她很聪明,也很善于分析利弊,任何时候都无比理智,总是会选择对自己利益最大的路。 萧屿却真心希望如此。 这样的话,他只要好好活着、只要保持尊荣富贵,她就会选择他。 他偏头将唇贴在她耳垂处,问道:“如果我当时没有中毒,你还会离开我吗?” 有冰冷水珠从萧屿的脸上,滑进许清凝衣领里,冷得她身子微颤。 她瞳孔里皆是茫然无措。 所以他的恨,是因为她不告而别吗? 几个月前,许清凝去凉州是为了苏迎,见苏迎平安无事,也就放心了。 她本来就打算离开,谁知出了中毒一事,这才去灵仙镇求解药。 可即便没有这件事,她也是要离开他的。 许清凝的人生,从来就没有自由随心的资格,她只是被水流推着往前走的扁舟。 情爱于她是重要的,但不是唯一重要的。 此时此刻,如果许清凝愿意哄骗萧屿,她大可说自己不会离开他。 她叹息道:“你明明知道答案。” 听到这句话,萧屿心脏里生出密密麻麻的疼痛、如藤蔓缠绕。 “为什么不继续骗我了?” 第186章 苦肉计 许清凝后面是硬邦邦的墙,前面是萧屿极具压迫力的身躯,而她是一块已经被压扁的糯米糕,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本来就瘦,都成纸片人了。 “你先放开我,我们好好聊聊。” “不放。” “我们讲点道理行不行?” “不行。” 许清凝这才意识到,和男人讲道理是没用的,尤其像萧屿这种小心眼的男人,他只有在三岁的时候才可爱。 她踮起脚尖,将两只手从夹缝里钻出来,勉强给自己撑了点空间,换了两口气。 萧屿见状,又把许清凝的手给抓回去,他就是一个有强迫症的人,既然想要她的全部,就不会放过任何一点。 许清凝:“你真不肯放开?” 萧屿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不语,唇角有似有若无的笑意。 她不是很厉害吗? 可再厉害的小猫也只能乖乖蜷缩在他怀里。 谁知下一秒,许清凝直接咬住了萧屿右手,她就不信他还不松开! 萧屿微微皱了眉,纹丝不动。 小猫急了开始咬人了呢?咬得还很用力。 不过痛感似乎让他更兴奋了,这该如何是好? 那就再用力一点吧…… 许清凝发现,她不管怎么咬,萧屿还是一动不动,依然紧紧压迫着她。 这男人本来就脑子不正常,喝了酒后就更不正常了,连痛都不在乎。 最后她没力气了,咬都咬不动了。 萧屿感觉女子牙关力道小了点,他抬起左手放在她嘴边。 “累了吗?要不要换一只手。” 许清凝脸都被气得发黑了,骂道:“萧屿,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萧屿恨极了许清凝,明明说好了要报复她,却还是上赶着被她咬,这就是脑子有病吗? 好吧,那他承认了。 萧屿一脸无辜且坦诚,“嗯,你说是那就是吧。” 许清凝有些郁闷,她本来就打不过这个男人,现在说都说不过他了。 男人一旦开始没脸没皮,逻辑简直无敌。 “这位病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道。” 萧屿说的是实话,确实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自从得了皇帝的罪己诏、洗刷了萧家的冤屈,还给皇帝喂了碗生不如死的毒药,萧屿的人生就没目标了。 所有的事都很枯燥无味,多活一天少活一天也没多大区别。 仗打多了无趣,人杀多了也没劲。 还有什么事是有趣的呢? 夏日的蝉鸣,实在是吵得头疼。 许清凝随口一说:“你要真是吃饱了没事做,就去把外面的蝉给抓了。” 萧屿直勾勾地看着许清凝的脸蛋,完全听不进去别的。 怎么办,又想亲她了。 她生气的样子更可爱了呢。 “好啊,那你等我。” 许清凝还没反应过来,萧屿就松开了她,瞬间不见了。 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小声嘀咕了句。 “这人,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许清凝缩进被窝里打算睡了,谁知半个时辰后,萧屿又从窗外跳了进来。 她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萧屿头发上沾着几片树叶,身上湿漉漉的,看起来狼狈极了,根本不符合他平日装出来的翩翩君子样。 “我去抓蝉了。” 许清凝:“你还真去了啊?” 萧屿本来是想去抓的,可蝉实在太多了,他干脆把长安王府的树都给砍了,这府里的树还挺多,差点砍折了他的宝剑。 虽然是大半夜的,可长安王府的人睡得也太沉了,竟没人出来。他可能没想到,就算有人起夜看见了他,怕是以为自己见了鬼,不敢声张。 萧屿就站在床边,倒是要看看她如何睡得着。 许清凝实在没办法了。 她从被窝里钻出来,屈膝坐在床头。 “你今天是不肯走,是吗?” 萧屿用沉默告诉了她。 许清凝摇头叹气,叽叽咕咕说了句,“诶,我是造了什么孽?” 然后,她走到衣柜里,翻出来一套干净的男装,递给萧屿。 “把衣服换了。” 虽然是大夏天,但夜里还是有点凉,萧屿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即便身体再硬朗,也容易感染风寒。 萧屿没有接衣服,“你房里为何会有男装?” 许清凝经常要出去办事,所以备了些男装,“有就是有,问那么多干什么。” 萧屿既然打算没皮没脸了,那就进行到底吧。 “你给我换。” 许清凝想起了在李家那段日子,“三岁”的萧屿不肯自己洗澡、也不知道穿衣服,吃饭还要她喂,可他现在明明是正常的。 原来他小时候和现在完全一样,从来没有变过。 “爱换不换,我才不伺候你。” 她把衣服往他脸上一甩,又回到了被窝里,还故意背对着他。“我要睡了!” 萧屿眼神黯淡下来,有种被抛弃了的感觉。 他站了半刻钟,忽然捂住心口咳嗽起来。 “咳咳……” 许清凝不禁回身一看,她见萧屿脸色略带惨白,难不成是受伤了? 她又立刻扶着他坐下来。 “你怎么了?” 萧屿的手心沾着血,大概是他总穿着艳色衣袍,从外面看很难看出伤口。 许清凝:“究竟是哪里受伤了?” 可无论她怎么问,萧屿都不肯回答她。 她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动手脱掉了他的衣服,完全没注意到他眼角勾起的笑意。 萧屿心里在想,小姑娘还真容易上当啊,原来一点点苦肉计就可以了。 许清凝借着微弱的烛光,看见了萧屿身上的伤,伤在胸口处,不过看起来似乎是今天的?他去和别人打架了? “我去找药箱。” 许清凝很快提着药箱子过来了。 这伤看着不浅,应该是用尖锐物体所刺。 她先用棉布沾了清水擦拭干净,然后撒上了金疮药粉。 萧屿故意忍不住一声:“嘶……” 许清凝:“很痛吗?我尽量轻点。” 因为烛火很暗,她不得不凑近才能看得清。 刚包扎好伤,萧屿的手掌便托住了她腰肢,将她往自己腿上一带。 许清凝原本是弯腰站着的,突然被这么一搂,难免吓到了。 紫兰恰好路过,见郡主房间还有点冷光,以为她还没睡。 “郡主,你还没睡吗?” 第187章 你我一样有病 此时,许清凝正面对面坐在萧屿腿上,他上半身还没穿衣服,他们的姿势也很暧昧。 若是被紫兰看见了,许清凝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萧屿斜着眸子打量许清凝,一副看戏的姿态。 外头来了人,他察觉到她有点紧张了。 可他故意往她腰间小掐了一把。 又痒又疼,许清凝忍不住叫了声,“啊——干什么?” 紫兰听见房里声音,更觉得不对劲了,最近京城有采花大盗。 她上前走了几步,就站在门外。 “郡主,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若是推门进来,定然能看见这“香艳”一幕。 