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的樂園》 第一章 好管间事从来就不是他的作风,热心助人也一向不是他所推崇,然而思维的转折总在一念之间,一念之间的衝动,决定了日后的命运。 如果,人生可以重新来过,心念可以选择后悔,他寧可自己是个冷漠奸恶、无情无义的自私狂,也不想为了那个人,把自己搞得不像自己,把初衷搞得失去初衷,把未来搞得没有未来…… ※ ※ 放眼望去,一团团堆叠如小山丘般的云絮,晾在湛蓝的天空下,纯净的雪白色泽在背光的角度下呈现出一种忽明忽暗的起伏感。 就像受到召唤似的,坐在窗边的朱悠奇下意识地举起右手,在什么都抓不到的半空中挥舞了起来,尔后才觉得自己的举止就像白痴一样连忙缩手而回。 位于教学大楼最外隅的保健教室,坐东朝西正对着的,是一个宽广辽阔的大操场。倘若要观望学生们上体育课时散发热力的情景,这儿是有着极不错的窥看视野。 不过朱悠奇对于运动场上那群跳跃奔跑的人丝毫不感兴趣,将视线越过那群晃动的身体,他倒觉得远方天空里云层的变化,远比底下庸俗的人群还要更具魅力。 静静地看着云气在前端不断匯聚凝结出新的厚度,然后又在尾端宿命似地消失殆尽。周而復始、千篇一律,就如同那些每天和自己擦身而过的人,不断地出现,然后又在转瞬间,一个一个从自己的眼前离去、消失。 朱悠奇并非愤世嫉俗,也不是那种独来独往的人,他其实很喜欢人群,也崇尚热闹,但当他想要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周遭一切混淆视听的事物,便再也闯不进他的空间。 倾听大自然的声音,或是仰望蔚蓝的天空发呆,就是他最简单、最轻松将自己跟喧嚣人群隔开的一种方式。 假如可以躲过枯燥乏味的课而窝在保健室里睡大头觉,那真是一件令人再羡慕也不过的事了,然而朱悠奇此刻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前几天突袭的急性肠胃炎,在昨天请了一天的假休息过后纵然有些许好转,然而没啥进食的身体就像被洩光了所有气力般地虚脱而疲软。 好不容易撑了两堂课,却被早已看不下去的导师强制命令他立刻到保健室去休息。 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好,深远的蓝空下不时飘过朵朵壮观的积云,在地面上投映出巨大的阴影。拂面而过的凉风,畅快得让人捨不得结束这堂难得舒爽的体育课。 在窗边待了一会儿后,朱悠奇懒洋洋地躺回病床上,望着一片白茫茫的天花板,和着空气中一股散不出去的药水味,他不禁开始嚮往起奔驰于运动场上那一群才刚被他不屑一顾的庸俗人类们,至少他们不用承受肉体上的苦难。 柔软的床垫躺起来有一种飘然的质感,舒服得令人昏昏欲睡,冷不防的一道清脆声响,自隔着布帘的另一头传来,想必是有人受了伤,进来上药了吧。 朱悠奇不以为意地继续他的浅眠,只是一旁断断续续发出来疑似物体的碰撞声音,吵得他脑袋无法净空,这时他才突然想起保健室老师根本不在,所以受伤的人应该正在为自己包扎,只是听那声响不难判断那人的包扎手法着实笨拙。 体认到这一点,心情似乎也不再那么烦躁,朱悠奇自认不是那种富有正义感的人,但假如过去帮个忙的话,肯定可以让这吵得夸张的包扎过程提早结束。 他掀开布帘,终于看到了製造噪音的祸首。那个人坐在办公桌旁的椅子上,正挺直着腰桿望着自己膝盖上的伤口发愣,一副不知该拿那不断汨出鲜血的伤口怎么办的无奈表情。 除了受伤部位的惨状令人触目惊心以外,桌上的景象也好不到哪里去。 染了血跡的面纸扔得到处都是,医药箱里用得到的以及用不到的瓶瓶罐罐摆了一整个桌面。还有不知哪一瓶被打翻了,黄褐色的液体沾了半张桌子——满目疮痍的景况,就好像刚才在这儿打了一场迷你仗,保健室老师见了可能要晕的。 「我说同学,你还好吧?」 想说看看有什么需要协助的,没想到灾情比朱悠奇想像中的还要严重,不管是伤口还是桌面。 听到后方有人发出声音,那同学好比被人当场抓到现行似的身体惊跳了一下,惶惑地转过脸来。 双方四目相接时,两人都愣了一下,朱悠奇不知道对方还记不记得自己,但是自己对他倒是有那么一点印象。 这个人叫夏安丞,相貌长得很清秀,或许是因为皮肤过于白皙,导致嘴唇就显得格外殷红。瞳眸很黑,他的眉毛和发色,就跟他的眼睛一样乌黑亮泽,整体给人的感觉,就如同一幅色调对比清明的山水泼墨画。 其实他们在一年级时曾经同班过,但是由于他太过安静,也或许是本能的拒他人于千里之外,再加上那张过于冷僻的俊美脸孔,不仅在班上没什么朋友,更常常惹来一些恶劣男生们无故的奚落与动粗。 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他总是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看书、发发呆,或是趴在桌子上小憩……不论他做什么,总是有人看不顺眼,偶尔踢一下他的椅子、弄掉他桌上的东西、有意无意地撞开他,或者在他听得到的范围内批评着他的无趣。 然而那些幼稚的攻击行径对他来说并不足以构成他报復的情绪,换句话说,他不单是默默地承受所有的欺凌与嘲弄,甚至对于他们的恶质行为没有任何的吭声,就如同他从来没有遭受那些不平等的待遇般,毫无任何的表面反抗或是情绪起伏。 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精装娃娃,看不出到底是怯懦、无感还是不屑? 这是天生的个性使然,还是后天的环境影响? 如此刚烈又冷然的性情,难得地引起了朱悠奇的兴趣,不过却也没有主动与他交谈过。 虽然对于他的处境感到同情,对于班上男同学的幼稚行径感到不齿,但朱悠奇并没有打算要见义勇为去帮他抵挡那些唇砲舌弹。享受清间、远离麻烦一向是朱悠奇的生活哲学,对于这种不合理的霸凌场面,他也只有抱持着身为旁观者的无奈,不予以任何的介入或干涉。 而如今都已经二下了,纵然他们被编在不同的班级,但从夏安丞现在的状况看来,他被欺负的情形似乎没有改善多少。 「被人推的吗?」朱悠奇客套地关心着,虽然他们并没有很熟。 夏安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转过头去,继续用面纸胡乱擦拭着仍在冒血的伤口。 对于夏安丞这种不冷不热、不理不睬的态度朱悠奇早已见怪不怪,要是他热烈的回应,那么自己才真是会被吓到。 「真惨……」 蹲下身子审视着夏安丞的伤势,朱悠奇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照你这种止血法,恐怕不到一个小时你身上的血就流光了。」 不顾夏安丞投射而来的异样眼光,朱悠奇逕自抽出数张面纸沾了水,将他在伤口旁沾到的沙土轻轻擦掉,然后再用浸了双氧水的棉花划过他的伤口—— 「啊、好痛!」 夏安丞痛得眉头紧蹙,双手不由自主地按住自己的大腿。 「忍着点,消毒本来就会痛,会痛就表示它在消毒,不然没有被毒死的细菌它会继续扩散,就算包紥得再完美,也有可能会因为感染而导致死亡。」 朱悠奇用轻松的口吻威胁着对方,对方竟意外地被他藉故转移注意力的论点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初次见识到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有了情绪的呈现,除了难得一见的吃痛神色之外,居然还有受到言语刺激而感到惊慌的反应。 原来这傢伙并不只是个好看的娃娃,他应该还有其他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风貌,只是没有人去揭开他而已。 夏安丞擦伤的范围蛮大的,只有一处彷彿是被什么钝器用力重击似地皮绽肉开、血跡斑斑,当然实际情况可能不过是跌了一跤,恰巧摔在一块硬地上而己。可怜的是好好一条腿上烙下了难看的伤痕,朱悠奇心里竟然涌现一股无法言喻的不捨。 受了伤的左脚被夏安丞将裤管捲至膝盖上,雪白得几乎看不到汗毛的小腿上,留下了几道早已凝固的血跡。另一隻脚看似没有受伤,深蓝色的运动长裤上却沾满了尘土,朱悠奇几乎可以想像得到他当时跌倒的窘状…… 手脚俐落地帮着痛到紧咬下唇的夏安丞上药水、敷纱布、裹绷带,同时欣赏着他痛苦难耐的神情,突然觉得可怜的不是膝上凄惨的伤口,而是他那被咬得近乎出血的嘴唇。 这傢伙眉俏鼻挺,双眼灵活清明,就连咬牙切齿的唇形也是难以置信的好看,若不是因为他是个男生,朱悠奇早就想一亲芳泽了。 「好了!」 替夏安丞包紥好伤口后,朱悠奇轻柔地将他的裤管捲下来,「 这只是紧急措施,回去之后还是得去医院检查换药,看你这一跤似乎摔得挺不轻……」 「……」 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是早在朱悠奇的预设之中,他其实也没奢望能够得到这傢伙的感谢之辞,将那些急救用品收放整齐以及桌面清理乾净之后,他又躺回布帘后的病床上。 听着布帘外的人拖着沉重的脚步移动至门口的窸窣声,朱悠奇不禁嘲笑自己会不会太多管间事了,人家根本就不甩你的好心,对于这样惜字如金的人他也实在是没輒。 掀开布帘,他看着夏安丞步履蹣跚的背影,有种寂寥得似乎想放弃一切的透明感,惆悵得令他忍不住想再鸡婆一次: 「喂——」 夏安丞闻声停下脚步……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管对方是否有心在听,朱悠奇还是想说出自己的想法。「不过我觉得你应该要好好珍惜自己……」 朱悠奇的意思其实是希望对方要懂得保护自己,毕竟像他那样有着出眾外表的一个人,却总是一副蛮不在乎任人蹂躪的无谓模样,让人怀疑他究竟是少了感觉神经,还是没有人去提醒他? 应该是少了感觉神经吧! 夏安丞毫无动容地推门离去,朱悠奇则是洩忿似地将自己甩在床上,满脑子后悔着刚才为什么没有在替他上药的时候,把他的伤口弄得更疼一些。 ☆★☆ TO BE CONTINUED ☆★☆ 第二章 「疑、你怎么回来了?我还想说要帮你买麵包顺便带过去保健室呢!」 正在跟同学聊天的胡玉鐘下意识转过头,碰巧瞥见朱悠奇走进教室,像见到鬼似地惊呼了起来。 「谢谢你,小鐘,你真是个大好人。虽然我也很想在保健室里睡到午休结束,不过那儿的药水味实在太重,与其要闻那种味道,我倒寧可闻你们这些男生身上的臭汗味!」 要不是有某个笨手笨脚的傢伙打翻了药水,原本还算清爽的保健室才不会整间都瀰漫着刺鼻的药水味。一想到这儿,朱悠奇的心情彷彿又陷进了方才的愁云惨雾中,怎么样也雀跃不起来。 中午用餐的时候,胡玉鐘仍是自告奋勇帮他去买便当,他们的座位并非相邻,但是用餐的时候,胡玉鐘总会拉着自己的椅子挤到他的旁边去坐。偶尔也有一些不甘寂寞的同学会来凑凑热闹,四、五个大男生就这样围着一张小小的桌子大肆喧哗,搞不清楚状况的别班同学还会以为他们是在聚赌。 胡玉鐘高一时就跟朱悠奇编在同班,起初双方并没什么交集,然而自下学期开始,班上陆陆续续举办了一些联谊活动,经常参与活动的他们因为见面次数的增加,以及交谈话题的相仿,让他们有种气味相投的共识,进而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 「小鐘,你不是该去社团了吗?」 胡玉鐘自一年级就进入田径社,甚至还曾经参加校外的比赛拥有不错的成绩,不过朱悠奇却一点都不知情。他后来之所以会知道还是因为在二年级时某次联谊的夺宝游戏中,被胡玉鐘超快速的追赶给惊吓到,而从旁人口中得知他是学校指派的田径选手。 「唉,真有点不太想去社团哪!」胡玉鐘的表情显得有点不太情愿,当下就找起了藉口想要逃避。「 看天色变阴了,好像快要下雨了……」 虽然一直都很热爱跑步,但若是能跟朱悠奇一起在放学后四处去游玩,胡玉鐘倒是无所谓给它蹺个几堂课,不过届时要是换来教练的特别关照,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所以还是认命去上社团。 在凡事都讲求学歷的现今社会,就算拥有大学文凭的人满街都是,甚至只要有钱不必很用功的念书也能有大学可以就读,但是身处在如此明星高中所承袭的严谨制度以及刻意营造的升学压力下,除了一些爱搞社团和少数特殊状况的人之外,已有不少学生在二年级时,便早早前往补习班去请求支援了。 朱悠奇正是属于特殊状况的人种,不过他的状况其实也没有什么特殊理由。在班上成绩还算不错的他,并非自认不需要靠额外的补习来加强程度,而是纯粹的不想跟大家一窝蜂地做着同样的事。算是有点懒散,也有点不屑。 不过与其说他在面对升学考试时没有压力,倒不如说是他很懂得调适心情、排解压力。要是让自己陷入紧张或是烦躁的情绪中,就会很容易做出让自己失去理智的事情,所以他总是随时随地保持轻松自在的状态。 而抬头仰望宽广的天空,就是他最常抒解压力的一种方式。 只可惜此刻的天空配合度似乎不高,早上上体育课时寄予凉意的云层,现在已全数化为乌灰的幕幛,自遥远的天方撒下天罗地网。 日暮的顏色骤然变暗,落雨的声音从某处隐约传来,由小转大地在周围展开大规模的敲响,在被突来的磅礡听觉震撼之际,眼前已拉开了一场来势汹汹的雨幕。 看着望不穿的灰濛雨帘,为此不知叹了几次息的朱悠奇忽然想起上一次下雨时带了一把伞来学校,后来放学时没有下雨,那把伞似乎就一直躺在自己的置物柜里直到现在。还真庆幸那时的健忘,他返回教室打开自己的置物柜,果然有一把咖啡色的雨伞被搁置在最里头。 打开雨伞之后,雨势像故意唱反调似地变弱了。朱悠奇咋了一下舌,然后悠然地走进它的怀抱中。 从教室到校门口的距离并不算太远,但是在阴雨绵绵的天气下行进,让这段路走起来格外的漫长。 中途经过两栋教学大楼的玄关,虽然淋不到雨,却也被穿越的学生们踩得湿漉不堪。正在懊恼怎样才不会让裤管被抬起的步伐溅湿,眼角的馀光赫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张清秀却冷淡的脸孔早上朱悠奇才刚见识过,不知是偶然还是雨神的作祟,在这种一个有带伞一个没带伞的状况下,可想而知的剧情彷彿正朝着既定的方向发展。 朱悠奇不想佯装好心,可是又不忍心看到夏安丞丝毫没有遮蔽,那样任雨侵袭的无谓模样,覆着脚伤踽踽而行。 「喂!夏安丞——」 裤管会被溅湿的忧虑早已不知被拋到哪儿,朱悠奇踏着小跑步,来到了走路有点颠簸的夏安丞身边,替他遮挡了部分雨丝。 被突然一拥而上的阴影吓了一跳,认清来帮自己撑伞的人是谁之后,夏安丞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雨丝又再度打在他的身上。 「抱歉,吓到你了吗?」 朱悠奇态若自然地挪身向前,将伞撑在可以把彼此皆能遮罩的角度,忘了此刻自己其实跟他并不是很熟,热切地劝道: 「你的身上有伤口,这样淋雨是不行的,来吧,跟我一起撑伞!」 「不用了……」 「别客气了,走吧!」 多说无益,朱悠奇直接就拉起了他的手臂往前行进。不晓得是否是湿意浸身的缘故,朱悠奇感觉他的身体好像在颤抖。 和他近距离的并肩走着感觉很微妙,以往在高一同班时也没这么亲近过。然而始料未及的沉默气氛却一直盘旋在这被雨水围困的伞下空间内,沉静得令人窒息。 「你是骑车吗?还是搭公车?」受不了这种沉闷状态的朱悠奇终于开了口。 「……搭车。」 「是吗,几号呢?」 「二十七号……」 「呃、不会吧!」 眼看着两人走出校门后,往同一方向的站牌区前行,这才证实了他们待会儿回家所要乘坐的公车是同一号。也就是说,在过去他们往返学所通勤的路线,极有可能是同一班公车。 简直太巧了,更夸张的是,都已经同校一年半了,竟然没有发现这个明显的事实。 坐同一号公车上学,表示通勤的路线一样,可是朱悠奇却从来没有一次在搭乘上学或放学的公车上遇过夏安丞。 唯一的可能,应该就是搭乘的时间点不同。出门的时间不一样,回家的时间也不一样,所以他们所乘坐的班次,永远都是错开的。 夏安丞对于他的惊讶根本就无动于衷,黑白分明的清澈瞳眸好似在巴望公车快点到来,一旁等公车学生们的声音,比雨声还要嘈杂,跟他与夏安丞这小小的伞下空间里的静默,形成强烈的对比。 ※ ※ 好不容易公车到了,朱悠奇收起雨伞跟在夏安丞后头上了公车,对方选择了一个比较不挤的位置拉环佇立后,面向窗口摆明了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的交谈。 把这一切举动都看在眼里的朱悠奇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自己的一番好心不被感激也就算了,还被人摆以一副不屑的姿态,他又再一次懊悔自己的多管间事。 打定主意不再理会对方,却又不小心注意到对方手掌上的伤痕,大脑都还没发出作动的讯号,手已在下意识之前抓住了对方的手—— 「你连手都擦伤了……」 「放、放手!」 比起拉着扣环的手被朱悠奇突然抓下的动作,手腕被握住并且掌心被摊开触摸的举止,似乎让夏安丞的反弹更大。他用力甩开朱悠奇的手,身子也跟着同时后退一步。 「是在跌倒的时候擦伤的吧。」 朱悠奇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人家都已这么明确的在拒绝自己,可是喉间的声音就是无法受控地源源而出。 「在保健室的时候怎么不一起上药呢?不要以为只是小小的擦伤就不去处理它,只要是皮肤上有伤口就有可能会遭受细茵的感染,而且你刚才还淋雨——」 「那根本就不关你的事吧!」 夏安丞在吼出这句话的时候,看都没看自己一眼。车上的声嚣虽然嘈杂,但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不过嘘唏只有一下子而已,周围的人很快地又接续他们原本的话题。而朱悠奇也不再作声,显然的他是被夏安丞的火气给吓愣了。 对方刻意的拒人千里让朱悠奇感到不解,把自己搞到没有朋友的地步,又漠视于他人的关心,这样子一个人独来独往,究竟是有何乐趣? 对了,这傢伙肯定是没有感觉神经,也许医学上有某种定义这种病症的名词,只要这傢伙一天没去就医,这病症就不会从他身上消失,他可能终其一生都是这样冷漠孤僻的性格,就算死将临头,应该也是无痛无痒吧! 夏安丞难得的加重语气,彷彿在责怪自己的厚顏无耻,这让朱悠奇更是难以释怀,虽然周遭的人根本搞不清楚夏安丞究竟是在骂谁,但是自己内心却很清楚那个欠骂的人是谁。 一向懒得想太多的朱悠奇脑袋里一直控制不住地旋绕着这些问题,同时公车也在走走停停下,早已不知过了几站。这时候,他看到夏安丞开始移动身体,刻意避开自己身边走向人群里,在车子仍在行走的状态中,摇摇晃晃走到车门口。 不跟自己说一声就下站也就算了,让朱悠奇大为光火的,是夏安丞的故意绕道而行,那傢伙是打定主意不想跟自己有任何瓜葛吗? 偏偏不让对方顺心遂意的朱悠奇紧跟了上去,趁他失去戒心之际拉住了他的手臂,此时公车刚好抵达下一站,靠边停下后车门顺道开啟。 夏安丞回头时,露出了朱悠奇预料之中的仓皇神色。 对方那双回瞪自己的黝黑瞳子中,因为过度的惊愕而眸光闪动,仿如是在又深又黑的夜空中,镶着荧荧发亮的星辉,线条俐落的粗眉,也因为微怒而拋出一个媚人的弧度。 朱悠奇盯视夏安丞的目光由眼睛滑向鼻子,最后来到他那略显不悦的嘴巴,那泛着天然桃红色泽的丰盈唇瓣,感觉好像上了一层诱人的唇蜜,在勾引着目击者不安于室的心跳。 「请你放开我!」 凝睇得有些出神,被夏安丞这么一喊,朱悠奇连忙收回视线,方才那份理直气壮想要替自己讨回公道的气焰,早已被对方那犀利灵动的眼光,给拨弹得灰飞烟灭、散无纵跡。 「你在这一站下车吗?」 其实朱悠奇想说的不是这个,因为从对方嘴巴紧抿的表情上,早已得知不可能获悉任何的答案,他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就为了那么一口气。 「喂、到底要不要下车?」 