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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秘境被捣毁,他的心情比殿下还要糟糕,那可是他这几年甚至是毕生的心血啊,谁知道说被捣毁就被捣毁了,还不知道有没有再重建的那一日,难道他这辈子也研制不出那张残方上记录的火药火器了吗?

    十万两银子虽不少,四皇子非要凑,倒也不是凑不出来,难的是他上哪儿再去寻那么多工匠,并且不让人生疑?再就是他上哪儿再找一个又隐蔽又人烟稀少的地方去,东宫如今必定时刻紧盯着他,要躲过那个婢生子的耳目,谈何容易!

    四皇子思忖了半晌,也思忖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无奈的摆手打发了诸葛先生,唯一庆幸的,就是上次他去密云时,因诸葛先生说要回城采买一些只有他才知道的材料,他将他带了回去,打算待他材料买齐了,再将他送出去,让他因此逃过了一劫,不然这会儿他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在书房一直呆坐到天黑,四皇子强撑着早已发麻的双腿站起来,正欲回内院去与庄敏县主商量让她即日登门探访二皇子妃,——总得八字有了一撇,他才好亲自去与二皇子接洽。

    四皇子府的护卫统领,也是他心腹中心腹的孟统领却进来了,行礼后沉声禀道:“殿下,好消息,密云一役原来我们没有全军覆没,还有两个幸存者,属下已见过他们了,他们说,他们事后在敌人清理现场时,看到了腾骥卫的韩副指挥使。”

    那两个幸存者虽是四皇子苦心培养起来的死士,却并没有将七情六欲尽数抛却,只做一个合格的杀人机器,而是在盛京城内的八大胡同里,各有一个相好,每隔一段时间,便总要找机会秘密下山进京一次,与相好幽会一番。

    事发当日,他们也是如此,天才一黑便偷偷下了山,一直到次日天快亮了,才赶回来,没想到一切早已是物是人非,变了模样,二人情知自己寡不敌众,只得寻僻静的角落躲了起来,打算找到机会后再下山给四皇子通风报信。

    没想到竟在人群里看到了腾骥卫的韩副指挥使,更没想到对方会留人在现场以防有漏网之鱼,得亏二人也有一身本事,对山上的地势又比敌方熟悉得多,到底还是让二人找到机会,逃下山回到了四皇子府。

    “腾骥卫的韩副指挥使?韩卓?”四皇子的脸色立时从大喜变作了大惊,“腾骥卫向来只听从父皇的调遣,除了父皇,谁也使唤不动他们,难道这事儿竟不是东宫所为,而是……”

    若是父皇指使腾骥卫所为,那就意味着,父皇早已知道他的秘密了,所以才会容不得他继续下去,那他岂不是彻底没了希望?

    可也不对啊,若父皇一早就知道他的秘密,事发都这么几日了,不该这么风平浪静才是,就算兹事体大,不宜张扬,但父皇既是君又是父,要警告他惩戒他任谁都不会也不敢有二话,又怎么可能至今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他?除非,除非韩卓是东宫的人!

    这个念头才一闪过,四皇子已是如遭雷击,不,韩卓怎么可能是那个婢生子的人,他一定是自己在吓自己,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然脑子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说话,那个婢生子已是摆明了深藏不露,那暗中收买几个朝中重臣为自己所用,又有什么可奇怪的,韩卓再是腾骥卫副指挥使,他也是个凡人,是凡人就会有弱点就会有软肋,也许那个婢生子早已抓住了韩卓的弱点与软肋,所以韩卓才不得不为他所用呢?