萧屿的手就放在许清凝腰上,有意无意地揉了揉,她本来是要睡觉的,所以穿得不多,也就一层薄薄单衣。 她的腰可真软啊,真让人爱不释手。 他以前还没怎么注意这第一美人的称号,就觉得她是个长得漂亮点的小姑娘而已,如今倒是别有一番体会。 真是舍不得放开了…… 许清凝极力忍耐着,强装镇定:“没……没什么事情,就是有只大蚊子咬人,紫兰,你快回去睡觉吧。” 蚊子咬人会这样吗?紫兰还没见过诶。 “那奴婢告退了。” 就在紫兰转身之际,萧屿的手往下了些,将她再往前靠近。 他凑在她耳边小声说:“我们还真是像极了偷情,怎么办,我有点上瘾了。” 许清凝的脸唰的一下全红了。 她挣扎着想从萧屿腿上下去,可她被按得死死的,根本下不去。 “你到底要干什么?” 萧屿:“你可要乖一点,那小丫鬟还没走远。” 他只要随便做点什么,就能让紫兰发现异常,然后冲了进来。 这名节么,许清凝不在乎,萧屿还在乎干什么? 大不了这样一做,他还能直接上门求娶,她也只能嫁给他。 许清凝就知道萧屿是故意的,她咬着唇齿道:“别太过分了。” “这就过分了吗?”萧屿温柔地抚摸着许清凝的长发,“比起你对我做的,我似乎宽容许多。” 他们这样一动,原本包扎好的伤口再次溢血。 可萧屿根本不在乎。 他对自己下手的时候都不在乎,还在乎伤口裂开吗? 许清凝全身紧绷,精神也高度集中,僵硬得和石头没什么区别。 萧屿见她这副模样,反倒有些想笑。 他不过就是摸了摸她的头发,却让她如临大敌。 “阿凝,放轻松点,你真的很敏感。” 许清凝简直又羞又怒,萧屿说的每一个字都在挑战她的极限。 “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那就做啊,谁在乎?” 萧屿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似乎没把任何事放在眼里。 许清凝的目光在萧屿身体上扫了几遍,她必须得承认,他的身材极好,肌肉线条恰到好处,既不显得干瘪,也不会让人觉得粗壮。 最关键的是,他不是疤痕体质,在战场上受了再多的伤,也没有留下丝毫疤痕。 这样的人天生就是妖精,有几个女人能扛得住? 血滴透过洁白纱布,从他胸膛滑落至腰线,更是刺激了许清凝嗜血的一面。 失魂香又发作了。 而萧屿偏偏要诱惑她,他的眼神仿佛在说话,有本事就要了他的命! 许清凝舌尖抵了抵上颚,对着他肩膀咬了下去。 这下,可比刚才要咬得用力。 萧屿是真感觉有点疼了,但他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浓。 他希望她咬得深一点。 再深一点吧。 血肉交融带来的快感,何止是她呢? 这一刻,萧屿觉得自己既有病又可怜,她又未尝不是? 他们二人就是被世间万物遗弃的小兽,用互相撕咬来博取温存,以此温存方可度过漫漫余生。 …… 不知过了多久,许清凝才松开了牙关,她嘴里都是萧屿的血,模样癫狂而凄艳。 最后,她捧着他的脸说:“真是有病。” 萧屿笑意不减,“你也一样。” 许清凝不知该说什么,她现在已经没有力气争吵了,只是软绵绵地趴在他身上,将血也染在他脸上。 既然有病,那就一起病吧。 萧屿心里浮现几分满足之意,“许清凝,你看好了,我们才是一条路上的人。” 他们见过彼此在阳光下最灼目耀眼的美丽,也深知那些见不得光的阴暗龌龊,却依然能紧紧相拥。 这些,可不是那位沈大人能接受得了的。 萧屿很喜欢许清凝的头发,柔顺无比,他忍不住想去摸一摸,他喜欢看着发梢从指尖滑落,有种莫名的喜悦。 许清凝冷静下来,开始问他:“你身手那么好,是谁能伤的你?” 萧屿不答反问,“你心疼了吗?” 许清凝:“说实话。” 萧屿挑了挑眉,“哦,是我自己。” “我就知道。” 许清凝在凉州,听到了萧屿和赵浩然的对话了。 赵浩然说,没有战争的时候,萧屿就会孤身一人潜入敌营,将自己折腾得半死才肯回来。 他原本就是个有自虐倾向的人。 