后头的乘客在催促,被逼急的夏安丞慌忙甩着被箝制的手臂,朱悠奇没輒,只好赌气似地将手中伞一股劲地夹进他的胳肢窝里,然后断然退开。 还在臆测究竟是报復得逞、抑或是任务成功的当时,夏安丞那一脸诧异的表情,就这么随着匆匆下车的人潮,慢慢地消失在朱悠奇的视野中。 ☆★☆ TO BE CONTINUED ☆★☆ 第三章 朱悠奇早上搭的那班公车,大抵都能提前十分鐘前到达学校,要是晚了点出门,改搭下一班车肯定是迟到。 虽然他不曾迟到,可是却也不会特别早到。在知道了夏安丞是和自己乘坐同一路线去上学时,上了车后总会稍微留意一下四周,然而在连续一个礼拜下来完全不见某人身影后,他很肯定夏安丞那个人一定是挺早就起床出门了。再者,因为放学后有各自的活动而导致搭车时间的错开,所以他们或许在毕业之前很有可能都碰不到面。 不仅往来学校的路途上碰不到面,在学校里碰面的机率也是少之又少,只能说之前的那次相遇简直是千载难逢的凑巧。虽然夏安丞落难似的受伤模样偶尔还会浮上朱悠奇的脑海,不过总会在那张秀丽的脸蛋转换为狰狞的瞪视之后紧接着被拋开。 他实在是不擅长应付这一类型的人,一年级同班时两人加总起来的谈话次数根本搆不上十句,如今一下子对人家问东问西加上肢体碰触,也难怪对方会负荷不了,对于自己贸然的行径朱悠奇也只能解释为一时的荒唐。 那天的倾盆大雨看来也只是天公一时的心血来潮,翌日的天气又恢復了常态的燥热。关于那一天对夏安丞多次过于突兀的举止,也如同那场不再续落的大雨,渐渐自朱悠奇的记忆中蒸发。 「怎么,又对着天空发呆?」 胡玉鐘人高马大的身材自教室外头倚靠着窗台,将朱悠奇靠窗位置的室外风光给挡了个大半。 「没呀,就是没事才要发呆!」 胡玉鐘遮住了他的视野,他只好挪了挪身子,将目光投向另一个方位。 「我说你这么喜欢欣赏蓝天,要是现在天空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东西,你最希望那会是什么?」 「希望出现什么……」 思索的当时,眼角彷彿就这么瞥见了那个东西——「疑?」 胡玉鐘朝着他露出讶异眼光的方向探去,就在自己的身后,有个面目清秀却脸色沉着的男同学,面朝着自己似乎有话要问。 「请问,你们班是不是有位朱悠奇……」 男同学话只说到一半,视线就已扫到那个他所要寻找的目标。 「夏安丞?」 「我…找你……」 夏安丞不予理会挡在中间的胡玉鐘,直接隔着玻璃窗把朱悠奇请了出来。 走出了教室,夏安丞似乎介意着人来人往的走廊,当地点转移到无人的楼梯间时,夏安丞才露出了一副放心的表情。 还真像他格格不入的作风!朱悠奇笑了笑。 「真难得你会来找我。」不是揶揄,是真的惊讶。 「我…是来还伞的……」 由于太过震惊对方的突然来访,朱悠奇这时才注意到他掩在身后的那把雨伞。 「呃?是这样啊!」 只是还伞而己?那也不必大费周章把他叫到这种地方吧!朱悠奇真是败给他了。 接过雨伞的时候,夏安丞顺便递给了他一个纸袋。袋子沉沉的,他好奇地往纸袋里偷瞄。 「这也是给我的吗?」 「嗯……算是谢礼,」夏安丞声细如蚊,就像深怕会有第三者听见他们之间的谈话。 「这虽然是我请我弟弟做的,不过上面的字样和包装却是我亲手完成的,希望能够合你的胃口……」 这下朱悠奇更震惊了,不是因为他亲手做的礼物,而是他居然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话。 刚开始还怀疑他该不会是有语言障碍,因为他总是很沉默,就算说上一句话,也不会超过十个字。 夏安丞的表情和他的话同样令朱悠奇感到惊愕不已,在他那张白净严谨的脸蛋上,竟然泛起一片淡淡的红晕,迷眩得让人难以置信。 害羞的样子还真可爱,朱悠奇意想不到他会有这样的表情。 「那就谢谢啦!」 「……」 夏安丞低着头,大概是该讲的话都讲完了不晓得要说些什么,又好像担忧对方会问些什么自己不知该如何回答的话,脚步不住地往后退,然后就丢下这么一句:我先离开了。逃命似的走掉了。 「搞什么,我有那么可怕吗?」 朱悠奇看着夏安丞有如脱兔般仓皇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窃笑:那傢伙到底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来找我? 回到教室后,不由分说胡玉鐘就像个影子似地立刻凑了上来。 「那人是谁啊,怎么觉得好面熟——」 「夏安丞呀,怎么你忘记了?他一年级时跟我们同班,那个很文静,很少跟人打交道的夏安丞呀。」 「耶、你是说一年级时那个总是独来独往的怪咖?」 朱悠奇瞪了胡玉鐘一眼,「 你干么那样说人家,人家又不是没名字。」 大概是被朱悠奇瞪眼,还有听到他替别人辩解,胡玉鐘心里尽是不满又不平。 「嘿,你是因为收了人家东西,心就被收买了吗?悠奇,你要什么我也可以买给你呀,为什么要为了那种事情责怪我?」 看到胡玉鐘一脸受伤的表情说着不符合他粗獷相貌的言语,朱悠奇有点傻眼。 「我没有怪你,我只是觉得说什么怪咖的这种形容词很不好听,并没有别的意思。倒是你,说我被人收买了这才让我伤心呢!夏安丞是因为我借他雨伞,他为了答谢才送我礼物的。」 「你是说前几天的那场大雨吗?」 「嗯!」 「那天回家时我被淋得惨兮兮的,而你却把伞借给了一个陌生人?」 「那天我有想过要去找你,可是雨下那么大,你们一定早就找了个地方避雨不是吗?」 「你可以打手机给我啊!」 「都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干么一直斤斤计较嘛!况且你这样一个大男人,还怕会被雨淋湿不成?」 「可是你却把伞借给了另一个男人——」 在胡玉鐘的眼睛里,夹杂了百般的不服与千般的落寞,朱悠奇说不出那种怪异的感觉,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眼前这个人的事情,又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把伞借给那种奇怪的傢伙,却让好朋友淋雨……」 赌气的意味愈来愈重,胡玉鐘也不晓得为什么心里这样不爽,其实他并不想为难朱悠奇的,他很想对他说:其实我只是想和你共撑一把伞而已。然而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别这样,小鐘!我之所以会把伞借给夏安丞,是因为他受了伤。他的身上有伤口,所以他比我们两人都更需要那把伞,你能了解吗?」 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点僵滞,不想让彼此间的友谊因为这种小事而闹得不愉快,于是他将袋内的东西拿出来,是一个包装素雅的盒子,上头还绑了合宜的紫色蝴蝶结。 “上面的字样和包装是我亲手完成的……” 想到不苟言笑的夏安丞一副正经八百地绑着蝴蝶结的模样,朱悠奇一面解着蝴蝶结一面偷笑,拆掉盒子后,里头是个小巧精緻的方型蛋糕。 蛋糕上果然有题字,用黑巧克力酱挤成的“Thank You”,让他不禁又开始想像夏安丞拿着巧克力酱在涂字的有趣模样。 「哪,这个给你吃,算是补偿好了。」他将蛋糕剥成两半,一半递给胡玉鐘。 「哼,买这种小蛋糕!要是那天借伞给我,我买的蛋糕铁定比这大十倍!」 朱悠奇笑了笑,没有说出这蛋糕是人家跟人家弟弟亲手做的。 ☆★☆ TO BE CONTINUED ☆★☆ 第四章 雨伞事件过后,胡玉鐘偶尔会拿这件事来作为要胁朱悠奇的工具,不过与其说是要胁,倒不如说在耍任性。 以往心甘情愿所做的事情,现在居然开始会讨价还价,譬如说像是买午餐、打扫之类的琐事,明明没有请他帮忙,他却执意要将那些事情揽在身上,然后又擅作主张自己必须以等他放学来作为回报。 不晓得胡玉鐘为何突然变得这么霸道,对此事没作多想的朱悠奇原本还觉得没什么,但随着行动自由频频受到限制,最近已经开始感到有点烦了。 趁着胡玉鐘去上社团,朱悠奇随便找了个藉口说要提早回家,其实是想自己一个人去逛逛书店。要是他也跟着去,肯定会在耳边喋喋不休地发表意见,那种景象朱悠奇光是用想的就觉得头疼。 学校附近有间规模不小的批发店,步行过去不用五分鐘就可以到达。放学之后若是没人约要打球,朱悠奇大多会去那店里耗一下时间再回家。 批发店里贩售的东西涵盖的范围很广,一楼是影音光碟区,二楼是文具用品和精品区,三楼则是各类图书和专业书籍区。对一个学生而言,这里是很好打发时间的去处也是採购的天堂。 依照朱悠奇的模式,他习惯从一楼慢慢逛到三楼,但偶尔会贪图店里美妙的音乐,待到连晚餐时间已经过了都没自觉。 为了避免在光碟区里耗费太多时间,今天朱悠奇直接就到三楼去找书。虽然对于大家都在这种时候一窝蜂地前去补习班报到的作为不予置评,但那并不代表他不重视自己的课业。 其实自己的各科成绩基本上都还在水准之上,唯独数学这科弱了点。他在一堆参考书中看到了一本“数学解题高手”,才随便翻阅一下就觉得眼花撩乱,随后便放弃似地又把书本放回原位。 正要搜寻下一本书时,感觉周围好像有人在盯梢,他迅速转过头,果真捕获到那道视线的来源。 朱悠奇虽然感到讶异,不过他倒是大方自然地朝着那个比他更为讶异的人走去。 「嗨、夏安丞。」 「……嗨!」 发现到夏安丞想逃又不敢逃的矛盾处境,朱悠奇玩味地笑了一下。 「你也来找书吗?」他觉得自己若是不先起个头,夏安丞肯定又会因为无言以对而走为上策吧!「对了,你的伤好点了没?」 「嗯、好多了……」 「后来你有再去医院检查吗?」 「唔……没、但我弟都有帮我换药……」 「你弟?」第二次听到夏安丞提到他弟弟,朱悠奇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没去多想。「听你这样说,你弟好像挺贤慧的。」 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朱悠奇会这样说,夏安丞不知该如何接口,于是又沉默了下来。 跟他讲话真的很吃力啊!要是只有单一方的人滔滔不绝地说话而另一方的人总是保持缄默,那情况不是很奇怪吗? 不想惹人厌烦的朱悠奇决定不再和他搭话,把目光转移到一旁的参考书上。 只是,夏安丞就这样默默地站在原地,既没有讲话,也没有离开。 那道灼热的视线,也仍旧是定定地锁住他。 言行畏缩怯懦,眼神却坚定不移,被盯得极不自在的朱悠奇实在无法理解这样的反差。 刻意忽略那道缠人的视线,朱悠奇故作自然地从柜上拿下另一本名为“全方位破解术”的书,又是一本有着俗气名字和普通内容的参考书! 「那个……」 感觉好像是夏安丞发出的声音,朱悠奇怀疑地转过头去确认,正好对上他那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在跟我讲话吗?」 「呃……」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小,他朝朱悠奇靠近了两步,不过仍可感觉到他犹是在保持着距离。「你是在找有关数学的书吗?」 「嗯,我的数学的确不太OK,所以想看看这里有没有一些比较浅显易懂的书可以补救的。」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朱悠奇不以为然地挑一挑眉,耐心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我是说……买新书的话会比较贵,而且读起来也很吃力,我那里有一些旧的参考书,假如你不介意别人使用过的话,我的可以借你,而且……上面有很多我作的笔记,这样你在使用时也比较清楚……」 「嗯?」 「要是再不清楚,我也可以亲自教你——」 以为朱悠奇不接受他的提议,夏安丞急忙的解释,而愈解释脸就愈红。 倒不是朱悠奇不接受他的提议,而是夏安丞忽然提议的这个作为,让朱悠奇的脑筋一时转不过来。 不是怕自己怕得要死吗,怎么突然间想要借书给自己?甚至还愿意亲自指导? 是他的脑子错乱了,还是自己的听觉发生障碍?朱悠奇百思不解。 「你说你要借我书?」他再一次确认,「还要亲自教我?」 然而愈问夏安丞就愈不确定。「如果……你觉得很奇怪的话,那就算了——」 「嘿、我没说不要啊!假如你愿意借我的话我是很开心,不过你若是借我的话,那你自己要怎么念书?」 「那些书我都已经看完了,所以借你不要紧……」 对于夏安丞这样突如其来的转变朱悠奇仍是心存质疑,不过比较让他在意的是,在回程时的公车上,他们并肩而坐,夏安丞竟没有排斥。 这也算是他回报借伞的方式之一吗?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 「我让你感觉压力很大吗?」朱悠奇想起上回同搭公车的那一次,夏安丞逃难似地逃下车子的仓皇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夏安丞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会这么问?」 「之前你闪我闪得那么急,我以为你讨厌我。」他试探地问。 「我没有!」 夏安丞连忙否认,就像急于摆脱别人冠于他莫须有的罪状般,很认真地澄清着: 「我只是……不擅与人交谈而已,并不是针对你,也没有讨厌你。」 「跟人相处并不需要靠方法,你只要一个友好的动作,或是微笑的表情,自然就能够融入大家的话题里,况且你长得这么俊俏,应该会有不少人找你攀谈吧!」 夏安丞沉默了半晌,像似在拼凑脑袋里零落的字句好让它能够完整的表达出来。 「我是有遇过一些人曾主动来找我说话,我想好好地与他们交谈,可是他们却常常用别具深意的眼神盯着我看,要不就对我的容貌评头论足,我不喜欢那样的感觉,我一点都不想跟谁友好。」 「被人欣赏是件好事,你应该更有自信一点,或者,脸部表情再柔和一些,这样才不会给人一种距离感——」 「给人距离感又如何!」 以为两人终于能够心平气和地交谈,谁晓得夏安丞不知又是哪根筋不对,友善的语气即刻变得冷硬起来。 「为什么我非要摆出自己的脸去供人评论?为什么我得要强迫自己去迎合那些我所不喜欢听的话?」 如果一个人的脾气可以用天候来形容,那么夏安丞现在的状况,正是名副其实的阴晴不定,说变天就变天。他霍然站起身,不愿再多言,笔直地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错愕地看着夏安丞的情绪从平静到爆发,从温驯坐在自己身旁到狠狠甩身走开,朱悠奇一时之间尚来不及作任何反应,直到公车驶了一个阶段后靠边停站,夏安丞就这样毫无恋栈地跟着在此下车的人潮,慢慢地涌出车外。 「搞什么啊?」 车上的乘客大约下去了一半,寂寥的冷清紧接着就递补了上来。 朱悠奇坐在原位看着窗外,思绪陷入一片胶着。夏安丞那前前后后不用几分鐘的情绪转变,着实让他傻眼到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过茫然也只是一下子,花时间去思考那种麻烦的事情,只会把自己的脑袋搞笨而已。于是他靠着椅背闭上双眼,彷彿藉此方可将刚才所发生之事、以及被惹恼的坏心情,给隔绝在那层薄薄的眼皮之外…… ☆★☆ TO BE CONTINUED ☆★☆ 第五章 万里无云的天空一片清朗,霽色的日光虽然刺眼,但是拂面而来的轻风却让人觉得很舒服。过于沉浸在这催眠般的舒暖里,朱悠奇完全没有发现身后人莫可奈何的叹息。 「悠奇……」 朱悠奇慢半拍地回过头,「怎么了,小鐘?」 「我今天下午不必去社团,怎么样,放学后我们到附近去逛逛吧!」 收起了原本心事重重的模样,胡玉鐘露出了一贯嬉闹的笑容。 「可是我今天跟人约了要打球——」 「又是打球?才一天没打又没关係!」 「昨天也没打呀!」 「你怎么不说你昨天也没陪我呢!」 大概是没有办法接受朱悠奇牵强的藉口,胡玉鐘心浮气躁地吼了出来。 朱悠奇被他突发的声势以及意外失控的情绪给吓得站起身来,亦是有些惶惑地退了一步。「小鐘?」 对自己突然爆走的脾气瞬间感到懊悔的胡玉鐘扯了扯头发,口气马上软了下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对你吼的,我只是想说好不容易今天社团没课,利用放学后想跟你一起去逛逛或是玩玩什么的,可是你就只想着打球,你不是每个礼拜都有在打吗?为何就不能抽出一点时间陪我?」 看着胡玉鐘像小孩子一样闹着脾气地埋怨,朱悠奇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他实在搞不懂每天上课下课吃饭上厕所几乎都形影不离了,干麻还要在放学后也腻在一起呢? 「我现在不是已经在陪你了?」 难道说要整个人都贴上去才叫作陪吗?再说两个大男生时时刻刻都寸步不离地黏在一块儿,那种情况不论怎么看也都很诡异吧! 「那根本就不一样。」 怎么样个不一样?朱悠奇在等待胡玉鐘的解释,可是对方此时却停止了发言,目光越过了自己,停留在教室外的某个目标上。 「那傢伙……该不会又是来找你的吧?」胡玉鐘的眼神充满了敌意,口气也略带点不悦。 「什么?」 朱悠奇好奇地往他眼神的方向探去,果真看到了不可思议之景象。 光线充足的走廊上,炫目的阳光将夏安丞那头质地健康的黑发,照耀得艳明生辉,配上白皙的脸庞和一身纯净整齐的制服,光是站在那儿不动,就有一种庄严肃然的氛围,恍若一个圣洁的天使,拨开重重云雾走下凡间。 可惜的是,在他那背光下的脸孔上,并非有着因时制宜的婉约笑容。 和往常一样冷峻且淡漠的神态,忽视着周遭投射而来的异样眼光,他朝着已经看到他的朱悠奇走来,隔着窗户直接就问: 「你可以出来一下吗?」 老实说,夏安丞刚出现时朱悠奇的确惊喜了一下,然而很快地他便感到恼怒,他承认自己对很多小事情常不以为意,但那并不表示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在相继被同一个人甩头走掉之后,相信应该没有人会不恼怒的。朱悠奇不想再重蹈覆辙自取其辱,于是他摇摇头。 夏安丞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朱悠奇会拒绝他,「 请你出来一下好吗?我有话要跟你说……」 朱悠奇想起了昨天他们那段没有好收场的对话,脸色兴致缺缺。 夏安丞一脸受伤的模样,彷彿他才是那个可怜的受害者。「一下子就好,拜託——」 「喂、人家不想跟你讲话,请你离开!」 在一旁早已呈现不耐烦的胡玉鐘顾不得对方顏面,粗鲁地敲着窗框以示警告。可是夏安丞也不是普通的拗,在冷冷的瞟了一眼胡玉鐘后,旋即又转向朱悠奇。 「昨天的事,我很抱歉……」 「喂、你这傢伙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 胡玉鐘今天是吃了火药啊!朱悠奇虽然不怎么想理会夏安丞,但是胡玉鐘赶客的态度会不会太过兇狠了?他拦着眼见就要衝去干架的胡玉鐘,把夏安丞挡在自己的身后。 「小鐘、你冷静点!」 朱悠奇两手抓住他的双臂,这样或多或少能够安抚他激动的情绪,「 我去跟他谈谈,一下子就好,OK?」 胡玉鐘没有答话,只是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神色,看着朱悠奇慢慢走出教室,走向那个半途杀进、目中无人的傢伙身边。 ※ ※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故作自然地打量着夏安丞的行头,朱悠奇发现他手上提了个袋子。 「嗯……你叫朱悠奇。」 「难道你不晓得没有打声招乎就掉头而去,是件很没有礼貌的事吗?」 先是一阵疑惑,而后才明白对方是在意指自己昨天掉头离去的事情,夏安丞的脸上难得显露了愧疚之色。 「我……真的很抱歉。」 「话不投机你可以直接坦言说你不喜欢那话题,但也没有必要掉头就走吧,就算不晓得我的名字,最起码的再见总会说吧!还是这就是你与朋友的相处之道?」 话说到这里,朱悠奇开始感到懊悔,因为他看到夏安丞紧抿着秀气的双唇,微蹙的眉头似在隐忍些什么。 