    由此及彼,他既能收买韩卓,自然也能收买其他朝中重臣,只不过至今也不为人知罢了……那自己还有什么胜算可言,他已占尽了天时地利与人和,自己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四皇子又是一夜没睡,不过这一夜不再是与庄敏县主大眼瞪小眼到天亮,而是与幕僚们议了一夜的事,到天亮时,总算所有人的观点都达成了一致,投向二皇子,与二皇子联手,待双方合力将东宫除掉后,彼此再来一决胜负。

    至于投名状,也是现成的,韩卓是东宫的人一事,想必二皇子也一定不知道,等他知道了,自然也就看得见他们的诚意了。

    翌日,庄敏县主便带着一大包药材补品,并一包自己一双儿女小时候穿过的衣裳,轻车简从的去了二皇子府探望二皇子妃。

    二皇子妃听得下人来禀:“三皇子妃探望娘娘来了。”,虽觉有异,她与庄敏县主可自来没什么交情,事实上,她与任何一位妯娌都没什么交情,但来者是客,她也不可能将人拒之门外,只得命贴身的嬷嬷领着人急急忙忙去了垂花门外迎接庄敏县主。

    待贴身嬷嬷领着人去了后,二皇子妃想了想,忙又打发了人去禀告二皇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总觉得庄敏县主此行别有目的,不得不防。

    一时庄敏县主被接了进来,彼此见过礼,彼此客气了几句:“请三弟妹恕我身体不便,不能亲迎。”

    “二皇嫂这是哪里话,我也是过来人,难道还不能体谅二皇嫂?本来早就想亲至探望二皇嫂的,偏早前二皇嫂一直在宫里静养,宫里又人来人来的,着实不便,这才会一直拖到了今日,还请二皇嫂千万见谅。”

    庄敏县主又将自己带来的药材补品和小衣裳小被子什么的献了一回宝,待二皇子妃脸上的戒备之色不自觉淡去了好些后,才压低声音,委婉的说起自己的来意来……

    东宫既时时有人注意着二皇子府和四皇子府,庄敏县主去探望二皇子妃的消息,自然第一时间便为宇文承川与顾蕴所知了。

    其时夫妻两个正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在下棋,听得冬至的禀报,顾蕴一下子没了下棋的兴致,皱眉道:“这下糟了,狗急跳墙了,我们该怎么办?”

    宇文承川倒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说是说三个臭皮匠,赛个诸葛亮,事实却是,别说三个臭皮匠了,就算是三十个,甚至三百个,也及不上诸葛亮一个人的智慧与谋略,何况二人还不齐心,都打着各自的算盘,所以他们联不联手,于我来说,差别并不大,你就只管放心罢,早前老二不也曾与老三联手么,后来怎么样?”

    等老四上了老二的贼船,将来那一万私兵的事情曝了光,别说老二了,老四一样别想独善其身,倒是省得他还要各个击破,没的白浪费时间和精力。

    ☆、第一百九五回 探访辞行

    宇文承川见听了自己的话,顾蕴还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因又笑道:“你真的不必忧心,他们有张良计,我们就有过墙梯,他们兵来我们就将挡,他们水来我们便土掩便是,什么大不了的,以前你不还安慰我,我们只守不攻,便能立于不败之地吗,怎么如今形式一片大好,你反倒更忧心了?你只安心过你的日子便是,难道在你心里,你男人就那么弱,护不住你,凡事都得你亲力亲为不成?”

    说得顾蕴失笑起来:“是我着相了,主动权明明就在我们手里,我们有什么可忧心的,该忧心的是他们才是,想是以前习惯了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对一切可能出现的结果都提前想好应对之策。”

    想起男人们都不喜欢女人太能干,虽知道宇文承川不会这般世俗浅薄,但自己的确操心得太多了些,又不由有些讪讪的,“那我以后再不管这些事了便是……”

    宇文承川却笑道:“怎么能不管,你可是我身边最重要最能干的谋士,连孟先生计先生他们都对你的敏锐赞不绝口,该管的你还是要管,只是别忧思太过,忧思本就伤神伤身,尤其是女人,知道天要下雨,随时带伞防着便是,管他雨什么时候下,是大还是小呢,这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好了,不说这些了,晚上想不想出宫去探望一下外祖母和舅舅们,算着日子,永嘉侯不日就该被押解进京,之后大部队就要出发了,届时你想出宫去向外祖母们辞行,怕也抽不出空来了。”

    顾蕴立时眼前一亮:“当然想啊,我正想着就这一两日问问你,看有没有空带我出宫去,再不然安排人送我出宫去一趟也是一样呢,你能陪我去,当然就最好了,今晚上行吗?”