有些人是身体有病,萧屿是心里有病,怪不得能和她纠缠不清。 许清凝深思一番,“或许我错了。” 萧屿:“你错了什么?” 许清凝看着他的双眼,说:“我不该企图将月亮摘下来,就该让他高高挂在天边。” 他用指腹擦去了她唇上残余的血液。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谓的月亮根本不是月亮呢?而是和你一样,都是在阴暗中游荡的鬼魅,我们根本就没有光。” 但是两只游荡的鬼魅相拥,却看见前路有明灯相照。 一年前,萧屿见到许清凝,就觉得她这个人很奇怪。 她即便在笑,也像是在散发浓烈的悲哀和仇恨。 她总说他是一团迷雾,她自己何尝不是呢? 他看不懂她,却很想抱住她。 相爱也好,相恨也罢。 这天底下,只有他们才是最相匹配的两个人,旁人是插不进来的。 他反复道:“我们才是一样的。” 许清凝:“我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 “我是真的喜欢你呢,还是对你有一种得不到的执念?” 第188章 我想当天下之主 萧屿:“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并没有像话本里写的女子一样,为她所爱的男人飞蛾扑火、失去理智。即便在我最想得到你的时候,我心里也还装着别的事别的人。” “或许,我对你真无男女之情,有的只是未尝如愿的执念。一旦得到了,便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许清凝低着头,不敢再看萧屿的眼神,同时有种莫名其妙的心虚。 她亲手将月亮摘下,又将月亮扔在污泥里。 她就是个始乱终弃的渣女,简直坏透了,萧屿若还正常,肯定会离开她。 但他却只是抓着她的手,逼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许清凝眉眼流露两分挑衅,衬着她嗜血含笑的脸,分外艳丽。 “如果我说,我想要当这天下之主呢?” 空气寂静了片刻,随即听到萧屿一声浅笑。 他早就料到她野心勃勃,不似寻常人,让她和寻常姑娘一般相夫教子根本不可能,可他没想到她要的是皇位。 昔日的萧屿,离龙椅就只有半步。 是他觉得当皇帝无趣,才选择离开了京城。 萧屿以为许清凝和他一样,最想要的是无拘无束的自由,可她却非得跳进那座囚笼,还真是可笑。 他接受她的野心,却不接受她为了皇位放弃他。 “你就为了这,弃我?” 许清凝眉眼皆是沉思,久久不语。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事实上,如果非得让她二者择一,她选前者。 因为她背负的,不仅是前世的仇恨,还有苏家一百多条人命。 她只有成为真正的上位者,才能亡羊补牢。 “算是吧。” 萧屿捏住许清凝的下颚,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她若是早点说,他未必不会把皇位送给她。 “不后悔?” 许清凝:“不悔。” 萧屿狠声道:“好,很好!我会让你知道,你的选择有多错。” 他本是个情绪寡淡之人,很少有这般愤怒的时候,所有的大悲大喜都是因为许清凝,今日起,他会让她一起痛苦。 萧屿离开后,许清凝静静坐在窗边,脸上波澜不惊。 她心里早料到会有这天了,分开是必然的,只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思忖片刻,许清凝提笔写了份信,打算交给宁安。 许清凝要去长洲找苏湄雪了,得先告诉宁安,哪些人是需要铲除的,哪些人是可以归为己用的。 信写完之后,许清凝推开窗,望着院子里那堆被砍断的树,自嘲了下。 “你啊你,还真是一个理智到冷漠的女人。” …… 第二天,许竣看到府里景象,瞬间就变脸了。 