在过去封闭的生活圈中和一直拒绝往来的交际关係里,或许这就是夏安丞与朋友的相处之道。在朋友极尽匱乏的交友圈中,谁都不该奢望他会有什么常规下的待友之道。 朱悠奇知道自己的话可能刺伤了他的心,于是把态度放软。 「喂,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我的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我是为你好。跟人交谈时,不论你对这个人的观感是如何,最好都要有耐心地听人把话讲完,即使是不喜欢听的话,也不能表露得太直接,要委婉地转移话题,要有始有终,要好好地说再见,不要毫无预警的离开……」 「……」 「假如你打算终其一生都要独来独往的话,那么我们俩的碰面也就到此为止吧!」 朱悠奇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说教的老爹在面对一个管不动的儿子,夏安丞那猜不出心思的半垂睫眸,让他不耐却也发不出火来,这还是他头一次遇到这种明明弹药都已上了膛,却仍旧无力向对方扣下板机的异端角色。 「朱悠奇——」 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朱悠奇突然被身后的一股扯劲给拉住了衣服后襬,他叹了一口气,慢条斯理地回头。 「……朱悠奇,我以后会很有耐心地听你把话说完,也不会毫无预警的离开,请你……请你教我该如何与人相处,好吗?」 要听到夏安丞讲出一大串的话并不容易,朱悠奇觉得自己应该是少数能够让他这样松口的人,一思及此,心里竟然涌上一阵莫名的自豪。不知不觉,那先前该是义愤填膺的气焰,在夏安丞难得压低身段的讨教下,倏忽飘散无踪。 除了难得偏多的话语,夏安丞像小学生一样乖乖听话的举态,更是让朱悠奇吃惊不已。 「叫我教你也未免太抬举我了,你根本不用刻意来迎合我,我这个人很好相处的,只要你不要忽然搞出一些意外事件,我都OK,好吗?」 夏安丞意会地点点头,之后似乎因为不知该说些什么而一直低头无言,尔后又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抬起头,顺势将他手中的袋子递给朱悠奇。 「这个……上次说的参考书,给你……」 接过袋子,朱悠奇朝里头探了一下,果然是参考书。这下轮到他不好意思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夏安丞真的会把书借给他。看样子这傢伙难搞归难搞,倒是蛮遵守信用的。 「那就多谢了,假如我这次数学考试有进步的话,我就请你吃一顿。」 后来朱悠奇又想到,接受了人家的好意,还要等到结果验收后才回报人家,也未免太没诚意,欲解释的时候,上课鐘声刚好响起。 「那个……朱悠奇,我先回去上课了……」 语罢,夏安丞即刻转身离去。正经的口吻,加上难掩的羞怯,十足戏剧化的情绪,让朱悠奇感到既好笑又有趣,望着他形色匆匆的背影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带着不错的心情回到教室,却看见胡玉鐘一脸怨气坐在他的桌子上——「又怎么了?」 胡玉鐘瞪着他那只袋子,「又拿了人家什么好东西了?」 「嘿、你的话酸到我心都揪起来了。」朱悠奇把他赶回他自己的座位上,然后开始炫耀自己的战利品。「这次的确是好东西,作过笔记的数学参考书。」 「那种东西我也有啊,干么要跟那个傢伙借?」 「我当然知道你有,但是你自己也要用的不是吗?夏安丞说这本书他都已经看完了所以借给我没关係,有免费的书可以看就要善加利用,既省钱又环保。」 朱悠奇说得理所当然,胡玉鐘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该不会是那本书有什么瑕疵,或是他老早就想把那书给脱手,所以才会故作好意说要把书借给你——」 瞧着胡玉鐘这样闹脾气地泼冷水,朱悠奇不但没有被影响,反而还觉得兴味盎然。「我说小鐘啊,我知道你的数学也不太好,要是你不嫌弃这本有瑕疵的参考书,我想我们可以一起鑽研看看,或许它对夏安丞而言是个垃圾,但对我们而言搞不好是本秘笈。」 对于朱悠奇调侃似的言语,胡玉鐘虽然不怎么苟同,倒也没有再继续鑽牛角尖。朱悠奇知道他看夏安丞不顺眼,虽然夏安丞那副我行我素的德性也实在令人生气,不过为了不让他们引起没有必要的衝突,朱悠奇常常得先酝酿自己的耐性,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尔后安抚各自的情绪,稳住差点失控的僵局。 那天说好要一起鑽研数学,并不是在闹着玩的,除了练社团的时间外,胡玉鐘几乎一放学就缠着朱悠奇不放。大概是上学期花了太多时间在社团和联谊玩乐上,他开始担心这学期的测验成绩不理想,三年级时恐怕跟不上程度中上的朱悠奇,进而无法顺利编到同一班。 喜欢打篮球的朱悠奇当然不可能为了陪胡玉鐘念书而牺牲平时的课馀时间。他们在争论了许久之后,终于挪出两人都有空的时间,一个礼拜两天,放学后留在教室里复习到社团时间结束才回家。 刚开始两人还对自己能够主动念书而感到自得,不过问题却来了,朱悠奇发现夏安丞借给他的参考书,乍看之下简单又明瞭,后来才察觉夏安丞所谓的作了笔记,原来都是本人才看得懂的符号与算法。就算一旁註记得再清楚再细微,他跟数字概念一团糟的胡玉鐘看不懂就是看不懂。 「怎么办,枉费我第一次这么认真想读书,却完全看不懂。这根本就是诈骗嘛!夏安丞那傢伙——」胡玉鐘开始抱头大叫。 「喂、这根本就不关夏安丞的事,是我们的头脑太不灵光了。」朱悠奇认为每次都把问题推给夏安丞实在有失公道,忍不住为他辩解。 「我倒觉得那傢伙是在炫耀,故意选了本超高难度的书,好让我们都知道那傢伙的数学有多厉害。哼,那种人最烂了。」 一口咬定对方的恶劣,甚少批评别人的胡玉鐘变得毫无遮拦。「与其看这种别有心机的人借的书,不如花大钱去买一本新的,要是再看不懂的话,大不了就去请教老师……所以悠奇,我们不要看了,走吧!」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翻脸比翻书还快,说要用功念书的人可是你耶……」朱悠奇实在拿这傢伙没輙。 ☆★☆ TO BE CONTINUED ☆★☆ 第六章 放学后的市区街道上,澄黄的馀暉洒在隆起的高楼和裸露的地面上,快速移动的车潮及人群,跟着时间一起走向黄昏的尽头。披着夕照的市景,即将被黑檀般的夜幕所取代,在这之前,偶尔会有一种泛着蓝光的紫色地带,在日夜更替的瞬间短暂周旋,而后悄然隐没。 朱悠奇曾经看过几次这种现象,那种黯然绚烂的蓝紫光彩非常须臾,虽然没有夕阳的鲜艷迷人,但是只要看过一次,就令人意象难忘。 感叹的同时,朱悠奇不知不觉走到了学校附近的那间批发店,想说反正都来了,就顺道进去逛逛。逛着逛着就走到了图书区,他回想起自己上次在这没有买成参考书,而夏安丞借自己的那一本也看不懂,于是又开始搜寻柜上的书名标题,打算重新再找一本来作补救。 「朱悠奇……」 隐约听到有人轻唤自己的名字,朱悠奇不以为意地转过头,当他看到夏安丞就站在自己的旁边,纵然不致于像见到鬼那般吓破胆,倒也真的受到惊吓了。 「夏安丞?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夏安丞怔了一下,彷彿在思索该如何回答。「我刚好来这附近逛逛,结果就看见你也在这里,真巧……」 夏安丞的那句真巧,说得还真有点勉强,听起来乱怪异的朱悠奇不知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是啊、还真是巧。」 「你又在找书吗?这一次是在找什么呢?」夏安丞似乎并没有打完招乎后就此离去的意思,他循着朱悠奇的目光,观望着眼前一排排的参考书,颇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意图。 「呃……随便看看而已!」朱悠奇不太敢说他正在目色新的数学参考书。 「我之前借你的书有在看吗?」夏安丞突然问道:「有没有哪里不懂的?」 「呃、还好……」 「这样啊……」 夏安丞的口气听来好像有些惆悵,朱悠奇不太确定自己是否会错意,他觉得对方似乎有话要说,而且他也忽然好想把一切都给抖出来。 「我这么说你可不要生气,其实你借我的书我根本看不太懂,我之所以会站在这里,是因为我想找一本我可以理解的书,而你借我的那本书,我会在明天归还给你。」 夏安丞闻言一副深受打击的脸色,朱悠奇可以确定他并非如同胡玉鐘所说的,为了炫耀自己的能力而借那种高层级的书给别人。只是他那沉到几欲哭出来的表情,倒是真的吓到了朱悠奇。 「嘿,我并不是在嫌你的书不好,只是我的数学程度差到你无法想像的地步,所以我才会想要找本比较初级的书。」 「我可以教你!」 先前才刚楚楚可怜的模样,旋即变得任性又执着:「你不用把书还给我,我可以教你,我可以把上面所有的公式所有的原理一一解释给你听,直到你理解、直到你熟练为止。」 那突如其来的浩瀚声势,彷彿将夏安丞神化为一个拯救世人的先锋勇士,跳脱冷淡模式的热忱,让朱悠奇一时语塞,即使心里认为这个提议没有问题,亦是难以轻言答应。 见朱悠奇没有反对之声,当他是答应的夏安丞继续说道:「就这么说定,就从明天开始,我放学后会到图书馆去等你,请记得带书过来。」 「明天?」朱悠奇又是一阵怀疑,脑袋里打转着明天好像有人约要打球。 不等朱悠奇拒绝,夏安丞瞄了一下手錶:「时间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朱悠奇,再见!」 又来了,夏安丞就这样子走了?! 依旧佇足在原地的朱悠奇自他身后无力地看着他,印象中好像一直都是自己在目视着他离开的背影,虽然没有期待对方会来个多正式的告别,但老是这样被人如同丢弃般地甩在身后,感觉实在并不怎么好。 为了报復夏安丞不尊重自己的行径,隔天放学,跟去练社团的胡玉鐘分道扬鑣后,朱悠奇依如往常跑去球场和学弟们打球。夕阳西沉时的降温,随着晚风吹拂过来的气息应该是很凉爽的,可是朱悠奇却感觉浑身躁闷不已,注意力难以集中。 只因为某人作了一个自以为是的决定吗? 休馆的时间快到了,那傢伙不会傻傻的一直在图书馆里等待吧? 朱悠奇果然还是狠不下心来,大伙儿斗得正火热时,他毅然提早退出,拿起书包就直奔位于校园另一方的图书馆大楼。 有时候他真的讨厌自己的优柔寡断,不少事情常在他嫌之麻烦的情况下愈拖愈严重,最终更是酿成不可收拾的大麻烦。 阅览室里的灯光仍是亮着的,但过不了十分鐘就即将关闭。朱悠奇不太相信夏安丞仍在那里等待,然而为了保险起见,他犹是进去察看了一下,岂料那个熟悉的身影,果真就坐在第一排最抢眼的位置上。霎时的心虚,让他很想视若无睹地就此逃开,可是一想到回去之后一定又会为了此事而心烦不已,不如当下就把事情给说清楚。 看到自己背着光线的影子覆盖了夏安丞的脸,那脸上半是欣喜半是落寞的神情,在软化着朱悠奇的心。「你怎么还不回去?」 「我以为你不来了……」夏安丞的声调听不出情绪的波动,但是他那一览无遗的开怀表状,倒是很轻易就洩露了一切心事。 「既然觉得我不会来,就不要再继续等下去。」 「可是你却来了……」 「我就是怕你会一直等下去,所以才绕过来这儿看看的。」 朱悠奇实在无法理解他的逻辑,却又有一股热劲想要扭转他的思维,折腾到最后,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被拖下水的倾向。 「我是承诺了你,要来这里等你,所以不会假设你可能不来了而中途离去。可是你自觉你不会来,最后你却还是过来了,我真的不明白你的用意……」 夏安丞的眼神,和他说话的内容,有如出一辙的直接与犀利,令人无法一笑置之。 「抱歉,我昨天应该跟你讲清楚的,今天我有约人打球,所以不会过来。」朱悠奇也老实地跟他说:「可是你也有不对,当时你并没有等到我的回覆,就擅自认定我已答应你,然后一走了之,虽然我很感谢你有那份心意,但你还是得听完对方答话后再离开的不是吗?」 听及此,夏安丞不再言语,只是默然注视着朱悠奇。朱悠奇被盯得浑身极不自在,又按捺不住沉寂的气氛,于是就想打道回府。 「算了,我想我们都把事情看得太復杂了,今天的事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朱悠奇欲转身离开,心想这次换成是自己将他甩在身后,正自鸣得意时,静謐的后方,竟然响起了震盪一室的喊话: 「明天!朱悠奇,我们改到明天吧!明天我一样在这里等你。」 儘管这个时候阅览室里的人并不多,但是夏安丞突发的大声喧嚷仍是遭到了管理员的白眼,不明究理的人,理所当然投以他和朱悠奇异样的眼光。 到底他是真的没有常识,还是故意耍白目?深信此地不宜久留的朱悠奇没有馀裕去作探究,反正夏安丞这几天下来的惊人之举对他来说早已麻痺成性、见怪不怪了。 不想跟着对方一起丢人现眼,他假装没有听到,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这里。 扬扬洒洒走出图书馆大楼,暗紫色的夜幕,宛若一个深不见底的喉咙,将橙红如柿子般的天空吞了个大半。 这一次朱悠奇成功地将夏安丞甩在身后,然而明明该是报復得逞的沾沾自喜,怎耐心头却像那渐渐被噬食掉的夕阳一样,益发落得黯淡起来…… ※ ※ 接连着几堂课程下来,老师们如诵经般的疲劳轰炸,让朱悠奇早忘了昨日和夏安丞的那段插曲。直到胡玉鐘去社团前不断的叮嚀:要记得早点回家,别又跑到外头四处逗留。才在埋怨胡玉鐘像个老妈子一样囉嗦时,他霍然想起昨晚夏安丞那石破天惊般的图书馆喊话。 有人愿意指导自己课业固然是件好事,但是夏安丞给人的感觉似乎有点半强迫性。毕竟在“擦药事件”之前,他跟夏安丞根本就是两个没有任何交集的独立体,甚至连最基本的同学交情都没有,如今夏安丞这样积极主动的协助自己,让他不止受宠若惊,简直就是吓到了。 不过人家这么有诚意要指导自己,要是继续这样将他冷落在一旁,也未免太没人性了。 就在他苦恼着该不该前去图书馆找夏安丞时,那个人就这样不出声息地出现在他的窗口边。「夏安丞?」 「我在想,昨天你还没有给我答覆就离开了,今天应该也不会去图书馆找我,所以我就直接来这儿找你,假如你现在回覆我,我们等一下就可以一起走去图书馆。」 夏安丞一本正经地叙述,过于严肃的表情实在破坏了他那张俊秀丽緻的脸蛋,朱悠奇在心里直呼可惜。 「OK,我没回应你算我不对,但是在那种场合下,你表达的方式也未免太劲爆了,难道你不知道在图书馆里说话要压低声调吗?」 「可是那时候你就要离开了。」 「那也不必那么大声地把话一次讲完,你可以先喊等一下,我就自然会回头,然后走回去问你要做什么,或者你也可以走来我身边,低声询问我。」朱悠奇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妈妈正在教导他的小孩该怎么学走路一样,既好笑又无奈。 此刻周遭陷入一片沉静,朱悠奇知道,当夏安丞沉默不语的时候,就是他在咀嚼对方话意的时候。当消化完对方话里的意思后,接下来就会有令人匪夷所思的言行举止出来。 朱悠奇双手抱胸,静静地、好奇地等候他的反应。 面露一副终于下定决心的肃然表情,他缓缓来到朱悠奇身边,稍矮的他微微垫脚,然后将嘴靠近朱悠奇的耳边,轻声问道: 「我们现在可以去图书馆了吗?」 夏安丞刻意压低的迷人嗓音,以及微微喷发而出的温热气息,像条发烫的软蛇从耳垂繾綣滑过颈侧,犹如挑逗般的刺激,瞬间让朱悠奇感到一阵不由自主的震颤。 下意识的闪躲倒退,保持一段安全距离后,朱悠奇看到夏安丞那一双无辜的眼神中,完全没有半点心机或是意图。那对黑白分明、澄澈如镜的瞳眸中,充满着听命行事的执着与不疑有他的天真。 认清眼前的事实后,朱悠奇对于自己过度的反应,以及不可理喻的邪恶想法感到万分惭愧。夏安丞是那么地单纯又听话,认真又坦率,有问题的人,根本就是自己。 「朱悠奇?」 很快地将情绪切换到理智这一面,朱悠奇对他微微一笑。「那就走吧!」 ☆★☆ TO BE CONTINUED ☆★☆ 第七章 再次来到图书馆大楼,他们直接走到阅览室。朱悠奇自入学以来,进到图书馆的次数是寥寥无几,若非为了课业上的资料蒐集,不然他绝无可能会特地来到这儿借书或是看书。 空旷的阅览室内零散坐了一些人,他们对于新加入的成员推门而入不曾抬眼瞧看,只是专注地埋首眼前堆叠如山的书本中,外来的干扰一概闯不进他们的世界。朱悠奇初见这般难得的景象不禁嘖嘖称奇,所谓的好学生、优等生或是考生,也许就是这样的境界。 因为要出声指导的关係,他们选择了一个远离人群的偏僻位置坐了下来。而夏安丞的正襟危坐,致使原本丝毫不当一回事的朱悠奇也变得不敢轻忽怠慢。 摊开书本,就从第一页开始,夏安丞果真巨细弥遗地分析着题型、解释着原理,从基本运算的练习,到套用公式的判断,给予加深观念以及套招的技巧。刚开始时的确存有某些困难度,不过指导到中场,朱悠奇慢慢有了渐入佳境的徵兆,经过夏安丞不厌其烦地讲解,练习到最后,不仅错误愈来愈少,解题也愈来愈顺手。 原以为会是一场枯燥无味的催眠秀,没想到夏安丞的功力还真不赖,比老师教的还要浅显易懂且又切中要点。朱悠奇没有发现自己已然过于融入对方的殷殷指导中,窗外的天光渐渐暗沉,时间已不知不觉来到了关门的时刻。 「好像要关门了。」夏安丞扫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嗯。」朱悠奇看看手錶,顺便伸了一个大懒腰。 瞧那计算纸上密密麻麻的数字与公式,朱悠奇第一次解习题解得这么有成就感,内心对于夏安丞细腻的讲解感到由衷的钦佩。转过头看夏安丞,只见他沉静地收拾书本,脸上的漠然完全看不出那种刚刚做了善事后的自豪。朱悠奇纵然纳闷却也不足为奇,因为他知道这样的反常落在夏安丞的身上才是正常的,他不想再让对方那些怪异的举止扰乱自己的思维了。 「要不要一起搭车回去?」他随口问问,心中并没多大的期待。 「好。」 吃惊地看着夏安丞,没想到他那么快就答应了,这使得根本没有打算要同对方一起回家的朱悠奇一时措手不及。 一想到要和夏安丞从这儿走到车站,那漫长而又沉闷的气氛就够令他苦恼了,还要在公车上忍到下站,先前诸多不愉快的僵持画面又纷纷回笼,早知道就不要随便乱提议了。 他们离开图书馆之后,一路沉默地走到校门口外的候车区。一切皆如朱悠奇所料,夏安丞一直很安静,只有自己偶尔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过时的新闻,好排解掉那令双方都尷尬不已的滞闷气旋。 尔后自己每提起一个脚步,都像往心口蹭上一块后悔的印记。 好不容易等到了公车,车厢内空盪的位置让朱悠奇松了一口气,他随意挑了一个双人座坐下来,想说坐在走道那一侧,夏安丞应该就会明瞭他得要选择坐在其他的座位了。 可是夏安丞只是默默地跟在自己的后头,直到自己坐定位置后,他便一动也不动地站在自己的座位旁,没有发声,也没有任何动作。 车子开始行进,夏安丞因为没站稳而晃了一下身体,尔后抓紧了上头的拉环。 不会吧!这傢伙不会就这样一直站到下车? 明明旁边就有一堆空位,为什么就一定要站在自己的旁边?这傢伙是死脑筋吗? 车上的乘客并不多,但就是因为人不多,以致于站着的夏安丞就显得非常的醒目。不清楚状况的人,还会以为自己是在欺负他呢! 朱悠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身子挪向靠窗的那个位置去。「坐下来吧。」 见到朱悠奇的示意,夏安丞果真听话地坐了下来,那乖巧温驯的模样,令朱悠奇联想到自己小时候曾养过的一条狗,叫牠做什么,牠就做什么。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奇怪?」明明知道问这种内容一定会招来对方的不悦,说不定就又负气离开,朱悠奇仍是忍不住心中的疑问,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故意。 