    “当然行,我待会儿就让冬至安排下去,如今可没有灯会给你瞧,你可以陪外祖母整整两个时辰。”宇文承川笑道。

    顾蕴却道:“我上次听大舅母说,如今外祖母掌灯时分就要歇息,到过了三更天大家都睡觉时,她老人家偏睡不着了,所以我们还是先去见一见大伯母,之后再去见外祖母罢,省得耽误了她歇息,整好我也半年时间没见大伯母了,心里着实有些记挂。”

    还有上次糕点之事,外祖母与大舅舅必定至今都还耿耿于怀,觉得对不住她,她得让他们知道,她根本不怪他们,得让他们安心才是。

    宇文承川点点头,满眼都是溺爱之情:“你怎么说,就怎么安排。”

    于是到了晚间,顾蕴便由宇文承川带着,如上次般轻轻松松出了宫,轻车简从去了显阳侯府。

    顾准今晚上不当值,听得下人来禀:“四姑爷与四姑奶奶回来了。”时,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四姑爷与四姑奶奶’是宇文承川和顾蕴,忙忙领着顾韬顾曜接出了垂花门外去。

    果见一身便装的宇文承川与顾蕴正在垂花门外下车,顾准父子忙迎上前跪地行礼:“臣顾准携长子顾韬、次子顾曜恭迎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早被宇文承川一把搀了起来,笑道:“大伯父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不然我和蕴蕴也不会自称‘四姑爷四姑奶奶’了。”

    顾蕴也笑道:“是啊大伯父,今日我们只叙家礼,不叙国礼。对了,大伯母怎么不见?”既知道不是宇文承川一个人来的,她也回来了,以大伯母的谨慎,该一并出来迎接他们才是。

    顾准就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头,才笑道:“你大伯母身上有些不好,我就没让她出来,待会儿我再让人引了太子妃进去见她,还请太子妃千万见谅。”

    “大伯母身上不好?”顾蕴不由着急起来,连门都不能出,可见病得不轻,“那我这就瞧大伯母去,大伯父也不必让人引我进去了,我自己家里,难道我还能迷路不成?”说完与宇文承川说了一声,便要往内院去。

    到底如今君臣有别了,顾准又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进去,左看右看,都没有谁够资格给她引路,他自己和顾韬又要留下来款待宇文承川,只得吩咐顾曜:“你引了太子妃去你母亲屋里罢,记得别口没遮拦,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冲撞了太子妃。”反正顾曜年纪还小,暂时还不需要顾忌什么男女大防。

    顾蕴便由顾曜引着,往内院去了。

    一开始顾曜还有些拘谨,但姐弟两个到底血脉相通,又在祁夫人屋里相处了那么几年,于顾曜来说,顾蕴比顾菁顾苒两个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尚且要亲近几分,待顾蕴有意引着他说了一会儿话后,便已放开了,又开始一口一个‘四姐姐’,亲热的叫起顾蕴来,再不叫她那个生硬疏远的称呼‘太子妃’了。

    顾蕴就微微笑了起来,正想问顾曜祁夫人是生了什么病,不想顾曜就已先神神秘秘的道:“四姐姐,我告诉你,其实我母亲没有生病,她只是这会儿不在家,不能出来迎接四姐姐和四姐夫,所以我父亲才假说她生了病的。”

    “是吗?”顾蕴松了一口气,“那你知道大伯母去了哪里吗?”话音刚落,便想到一个可能,难道是沈夫人又与大公主发生冲突,所以大伯母又被请了去?

    就听得顾曜道:“我当然知道啊,母亲是去了九姨母家,听说九姨母赏了沈家大表哥两个屋里人,惹得公主大表嫂大怒,两个人吵了起来,九姨母被气得晕了过去,秦嬷嬷这才会打发了人来请母亲过去的,四姐姐,什么叫屋里人啊?为什么公主大表嫂会生气呢,九姨母赏她人还不好吗……”

    话没说完,顾蕴已低喝道:“这些话是你小孩子家家的能说的吗,你都是听谁说的,以后可再不许说了,不然仔细回头我告诉大伯父大伯母,让大伯父捶你!”