一夜之间,府上所有的树木,无论大小,都被从底部砍断。 气得他连王爷该有的姿态都没了,活脱脱像个市井泼妇,到处哭天喊地。 “哪个天杀的兔崽子,把本王的树都砍断了?” “这几棵檀香木可是花大价钱移栽过来的,本王非得把他抓出来碎尸万段!” “去查,快去查!” “好几千两银子,心疼死本王了……” “……” 许清凝打了几个哈欠,本来还想补觉,许竣这么大喊大叫,根本睡不着了。 “他倒是挺心疼树。” 紫兰脸色古怪:“这贼人来我们王府,不偷东西也不干别的,就把咱们的树给砍了。郡主,你说他脑子是不是坏的?” 许清凝捏了捏眉心,“谁说不是呢?” 她没想到萧屿真把府里的树给砍光了,有这精力干什么不好。 “不管这些糟糕事了,你去收拾东西,我们等下就出发去长洲。” “好!” …… 长洲靠近江南一带,雨水频繁,许清凝特意多带了几把伞。 路上,许清凝都在想,她该以怎么样的心态去见苏湄雪? 苏家遭逢巨变,只剩了苏湄雪和几个女眷还活着,她们虽然活着,却被充作官妓,生不如死。 一个即将成为太子妃的人,被迫沦落风尘,那日还恰逢她与齐穆大婚。 该有多强大的内心,才能撑下去? 许清凝和苏湄雪是自小相识,她甚至有些羡慕苏湄雪的。 苏丞相虽然为人古板,且看重家族名声,但他对子女严慈相济,算得上是个合格的父亲。 苏夫人就更不必提了,她对所有人都很好,许清凝从未见她生过气,可以说宠辱不惊。 苏湄雪生来是天之骄女,她才貌兼备,很早之前就是内定的太子妃了,她与齐穆本来也能做一对恩爱夫妻。 如果苏府没有出事…… 马车渐渐远去,离长洲也就越近。 许清凝心里却生出几分胆怯。 “紫兰,其实我有点不敢见雪儿,她本该拥有那么好的人生……” 紫兰:“苏家的事,谁都没有想到,这不关郡主的事,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了。” 许清凝:“我能做的还不够。” 想到这里,许清凝就充满了恨意。 她不仅恨身为刽子手的左威,更恨下旨的皇帝。 有朝一日,她定会砍下那昏君的头颅! …… 几日后,到了长洲的地盘。 许清凝一落地,先听到了婉转柔媚的歌声。 当地河流众多,河岸两边建了不少青楼供达官贵人们享乐,歌声便如涓涓而来的水流,丝竹乱耳。 放眼望去,一片歌舞升平,当真是醉生梦死不知身在何处。 苏湄雪的身份和寻常妓子不同,她是犯了罪的官家女,即便有人想给她赎身,她也是不能脱籍的。 此时,她正抱着琵琶,坐在岸边的高台上唱曲。 台下的看客对着苏湄雪指指点点,可她已经习惯了。 来这儿也有好几个月了,苏湄雪似乎忘了从前的身份,只知日复一日地弹着琵琶,用卖笑来讨好那些男人。 许清凝和紫兰是穿着男装过来的。 老鸨将她们当作外地来的小公子。 “你们也是来听曲的吗?不是我瞎吹,我们苏姑娘的琵琶可是最好的,当得上天下第一。” 许清凝心知,苏湄雪原先只喜欢弹古琴的,她当初还特意找了琴谱相赠。 可曾经的苏大小姐已经没了,她坐在高台中央,弹着淫词艳曲供人玩乐。 “让开。” 许清凝走进去,坐在最后排的位置。 距离不算太远,她能看清苏湄雪的脸。 多日不见,雪儿容貌没变,但她每一个笑容里都是不堪回首的苦涩。 周围的男人说着腌臜下流话,他们大多是慕名前来听曲的,说是听曲,谁不是为了一亲芳泽呢? “听说,这位苏姑娘以前还是相府千金呢!” “那我今夜可得好好尝尝,这大家闺秀是什么滋味了?” “……” 第189章 我们,不会变 老鸨站在苏湄雪面前,一边扭着腰肢,一边扯着手帕道。 “今夜谁出价高,谁就能单独和苏姑娘共度春宵~” 台下的看官们蜂拥而上,看起来就是一群精虫入脑的疯子。 许清凝咬了咬牙:“紫兰,你知道我为何要开一晌贪欢吗?” 紫兰摇了摇,她不知真实原因,只当郡主想为了赚钱。 许清凝冷声道:“你看看这群猥琐的男人,他们不就是以上位者的姿态,去践踏身处底层的女子吗?” “所以,这天底下多一个被当作货品的女子,我就要多一个任人亵玩的男倌。” 