「……」 瞟到对方的眉头微微皱起,虽看不出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朱悠奇却兴灾乐祸地揣测:八成又要掉头离开了。 「没有人说我很奇怪,但我知道自己的确很难相处,常常有人因为看不惯而想揍我。」 夏安丞风轻云淡地说着,彷彿是在讲述别人的事情一样,看不出心里的起伏,朱悠奇却被他如此平静的情绪给震慑得无法言语。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个性,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给人的感觉,可是不管那些批评有多么的无理或伤人,他始终维持他一贯的作风,丝毫不在乎自己的与眾不同给自己带来了多少麻烦与伤害。 也许他并不是不在乎,只是割开的伤口不知道该如何疗癒,只是积聚的泪水找不到方式倾洩。在那一张冷淡木然的面容下,究竟承载了多少不为他人理解而施之以暴力的创痛呢?朱悠奇心底忽然为他感到好疼好痛。 「为什么不作反抗呢?让别人找藉口误解你、欺负你,难道你一点都不觉得不甘心吗?」 「……我弟也常骂我是笨蛋、木头人,但是反抗有什么用,他们明天还是会想出其他的花招来整你,直到我低声求饶、配合他们的步调行事为止。」他转过头来与朱悠奇四目相对,眼中闪耀的神采亦是那般的坚毅不屈。「凭什么我就得去迎合他们的眼光?那些庸俗的表面工夫跟我一点关係也没有,不要再叫我去做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了。」 那些别人眼中习以为常的奉承与讨好,甚至是生活上基本的礼俗与客套,对夏安丞来说根本就是不屑一顾的。朱悠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致使他对这类事情极尽嫌恶,他只知道要是再建议他作自身的改变,可能终会将他逼至于绝境。 为此,朱悠奇不再多言。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正是属于那种会作表面关係的泛泛之辈。不少人为了某种目的或是某些利益,无时无刻不在展现虚情假意的面貌,这类举止对他们来说就像吃饭喝茶一样平常。然而就算夏安丞的性格是那么地特立独行,也不能因此就说他是不正常的,若只要求他作改变也未免有失公平。 尤其是在和他相处过后,朱悠奇开始慢慢发现,其实夏安丞并非大家所想的那么异类,排除掉那偶尔突发的脾气,在大部分的时候,夏安丞的坦诚与认真,远比那些皮笑肉不笑的人还要真切可爱多了。 ※ ※ 终堂下课后,教室里除了一些没社团、没补习和间间没事做的同学外,剩馀的同学在收拾完书包后,纷纷移出教室。 当天没有社团活动的胡玉鐘在朱悠奇尚未整理好书包时,便大摇大摆地坐上他的桌子。 「小鐘你这个人还真奇怪,旁边有椅子不坐,老是喜欢坐在桌子上,难怪你书会念不好。嘿、你压到我的课本了,滚开!」 胡玉鐘死皮赖脸地占据他的桌子,双腿还不知死活地摆动起来。「别那么小气嘛,坐一下又不会少一块肉。」 「你怎么不快滚回你的跑道上。」 「我今天的跑道是通往你家门口的那条大马路哦。」 「是喔,那你今天就代替我在我家吃我妈为她的乖儿子所准备的晚餐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胡玉鐘知道朱悠奇是在开玩笑,不过他倒真的蛮期待能够到朱悠奇家同他一起享用晚餐。「言归正传,我朋友有传消息,听说C高的有意要跟我们联谊,怎么样,段考过后我们就来办一场吧。」 听着胡玉鐘兴奋地形容C高的女生有多正、有多优,朱悠奇不知为何没有什么兴致。 「等段考过后再说。」 「听说她们希望能办两天一夜,真是超猛的,想不到她们给人的感觉挺清纯的,可是事实上却很大胆呢!现在的女孩子真是——」 胡玉鐘兴致勃勃的话题没有了下文,觉得纳闷的朱悠奇发现他脸上浮起了古怪的神色,「怎么了?」 「那傢伙该不会又是来找你的吧?他到底是想怎样,三番两次的过来。」 说着说着,胡玉鐘就动身跳下桌子,一副准备迎战的姿态,朝着教室门口的方向走去。 听得胡玉鐘这么一说,朱悠奇心觉不妙,往那门口处望去,果真是夏安丞! 衝向门口的时候,早已来不及阻止两人的怒目相向。看上去好像是声音暴戾的胡玉鐘佔上风,然而夏安丞只有面部微露不屑的表情,对于胡玉鐘的咆哮与警告丝毫不为所动。 夏安丞愈是冷静,胡玉鐘就愈抓狂。担心体型高大的胡玉鐘真的会动粗,朱悠奇连忙挡在他们之间。「小鐘,不要这样——」 「悠奇你走开,让我跟这傢伙说,看他到底是想干什么,在这里给我说清楚!」 胡玉鐘欲把朱悠奇拉开却未能如愿,看着朱悠奇庇护似地挡在夏安丞的前方,心中那股忿恨之火是愈烧愈旺。 「这是我和朱悠奇之间的事,我根本不想跟你说些什么。」 夏安丞不慍不火地说出他自己的意见,没有疾言厉色的咒骂,却轻易地将胡玉鐘气势汹涌的滔天愤懣给击溃。 的确,胡玉鐘气得连耳根都涨红了,一时说不出话来的他只好用拳头代替言语,正要挥拳过去,却被朱悠奇抢先一步拉下手臂,「别闹了——」 他将胡玉鐘的手臂紧紧收进自己的怀里,柔声轻道:「不要那么容易被人激怒,这样反而要被人家看笑话。理性点,夏安丞来找我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去听听他要做什么,你可不要再轻举妄动。」 朱悠奇知道逞凶作威并非是胡玉鐘的本性,他只是恰巧碰到了个不擅沟通且又不苟言笑的怪傢伙而沉不住气罢了。所幸在朱悠奇难得温柔的安抚下,胡玉鐘终于心甘情愿退出这燃不起一丝火药烟硝的三人战场。 搞定完一个人后,朱悠奇把目标转向另外一个人。 「你有什么事吗?」 「刚刚我去了图书馆,这才想起我应该要取得你的回覆,你才会跟我去那里念书的不是吗?所以我又折回来,告诉你我会在图书馆等你,这样我才不会空等待。」 夏安丞透过他那与眾不同的思路,认真地一字一句跟自己叙述着他的想法,让朱悠奇觉得不可思议。事实上他这样的逻辑没有错,作法也没有错,只是朱悠奇不晓得该如何形容这样的感觉,合乎情理的判断与不必让自己白跑一趟的作为,套在夏安丞的身上却让人有一种大费周章的错觉,朱悠奇实在不甚理解。 「可是我今天不会去图书馆……」他想到要是把胡玉鐘丢下不管而去图书馆,不止是夏安丞,就连他自己也会被捲进这场没完没了的风暴中。 「是因为刚刚那位同学吗?」平淡无奇的语气,从夏安丞那张听不出喜怒哀乐的嘴巴逸出,非但没有相安无事的轻松感,反而有种暗藏玄机的威赫感。 「也不全然是……」为了缓衝夏安丞那质问似的墨黑眸子所投注而来的巨大压迫,朱悠奇抬起头来望了望天空,一切如解谜般地豁然开朗。「夏安丞你这么有心想要指导我,我真的很感激,不过我想你可能不见得每天都有空去图书馆。我呀、也会有我自己的活动得安排,不如这样好了,我们可以每个礼拜的……」 他们约好了每週三天一起到图书馆去念书,夏安丞没有异议,如此朱悠奇除了拥有自己的活动空间,又可以兼顾课业及友谊,其时间之掌控适切而且合宜,没有一刻浪费掉的空档,连他自己都不禁为自己感到钦服。 在得知他们作了这样的课馀安排之后,原本就对夏安丞反感的胡玉鐘,赌气地拒绝朱悠奇的提议和他们一同研习课业,以致此次的段考成绩,依如之前一样科科落败,惨不忍睹。 相较于不想辜负夏安丞好心的朱悠奇,收拾起观望的心态,跟着认真又严肃的夏安丞一起学习,不但把过去不好的基础都打好,而且还因为反覆不断的练习、和夏安丞授予自创的解题方法,让他在这次的段考当中,初次嚐到了数学成绩甲等的殊荣。 眼看自己的程度与朱悠奇愈拉愈远,分数愈差愈多,胡玉鐘愈想心就愈慌,从来不曾有过的危机意识,顿时袭身而来,再过一个段考,这学期就要过完。也就是说,若想三年级再跟朱悠奇同班,这回的期末考,势必每科都得抱甲等,不然就得跟他说掰掰了。 ☆★☆ TO BE CONTINUED ☆★☆ 第八章 「什么,要我教你?」 乍听胡玉鐘的请求,朱悠奇下意识地看了旁边的夏安丞一眼,「与其要我教你,不如现就坐下来,我们三个一起念,不但可以互相砥礪,有问题也可以提出来一起找答案。」 自从约好要一起去图书馆念书,他跟夏安丞就信守诺言地每周三天去那儿报到。夏安丞死心眼的执着,让他不得不跟着认真起来。虽然有时候气氛严肃到了近乎沉闷的地步,不过也唯有在这种紧迫钉人的氛围下,才能让他绝然忽视周遭所有不相关的事物,就像那些优等生一样,只专注于眼前的书本。 练习的时候,除非朱悠奇提问,不然夏安丞皆是安静沉然地看着他自己的书。偶尔他会在朱悠奇埋首解题的时候,出神地凝望着对方。直到双方视线相交,他亦是硬硬地把目光移开,对于方才露骨的注视丝毫没有坦承的意思。 朱悠奇自认不是帅哥型的人物,但周遭朋友常说他是耐看型的人,也就是第一眼的感觉并不怎么令人惊艷,可是相处愈久,就愈看愈迷人。他无法意会这样的说法是怎样的一个心境,也或许就像是夏安丞这样时不时地对着自己猛瞧的状态吧! 所以他也没去多想夏安丞如此的凝视,究竟是富含了什么样的情绪。 至于胡玉鐘加入了他们的读书会,朱悠奇内心是半喜半忧。喜的是自己的好友终于开始正视他自己的课业了。忧的是,虽然胡玉鐘愿意拋开顏面问题加入他们的阵营,然而一旦跟着他们进入了图书馆,整个阅览室里便开始变得不得安寧。不是批评夏安丞教的根本听不懂,就是埋怨夏安丞的视线一直绕着朱悠奇打转。完全没有想过是他自己程度太差、以及意念无法集中的问题。 于是辗转折腾了两天之后,在没人自愿退出的状况下,他们决定把战场转至教室。在放学后渐无人烟的教室里,儘管他们再怎么的嚣张漫骂,也不会有人来取缔。 对于程度较低的胡玉鐘,夏安丞就算再怎么不屑搭理,依旧是放下身段教起较初级的运算方法。但由于胡玉鐘的耐性没有朱悠奇那么好,多练几个习题而已就不安分地叫嚣起来。 「同样的类型干么要解这么多次?」 在每一次分析完题型与解题方式之后,不论胡玉鐘有多少的不耐与抱怨,夏安丞一概都置之不理,衝突也总在他那懒得争辩的超常反应下而无戏可唱。 其实胡玉鐘也知道自己是有求于人,理应是要客气点,可是只要看到夏安丞那副爱理不理的死样子,却用那种别有心思的目光追随着朱悠奇,他就莫名的感到火大。 然而为了期末考,他将一切怨愤都给强忍下来。在研习完功课后,他私下央求朱悠奇再给他来个夜间辅导。经不起好友一再的请求下,朱悠奇当然是答应了。 ※ ※ 日子一样是在举国平安、风和日丽的景况下一天一天过去。 而建筑壮丽、环境清幽的翠绿校园内,无时无刻不溢满学子们欢言笑语的走廊教室间,却弥漫着一股不似外表寻常平静的异样烟幕。 午餐时刻,不少同学们围聚在一起,公然讨论的话题吸引了不少八卦帮的加入。对于非关自己的身外之事毫无兴趣的朱悠奇悠哉地吃着他的午餐,倒是一旁闻声动念的胡玉鐘禁不住好奇心,挤身过去跟着大家一起瞎起鬨。 不了一会儿,胡玉鐘带着神色黯然的表情回到朱悠奇旁边,接续吃着他的午餐。 「怎么,好像不是你喜欢的话题呢!」朱悠奇揶揄着他。 「不是啦,是有关辛圣毅的传闻啦……」 辛圣毅跟他们同样是二年级生,其实朱悠奇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但是此人的传闻可说是名扬校内外,想不知道他的事情除非是耳聋。 从一年级开始,辛圣毅就是学校代表演讲比赛的常胜军,在校的各项成绩亦是表现得优异不凡。照理讲这样不可多得的学生应该颇受校方以及同学们的爱戴,然而他那异于常人的性向和直言无讳的个性,却让他遭受了不少异样的眼光以及恶意的批评。儘管如此,他依然无惧眾人的谴责与批判,不顾家人的阻止与校方的警告,毅然绝然地和他的同性恋人,一再挑战所有不被容许的道德尺度。 朱悠奇对于同性恋并无异议,既不排斥也不涉入。虽然不认识辛圣毅这个人,却对他愿意坦承自己的感情、以及奋不顾身去维护的勇气感到由衷的佩服。 「辛圣毅怎么了吗?」这回又有什么新闻了吗? 「听说他和他的情人跑去殉情了。」 胡玉鐘顿了一下,似乎是想从朱悠奇的眼中,找到一点惊讶或是惋惜什么的,不过最后却什么都没发现,就像那一点都不关他的事一样。 「好像是前几天的事吧,他跟情人跑到悬崖去跳海,不过所幸他有救回来,可是他的情人却已回天乏术了。虽然觉得他们那样的关係和那样的作为很不应该,可是我还是觉得他们很可怜,毕竟他们还那么年轻,应该是被逼到了极点吧……」 这么惊人的消息,说没吓到也是骗人的。不过朱悠奇简直难以想像,在这世界上,居然有像辛圣毅那样深情的人,竟然可以爱到愿跟对方一起同归于尽的地步? 可世间真所谓是命运捉弄人,在生的时候无法相守的他们,就连死后也不能同赴黄泉。那些自喻为是爱他们的亲友师长们,用他们自认为是拯救的言语与行动,活生生的将他们拆散,血淋淋的将祭宴呈供。 在这之前,那原本只是一份单纯的爱恋,如今却演变为天人永隔,想必活下来的那个人,应是既痛苦又难受吧! 「不过就谈恋爱而已,干么搞得好像罪深恶极一样,真猜不透那些大人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把他们逼到这种地步后就拍拍屁股走人,好像根本不关他们的事一样,好烂…‥」 虽然双方家长和学校尽量低调处理此事,辛圣毅也因爱人过世导致精神状态不稳而办理休学,有关于辛圣毅的话题,犹是不断地在校园里的各个角落被人议论纷纷。 有些人是抱着看戏的心态在嘲弄着,有些人则是怀着同理心在悲怜着。然而不管是谁怎么想或是怎么说,这话题在喧嚣沸腾了一阵子之后,总算有了稍微冷却的跡象。不过由于它的震惊效果实在太强,偶尔还是会在某些茶馀饭后的时刻里,被人拿出来咀嚼搬弄。 本来在辛圣毅没有来上课之后,殉情事件就该落幕了。辛圣毅的事情的确是告了一个段落,可是关于同性相恋这个话题,却被学生们以玩笑戏謔的方式延续下去。而一向洁身自爱、不管他事的朱悠奇,却倒楣地成为此话题下的受害者。 那一天的夕阳似乎特别热情,红光延烧整片天空,映入视窗内的一切景物,彷彿都被受邀跳起艳媚的舞蹈。 夏安丞穿过身旁零零落落的几个人,把这间教室当成自己地盘似地悠哉出入。对于旁人的质问眼光视若无睹,来到朱悠奇的身旁就顺其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 就跟前些日子一样,他固定每周三天的放学后,来到朱悠奇的教室报到。除了履行当初的约定之外,他们偶尔还会研究一些理化的科目。 朱悠奇本身的数理本来就很弱,加上有人愿意免费教学,自然是顺水推舟地接受了。 胡玉鐘则是因为上次段考实在太惨,迫不得已只好乖乖受教。不过绝大多数的时候,他都会因为社团的练习而终致缺席。 不管胡玉鐘有没有加入他们读书的行列,对夏安丞来说似乎没有什么差别。就算他们是三个人围成一桌在研读,在旁人看来,胡玉鐘的地位就宛若隐形人,原因并不在于他的存在感薄弱,实在是夏安丞那只专注于朱悠奇的晶亮眼光,露骨到不得不令人引发遐思。 终于有人开始忍不住:「夏同学这么勤快地跑我们教室,还真是辛苦呢!」 「哦喔!悠奇,你跟夏同学这么要好,该不会连你们也是同性恋吧?」 「真的还假的,莫非你们都是假藉念书的名义,在作眉目传情吗?」 初闻那一伙人轻蔑的玩笑之语,朱悠奇不以为意地摇摇头,也以玩笑之姿反驳回去: 「是啊,我们这么要好,你们可不要太羡慕唷?」 「谁会羡慕啊||」对方连忙澄清,「男生跟男生怎么谈恋爱呀,真是病态!你们会不会也学辛圣毅他们一样去殉情啊?」 「我们非但不会殉情,而且还会将我们最甜蜜、最幸福的一面呈现给大家看。」 对于那种好事又肤浅的人所吐出来的话,永远不必太认真,这是朱悠奇的生活哲学。 遗憾的是,这并不是夏安丞的生活哲学。 纵然夏安丞再怎么对旁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可是他并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更不是呆子。 他清楚那群人自以为幽默的玩笑是何等的低级,也明白朱悠奇自以为聪明的反讽是多么的不智。他们不应该拿那些受伤死亡的人来开玩笑,更不该抓身为局外人的自己来作耻笑。 眼前的这一群人,才是罪该万死的人,就连朱悠奇也不例外。 心灰意冷地闔上书本,收拾着书包,面无表情的淡漠又开始罩在他的脸上。 依如以往一样的拒他人于千里之外,夏安丞不吭一声地走出教室。 ☆★☆ TO BE CONTINUED ☆★☆ 第九章 倚靠着窗边,朱悠奇以一种沉沦慵懒的姿势,观看着车窗外飞快闪过的街景。那转换之迅速,就好像在昨天以前再正常也不过的事,却在今天以后,一切都变得不再正常。 一直到回家的路上,他还是搞不清楚刚刚在教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在自习的时候,跟同学们开了一点小玩笑,根本不花几秒的时间。而从头到尾不发一语的夏安丞,不知又是哪根筋不对,连个招呼也没打,就这样断然离去。 朱悠奇一直以为这段时间的相处,以及回家时搭乘同一公车时的交谈间聊,已足以拉近彼此的距离,甚至更了解双方的个性。谁知道,夏安丞的心防实在太重,又不擅表达,只要冷漠武装上阵,就没有谁可以逼他脱盔弃甲。 是因为同学的玩笑刺伤了他,还是因为自己的分心激怒了他? 所有的问题跟答案,就跟窗外的街景一样,飞快地衝来又飞快地闪过,让人头昏眼花而疲于补捉。终于朱悠奇闭上眼睛,再也不想破例,为了那个食古不化的傢伙而自寻烦恼。 ※ ※ 「夏安丞怎么了,怎么都没见他来找你?」 接连着几天都没有看到夏安丞来到他们的教室,胡玉鐘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朱悠奇从座位的窗口望出去,没有云层的遮蔽,浅浅的蓝天,净空似的清明,他竟没来由地觉得浮躁起来。 「谁会晓得他怎么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怎么了,他若是有一天没有怎么了,那才叫怎么了!」口令绕来绕去的,他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 被难得发脾气的朱悠奇吓了一跳,胡玉鐘怔了一下,尔后玩味性地笑了起来:「比起那个傢伙,我倒是更想知道你怎么了呢?」 朱悠奇承认自己是被那傢伙给影响了,自从那一天的玩笑事件之后,夏安丞就再也没有来过自己的教室,更甭说是一起看书了。 事后朱悠奇再重新回想当天的状况,终于归纳出了一个比较大的可能性,那便是夏安丞讨厌同性恋,因此把他和辛圣毅混为一谈等于就是犯了他的大忌。如是推断,夏安丞会生气那也是情有可原,所以朱悠奇决定主动去找他,想亲自对他致歉并澄清误解。 不过事情似乎不如朱悠奇所想的那样简单,不是几次到他教室扑了个空外,便是被他藉口忙碌而拒绝晤面。再笨的人都能察觉,这么明显的闪避,不啻就是对方再没有任何意愿要和自己有所牵扯。 虽然深知夏安丞性格乖僻严谨,可也不致于严重到连一点的小玩笑都开不起吧! 朱悠奇不得不联想,夏安丞该不会真以为自己是同性恋,为了表示清白,所以才会刻意跟自己保持距离,所以才会断绝所有可能引来侧目的往来,甚至连一个面对面解释的机会也不肯给? 造成夏安丞的误会朱悠奇固然过意不去,可是对方把自己当成毒蛇猛兽般地如此防备,假如自己再不识相地收手作罢,也未免太难看了。 ……也好,从此可以不用费心思量要如何顺应他、矫正他,也算是省下许多的麻烦。 然而释怀归释怀,朱悠奇心里难免还是浮上一层阴騖的挫败感,在他广结善缘的人生道路上,算是头一遭陷进这样一个让他束手无策的境地。 没有了夏安丞,读书会自然是无法成形。胡玉鐘则是被一连串区域性的田径赛程搞得焦头烂额,一个礼拜约有四天都得去社团报到,不要说是读书,就连先前计划好的联谊活动,他都不敢妄想了。 原本安排好的时间表,因为两个人的退出,竟一时落得不知如何是好。一下子空出了许多时间,朱悠奇乐得天天都去打球,只是你有空人家未必有空,安分守己的学弟们为了升级的分班考试,大多早早回去准备温书。 愈到学期末,操场空地上的密集度就愈低,偶尔穿梭着形单影隻的几个人,不是正要回家的老师,就是巡视校园的工友。 