    心里则暗暗摇头,沈夫人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典型啊,早前与大公主婆媳不睦也就罢了,毕竟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公主虽不耐烦,却也不至于与她一般计较,可她如今竟赏起沈腾房里人,试图插手起儿子儿媳的房里事来,这一点可是哪个儿媳都最不能忍受的,何况她的儿子还是公主之尊,真不知是该说她无知者无畏,还是该说她愚不可及了。

    顾曜见顾蕴沉下脸来,就不敢再说了,以前他就觉得四姐姐板起脸来挺吓人,想不到如今更吓人了,可四姐姐明明比以前更漂亮了,他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呢?

    姐弟两个很快便抵达了朝晖堂,金嬷嬷早已领着人迎在院外了,瞧得顾蕴走近,忙跪下行了大礼,殷勤的将人引了进去,又忙忙奉了茶来,方赔笑道:“夫人出门做客,至今未归,但已打发人去催请了,想来很快就该回来了,请太子妃娘娘稍坐片刻。”

    心里已将沈夫人骂了个狗血喷头,才不管什么上下尊卑,每次都是这样,好事想不到我们夫人,一有了破事儿,倒是立刻想到我们夫人了,我们夫人不去,秦嬷嬷那条老狗就赖着不走,摊上这么一门亲戚,摊上这样一个亲妹妹,误了我们夫人多少事儿,让我们夫人跟着闹了多少次心,我们夫人前世欠你的吗,真是倒霉透了!

    方才当着宇文承川的面儿,顾准不好说祁夫人出门做客至今未归,若顾蕴追问祁夫人去了哪家做客,他要怎么回答,万一太子殿下对早前太子妃与沈腾那一段过去有所耳闻,不是白白累太子妃与太子殿下生隙吗?

    但顾蕴却是没必要瞒,也瞒不住的,祁夫人在不在家,她一到朝晖堂便知,所以顾准悄悄打发人传话时,已与金嬷嬷说明,见了顾蕴就说祁夫人出门做客未归,若顾蕴问祁夫人是去了谁家,便告诉她是去了沈家也无妨,若她不问,当然就最好了,也所以金嬷嬷才会有此一说。

    顾蕴却没那个闲心关心沈家的事,如今她非要与沈家扯上关系,那也该是大公主的娘家人,该站在大公主那一边,可陆宁妃爱面子得很,巴不得宫内人人都知道她女儿嫁得好,定是不愿意让人知道大公主与沈夫人之间龃龉的,她还是装不知道这事儿比较好。

    顾蕴遂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我等等也无妨的。”

    然后笑着与金嬷嬷说起闲话儿来:“大姐姐这些日子可都还好罢?别人怀一胎就够辛苦了,她却一怀就是俩,如今天气又热,我听说孕妇格外怕热,她这些日子一定特别难熬罢?早前二姐姐不是说要随二姐夫一道进京秋闱吗,怎么如今还没有动静?”

    金嬷嬷便赔笑着一一回答起她来:“是热得难受,又不敢用太多冰,好在大姑爷心痛大姑奶奶,特意买了个孔武有力的媳妇子专司给大姑奶奶打扇,倒也没热出痱子来;二姑爷与二姑奶奶已初步定好过了中元节就启程,若二姑爷此番能高中,就要一直在盛京待到明年春闱后再决定去留,太子妃从热河回来后,无论如何也能见上二姑奶奶一面的,太子妃只管放心。”

    主奴两个一递一递说了一会儿话,祁夫人赶回来了,一见顾蕴便屈膝拜了下去:“不知太子妃娘娘今日会回来,若是知道,我说什么也会等在家里的。”

    顾蕴见她气都快喘不匀了,忙将她搀了起来,笑嗔道:“方才大伯父才与我和太子殿下客气了一回,如今大伯母又来了,你们再这样,以后我可不敢回来了啊。”

    祁夫人这才不再与她客气,娘儿俩携手坐了,叙起寒温来,因见顾蕴并不问她去了哪里,估摸着顾蕴已猜到了,但既然她不问,她也没必要多嘴,便只是笑道:“得亏开了年张家小姐就及笄了,不然下次家里再忽然来了贵客,却没人招呼款待,娘娘是自家人,不见怪还罢了,别人可就未必不会见怪了。”