这群男人,就是以践踏女子的尊严和肉体为乐,如果不以同样的方式还击,他们永远不知道痛。 许清凝扔了个钱袋过去。 左威死后,宁安带锦衣卫抄了左家,从那儿搜来了一笔不小的钱财。 那孩子没有给自己留,反而全部给了她。 “这些应该够了。” 所有人都瞧见,一个黑衣劲装少年从后面走来。 他身姿笔挺,下颚微抬,模样虽看起来青涩稚嫩,眉眼里锋芒凌厉。 他们都不认识许清凝,不知道是打哪来的,但见他出手如此阔绰,怕是非富即贵。 老鸨打开钱袋,都是金子,笑得她立马合不拢嘴了。 “够了够了,这位公子,苏姑娘今晚就是你的了。” 许清凝没有看她,只是隔着人群,静静地看着苏湄雪。 一别多日,故人容色未变。 可她们都知道,谁都回不去了。 而苏湄雪在看见许清凝的那一刻,所有伪装的镇定全部溃散,抱琵琶的双手都在发抖。 她沦落至此,最怕碰见熟人,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她的挚友。 该怎么面对呢? 她都已经面目全非了。 …… 夜幕降临,轻纱飘荡的房里,苏湄雪和许清凝隔着一道屏风。 她们谁都没有越过那道屏风。 许清凝知道她的出现让雪儿感到了难堪,若换成是她,在这种境地重逢故人,定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苏湄雪背对着许清凝,根本不敢看她。 “你……为何要来?” 许清凝:“雪儿,我想念你了。” 一句“雪儿”差点让苏湄雪泪流满面,好久没有人这样称呼她了,她只是一个卖笑的妓女。 “我不是你口中的雪儿,你走吧,日后也别来见我。” “你这样说,对得起我们十年的交情吗?”许清凝知道苏湄雪自惭形秽的心思。 可是她想告诉苏湄雪,没有什么是不能跨越的难关。 只要她们坚强地活下去,就还是能度过的。 苏湄雪:“如今的我,如何还配当你的朋友?你就应该离我远远的,别沾染苏家的罪孽……” 许清凝:“我不仅不离开,我还要带走你,今日带不走,那就明日……总有一日,我能带你离开的!” 苏湄雪用更重的语气压制了沙哑更咽,“平阳郡主,你别做这些无用功了,我是罪臣之女,一辈子都脱不了罪籍,你好好地待在京城不行吗?为何非得来找我?” “那我告诉你,你们苏家本没有罪,都是狗皇帝想要除去你们的借口,你怎么能甘心呢?” “甘不甘心都已经这样了,难道我还回得去吗?难道你我还能恢复到以前吗?” “为什么不能?”许清凝推开了屏风,站在苏湄雪面前。 她拉着苏湄雪的手,“你自己说过的,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会变!” 苏湄雪还是不敢看,只移开目光,她根本没有勇气去面对许清凝。 “我身处风尘,你是世家大族的小姐,我们已经变了。” 许清凝:“凭这些就能定义一个人吗?” “你知道吗?我这个世家小姐,一刀一刀砍断了左威的筋脉,他杀了苏家那么多人,还将你们女眷充作了官妓,那我就杀了他,再阉了他唯一的儿子。” 苏湄雪听到这些话,终究看向了许清凝,她眉眼里皆是不可思议。 齐瑶儿死后,苏湄雪意识到许清凝变了,可还是不敢相信许清凝能做这些,她不应该沾染这些仇恨的。 “你……” “所以风尘女子如何?世家小姐又如何?”许清凝紧紧抱着苏湄雪。 “雪儿,我这个人浑身罪孽,没那么干净,你根本不必在我面前自卑。” 苏湄雪眼中震惊渐渐消失,取而代之是满满的怜惜,她被迫至此,可凝凝还有大好前程。 “你不该掺和进来的,不该啊……” 许清凝:“无论和任何人任何事相比,你是我永远不会放弃的。” 她就这样抱着,像雪儿过去温暖她的样子,去温暖雪儿。 “我还找到了苏迎,我将他放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他会平安健康地长大。你是苏迎唯一的亲人了,你也要坚强振作。” “你要相信我,我可以救你出去的。” 