决定不少学生日后命运的期末考,在朱悠奇准备得还算普通、得过且过的心态下,悄悄地来临,又悄悄地结束,然后便堂堂迈入了漫漫的酷暑假期。 暑假漫漫,不少同学依然是天天至补习班去报到,而朱悠奇则是受母亲之託,到隔壁城市的舅舅所开之书店,帮忙照应其里琐碎的杂务,顺道嫌点小外快。 忙碌却充实的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在朱悠奇的空白扉页中,填上了许多丰富的字样与色彩。 夏天的拥抱愈靠愈近,就如同天空的顏色愈来愈蓝。酷热的气温以及刺眼的阳光,将这一季的热力发挥得极致透彻,丝毫不比以往的任何一个夏天来得逊色。 在这样一个带点匆忙又带点优间的暑假,朱悠奇几乎没有再想起那个令人匪解的傢伙。 对他来说,有关于夏安丞的一切,就像这一季又酷又热的气旋,所到之处无不掀起一阵风波,但是过境之后,瞬即又消散得无影无踪…… ※ ※ 开学的前几天,朱悠奇接到了胡玉鐘打来的哀怨电话: “哇、悠奇,我们要分开了,我被分到了差你三班的教室距离,以后我们就不能够一起上课、一起下课、一起吃午餐、一起上厕所……” 「没那么严重啦!又不是分到别的学校,我们虽然不能一起上课下课,但是还是可以一起吃午餐、一起上厕所……」假如你不嫌麻烦的话,朱悠奇好笑地回应。虽然觉得胡玉鐘的反应太过小题大作,不过对于不能待在同一班的事实,犹是感到些许的遗憾。 新学期的开始,所有的班级透过上学年的总平均成绩,有了一些小小的变动。当然平常成绩就在一定水准之上的同学是没有后顾之忧的,除了少部分严重落后的人,注定逃不过被转班的命运外,大部分的同学依旧还是熟面孔。 胡玉鐘与班上几个不太用功的同学遭到转班的结果,其实早就在朱悠奇的意料之中,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那个不久前才将他的生活掀起轩然大波而后又一走了之的人,居然转到了他们的班上? 当夏安丞保持一贯的木然踏进教室时,不只是朱悠奇,几乎全班的同学都在屏息静观。 他俊秀的面貌,强烈到吸引着眾人的目光,可是异端冷艳的神情,却又酷寒到让人无法直视;他柔弱的表相,轻易地招惹着大家的戏謔心,但是异常倔强的行止,却又绝然到令人心生畏惧。 就如同以往朱悠奇对他的印象一样,冷漠、沉静、孤独、毫不在乎。 想起那一段他们共处研读的日子曾是那么地亲近又和谐,朱悠奇实在难以将他前后落差如此之大的言行给串联起来——怎么可能有人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有那么大的情绪转变,只是为了对方一个小小的玩笑? 一直到现在,朱悠奇还是没能理解那样的极端性格,到底是如何形成的? 扫了对方一眼后,他随即把视线移开。不再多作揣测,也不想多管间事,不愿那个人起起落落的反覆情绪,一而再的平反自己一向独善其身的原则…… 告别暑假后,日子又回到战战兢兢的常态教学中。迈入衝刺阶段的三年级,不少同学已然收敛起玩心,开始正经应付各类大大小小来自校内外的模拟测验,以备迎接隔年度那决定性的大学测验。 除了老师上课时不断的殷殷教诲与倒数提醒之外,学生们在下课后该是放松的时刻,竟也搞得气氛异常严肃及紧张,好像你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你就是异类一样。 朱悠奇固然也有一些动摇,不过他并未採取任何行动,只是上课时很认真的听讲,下课时也很努力的休息。 而被下放到隔了几个教室距离外的胡玉鐘,也没有因为不在同班就不相往来。每当午餐时间一到,他都会跑来朱悠奇的教室,有时候他们会直接去餐厅用餐,有时候会买回来,然后随便选个落脚的地方就吃了起来。 生活是很愜意,可是朱悠奇的身体却反其道而行。 印象中好像也没吃到什么坏东西,怎奈肠胃就无故痛了起来。半夜上厕所上到虚脱,隔天又吃不下任何东西,欲振乏力的躯体搁置在床上就像似死掉了般。若不是导师来电询问状况,就连母亲都不知道自己的小孩不仅没去上学,甚至还病到下不了床。 在电话上请了病假后,朱悠奇仍旧瘫软在床上。过了中午,看不下去的母亲硬是把他拖下床,叫了部计程车就直奔医院去掛号。 已近昏睡状态的朱悠奇在打了几剂营养针后,总算稍微恢復体力,溃散的意识也悉数回笼。急性肠胃炎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是只要被它折腾个一天,便足以耗掉半条老命。也唯有在这种时候,朱悠奇才会觉得一个人若能正常的吃喝拉撒,就应该感到很幸福了,其他享受什么的,都比不上满足生理需求要来得重要。 傍晚时,胡玉鐘绕到家里来看自己,瞧他一脸忧心忡忡的神色,朱悠奇好笑地想像着班导究竟是怎么转述自己的病情? 将手中装有超市买回来的东西提袋放在书桌上,胡玉鐘紧张兮兮地问: 「悠奇,好了点没有?听说肠胃炎不能乱吃,我不知道要买些什么,问了一下店员,他们说要多补充电解质,多吃些苹果,所以我就买了这些……」 「小鐘,你人真好,谢谢你。不过你不用特意帮我准备这些东西的,要不然老妈是做什么用的……」朱悠奇欲撑起沉重的身躯从床上爬起,却在晃眼间陷入一阵暗无光日的天旋地转—— 「悠奇!」胡玉鐘见状失声喊道。 意识就像被中断的视讯,朱悠奇没能衔接得上,自然也没有听进胡玉鐘的惊呼之声。 ☆★☆ TO BE CONTINUED ☆★☆ 第十章 不晓得经歷了多久的昏厥时刻,等到朱悠奇被一大片刺眼的光线惊扰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床上躺了一天又一夜。 四肢无力也就算了,昨日一整天都没进食,空空如也的肠胃没有东西可以消化,开始一阵一阵地抽筋绞痛起来。再加上几乎枯竭的喉咙乾渴不已,想要清个喉咙竟是如此地困难重重,朱悠奇觉得自己能够活着醒过来,实在堪算一个奇蹟。 所幸胡玉鐘昨天拿来的电解饮料就摆在书桌上,他伸出颤抖不停的手欲抓取那瓶子,岂料瓶身尚未抓稳,瓶子即从他使力无劲的手心间滑落至地板。 饮料掉在地上也就算了,可恨的是它还愈滚愈远,响亮又刺耳的滚动声音,像在嘲笑他的笨手笨脚似地令他益发鬰闷,却也仅能眼巴巴地看着瓶子停在离床有些距离的房门口旁。 真是难倒我了!朱悠奇在心里哀叹着。一想到还要下床走到房门口,跟弯下腰来捡那玩意儿,他的脑袋就比无力的四肢早一步先传达出“好累”的讯息,然后便自动弃权,像滩烂泥般地继续瘫软在床上。 身体饥饿的虚脱感,被脑袋混沌缺氧的昏眩感所掩盖,朱悠奇渐渐坠进一场虚幻迷离的梦境中。梦中的他依旧是飢渴无比,只是朦胧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沁凉浸透的甘泉,兴奋地追逐之际,甘泉竟是有如海市蜃楼般地让他始终抵达不了——「水……我要水……」 或许是上帝听到了他的心声,纵然歷歷在前的美景触不到也摸不着,但他却能感到自己的嘴内好像有水在缓缓的川动,亦如涓涓的细流,所经之处无不被那丰沛的泉源所滋润,彷彿可以即刻长出苍翠的青草,开出艳媚的繁花。 灌溉告一个段落,朱悠奇尚不满足地伸出舌头,想将那眼前甘美的津露给一併舔光。只是取而代之的,已不再是清凉甘泉,而是暖暖的、温温的,带点柔嫩触感的软物,像在擦拭不慎外露的水滴,轻轻地抚划着他的唇瓣,还有他渴望更多滋润的舌叶。 补充了足够的水分,身体自然是得到了适当的缓衝,他在全身又恢復舒坦的状态下,进入深沉的睡眠当中,没有突发的状况或是意外的梦魘来干扰,这一觉是格外的香甜。 ※ ※ 清晨,食欲大增的朱悠奇吃了两碗清粥。虽然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然而经歷过那种死不了人却痛得要命的苦难,他犹是不敢掉以轻心,浅嚐輒止。 昏睡了两天,早上看到书桌上的电解饮料只剩半瓶,心想昨晚那场久逢甘霖般的梦境,八成和胡玉鐘拿饮料来餵自己有关—— 「小鐘这朋友还真不是普通的体贴,昨天又来看我?」他随口喃喃。 「小鐘?」坐在对面吃着早餐的妹妹露出一脸的疑惑。「昨天来的那个人不是小鐘啊!」 「不是小鐘?」 「是啊,」母亲也跟着附和,「那男孩说是你们班上的同学,虽然不怎么说话,不过却长得挺俊俏的,我都不知道你有那么关心你的同学。」 「我自己也不知道。」不是小鐘,还会有谁知道他家住哪儿?「他有说他是谁吗?」 「没有,」母亲回想了一下,「他只说他是你班上的同学,其他什么也没说,连声问候也没有,就这样默默到你房里去看你,过一下子出来后,就默默地离开了,实在有够酷。」 会是谁呀?朱悠奇想不出有谁会这样默默地来看自己而后又默默地离开。大病初癒的他其实也懒得去思索那些,反正也不重要,搞不好过没几天就会有人主动来向自己邀功,到时候说不定还得准备个三两谢礼去答谢他们。 两天没去上课,课堂的进度有了显着的落后。朱悠奇向班上几个上课比较认真的同学借用笔记,谁知他们都以隔天会有随堂测验为由而拒绝借给自己。 升上三年级后的升学压力之大让他们变得势利而且冷漠,虽说是情有可原,但朱悠奇难免还是因为那过于现实的态度,而内心大受打击。 在这种盛行在升学高中以成绩较量的同窗情谊,就像是窗外那一朵朵难得凝聚的白云,随便来个一阵风,就可以把它们吹得乱絮飘摇、烟消云散,完全经不起一丁点的考验。 向同学借笔记的时候,不知是否是朱悠奇多疑,他总觉得有一道强烈的视线在追着自己跑,每当他回头看,那种感觉就倏忽消失,像在跟你玩捉迷藏一样,让人找不到目标。 不过那样的感觉却又似曾相识,就好像之前在逛书的时候,巧遇夏安丞的那种前兆。 夏安丞……提起夏安丞,朱悠奇就下意识地转头望去,果真看到夏安丞定定地坐在他的位置上,目光如炬地望着自己。即使看到自己已经发现他的凝视,他仍旧没有移开目光的打算,就这样和自己一直对望下去。 是对自己向别人借笔记而觉得不屑,还是讨厌自己讨厌到想瞪死自己?朱悠奇无法看清他眼里的情绪,也难以理清自己的头绪,最后终在无法负荷他咄咄逼人的视光下,假装若无其事、实则心有馀悸地逃离那个人的视野内。 放学后,朱悠奇发现那道熟悉的视线又缠了上来,这次他不再怀疑,而是很确切地认定那个目光发送者,就是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人—— 「你究竟是想怎样,」他转过身来迎面以对。「夏安丞同学?」 是故意要让自己回头吗?朱悠奇也以眼神回敬对方。 夏安丞亦无闪躲,他小步趋近,然后停在距离自己不到半公尺的前方。 朱悠奇难得近距离的观赏夏安丞,没想到经过了一个夏天之后,原本比自己稍矮的夏安丞,竟然变得跟自己差不多高? 夏安丞之前的样貌,可以说是苍白得近乎病态,而如今的气色,不仅多了几分红润,还有一种溢于言表的神采,完全颠覆了以往自己对他预设性的刻板印象。 若说之前的他,是一幅气节刚毅的山水泼墨画,那么现在的他,就是一幅增添了繽纷风情、凹凸有緻的五彩油画。 「听说你在借笔记,」原本该是冷峻淡漠的面部表情,此刻居然变得有点柔和,夏安丞并未发现自己身上巧妙的变化,探问的口吻中,流露出他嫌少表现的亲切感。「我的笔记可以借给你……」 他直接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笔记本,示意朱悠奇接手。 「……」 朱悠奇当然没有接过手,他不知道为什么夏安丞会愿意借笔记给他,毕竟在这之前他们还是正处于冷战的两干人马,没有理由跳过握手言和这一阶段,就直接热情相拥的吧! 谁知道他这次又在搞什么鬼?朱悠奇一点都不想再经歷那种被人当笨蛋耍、而且还不止耍了一次的烂回忆。所以他没有多说什么,转过身后就大步离去。 「朱悠奇!」 夏安丞自后方疾步跑来,抓住了他的手臂往后旋扯,因为重心不稳而差点往后倒的他被夏安丞紧紧攫住手臂,并没有落到跌成四脚朝天的下场。 「你做什么,放开我——」被抓痛的朱悠奇一面挣扎一面大叫。 「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你没听到吗?」夏安丞不肯放开,亦是厉声斥责,彷彿对方才是犯错的人。 「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说的,放开!」 听到他这样一说,夏安丞更火了,手劲也愈来愈重。「不管是说什么,都要好好的回覆人家,那是一种礼貌,这不是你教我的吗?为什么你却什么都不说,就直接走掉?」 夏安丞出乎意料的发言,让朱悠奇感到啼笑皆非。现在问题并不在于言出必行的礼数,而是他们两个人在对方的心里定位,似乎什么都不是,所以根本没有必要为了借笔记这种小事,而在这里拉拉扯扯的。 他冷哼了一声:「什么都不说,就直接走掉,这可是你教我的!」 夏安丞一脸狐疑:「我什么时候教过你那种事了?」 朱悠奇心想或许他并不是不认账,他只是不清楚事情的对错尺度,或者是他们两人的价值观,根本就是一双平行线,永远都不会有重叠或是交集的一天。这样的相处真的很累,就像现在他们正在鸡同鸭讲一样。 「不管谁教谁什么事,那些都过去了,从今以后,我不会勉强你一定要听我的,你也不要命令我得做什么,我不犯你你不犯我,就这样,OK?」 话才说完,夏安丞脸上顿时显露一副受伤的表情,朱悠奇决计不去看他,不再被他楚楚可怜的神态所蒙骗。可是他那紧抓自己臂膀不放的手劲,竟然没有因为哀伤而有所松脱。 「喂、你到底要抓我抓到什么时候?我要回家了。」 「你要回家吗?」 意外地,一听到自己说要回家,夏安丞就把手松开了。不过他并没有就此离开,反而跟在朱悠奇身边,淡淡地出声:「我也正要回家,刚好,我们一起回去……」 天色渐暗,泛红的云层逐一散去,从天空撒下的磷磷橘光,在夏安丞的发梢暉映出一种媚惑的妖艳。不知为何,朱悠奇觉得自己恍若被施了魔法一般,没有办法拒绝他的要求。 正在行进的公车上,搭乘的人们一片鸦雀无声,随着车子走走停停前后摇晃所发出的声音就显得特别响亮。朱悠奇把目光投注于窗外不断倒退的景物上,刻意忽视坐在自己旁座一直默不作声的夏安丞。 即使一路无言,朱悠奇也不会觉得尷尬,因为他可以不用再去理会夏安丞的感受,可以不必再去营造所谓朋友的气氛,他只要等夏安丞到站下车,他就可以彻底摆脱这傢伙阴魂不散的纠缠了。 果然,在到站之前,夏安丞站了起来,朱悠奇不想意识他,假装没看到。直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身旁的人却丝毫没有任何的动静。 眼看车子就要到站停靠,朱悠奇有些着急:为什么夏安丞还不赶快到门口去等候? 好奇地抬头探了一眼,朱悠奇就这样直接对上夏安丞漂亮的眼睛。那双似乎是在等待自己抬望的眸子,瞬间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看得朱悠奇心里窜起一阵无以言喻的悸动。 「这笔记还是借你好了,不然你这几天的功课会没办法复习——」 夏安丞以极快的速度,将早已拿出来的笔记本放在朱悠奇的大腿上,趁着他还来不及反应或拒绝,便一溜烟地衝下了车。 ☆★☆ TO BE CONTINUED ☆★☆ 第十一章 朱悠奇欣赏着夏安丞那内容俐落简洁、字跡娟秀工整的笔记,在这之前,他花了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将其笔记上各科的内容誊到自己的笔记本上。 夏安丞不但认真记下老师所教的重点,更附註了他自己的独创见解,尤其在数科方面,更是让朱悠奇在抄写的时候,相当轻易地便融会贯通起来,马上在解题的时候验收出成效。 虽然在拿这笔记的过程显得有点莫名其妙,不过朱悠奇真的不得不佩服夏安丞的细腻与用心,这回应该算是自己赚到了。 然而就算是莫名其妙受到恩惠,朱悠奇依旧没打算要跟夏安丞有任何牵扯,于是隔天一早遇到他,便在小小的感谢之后即把笔记本递还给他。 接过笔记本的夏安丞仍是用他惯有的专注神情盯着自己看,好像没有多馀表示的自己就这样把笔记还了实在欠缺礼数。但随后朱悠奇又想到,跟这傢伙谈礼数根本就是对牛弹琴,因为他的脑袋构造跟正常人是不一样的。 对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酷!朱悠奇觉得发明这句话的人,真的是太了解人类了。 像似要报復以往他对自己的荒诞行径一样,朱悠奇选择冷漠以待。 无视夏安丞充满不解的无辜表情,一整天的课程下来,朱悠奇都尽可能的避开和他目光交会。虽然觉得这样的行为很幼稚,但是相较于夏安丞先前那异端情绪化的举止,朱悠奇认为至少自己还尚存一丝理智。 ※ ※ 星期一的早晨,朱悠奇在不小心赖床十几分鐘、草草喝了一杯冰牛奶后,仓皇衝向车站去。赶到的时候,公车刚好到站,喘到不行的朱悠奇上了公车之后虽然庆幸自己没有迟到,但是只喝了一杯牛奶充飢的肚子似乎因为方才迈力的奔跑而又饿了起来。 这一班公车按照惯例载了为数不少的乘客,但还不到人潮拥挤的程度。不过朱悠奇却没有多馀的力气走向较空旷的车厢后头,直接就往入口旁的栏杆靠了上去。 车子在过了三站后停了下来,一些人下车,自然就有一些人上车。其实不管是谁上车或是谁下车都不关朱悠奇的事,不过这一回,在这一批新上车的人里面,却有一个与他无关可是又让他难以不去在意的人。 为什么夏安丞会出现在这一班车?他不是都搭前一班车早早上学去了吗?还是说他今天也跟自己一样贪睡过头,差点赶不上公车? 夏安丞上了公车,正眼对上倚靠在栏杆旁的朱悠奇时也吓了一跳,不过由于后头的来人在催着,他被迫跟着那些推挤进车的乘客们一起朝着车厢后方移动。 还好距离拉远了,要不然若是一直这样跟夏安丞对望下去,朱悠奇可能会疯掉。 车子经过了几栋巍峨的商业大楼、几条人车拥挤的巔峰路段、几个路灯号志驻足的喧哗街口,还有一排排井然有序的百年店家,最后终于驶进了翠绿的校区地带。在学校外围步道的站牌旁,公车靠边停站。 选择站在门口的优势,就是可以第一个下车。虽然还不至于会迟到,然而朱悠奇仍是加快了脚程,深怕被后方的什么怪物追上似的疾步朝着教室走去。 因为早餐的草率解决,能量不足的身体已经开始提出抗议,听不进老师讲解的脑袋亦是频频摇晃发晕。朱悠奇勉强托着腮帮子,努力地聚精会神竟是徒劳无功,在等待分秒过去的同时也在流失体力。好不容易撑到了第三节下课,他一趴上桌子就好像被黏住般地再也爬不起来。 「朱悠奇,你人不舒服吗?」 听来是舒服而且极富磁性的嗓音,在来到了朱悠奇的耳旁竟幻化成是魔音传脑,一瞬间便从无力的昏睡中惊醒。然后,他看到了夏安丞脸上异常的担忧。 「……没事。」他懒懒回应,转过头换另外一边趴上桌子。 「你从早上进学校的时候就不太对劲,是肚子疼吗?还是——」 「你有完没完!」朱悠奇猛然抬起头打断他的话,「老实告诉你,我一点都不想跟开不起玩笑的人交谈!」 「玩笑?」夏安丞没有被朱悠奇突来的怒吼吓到,倒是对他话里的意思感到百思不解。 「怎么?难道说你已经释怀了那一天的玩笑,所以现在打算既往不究、重修旧好?」 看到夏安丞那一脸无辜的模样,朱悠奇之前隐忍的怨愤更加控制不住地爆发了出来: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对于喜欢听的话可以厚顏无耻地巴住人家不放,不喜欢听的话也可以不留情面地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我真的不懂你的心态,老实说我也不想去了解,总之,请你不要再来惹我了,OK?」 夏安丞愈听脸色愈难看。就算再健忘,他也明白对方在说些什么,只是口拙的他,对于自己过往一犯再犯的老毛病也是有苦难言,再怎么跟人家在这里硬拗,也都是自己理亏。 在夏安丞离开之前,朱悠奇率先把头甩开,再度趴上了桌子。 过了约莫几分鐘,朱悠奇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轻晃,他疲倦地撑起头。 