    顾蕴笑道:“方才瞧见韬弟,又长高了一头,真正是个大小伙儿了,也是时候该娶亲生子,为大伯父大伯母分忧,让二老含饴弄孙了。”

    祁夫人笑道:“分忧弄孙的也还罢了,主要还是希望家里能添几分人气,如今这么大个家,就我和你大伯父还有两个弟弟,实在冷清得紧,真是怀念以前你们姐妹几个都在家时的日子,每日都热热闹闹,花团锦簇的,多好!”

    “不止大伯母怀念,我又何尝不怀念?”顾蕴叹道,“进宫也就半年的光景而已,我却觉得不知道过了多久似的,尤其是每逢节日时,明明所有人乌眼鸡似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却偏又要齐聚一堂做出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对着满桌子的菜只看不吃,哪里有半分在家时过节的喜庆气氛?不过好在等弟妹进门后,三年抱俩,曜弟也一日一日的长大,将来也给你添了孙子孙女,家里自然又热闹起来了。”

    “如此就承娘娘吉言了。”祁夫人忽然一正神色,“说到吃,上次给娘娘送进去的糕点,我是真没想到会出那样的意外,得亏娘娘敏锐,一下子就意识到了不对,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不然我就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我一直想当面向娘娘请罪,奈何如今有孝在身,不方便进宫,所幸娘娘今日回来了,我终于有机会向娘娘当面请罪了。”

    说完,已离座不由分说拜了下去,“娘娘只管放心,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大伯母你这是做什么呢!”急得顾蕴忙离座去搀她:“发生那样的事,又不是大伯母愿意的,何况若不是我忽然心血来潮,也给不了有心人可乘之机,以后我们都时刻保持警惕也就是了,大伯母再这样,我以后便是再想什么吃的玩的,也不敢向大伯母开口了。”

    祁夫人闻言,这才就着顾蕴和金嬷嬷的手起来了,笑道:“那我就不与娘娘客气了,省得娘娘以为我舍不得。前几次见大表嫂,都听她说娘娘过得极好,殿下待娘娘也极好,我虽不怀疑她的话,没亲眼见到娘娘,终究不放心,如今见娘娘面色红润,比先时在家里时更美了,可见大表嫂所言非虚,我终于可以安心了。”

    顾蕴微微有些脸热,不过仍大方道:“殿下的确待我极好,大伯母只管放心,话说回来,他家里污七糟八成那样,他不在那段时间,我连睡觉都得睁一只眼睛,若他再不待我好,谁要嫁给他!”

    说得祁夫人连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又道:“我听你大伯父说,月底最迟下个月月初,皇上就要御驾去热河行宫了?娘娘一定也是要随太子殿下一块儿去的罢?一路舟车劳顿的,娘娘可得照顾好自己,凡事都打起一百二十个精神来才是,在盛京他们都敢对娘娘下手了,出门在外远比不上家里,一切都是能简则简,万不能再给有心人以可乘之机了。”

    顾蕴一一应了:“我今日出来,主要也是为此番远行向大伯母辞行而来,可惜没机会去见大姐姐,二姐姐也得等我回来后再见了,劳大伯母下次见了她们,替我带个好,我如今虽难得见到她们,但我心里待她们始终都是一样的。”

    祁夫人也点头都应了,眼见时辰已经不早,顾蕴说自己还要与宇文承川去一趟平府,给平老太太平大老爷等人辞行,方将顾蕴送出了垂花门外去上车。

    等折回朝晖堂,见顾准还没进来,祁夫人直接就扑到了床上,与金嬷嬷申吟道:“真是累死我了,嬷嬷快给我揉揉。”

    金嬷嬷就知道她方才在顾蕴勉强的精神是强装出来的,心疼得什么似的,忙上前给她揉起肩颈来,一面揉一面没好气道:“下次秦家的那个老杀才再来,不管夫人说什么,我先就打发了她,怎么难听怎么来,看以后她还有没有脸再来!”