苏湄雪早已泣不成声,她以为自己跌落泥潭,却还有一个人为她奔波劳碌。 许清凝感觉肩头衣服湿润,定是雪儿在哭。 她坐好后,擦了擦雪儿的眼泪。 “故人重逢,不应该哭的,我们得笑。再苦再难的日子都过去了,总会好起来的。” 苏湄雪:“凝凝,你让我说什么好呢?你甚至比我还小一岁,我们苏家的事怎么能压在你身上?” “无论是苏迎,还是我,我们都不应该让你负担。” 许清凝:“你就当我心甘情愿吧。” 她拉着苏湄雪的手在灯下一照,原本细嫩的手指为了练习琵琶,起了层厚厚的茧。 苏湄雪似乎能猜到许清凝在想什么,她不禁缩回了手,“别看了。” 在东齐,琴棋书画是高雅之举,唱曲跳舞弹琵琶则是上不得台面的行为。 她已是官妓的身份,只能学习这些东西。 许清凝淡淡一笑,“我是在想,你还是那般优秀,无论弹什么,总是能很快学会。” 凉风习习,将房间里的纱幔吹得四处飞扬,一如她二人的心绪。 久别重逢,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这一夜,她们都没有合眼,只是相拥坐着,仿佛真的回到了以前。 许清凝还是忍不住说:“雪儿,我带你逃出去吧。” 她这次来,不只是带了紫兰,还带了她的暗影卫,未必不能带苏湄雪离开。 意料之中,苏湄雪拒绝了。 “我不会走的。” 她走了,剩下的那些苏家女眷该怎么办呢? 只要苏家还顶着罪名,她们就永远见不得光,无论逃到何处,都不得安生。 “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我等着你光明正大接我回家。” 第190章 分别 她们安静地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明月高高挂起,再看着它一点点隐去。 东方乍明,旭日初升。 天亮了。 苏湄雪说:“凝凝,你该离开这里了。” 这儿是烟花柳巷,鱼龙混杂,许清凝若待久了,难免有京城来的人将她认出来。 可许清凝并没有想离开的意思,好不容易千里迢迢过来了,下次相见不知是何年何月。她放不下苏湄雪,“我还不想走。” 苏湄雪安慰道:“你放心,我没那么脆弱,从高处摔下来是很疼,可我起码还有一条命在。” 她可怜苏家那么多人根本没有活命的资格,自己已经很幸运了。 许清凝不知怎么说,记忆中的苏湄雪,是正统教育养出来的大家闺秀,永远美丽温和,看上去就是娇柔的蔷薇,可蔷薇在经历风雨之后,却突然坚韧如劲草。 人,大都是在一夜之间成长的。 苏湄雪牵着许清凝的手坐下,“我替你再梳一次头发吧。” 许清凝是男装打扮,发髻也只作少年样式。 苏湄雪将她的头发拆开,然后束成了高马尾,用发带扎住。 即便只是这般简单利落的发式,也难掩她俊俏姿容。 苏湄雪笑着说:“我的凝凝,即便扮成男子,也是天底下最俊俏的小儿郎。” 许清凝眼眸里蕴了些雾气,她多想回到过去啊。 苏湄雪将许清凝的发尾放下,心中酸楚难言。 时至今日,只有这个傻姑娘还执着救她出去。 而本该成为她夫婿的太子,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她早就对那人死了心,谈不上恨,就是觉得有些可笑,自小相知相许的情分,比不过许清凝对她分毫。 “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许清凝:“我会的。” 她推开房门走了出去,见一个小丫鬟站在旁边。 这小丫鬟看起来还有点眼熟。 “你……你是小柔?” 小柔早就认出许清凝了,她大喜过望。 “萧公子,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萧公子……许清凝想起来了。 当初在醉欢楼救下这小姑娘时,许清凝冒充了萧屿的名号,以至于小柔还当她是萧屿。 “小柔,你还活着真好。” 小柔也不知是不是太高兴了,眼泪直流。 