「朱悠奇,这个给你……」 夏安丞手里提了一个雅致的小袋子,样似饭盒袋,他轻轻放上朱悠奇的桌子,然后用着不像是刚被羞辱完的愉悦口气,在悠扬诉说着: 「这蛋糕是昨晚做的还很新鲜,因为冷藏着,所以今天我用保冷袋装好带来,中午之前吃的话,口感会比较好……」 他一口气把话说完,不等对方反应又想先行离去,马上就被朱悠奇吆喝了住。 朱悠奇推开椅子站起身,「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呀……只是上一次送你蛋糕,也没见你不高兴,所以……」 「问题不是这个吧!当初翻脸不认人的人,明明就是你,现在你拿个蛋糕推过来,究竟是什么意思?炫耀你的宽宏大量?赔罪?还是另有意图?」 「我并没什么意图,」夏安丞连忙否认,「若说是赔罪,就算是吧。之前对你不理不睬的态度我真的很抱歉,这些日子我也很难过,暑假的时候我想了很多,我知道我很迟钝、也很笨拙,但是我并不想让事情再这样糟糕下去,也不想看到你对我露出冷淡的表情,我必须採取行动,如果你知道该怎么做的话,请你告诉我,告诉我要如何改变我们现在的状况,我想再回到前些时候,你对我表示友好、对我敞开微笑的快乐时光。」 难得地听了夏安丞吟咏了一大篇,那认真的口气、天真的阐述,以及准备蛋糕时周到细微的心意,在在都让朱悠奇想气却又气不出来。 那时而冷漠时而热烈的情绪反差,直到现在亦是让人调适不过来。想要藉此狠狠反驳他一顿,心中却很明白那些都只不过是老生常谈的叨絮罢了。 朱悠奇叹了一口气:「虽说你的个性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得过来,可是也没有一个人能够忍受你那每一次的任性无理吧!真是让人伤透脑筋……要是换作你是我的话,你认为你会怎么做呢?」 以为把问题丢回给对方,对方就会知难而退。没想到夏安丞非但没有放弃,反而还很认真的在思索问题的答案。 「我要是你的话,我会试着再给对方一次机会,接受他的道歉,接纳他的心情……」他定定地凝视朱悠奇的眼睛,就像在催眠似的,轻声细语地探问: 「你会吗,朱悠奇?」 在夏安丞柔情款款的目光中恍神了一下,惊觉不对劲的朱悠奇连忙移开自己的视线。 他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奇怪,不晓得是不是被夏安丞的诚意所感化,他发现自己的原则正在慢慢地崩解:「我不能保证自己是否受得了你那多变的情绪。」 「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再那么情绪化了。」 夏安丞立刻作出对天发誓的举止,那正经八百的模样,套在总是面无表情的他身上,严肃又滑稽,让朱悠奇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是说真的,我一定会好好控制自己的行为,万一再惹你不高兴,你可以随时提醒我责骂我,或是惩罚我都行,我保证我会尽量收敛的——」 「OK、OK,别那么激动,」朱悠奇被夏安丞的直言搞懵了,他现在是在委曲身段向自己求饶吗?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呢?「我答应你就是了。」 得到回应后,夏安丞难得地笑了,看在朱悠奇眼里,心底竟然掀起微微的波涛。 好迷人的笑靨! 朱悠奇一边讚叹一边在心里暗叫不妙,自己早晚有一天,会被自己的心软给害死。 ※ ※ 一直到下午,朱悠奇都没有打开那盒蛋糕,也因为如此,招来了夏安丞那片刻不离的关怀眼神。终于等到放学,夏安丞的盯视跟着他的脚步一起来到了朱悠奇的座位旁。 「你怎么都不吃?」夹带着淡淡的愁绪,他不解地询问。 朱悠奇被他穷追不捨的视线惹得心烦意乱,彷彿不快将那蛋糕解决掉,那个人就不会善罢干休似的。 「这样吧,我们一起吃好了。」朱悠奇打开盒盖,里头一块透着微微凉意的蓝莓蛋糕就此呈现在眼前。他将它剥成两半,把其中一半递给了夏安丞。 两人吃着蛋糕的时候皆是默然无语,倒是朱悠奇觉得蛋糕的外表看起来间单朴素,口感却还挺不错,绵密细緻的程度,一点都不输给坊间专业的水准。 细细品嚐滋味的同时,他没有忽略掉夏安丞那一直未曾移开的视线。 自己吃蛋糕的样子有什么好看的,为什么他要一直紧盯着自己? 感觉极不自在的朱悠奇可以确定若是再不说点话、转移夏安丞的注意力,他大概会这样瞧着自己直到双方分开为止吧! 「蛋糕还真不错吃,你对这一方面有研究吗?」 「呃、没有……是我弟弟有兴趣。虽然蛋糕不是我做的,可是那上面的蓝莓是我加上去的。」因为参与製作而感到自豪,夏安丞欣喜的天真模样一览无遗。 「你跟你弟的感情好像很不错,他似乎挺照顾你的。」 又是帮他换药,又是做蛋糕给他吃,有这样一个贤慧又手巧的好弟弟,还真是幸福呢!哪像自己的妹妹,粗鲁又没女人味,朱悠奇简直难以想像她在厨房为自己做蛋糕的模样—— 「嗯,因为父母工作总是很忙,又长期在外出差,所以我跟我弟就只好彼此照顾、相互扶持,虽然我们的嗜好各不相同,不过我们都会尽量同进同出、不起争执,尽可能的迎合对方的需求……」 夏安丞娓娓说起自己的家务事,这不仅让朱悠奇觉得自己和他的隔阂巧妙地化解掉,也让他给人怪异难搞的刻板印象渐渐地被消除。或许他真的不是故意要得罪他人,而是他必须去靠着许多得罪他人的过程,才能从中学习到该如何与人和平相处吧! 这一天,朱悠奇没有排斥两人一起搭车回家。在回程的路上,夏安丞也很乖巧地配合着自己的话题,气氛相当的和睦。 而这一晚的红霞,在落入黑暗的大口之际,悄悄地冒出临没前的挣扎波光。那悬在云端纠缠交错的紫光,既绚烂又耀眼。难得补捉这一幕,朱悠奇想都没想就拉着夏安丞一起观看。 「你看,好美……」 跟夏安丞一起欣赏自己喜爱的景致,朱悠奇心中煞是五味杂陈。然而当他看到夏安丞为此发出由衷的讚叹时,他忽然觉得被那紫色光芒所暉映的夏安丞的侧脸,竟然比那艳耀的紫色光暮,还要令人目眩神迷? ☆★☆ TO BE CONTINUED ☆★☆ 第十二章 清晨的阳光,偶尔跳过陷于角落的阴影,浩浩荡荡地洒在朱悠奇那洁白笔挺的制服上。 他不疾不徐地朝着车站的方向走去。昨天的赖床,彷彿只是一个生活作息上的小失误,很快就被他调整过来了。 儘管班上有不少骑脚踏车的同学都说骑车比较自由,但他还是比较钟情于坐在车上靠着窗口,不必顾虑前方的状况,也无须担忧会搞得满身大汗,戴上耳机听着音乐、倚着窗台看着风景,顺便打个小盹什么的,既放松又自在。 可惜这样一个愜意的惯有模式,却因某人改变他自身的惯有模式而惨遭破坏。 刚开始朱悠奇还以为,夏安丞是因为赶不上他先前搭的那一班车,迫不得已才改搭自己的这一班车。而后连续好几天,他几乎都是搭这班车上学。心想他不可能每天都赶不上车的朱悠奇后来才发现,那傢伙根本就是决定往后都搭这班车上学了。 虽然在车上他们偶尔会碰头,但最多只是打声招呼。有时候距离太远,索性就假装没看到。每一次下车后,大部分都是朱悠奇走在前方,也不晓得是不是自己多心,他总觉得夏安丞是故意走得比较慢,而且必定都是跟在自己的后头。 因为太过意识夏安丞的视线,这让总是走在前方的朱悠奇感觉很不自在。 猜不透对方究竟是在想什么,朱悠奇心里一横,直截就朝夏安丞走去,完全不把他的诡异行径当作一回事: 「你怎么走这么慢,快要上课了!」 「嗯……」 夏安丞轻应了一声,迎身走向前来。朱悠奇没有对他来到自己的身边有任何的异议,像是默许了他可以和自己一起并肩走着。 「最近睡得比较晚喔,不然怎会搭上这一班车?」 纯粹只是间聊而已,朱悠奇其实并没奢望他会有多诚恳的回答。 「因为想多睡一会儿,所以现在都搭这一班车。」 似乎早知会被这么一问,夏安丞想都没想就脱口回应,令朱悠奇颇为意外。 「为什么老是走在我后面,你是不是很怕我?」 这回夏安丞顿了一下,和方才的斩钉截铁是全然不同的反应: 「我并不是怕你……或许我是怕你,我怕你会不高兴,因为之前我靠近你时,你都会极力的反抗……」 「会反抗是正常的吧!有谁能够接受那上一刻还视你如敌的人,突然对你亲切起来,若换作是你的话,你也一样会反抗。」 「我对你并没有敌意,我很抱歉我之前的行为让你產生误会,但是我向你保证那些以后都再也不会发生,我一定会尽量克制自己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朱悠奇打断他,因为问题又绕回了原点。既然夏安丞这么有诚意要悔改,过去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姑且就把它忘掉,他洒脱地拍拍夏安丞的肩膀:「我相信你好不好。所以请你以后也不用那么拘谨,想找我就大大方方地走过来,不需要躲躲藏藏搞得好像跟踪狂似的。」 夏安丞闻言微笑頷首,流露难得一见的靦腆。朱悠奇不经意地瞥见这一幕,霍然发现这傢伙总是一脸木然的表情上,居然会有那么迷人的笑容,简直就是诈欺! 而经过了朱悠奇这样乐意大方的邀请下,夏安丞果真就明目张胆地走在他的身边。除了和朱悠奇搭同一班公车上学之外,他还自动加入了与朱悠奇一起共度午餐的行列。不仅偶尔会有精緻可口的小蛋糕充当餐后甜点,每天更有清凉爽口的水果切块可供饭后消化。刚开始朱悠奇还有点消受不起这样的盛情款待,直到有一次他看到夏安丞把他因为客气而推却的点心当场丢进垃圾桶,他才惊觉起自己拒绝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夏安丞。 拒绝别人,一次两次之后别人自然就会放弃。可是拒绝的人若是夏安丞的话,他完全无法想像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没错,现在的夏安丞已经不会大吵大闹或是掉头离去,可是默默地把遭拒绝的东西拿去丢掉,隔天又依旧献上另一种新鲜成品的他对朱悠奇来说,更加令人有种难以苟同的警戒感。 「好端端的食物可以拿去送给别人吃啊,为什么要将它丢掉?」 「这是特地为你做的,既然你不吃,留着也没意义,就只好把它丢了。」这是夏安丞的解释。 这是夏安丞的逻辑,就算跟他讲了「分给别人吃」或是「不必特地为我做」的这类话也无济于事,听得懂的就会听,无法理解的,跟他讲再多也都没有用。 于是朱悠奇就在半强迫的情况下,默默地接受他执意的招待。 「每天都准备这些东西,难道你都不会累吗?」 「蛋糕的准备工作比较麻烦,之前都是我弟全程完成的,不过现在我会帮他打蛋、搅拌还有上果酱,至于水果呢,我弟会帮我削皮,然后我再切块,他对这类事情动作特别熟练……」 夏安丞喜孜孜地叙述着他的事蹟,彷彿他所做的部分都是最了不起的。为了答谢他每天毫不倦怠地为自己做这些东西,朱悠奇只有一边表面客套地夸讚他,一边满心欢喜地当场把东西嚥下。 不过每天都帮哥哥做这些多馀的事,当弟弟的不会烦吗? 朱悠奇不禁开始想像他弟弟的模样,除了听话、贤慧,一定还有一颗万分包容的心吧! ※ ※ 日子在轻松地数着,人们却是紧张地过着。才一晃眼,段考又不声不响地来临,虽然该准备的都已准备好了,但是朱悠奇仍是在数理方面考得不尽理想,这时他也不得不考虑是否得靠补习来挽救那些毫无起色的科目了。 班上同学补习的补习,请家教的请家教,放学后还间间没事的,大概就剩自己和夏安丞了。自己没去上补习班是因为觉得时间未到,至于夏安丞为什么没去补习,那就不得而知了。 也许是相处了一段时间,自己若稍有心事夏安丞大抵都能看得出来,考完试后的那个下午,他就神祕兮兮地跑来探问: 「怎么样,是不是这次的考试不OK,所以你才这样闷闷不乐?」 总觉得他这种问法有种兴灾乐祸的意味,朱悠奇很是不悦地回应他:「是啊、是不OK,所以我决定去补习了,以后放学后,我可能没有多馀的时间陪你了。」 「呃?」夏安丞原本还带点愉悦的神情,一听及此马上就黯了下来。 「补习班……不是很贵吗?你要是有哪里不会的地方,我也可以教你,就像我们之前一起学习那样……」 说到之前,朱悠奇就想起那一次决裂前的玩笑,那时夏安丞的反应,直到现在他还是心有馀悸。可是话说回来,他也无法否认,夏安丞的教法,确实是比那些卖弄语法的老师来得还要清楚明瞭。而且重点是,夏安丞不仅数学超厉害,物理化学也很行,要是去上补习班,三科下来的费用也是挺可观的。若是答应夏安丞的话,应该可以省下不少钱。 「可是老是麻烦你,也会影响到你自己要念书的时间,不是吗?」 「不、不会麻烦,当你在练习的时候,我就会看自己的书了,所以一点都不会麻烦。况且要是我们一起念书的话,也比较能有砥礪的效果,不是吗?」 看到这傢伙学着自己的语气反问着自己,总觉得有种被爬到头上来的失算感。说在意也只是一下子,因为夏安丞的确是有本事,他觉得跟一个深藏不露的人交往还挺丰收的,随时都有新的身手可以相互琢磨。 就这样,除了早上搭车,中午用餐,他们连放学后的时间也几乎都在一起。原本在下课时还会偶尔来找他的胡玉鐘,因为忙于比赛的关係而变得甚少见面。跟学弟们的尬球也因为人员的趋于复杂而没有再去参与。 或许该是谨慎思考自己未来的时刻了,纵然还没有确定往后该朝哪一个方向走,然而认真投入眼前的课业,的确是可以让往后的道路,走得更顺畅一点。 除了偶尔逛书店,找寻必需的参考书外,他们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留在图书馆里研习功课。图书馆固然是个看书的好地方,但是有时候书才看到一半,肚子就饿得发慌,不能把东西带到里头吃的他们还得为了解决晚餐而中途离席然后再绕回来。嫌麻烦的朱悠奇开始嘟嚷着乾脆到速食店去念书算了。 「与其到那么吵的地方念书,不如到我家吧!」夏安丞如是提议道。 ☆★☆ TO BE CONTINUED ☆★☆ 第十三章 第一次造访夏安丞的家,朱悠奇竟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异常的兴奋,原因无他,只因那是夏安丞的家。 像夏安丞这样一个性格怪异的人,不管是他的家人、他的房间,甚至是他个人的喜好,全都让朱悠奇有种无限宽广的想像空间。 然而事实是,他的房间和一般人无异,就跟他的人一样乾净俐落、一丝不苟。除了柜子上的书比别人家多一些也深奥一些外,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的嗜好。 至于他的家人,因为没有人在家,所以对他的家庭成员无法作出更多的揣测。 「怎么你家都没人在?」朱悠奇坐在质感不错的皮製沙发上,随口问问。 「我爸跟我妈工作到三更半夜才回来是常有的事,有时还会因为出公差,整整一个礼拜都见不到人影,我跟我弟早就习惯了。至于我弟呢,通常他这个时候都会在家,今天大概是在忙社团,所以可能会晚点回来。」 夏安丞毫不讳言自己的家庭状况,感觉他对自己的兄弟很亲,可是对父母亲却没什么感情。说没感情似乎太夸张,说确切一点,就是有某种程度上的疏离感。 朱悠奇已经可以慢慢领悟到,夏安丞的个性之所以会那样的孤僻难搞,原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那你们的生活三餐都怎么打点呢?全都靠自己吗?」他好奇地问道。 「有钱就能够搞定一切。」夏安丞很坦然地回答。 「我爸妈很少送什么东西给我们,不过在钱这一方面倒是不会吝嗇。从我九岁时他们第一次交给我房子的钥匙起,我和弟弟的食衣住行就开始都靠自己了。有时候虽然会怨叹自己的父母为何会跟别人的不一样,不过一想到还好有弟弟陪着我,就不会感觉那么孤单了。」 朱悠奇没有中途打岔,只是静静地聆听着夏安丞那充满悲凉的身世,以及不可思议的兄弟情谊。 「我弟在烹煮食物方面很在行,除了在学校必须外食外,大部分的早餐和晚餐,除非有事情,不然他都会帮我准备好。像现在冰箱里有昨天未用完的剩菜,还有一些新的食材,他若等一下回来,就会把它变成一顿丰盛的晚餐,要是有机会,你也可以吃得到! 「我对下厨这一方面则是完全没搞头,所以家里的粗活全都由我包了下来,举凡打扫、洗衣、倒垃圾,我自认做得不输给隔壁的大婶。」 夏安丞滔滔不绝地细述自己拿手的事情,比起那些丰富的内容,朱悠奇倒觉得他那天真的措辞配上过于正经的神态,还比较引人入胜。 这一晚,书没念到几个字,倒是听了夏安丞说了不少自家的事情。朱悠奇没想到他的话其实也蛮多的,虽然在学校时还仍旧保持着一贯的淡漠。 后来他们到夏安丞家去念书之前,都会事先买些充飢的热食带过去。当然也不是一过去就开始正经八百的念书,大抵都会先吃个东西再看个电视,然后才乖乖地回到房里看书。 朱悠奇虽然在数理方面不优,但对文科却很拿手。反观夏安丞在数理方面高枕无忧,却花了比常人多一倍的时间在背诵英文单字与国文语意。最近才得知这一点的朱悠奇当然愿意一报还一报,踊跃传授记忆单字的要领与熟稔文法的规则。偶尔他会借本英文故事集回来,考验彼此阅读的能力,虽说笑点百出,但在英文的认字方面,也算是有点小小的补强。 课程安排得愈充分,时间就过得愈快。当初原本计划要念到七点就好,后来因为多了用餐时间,于是就拖到八点。再来则是偷懒打屁聊天,因此又延到了快九点才结束。 反正朱悠奇早有向父母报备过,自己是因为和同学一起念书才会晚归,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晚一点回家是否会遭挨骂。 时逢十一月,延续夏末的暑气,白天的气温犹是酷热无比,夜晚则稍有沁凉。 中场休息时间,朱悠奇懒懒地靠着椅背,对着窗外半弯的月亮凝望出神,没有留意到夏安丞正端着果汁,悄悄地打开房门来到他的身后。 脸颊上突然一个冰冷,吓得朱悠奇反射性的缩回目光,只见夏安丞手握一杯黄澄澄的饮料,面露一脸顽皮的表情,原本想要破口大骂,后来又觉得难得会这样胡闹的他好像也蛮新鲜的,口气不自觉地就软了下来: 「这是要招待我的果汁吗?那我就不客气囉。」 抢过夏安丞冰他脸颊的饮料,报復似地不等对方反应,朱悠奇就猛然喝下两大口。虽然刚入口的时候又冰又呛,不过口感还挺不错的。 「这是什么啊?好像不不太像柳橙汁,好像……有酒的味道?」他不大确定,所以又多喝了两口,最后则愈喝愈入味,便一口气把它喝光。 「真有那么好喝吗?」夏安丞看得目瞪口呆,「其实,我是有在那柳橙汁里加一些葡萄酒……不过那酒精浓度只有十几度,应该不会怎样吧?」 「是谁教你的?其实这么混合喝也是蛮好喝的,你自己也喝喝看。」 朱悠奇在鼓吹着。其实他是希望夏安丞不想喝,然后自己便可以喝了他的那一杯。不过这样的期待很快就落空了,因为夏安丞也学着他一口气把果汁给喝光。 不仅是酷热的天气会令人鬱闷,一直盯着枯燥无味的书页也会让人心生烦躁。此刻有这样一杯清凉浸透的饮料可以消暑退火,接下来看书时的吸收效率自然是提昇了不少。 不过当读书的气氛开始渐入佳境时,朱悠奇却隐隐感到脑袋是愈来愈沉重,眼睛亦是睏得张不开,就连握笔的力道,也在渐渐地流失…… 就算集中注意力,眼前书面上的字,依然像堆窜爬不停的蚂蚁,让他愈看就愈头晕。 「怎么了吗?」 夏安丞的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在很遥远的地方呼叫,可是他的脸却近在咫尺。 他拉住自己的手臂,一双担忧的眼睛是愈靠愈近,朱悠奇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将自己的手臂抓得那么紧,下一秒,就连后脑勺也被他按住了。 「做什么……」 虽然脑袋有点混沌,可是朱悠奇不会不知道,将整个嘴唇都贴上来的夏安丞,正在对自己做什么。 「住手!」 朱悠奇用力推开夏安丞的头,但是碍于体内的酒精发挥了效用,无法将力气施予在正确地方上的他仅能小小地扳开夏安丞的脸。「你究竟在搞什么——」 夏安丞依旧没能让他把话说完,拉开那隻阻碍的手,一个挨近又亲吻了上来。 不明白为何会被如此对待的朱悠奇当然是吓了一跳,初临的慌乱自然是在所难免,不过不晓得是否是醉意作祟的关係,他竟然会觉得夏安丞沾有汁液的嘴唇嚐起来是既柔软又芬芳,比起以往亲女孩子时那种混有唇膏的化学味,这种赤裸裸的触感着实香甜美妙多了。 见他没有再度回绝,夏安丞在结束如小猫般的表面舔舐后,开始了另一阶段更为深入内里的强势之吻。 无法置信是,夏安丞熟练精巧的吻技,实在令人难以和他一贯冷僻孤傲的形象给串联在一起,朱悠奇愈是觉得不可思议,那个人的落吻愈是销魂得无可理喻。 ※ ※ 黑压压的夜空浓云密佈,半弯的月儿早已不知去向。朱悠奇实在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这样被夏安丞亲吻了多久,而自己又沉醉了多久? 对方执拗地紧抱着自己不放,将自己推倒在地板上,尔后又凑上那张飢渴的嘴巴,在自己的额头、眼皮、鼻尖、脸颊、下巴、喉结,甚至是不知何时被衣解开敞的裸露肩臂,像在汲取甘露般地轮流吸吮各个部位。 「夏安丞,你是不是醉了……」 朱悠奇不确定对方是不是醉了,但他可以肯定自己确实是昏头了,不然怎会任由这种荒诞不经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甚至还很配合地融入其中? 夏安丞没有应声,只是很专注地在做着不容被人打扰的事。他的瀏海在朱悠奇的胸口上来回婆娑,就跟他的唇瓣压磨在肌肤上的触感一样让人心痒难耐、直逼抓狂。 被人这样轻柔地吻着的感觉很舒服,朱悠奇顺着这酩酊的感觉沉浸在其中。岂料夏安丞竟慢慢移转阵地,让原本只是令人愉悦不已的徐徐气息,渐形渐成一股威力狂猛的暴风,在他惊觉该要撤退的时候,已然捲起一片无法抵挡的巨波骇浪了。 「不要、放开我!」 朱悠奇是猛然惊醒的,他连忙拍开夏安丞包覆在自己裤襠上的那隻手,深怕会被它咬到似地边躲边闪。他想要骂对方说这次的玩笑闹大了,但由于过度震惊以致于连一个音都发不出来。无法表达自己的愤怒,接着又看到夏安丞那一脸无辜的表情,为此感到头痛欲裂的他当下就拿了自己的书包,跌跌撞撞地衝出房门。 匆忙经过客厅的时候,朱悠奇差点撞上一个正在喝着矿泉水的男生。大概是被突然冒出的陌生人吓到,那人眼睛瞪得老大,诧异之中带有防卫的意味,慍怒的表情下彷彿随时都有可能展开攻击。 尚未从方才的震惊中回神,随即又被眼前此位兄弟的兇悍眼神所威吓,朱悠奇仅能含糊其辞地跟对方道声抱歉,而后逃命似地仓皇离去。 几乎是一路衝到车站的朱悠奇,靠着身后的广告面板急急喘气,因为跑步的关係,浑身尽是滚滚的热汗在奔流,却唯独胸前迎来异于体温的凉意。 顿时无比的羞愧蔓延全身,自己在这样敞襟露胸的狼狈模样下,从夏安丞的住所跑到车站来,不晓得已被多少人用异样的眼光在注视着。他赶紧将领口上被解开的釦子扣上,动作的同时,脑海里夏安丞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开自己釦子的意象,竟清楚地浮现而出。 那傢伙真的是醉了吧!不然怎会做出这种脱序的行为,他不是厌恶同性恋吗? 夸张的是,就算两人都有些许的醉意,不过像刚才那样那么地沉溺在他亲吻里的自己,实在也不太正常,自己可不是同性恋啊! 在回家的公车上,从怀疑酒精浓度开始,到夏安丞的怪异举止,至最后何以他会用添加酒精的饮料给自己喝?一连串的问题不断地冒出朱悠奇脑际,却没有一个问题是有答案的。 ☆★☆ TO BE CONTINUED ☆★☆ 第十四章 一霸称天的太阳独掛高空,夺目得让人无法相信这一季的艳夏早就已经远去。教室一旁在阴影遮罩下的美人树花,大张着桃红色的身体享受着偶尔的微风洗礼,在这终必要坠落的秋分时节,展开她最后一次的艷烈绽放。 窗外的景致是一片晴空外加落英繽纷,而朱悠奇的内心却是一片荒凉外加愁绪纠结。 打从早上一踏入教室开始,他就摆脱不了夏安丞那紧迫钉人的眼光。虽然没有为难的纠缠,不过那种只差一步就会前来兴师问罪的讨伐视线,想必也相去不远了。 要去追讨公理的人,应该是自己吧!无缘无故被人亲了,不管对方是男是女,自己就是受到冒犯了。朱悠奇心里虽然这么想,却怕再引起更大的麻烦而黯然却步。 可是夏安丞的个性不仅不是普通的怪,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拗。受不了朱悠奇对他的毫不搭理,终于在午间的用餐时刻,为了掩人耳目,他把朱悠奇强拉到教室后的树丛里,在一片展着桃红花瓣的美人树下,他松开了朱悠奇。 「你是怎么回事?」朱悠奇终于按捺不住,「从昨天到现在,你是吃错药了吗?」 「我根本就没吃什么药,有问题的是你吧,昨晚莫名其妙的跑掉,今天又对我不理不睬的,难道我又做错了什么吗?」他也不甘示弱地拉起喉咙。 我的老天爷!朱悠奇不禁按住自己汗湿的额头:难道这傢伙,根本完全无法判断自己的言行举止合乎逻辑与否吗? 「夏安丞,我是不知道你在昨晚的饮料中添加了酒品是纯粹好喝还是别有用心,不过你后来的举动实在是太超过了。就算我们都醉了,也还不至于连性别都搞错吧,你不是讨厌同性恋吗?」 夏安丞瞪大了眼睛,那如潭心一般漆黑的瞳仁,像似难以承受如此的指控,微微地闪着悲泣的晶光。 「你根本就不了解……虽然在我知道了你是同性恋的那一刻起,我的内心的确是非常挣扎,毕竟辛圣毅的事件带给我的衝击实在太大,大到我一下子无法去面对和你一起变成同性恋的事实。儘管你说我们可以很幸福,但我仍然害怕要是有天我们也像他们一样被逼到走投无路,那么我们是不是——」 「等等、等等!」朱悠奇愈听愈不对劲,连忙打断他的话,「谁跟你说我是同性恋了?」 又是那种无辜的眼神,他不解地问:「你不是跟别人承认我们在恋爱?」 「我什么时候承认我们在恋爱?」 朱悠奇直接地否认。尔后他忽然想起之前那场闹得很大的小玩笑,「天哪、你该不会是把那玩笑当真了吧?」 「玩笑?」像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夏安丞的脸色骤然剧变。 「因为你的一个玩笑,让我从此陷入了暗无天日的懊恼之中,你可知道我为了你的那一番话忧虑了多久?你可知道我对你的一切有多么的投入?而现在你竟然跟我说那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个玩笑?我是如此的相信你,你却把我的认真当作是场玩笑……」 「不是的,夏安丞,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朱悠奇真的不知道,那样一个常理之下皆被大家当作玩笑的玩笑,居然会让夏安丞如此的认真。他突然想起那一阵子夏安丞不仅不再主动来找自己,甚至还有意躲着自己,原来这一切不被自己所谅解的作为,竟然是自己一手所造成的? 其实朱悠奇并不讶异他对某句话或是某件事上的认知与一般人的差异性,只是比较令人匪解的是,像那样一个单纯而且不具任何意义的玩笑,竟然严重到影响了他规律的生活,甚至还误导了他原来的价值观…… 「要是那天我开了不该开的玩笑,那么我在此向你道歉。但是玩笑终归是玩笑,那和我们之间的相处方式与对彼此的信任根本毫无关联,我依旧把你当成好朋友一样地真诚对待,从来没有把我们之间的友谊当成是玩笑——」 「你怎么能开这种玩笑,你让我有所期待,现在又只把我当作好朋友,那我这些日子以来像个白痴一样地烦恼不都是自作自受,我活该被你玩弄吗?」 因为情绪激动而导致眼眶泛红的夏安丞,极度失控地拉扯着朱悠奇的衣襟。没面临过这种疯狂场面的朱悠奇手足无措地不断倒退,未料因为地面上的落花而踩滑了脚,整个人重心不稳地往后倒去,连带拖着来不及松手的夏安丞也一起跌倒在地。 所幸没有撞到头,屁股也因为地面松软的泥土而缓衝了疼痛。不过这些生理上的顾虑,显然不比跌坐在自己身上的夏安丞还要来得令人为之丧胆。 夏安丞以一种曖昧的姿势跨坐在自己的下腹,幸亏双手撑在自己的肩侧,不然依他的重量看来,自己搞不好会被压成肉酱。 近距离的打照面,连呼吸的空间都跟着缩小。夏安丞那错落在眉宇前的凌乱瀏海,以及其下张扬着浓密长睫的深色瞳眸,还有因为喘气而小露贝齿的性感嘴唇,让原本就很秀丽的端正五官,更添几分狂放的野艳。 朱悠奇端详得愈仔细,胸口内的那份骚动,愈是暴乱到无法收服。 「喂,你快起来!」急欲甩开那种不可理喻的感觉,他出声催促着对方,也顺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这根本就不公平,不管你说什么,我总是全神贯注地聆听着,我总是一心一意地信守着……」夏安丞不但对于朱悠奇的命令充耳不闻,对于自己这副妨碍对方行动的身体亦是无动于衷。他直言无讳地表达自己的不服,揭穿对方自圆其说的假道学。 「对我而言,你说的话就像圣旨,我都可以不加思索地听命行事,可是对你而言,我的话就像那些被你听过、随即就被拋诸脑后的杂讯,一点都不重要,是不是?」 「不是的,夏安丞,你先让我起来再说,好不好……」 朱悠奇一手撑地,另一隻手试图推开夏安丞。 不推还好,这一推,将夏安丞所剩无几的理性全给推得消散尽失。他紧紧扣住朱悠奇的肩头,不容抗拒地将对方按倒在地。午后炽烈的阳光,穿过繁密茂盛的叶间,正好直射身下人避之不及的视焦,刺眼的光束让对方反射性地举起手臂遮覆眼睛。 想要就此取代阳光,让自己的影子可以深深投映于对方眼底的念头,在鼓动着夏安丞的心。于是他倾身向前,为朱悠奇挡住了光线,然后轻轻拿开他遮眼的手臂。 「悠奇……」 「夏安丞?」 「我喜欢你,从一开始就很认真地看着你,请你不要说这一切都只是个玩笑好吗?」 虽然这样躺在地上比刚才单手撑着地面的姿势舒服多了,但是相对的,夏安丞和自己身体的接触面积也跟着增加了。也就是说,要是有人从这里经过,这种极度曖昧的姿势,难保不会被人產生误会。 「OK,我不会再跟你开玩笑了。夏安丞,让我起来——」 「我不要!」 夏安丞断然的拒绝,着实让朱悠奇吓了一跳。不过让他更为惊讶的,是夏安丞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神中,那坚持着不肯放弃、甚至是无所畏惧的真情流露,正在慢慢地蚀腐自己的意志、改造自己的观感。 「悠奇,」夏安丞将自己发育完整的肉身骨架覆贴上来,那张有如天使般丽緻的脸孔也在渐渐的逼近。「我好喜欢你……」 感受到对方有所寻求的嘴唇即将迎面而来,朱悠奇直觉不妙欲把脸别开。 「你想做什么?这里可不行——」 「你讨厌我吗,悠奇?」夏安丞半垂的睫眸,流露着楚楚可怜的哀怨,彷彿谁要是承认了他的话,就一定会后悔莫及。 让人无法一下子消化的耸动告白,以及先发制人的大胆行径,打乱了朱悠奇本欲一笑置之的推卸心理,进而深入审视自己内心真正的感觉:「我没有讨厌你……」 没有讨厌你,并不代表我喜欢你。朱悠奇刻意在心里这么跟自己强调,然而夏安丞却心满意足地漾起了微笑。 因为这个惊鸿一瞥的笑容,朱悠奇在那一剎那恍神了。 如果说微笑是夏安丞的武器,那么即便自己拥有刀枪不入的防卫盾牌,也是毫无用武之地,除非自己莫视他的存在。 因为知道自己的弱点,所以会在适当的时机下使用一些小手段,就像现在自己被他的微笑所迷眩,然后再趁人之危准备大开杀戒吧! 没错,夏安丞正用他自己的舌叶,在朱悠奇的口腔内,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杀戮之战。 这一次朱悠奇没有闪躲,温驯的让夏安丞在自己的唇舌之间耍枪弄刀。 夏安丞的吻技超乎意料地纯熟,看似激烈的战况,却是温柔的缠斗。朱悠奇几乎抵挡不住这波遭人攻克的霸势,也隐约不想去抵挡。 就跟上回一样,被夏安丞亲吻的感觉很舒服,舒服到他忘了该去在意被人窥见的危机;舒服到他忘了该去拒绝违反常理的行为;舒服到他忘了该去克制愈演愈烈的欲望本能…… 这时一阵轻风吹过,几朵离蒂的美人树花随着风姿繾綣而下,在夏安丞的周身缀出一片瑰丽梦幻的花雨。花娇人媚,迷离深情,惊艷得叫朱悠奇久久难以回神。 ☆★☆ TO BE CONTINUED ☆★☆ 第十五章 朱悠奇一直都很讨厌思考问题,一来是嫌麻烦,二来是对于必须动脑筋的事情实在不太灵光,常常在事情尚未寻出一个轮廓之前,就把自己搞得头昏脑胀了。因此在数理方面的学科对他来说,实在是种有苦难言却又不得不面对的折磨。 不过比起那些令人眼花撩乱的化学式或是方程式,最近夏安丞一反常态地黏着自己,甚至还向自己告白,更是让朱悠奇无从用元素去作推敲,或是随便套个公式便可以去分解出答案。 儘管像此刻他已集中所有注意力在眼前的参考书上,却还是无法忽视夏安丞的目光,在一旁时不时地往他脸上拋望。 他警觉性地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回敬对方的目光。 「悠奇,要不要休息一下?」 自从那天向自己告白以后,夏安丞就不再连名带姓的叫自己了。朱悠奇虽然没异议,但是夏安丞那种略带亲密的叫法却令他感到头皮发麻,温柔得不像话。 就好像他已视自己为他的情人了。 如果因为这个理由而刻意跟他保持距离,或是断然拒绝他的邀约不再上门,如此对待这么有诚意的他,会不会太过残忍了? 但假如要自己装作若无其事面对他,和往常一样的相处,说实在的,朱悠奇并没有把握一切是否还会再像从前一样的自然以对? 不管是自己,或是夏安丞也好,横亙在他们之间那份牵扯不清的模糊地带,已隐隐滋生出一种渐现雏形的曖昧烟硝,他们是再怎么也回不去了。 「不用了,早点看完就可以早点休息了。」朱悠奇没有抬起头,就好比他不想承认自己现下游移的心境一样。 「你别客气,我去帮你倒杯饮料,你等我一下!」夏安丞倒是很洒脱。 该不会又是那种添加酒精的饮料吧?朱悠奇忽然有股想逃离这儿的衝动。 正想收拾书包之际,外头却传来了争吵的声音。是夏安丞在跟谁吵架吗?朱悠奇欲打开门去探视情况,这时门刚好被人从外头推了进来。 夏安丞匆匆走进房里,甩上了身后的门就直接反锁,像在躲避外头的妖魔鬼怪似的,面部没有什么好脸色,两手亦是空空如也。 「怎么了?」朱悠奇吃惊地询问。 「没什么,只是我弟回来了而已。」他心浮气躁的口气,与刚才的轻松自在大相逕庭。 「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我不是说过没事吗?」他不耐烦地吼了出来。 又是一次莫名其妙的情绪失控,本想安慰他的朱悠奇心已凉了半截,不再继续追问。 「既然没事,那我先走了!」 算是有一点负气,朱悠奇拿了书包就朝房门口走去。才刚要旋转门把,身体即被一圈力道由后环住,紧接着袭身而上的,是热乎乎的体温,以及有些哽咽的唤语: 「不要走……」 夏安丞自身后紧紧抱住自己,杂带有热气的鼻音,在耳边回盪着令人心疼的馀息,朱悠奇当下差一点又心软了。 「放开。」 不管是上一秒的冷硬态度,或是下一秒的低声下气,朱悠奇都不想再去追究了。 「我不要!你不要离开我……」 愈是挣扎,夏安丞愈是抱得更紧,深怕自己会跑掉似的,还用下巴抵住自己的肩头。 「你这种态度,叫我如何待在你身边?是你拒我于千里之外的啊!」 「对不起、悠奇,对不起,」他慌忙地解释着,就像一个犯错的小孩,在央求着原谅。 「刚才我是急疯了,因为我弟一直质问我,说我为什么这几天一回到家都跟你躲在房间里,我跟他说我们是在念书,他不相信,问我为什么要把房门锁起来。」 「那你就不要把房门锁起来。」 「可是我不想让任何人打扰我们!」 将房门上锁,或许夏安丞有他的考量,毕竟念书念到一半遭人来打扰,也是挺让人反感的。但假若是以他弟弟的立场来想,两个大男人一回到家就关在房间内,朱悠奇心想要是自己是他弟弟,也一定会怀疑与质问的。 问题是,为什么夏安丞要把房间门给锁起来? 脑袋中才在盘旋此问题,朱悠奇的身体即被夏安丞扳转回来,然后紧紧压在房门上。 「我弟他管得太多了……」 夏安丞的呼吸扑面而来,极度忍耐的表情锁不住哀怨,像要渴求安慰的唇,就这么凑了上来。「悠奇……」 这接二连三的异样举止着实让朱悠奇招架不住,但也不想因此而任人摆佈。他使劲推拒着对方,岂料对方的力气竟是比他想像中的还要来得大,天知道过了一个暑假之后,夏安丞早己不是那个比他矮半颗头的瘦弱男孩了。 「你不要这样,」他用手臂挡住对方的视线,在处境悬殊的缝隙中,迫不得已的求证:「你把房门锁起来的用意,该不会是想和我做这种事吧?」 夏安丞只有让他歇一口气,没有任何反驳地捧起他的脸庞,再度将嘴唇靠了过来: 「只是亲一下而已,悠奇,求求你……」 夏安丞微拧起来的眉睫,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魅诱,让人移不开双眼,跟随着他循循善诱的哀求,同时跌进踰越理智的迷幻时空中。 摆脱不了夏安丞的箝制,朱悠奇被他挟持到床上,那没有一个间断停下来的动作,益发猛烈地攻佔身体的其他部位。直到察觉生理起了异样的反应,这才下意识地推拒着对方。 「够了!」他用手肘抵住对方的胸膛,不让对方再踰越雷池一步。 夏安丞停下了动作,却没有把身体移开。他缓缓垂下头,又像是不知该如何掩饰自己表情般地摇摇头,发出隐忍的悲鸣。 「怎么可能会够呢?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在你那次开玩笑之后,我的内心究意是怎么想的;这一整个暑假,我又是怎么熬过来的;每次你念完书离开这里,我的心情又是如何地感伤……即使你已知道了我的心意,这样的情况对你而言似乎也没什么改变,为什么上天要这样不公平?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的世界变了?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在乎、只有我一个人要承受这种痛苦…… 「你明知道你的每一句话都对我意义深远,你的每一个举止都牵动着我的思绪,我为你放弃了自我、为你拋去了理智、为你所付出的一切以及为你所作的改变,难道我连一丝丝的回报都不能要?」 朱悠奇看着夏安丞乌黑浓密的瀏海在眼前微微抖瑟,諦听着他夹杂沙哑哽咽的喉音,天知道要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与心力。 他从不知道夏安丞对自己的感情是如此强烈,也从不知道自己的多管间事竟给他带来了那么深刻的影响。假如夏安丞的过去是由他自己的保护色防卫得好好的,那么自己企图掀起他那波平未起的心漪并且将其坦露在大家眼前,真的是罪不可赦。 因为筑起的高墙在一砖一块的崩塌,排拒的心理也在一点一滴的失防,夏安丞花了一整个暑假的时间,用朱悠奇所不知道的方式说服他自己,将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得以靠得更近,将两颗徘徊的心得以贴得更紧。 「我想你大概也不知道,在那一个漫长的暑假里,我的生活就像是一个空有形体的躯壳在漫无目标地流亡着,直到我得知和你编在同一班时,那一瞬间,我就已经确定,你是我生活的目标,你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不能说没有被这一番话所打动,然而朱悠奇仍是心存质疑,他觉得夏安丞可能只是一时情绪激动有感而发,不可能过了一个暑假就爱自己爱到无法自拔了吧? 「夏安丞,你先冷静点,我不是想否定你的感情,更不想误导你,你应该知道,我们都是男生吧,而且你也明白,同性相恋,通常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不要跟我说辛圣毅他们的下场是如何,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而且你不是说我们可以过得很甜蜜、很幸福吗?」 那些全都是玩笑话呀! 朱悠奇无奈地闭上眼睛,当然他现在不可能再用姑且一笑的姿态说出这句话,一来是因为夏安丞开不起玩笑,二来……他竟然会觉得由夏安丞口中说出的甜蜜与幸福、隐隐之中让他有了异乎寻常的期待? 「你讨厌我吗?」 夏安丞又再一次这么问。与其说他是自信自己不会回答讨厌,倒不如说他是害怕会听到自己说不喜欢。朱悠奇这时才发现,在夏安丞那孤傲淡然的外表下,其实是隐藏着一颗脆弱易碎的心。因为擅于偽装,所以让人误解。 「不讨厌……」 如果说有一点什么,可以让他天使般的脸孔,不再戴上魔鬼的面具……朱悠奇想起那个曾令自己春心盪漾的笑容,他无所谓多说一些中听悦耳的话,只为让对方感到开心,进而发自内心地敞口而笑。 「假如你行事不要那么衝动,说话不要那么直,我想我应该会……喜欢你。」 