苏府被抄家后,她和苏湄雪都被押到了长洲,如今能再遇许清凝,对她已经是天赐的恩情了。 苏湄雪住的地方不算太差,那些人也给她留了个丫鬟,不过这是因为她被当作摇钱树。 许清凝擦了擦小柔的眼泪,“别哭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们出去的,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好苏小姐。” 小柔点了头,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相信许清凝,可能这个人就是她的拯救神。 “我会好好照顾苏小姐,等着你来救我们。” 许清凝给了小柔一个暗器手镯。 “这个你戴在手上,看起来并不值钱,她们不会来抢,今后,你若碰上危险便轻轻一拧,就可以得到一把小刺刀。” 小柔:“嗯,我知道了,谢谢公子。” 说完之后,许清凝就起程离开了长洲。 一路走出去,不少女子站在门口对她抛媚眼,有些人还直接将荷包扔进她怀里。 许清凝什么都没做,只不过走了几步路,就收到了一大堆荷包。 “这些人未免太……” 她叹了声,快步走了出去。 紫兰打趣道:“郡主这般风姿,还是快上马车吧,奴婢都怕她们一窝蜂过来抢人。” 许清凝:“好不容易来一次,这么快就要回去了,走吧。” 她这次回到京城,不打算再等了。 老皇帝昏聩残暴,据说最近身体是越来越不好了,连续好几天没去早朝,国事一应交给太子处置。 许清凝认识齐穆两辈子了,他就是个懦弱扶不起的阿斗。若天平盛世,他或许能成为一代仁君。 眼下,齐穆身边群狼环伺,就算老皇帝驾崩了,他真能安稳登基吗? 与其把那个位置给废物,不如她来取而代之。 回去的路上,许清凝一直在分析朝堂局势,当初荣王造反失败,其实还剩了些党羽逃离在外。 如果能利用这群人打头阵,岂不是省了自己力气? 许清凝正想着,忽然马车停了。 她推开车门一看,追过来的正是小柔。 小柔手里还沾了血,她是翻山越岭抄近路跑过来的。 许清凝:“发生了什么事?” “公子,是苏小姐出事了……” 小柔说完这句话,就晕过去了。 许清凝不过才离开几个时辰,长洲就出事了,倒像是特意盯着她的。 “紫兰,你先照顾她,我回去看看。” 许清凝翻身上马,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长洲。 …… 原本歌舞升平的地界,已经变得一片狼藉。 路上还横七竖八地躺了很多死人,血流得到处都是,似乎刚被洗劫一空。 许清凝找了一会儿,没有发现苏湄雪的踪影,没有尸体就是最好的消息,也就是说她还有可能活着。 附近有很多人在哭泣,他们的亲眷也有死亡或者失踪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多久,有一大堆官兵赶了过来。 许清凝见为首之人有点眼熟。 等他走近些,她总算看清了。 “沈大人,你不是去鬼面城了吗?” 沈雁书打量了许清凝两眼,对她出现在此地同样表示惊讶。 他先让下属去安抚遭难的百姓,然后才走到许清凝面前。 “我接到消息,鬼面城的人意图洗劫长洲,这才带人匆匆赶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他眼中尽是悲悯,还有些懊悔。 如果早点到,也许就能避免这出祸事。 沈雁书心思玲珑,很快猜出了许清凝的来意。 “你是为了见苏小姐?” 许清凝点了点头,她并没有打听过鬼面城,才知道在长洲附近,可能就是这么巧吧,所有事都被自己撞上了。 沈雁书沿着血迹走了几步路,男子都被灭口了,老弱妇孺也没放过,年轻貌美的女子则被劫走了。 “鬼面城主沉迷美色,我猜测,苏小姐应该是被带到鬼面城了。” 许清凝满肚子疑惑:“鬼面城究竟是一个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