似乎没有意料到后面的这句话,夏安丞愣了那么一会儿,尔后果真露齿而笑。 夏安丞的笑容真的很甜,甜到彷彿周身都溢满了香气,让人浑然陶醉其中。 「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悠奇……」像是得到了允许,夏安丞又主动靠了过来,手臂穿过朱悠奇的胳肢窝,将他紧紧搂进自己的怀里。 「可是还是不及我喜欢你!悠奇,我爱你……」 他有点难以招架这过于露骨的表白,「现在说这些都还太早,不过我们可以慢慢来。」 夏安丞兴奋地点点头,现在是他说什么都行,只要别说不喜欢。 将饱胀的下半身贴紧自己,伴随着逐渐升高的体温,有一种言不及义的心绪或是意念呼之欲出,朱悠奇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他不安分的索求,以及自己忘了分寸的配合。 虽然对于自己不由自主的生理反应感到不可思议,但朱悠奇还是默认了这情势。 此时言语彷彿都嫌多馀,夏安丞很自然地解下两人的裤头,掏出彼此的性器,藉着彼此的右手,一同包覆摩擦。在相互输送暖意的同时,也在汲取对方所酝酿的炽热。 两人的喘息益发走调,心跳却是同步的加速。夏安丞的脸因为沉醉而显得醺红,看得朱悠奇是心荡神驰,不禁要怀疑是不是夏安丞又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不然自己怎么会忘了节制,跟随眼前这个对着自己坦率倾诉爱意的人,一同沉迷在这无法无天的欲望洪流中? 把所有的顾忌全都摆在一旁,在肌肤交涉的过程中,不仅仅是身体达到了尽致淋漓的欢愉,就连彼此各自揣测不安的心思,也在坦诚以对之后,获得深切的相融。 ☆★☆ TO BE CONTINUED ☆★☆ 第十六章 和夏安丞放学后的读书计画犹在进行着,不过为了避嫌,朱悠奇并非每天都到他家去报到。有时他们会留在图书馆,有时会到学校附近的速食店。所以一个礼拜大概只剩两天,是夏安丞的弟弟上社团的日子,如此他们才会稍加放心地前去他家念书。 段考的日子又悄悄来临,这一次的考试结果,证明了两人一同研读的成效值得推崇,胜过一般填鸭式的纸上测验,也不必跟着一群无头苍蝇盲目地往拥挤的补习班里鑽。 考完试后的下午空档,自然是学生们短暂偷间的时刻,闹腾腾的校园不花片刻就已完全净空,人潮瞬间涌向八方四海,纵街横道,热络非凡。 朱悠奇打消到戏院去看电影的念头,听随夏安丞的建议,在影碟中心租了几部电影,买了一些零食饮料,大大方方的到夏安丞家去尽兴一番。 因为夏安丞的弟弟到朋友家去过夜,他的父母亦在外地出差,所以待在这个屋子里,朱悠奇第一次不必感到战战兢兢。 曾几何时,自己也感染了和夏安丞一样,那种杞人忧天的诚惶诚恐? 虽然不像夏安丞那般夸张的患得患失,不过若是可以不必顾及旁人异样的眼光,朱悠奇倒是很珍惜这难得安寧的时刻。 他们坐在质地还算舒服的沙发上,看着最新出来的DVD,喝着夏安丞特地调製的蔬果汁——他也只会在饮料上玩花样,最近都没做蛋糕了,原因无他,因为他和弟弟闹翻了。 朱悠奇或多或少也知道,夏安丞和他弟弟起争执的端由,免不了和自己有关。 因为长期的霸佔哥哥,所以身为弟弟的吃味了?朱悠奇心想,在这之前,那对兄弟的感情,是不是好到超乎正常范围了? 「悠奇……」 朱悠奇虽然一边看影片一边想事情,但还不至于会分心。不过听得夏安丞这么轻柔的叫唤,很难不引起他的戒心,对于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有所提防地绷紧神经。 「怎么了,这齣片子不好看吗?」他随便找了话题转移对方注意力,「你要有耐心,这部电影虽然废话多了点,不过后头还蛮精彩的。」 「悠奇,」夏安丞愈靠愈近,最后乾脆整个人都扑了上来,「你人就在我身边,我根本无心在你以外的事物上……」 因为很少有人会这么执着自己,所以朱悠奇对于夏安丞这样直言无讳的表示有点不知所措。「或许,我该坐离你远一点,这样你才能专心——」 「悠奇,」夏安丞打断了他的话,眼神里有着非比寻常的焦虑,有道是一片真心却不被人当作一回事的愁悵。「你会害怕吗?你知道我想对你做些什么吧!所以你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让我死心,或者马上离开这里,是不是?」 老实说,朱悠奇心里的确是在担忧夏安丞会对自己做些什么,可是每次只要对上他那哀怨的目光,所有的坚持与防范都将变得功亏一簣,如同撞见他那嫣然的笑容,让人无法狠下心动怒。「所以你不要做会让我害怕的事,我不会逃跑的,但前提是你不能强迫我。」 「是吗?那我这样子亲你,你会害怕吗?」 夏安丞的双臂,犹如两条相中猎物的长蛇,争先恐后地攀爬而来。 那似水果般丰泽的双唇,也不遑多让地迎了上来。细密地喫啃,宛若品味一颗鲜嫩多汁的蜜桃,繁衍在口中的香气,就算已经移开嘴唇,也依旧在齿颊之间飘盪不去。 朱悠奇对夏安丞的询问摇摇头,却不敢贸然告诉他,其实他的吻,就像那颗掺了毒品的鲜果,让人在尝过一口之后,便从此陷入万劫不復的毒癮之中。 纵使没有很确切的答应,也没有很明显的拒绝,所以夏安丞就当朱悠奇是不排斥。 他再度将脸挨近,像猫一样的轻柔舔舐,从耳鬓至下巴,从喉结到锁骨,循序渐进地来到被悄然揭露的胸膛。 朱悠奇默许他对自己的为所欲为,因为整个过程非但没有任何强迫或粗暴,反而还有种让人服侍的尊贵感。 夏安丞似乎很钟情自己裸露的肩膀,除了喜欢用指掌描绘自己的肌肉线条,他还擅于用亲吻,採擷自己的每吋肤底脉动。 对方一直小心翼翼、按部就班地攻城掠地。朱悠奇其实并不乐见这种超乎常理的同性关係,眼看着他们就要突破那道防线,他很想阻断夏安丞那益发颠狂的需索,告诉对方最好是到此为止……可是他硬不下心肠,夏安丞的眼神是那么地认真,动作是那么地轻柔,就怕自己随时会反悔似的——他无法拒绝那样一个真切地喜欢着自己的人。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衣裤皆被褪下,儘管心脏异常地狂跳,但是朱悠奇还是无法抵御夏安丞那毫不收手的抚触。 在对方的手中被撩拨到高潮,朱悠奇很意外自己竟然没有感到排斥,而且还有一股莫名的衝动,欲给予回报似地握住对方早已呈现亢奋状态的分身,用自己的方式去让对方领受这份愉悦,那是他现下唯一想到能为对方所做的事。 一旁的电视画面尚在上演着先前播放的电影,朱悠奇却早已经无心于那内容。就算他们皆已陆续发洩,夏安丞却依然方兴未艾,那双不安分的手,犹在自己身上肆无忌惮地游移。 深怕慾火再度被点燃,朱悠奇正想拿开他的手,未料被他抢先一步攻克了自己的防备,继而被他以修长的指节,撬挖似地鑽进了自己的后庭。 「你做什么!」 朱悠奇吃痛地想要摆脱那种异物感,而夏安丞当然没能让他如愿。 「没事的悠奇,刚开始都会稍微有点痛,但后来就会很舒服,你不用紧张,我会很温柔,不会弄痛你的。」 「你说过你不会强迫我的!」面对这种前所未有的行为,朱悠奇怎么可能不紧张。 夏安丞叹了一口气,眼底流露着朱悠奇所猜不出的愁绪。「悠奇,我说过我对你是认真的,我从来都不会后悔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我认为我们是两情相悦,会做爱也是很自然的,但假如你没有那种觉悟,你就会觉得我是在强迫你。」 他说得好像快哭了,那样子就如同是自己在欺负他一样。然而究竟是谁在欺负谁呀? 那锁着泪水的眸子毫无畏惧地望着自己,宛如在对心狠的自己作着无声的控诉。朱悠奇对于当个烂好人完全没有兴趣,却因为这个傢伙真诚的眼神而一再破例。 「你说当初发现我是同性恋时你很震惊,虽然我并不是。可是现在看你把两个男人的交往与做爱说得这么顺其自然,我想你才是同性恋吧!」 「我对男人根本就没兴趣,我只喜欢你而已,今天你要是女生,我一样只喜欢你……」 「你喜欢我哪一点呢?」朱悠奇实在百思不解。 夏安丞没有马上回答,但是潜于朱悠奇体内的手指,却开始搔弄了起来。「 让我进去,我就告诉你。」 被充满骨感的手指来回反覆掘弄,渐渐衍生出一种除了硬撑开来的裂痛之外,还有一股催命似的快感,朱悠奇一时难耐地叫了出来。「啊……」 「感觉很棒对不对,悠奇……」 夏安丞又伸进一根手指,像要掏挖什么似地不断翻搅着内壁,他一面注视着朱悠奇的反应,一面逞着期待已久的快意:「 但你知道那样是不够的,你知道,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是把全部的自己都交付给对方。悠奇,给我,好不好……」 「嗯?我不知道……」 夏安丞熟练的挑逗手法,让朱悠奇无法和以往自律严谨的他联想在一起。更令朱悠奇惊异的是,夏安丞的言辞是愈来愈放肆,举止也日益难以捉摸。只不过要他现在去追究那些前因后果,似乎有点强人所难,因为那频频导入体内的刺激,以及前端受人调戏似的拨弄,让他来不及防御,只有再度陷入失控的绝地。 忠实的欲望,就像精心维护的沙城,一经倾倒,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与其说他是被夏安丞的真诚所感动,不如说他是被夏安丞引出了连自己都不甚知道的欲望因子。管那是不被容许的恋情,或是悖逆常理的性爱,朱悠奇都把那当作是青春期的鲁莽与衝动。他坚信,只要过了今晚,一切都会恢復正常,就像作了一场活色生香的春梦,梦醒之后就春宵不在。 当朱悠奇让夏安丞进入自己的时候,他开始有点后悔了,毕竟将自己平常只作排泄的出口,变成让另外一个男人发洩的入口,除了肉体上的异常负担之外,更多的是生理上的失态以及自尊心的受挫。 不过疼痛似乎只有一时,夏安丞的急躁也只有刚开始,因为自己的挣扎,所以他不得不施些蛮力,或者,再加快速度。 「悠奇,我喜欢你……好喜欢你……」 「嗯……」 彷彿深怕朱悠奇感受不到,夏安丞很坦率地用言语表达他的心思,很切实地用行动表现出他的欲望,又担心朱悠奇感受不够深刻,频频地用亲吻表露出他的渴望。 舒适柔软的沙发,也因为他们激烈的缠斗,发出了不断摩擦的可怜哀鸣。而被夏安丞压制于身下受其捣弄进出的朱悠奇,觉得自己被迫挤出的羞耻呻吟,竟然比那沙发被弄出的声响还要悲惨而且刺耳。 在正面体位被夏安丞的迎送抽插推向高潮之后,紧接再翻了个身被摆弄成背后位的朱悠奇喘息未平地吃了一惊,埋怨的字眼还没吐出口,随即又被夏安丞自后面一个挺进,湿润的内膜再度滑入滚烫的硬物,神经跟着掀起一股惊人的颤慄,推波助澜般地向脑门以及四肢扩散着催情的快感。 阵阵波涛自后方拍打上来,随着操纵者的兴致退潮又涨潮,在异常高温的连接处进行着烧灼的熔蚀,完全抵挡不了如潮浪般大肆涌进的热意。 后来朱悠奇发现,倘若自己不抵抗,完全跟着夏安丞的步骤走,那股由内而外火速孕育的快感,就能将身上的原有不适都给淹没,如同倒吃甘蔗,越嚼就越香甜。 夏安丞一下卯足了劲地积极挺入,一下又慢条斯理地徘徊流连,那种忽快忽慢的消磨折腾,让朱悠奇儼然失去自身的步调,轻易地掉进对方随性编排的深情节奏里。 在濒临疯狂的欢愉中,他终于忍不住求饶: 「放过我吧……夏安丞……」 ☆★☆ TO BE CONTINUED ☆★☆ 第十七章 yu zh ai w x.c om 偌大的客厅里,电视所播放的影片早已完结,徒留无声的待机画面在默默地作动着。 当最激狂的热潮散去,夏安丞仍迟迟不肯退出自己的身体,被操到虚脱无力的朱悠奇暂时也没多馀的力气去作抗议,只觉得他赖在自己的怀里就像一隻爱撒娇的大猫,如黑绒般的发丝婆娑着自己的肩头,似乎在等待主人给予奖赏般的抚慰。 也或许是气氛的催化,朱悠奇竟就这么举起了手,在他那软如丝绢般的黑发上轻轻梳了起来。虽然看不到他埋在自己肩窝里的表情,但朱悠奇却能感觉他在微笑,很是享受在这激情过后,淡如清水般的小憩时刻。 「悠奇,我们一起去洗澡好吗?」他的手搁在朱悠奇另一边的肩上,似乎就当那是自己的玩具一样,逕自把玩了起来。 朱悠奇没有跟人一起洗澡的习惯,而且也没那意愿。「不,我要自己一个人洗。」 夏安丞有些小小的失落,不过他有其他更好的提议。「悠奇,你一定很累了吧!待会儿洗个舒服的澡,全身舒畅放松后,最适合马上睡觉了。所以留下来过夜,好吗?」 没有那种心理准备,朱悠奇理所当然是拒绝了。「跟你借完浴室后,我就要回去了……」 此刻夏安丞可是大失所望,不过他并不放弃:「反正明天是假日,住个一晚没关係的。况且你要穿这一身汗湿的衣服回去吗?我可以借你衣服,然后我会把你的衣服洗乾净,等明天衣服乾了你再换回去好不好,悠奇?」 朱悠奇也不晓得自己在犹豫些什么,总觉得如果就这样住下来似乎有哪里不妥,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当自己还拿捏不定主意的时候,夏安丞就直接帮自己下了决定。 「我不勉强你和我一起洗,那你就答应留下来过夜吧!」 那么温柔的强迫,朱悠奇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拒绝。他撑起初尝性事的身子,方才容纳男人性器的地方,泛着极不适应的沉重感,彷彿是在特地的强调:他和夏安丞做爱了。 应该只是一时的衝动吧,虽然感觉并不坏,但那毕竟还是违反常理呀!违反常理……朱悠奇一边用热水冲刷身下刚刚残留污跡的地方,一边不断地用言语跟自己洗脑。 洗完澡之后,夏安丞拿了一套休间衣给他换穿,然后就接替着去洗澡。在用掉了大半体力作运动、又消耗了些许能量去冲澡,他的肚子可饿毙了,于是就到厨房去探看。 锅碗瓢盘以及调味酱料纵然是一应俱全,可是过于乾净的料理檯却令人有种根本没人在使用的错觉。甚至于在冰箱里头,也物色不到半点可以充飢的食材,除了一些矿泉水之外。 冷冻库里倒是有一些水饺,不过用塑胶袋包起来被冰得白花花的,看来似乎已经放有一段时日了。朱悠奇想起夏安丞曾对自己说过,他的餐点通常都是由他弟弟在打理,看这里头所剩无几的东四,可以让人更为确定,这对兄弟之间的争吵,恐怕已经严重到不再顾及对方生活饮食的地步了…… 「你饿了吗?」请记住网址不迷路wo o 19.c o m 默不作声地来到自己的身后,然后又在自己耳边悄然出声的夏安丞,顺势就搂住自己的腰,好像经过了那么一场欢爱,举止就理所当然的亲暱起来:「那我们出去吃饭吧!」 尚不太适应这种转变的朱悠奇心思游移了一下,藉着拿水饺的动作,将自己和他拉开一小段距离。「 不用出去吃,这里有现成的水饺,我们就吃这个吧!」 看到那水饺时,夏安丞愣了一下。「那是理绅包的水饺。」 「理绅?」 「是我弟!」似乎不愿多谈自己的弟弟,他草草一带而过。 「你弟会包水饺啊?真是厉害,到底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会包水饺有什么好厉害的,不过是把一堆肉放进水饺皮里,那种玩意我也会!」 要是以前、在他和他弟弟闹僵之前,朱悠奇心想他一定会尽说他弟弟的优点,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幼稚又耍性子的闹脾气。 看到原本感情如胶似漆的兄弟搞到这样反目成仇,认为自己大概也有一半责任的朱悠奇有点过意不去,虽然他其实并不清楚真正导致他们决裂的原因是什么。 将夏安丞即将暴走的情绪安抚下来,或许是他现在唯一所能做的。 「OK、你会包水饺,所以你也会煮水饺嘍?」 「煮水饺?」夏安丞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下,「我没煮过!」 朱悠奇对于他那过于直接的说话方式实在很没輒,不过却也没有特别反感,好像这正是夏安丞的个人特色:有时深沉看不见底,有时又清明一览无遗。 「那好吧,我来煮水饺,你去洗衣服。」 意外地,夏安丞没有多作反驳,很听话地朝着浴室的方向走去。朱悠奇也不再浪费时间,转过身去,开始在碗橱里找寻他所需要的锅具。 ※ ※ 解决了晚餐问题,接下来是就寝问题。朱悠奇在打电话跟家人报备过后,才突然发现自己究竟是要睡在何处这个问题。 「当然是睡在床上呀!」夏安丞很天真地回应。 我当然知道是要睡在床上!朱悠奇极有耐心地问:「请问你们家有客房吗?」 「客房?没有必要吧!」彷彿对方问了一个多馀的问题,夏安丞很轻易地便把它撇开。他牵起朱悠奇的手,顺其自然地把他带往自己的房间。 夏安丞的房间朱悠奇不是没有来过,甚至可以说是熟到不行了。然而此刻望着那张不算很大,但睡上两个大男生仍是绰绰有馀的双人床,他总觉得气氛显得有点诡异。 今晚新月掛帅,帘开的窗口收不到一丝明光,犹如铺上一块墨黑的绒毯。 夏安丞开了一盏小夜灯,昏黄的光线,为这幽静的房间带来适度的视野。 不过朱悠奇还是无法安然成眠,不仅仅是因为过于祥和的光线让他格外的清醒,令他更为介意的是,躺在自己身旁的那个人,显然并不打算让自己太早入睡。 朱悠奇原本以为夏安丞的手是不小心搁在自己的腰侧,所以没作任何的推却。谁晓得那隻不知好歹的手竟辗转翻越来到了自己的胸口,游走之间还带有几分挑逗性的抚弄,意图之明显,让睡意全无的他颇为不悦。 「别这样,我不可能再玩一次!」他拿开夏安丞那隻越了界的手,微微地侧身背对。 感觉对方的手戚然缩了回去,朱悠奇这才松了一口气。然而不消几秒鐘,夏安丞不仅手臂再度缠掛了上来,甚至将整个身子都贴在自己的后背,大腿更是强行鑽进自己的两腿间。 「夏安丞,我说过我不要!」 「你别激动,悠奇,我没有要做什么,求求你,就让我这样抱着你,好吗……」 如他所言,夏安丞没有任何再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紧紧地挨靠在自己的背后,就像一隻蜷伏的睏猫。 极少被人这样抱着共眠的朱悠奇作了番小小的挣扎以示抗议,却在夏安丞誓死不屈的加重手劲下而终告放弃。 「你知道吗,悠奇……」 夏安丞轻轻地诉说,犹如午夜的呢喃。「以往,我都只能在梦中拥抱虚幻的你,而现在,你就这样活生生的待在我的身边,你叫我如何无动于衷呢? 「我好喜欢你,就算知道你对我还是有所顾忌,但我就是不想放开你。 「不晓得明天以后,还有没有像现在一样的机会,所以,让我好好感受这一刻,好吗……」 从背后传来的声息愈来愈微弱,朱悠奇却异常清楚地听进每一个字眼,那像是情人之间才会编织的絮语,中肯而不矫饰,让他心头不禁泛起一股丝柔的甜蜜。 于是他转过身来,和夏安丞面对面迎视。夏安丞被这般突如其来的迎对吓了一跳,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 「你常常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看吗?」朱悠奇半开玩笑地暗示,「知不知道这样会造成人家的误会,以为你是对人家有意思。」 「我只看你一人而已……」夏安丞看着他,很认真的回答。 其实朱悠奇是想说他的眼睛很漂亮,可是却又不好意思开口称讚。另一方面,他明明知道夏安丞的个性一向不苟言笑而且心直口快,还故意拋砖引玉套诱人话,只为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他真觉得自己心机是愈来愈重了。 他伸出手来,抚摸着夏安丞细滑柔顺的发丝,胸口忽然涌起一阵无法言喻的幸福感,好像眼前这个人就真的是自己的情人一样……「真是服了你,像你这么正经八百的人,居然会说这种引人遐思的话……」 「什么?」夏安丞没有听清楚那如化烟丝的尾语。 「没什么,快睡吧!」 他故意拨乱夏安丞的头发引开注意力,然后转过身去回到原来背对的姿势,酣然闭上双眼。 儘管不太习惯有人躺卧在旁,不过从夏安丞搂着自己腰侧的手所传递而来的微热温度,竟意外地让人感到心情异常平静,像是小时候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具熊入睡一样。 不花几分鐘的时间,朱悠奇亦沉沉地跌进陶然的梦乡。 ☆★☆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