    祁夫人闭上眼睛哼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母亲上个月还特地让二哥写信来,让我千万多看顾九妹妹一些,我不管她,也得管母亲罢?哎,她也是,好好儿的日子不过,日日都折腾些什么呢,弄得如今是公主也恼了她,儿子也不领她的情,何苦来哉?”

    顾曜小孩子家家的能知道什么,不过就是偶然听祁夫人与金嬷嬷说了一句半句的而已,虽然事情的确是沈夫人想赏两个屋里人与沈腾,不过个中细节还是有很大出入的。

    却是沈夫人眼见沈腾与大公主成亲都三年了,大公主却至今没有怀上身孕,想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算大公主是金枝玉叶,自己不能为夫家开枝散叶,也不能不让别人为夫家开枝散叶罢?

    当然让她公然赏人给沈腾,她还是不敢的,便挑选了两个好生养的丫头,养在自己的后罩房里,待沈腾单独去给她请安时,便与沈腾说了此事,让沈腾就在她的后罩房里与那两个丫头圆房,等两个丫头怀上了,仍养在她屋里一直到生产,届时大公主见孩子都已生下来了,纵然再不情愿,也只能将孩子认下了,如此她不就有孙子沈腾不就有儿子,沈家不就有后了?

    ☆、第一百九六回 准备

    沈夫人想得很简单,这世间有哪个男人是不爱儿子的,沈腾还是长子,家族责任感本就比次子强得多,他就算不为了自己,只为了家族,也会碰她为他准备的那两个丫头的,毕竟大公主过门三年都未为夫家生下一儿半女,是不争的事实,大公主再是金枝玉叶,也不能断了夫家的香火不是吗?

    何况沈夫人知道儿子心里恼着大公主,先前儿子曾得过一个外放的机会,听说虽然只是一个从六品小官,远配不上他驸马的身份,但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只要能做实事,只要能一展自己的才学和抱负,官大官小又何妨?

    可就是这个好容易得来的机会,竟然被陆宁妃给搅黄了,而陆宁妃怎么会平白干涉女婿的前程,说到底还不是大公主在她面前下了话?叫儿子又怎么能不恼大公主,他的大好前程已经因尚她断过一次了,如今又断了第二次,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沈夫人精心挑下两个貌相姣好又好生养的丫头,养在了自己屋里,打算背着大公主来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等大公主发现时,生米早已煮成了熟饭,她除了忍还能怎么样?

    只可惜,想法是美丽的,现成却是残酷的。

    不但沈腾自己得知了沈夫人的想法不领情,说‘庶子如何能生在嫡子之前’,何况他和大公主都还年轻,如今没有孩子,将来总会有的,便是将来也没有,那也是命中注定他们五子,强求不来,大不了过继一个便是,让沈夫人别再折腾那些有的没的,只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即可。

    事情不知怎么的,竟还传到了大公主耳朵里,饶大公主再好的性子,再爱屋及乌看在沈腾的面子上,对沈夫人多有容忍,这次也再容忍不下去了,她堂堂皇长女,生来便是人上人,本不用受任何人气的,因为爱重驸马,她自问已做到一个公主儿媳所能做的极限了,唯一的底线也就是驸马只能有她一个,谁知道婆婆竟敢把她的仁慈当做自己嚣张的资本,果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么!

    盛怒之下,大公主摆出全副公主仪仗,摆驾沈夫人的正房,当着满院子丫头婆子的面儿,让沈夫人跪下,将她骂了个狗血喷头,当然,全程不带一个脏字儿,却把沈夫人八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一直到沈夫人终于承受不住羞愤与怨怼,晕了过去,大公主才鸣金收兵,回了公主府。

    沈夫人醒来后,便开始哭天抹地起来,还嚷嚷着‘被儿媳欺凌成这样,哪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偏又不能休妻,只能白白忍受折辱,还不如死了算了!’,要将自己挂到房梁上去。

    只可惜无论是大公主还是沈腾,都不理她,沈大人与沈腾的弟弟沈鹏又不在家,秦嬷嬷眼见劝不住她,只得又忙忙赶去了显阳侯府请祁夫人,以致祁夫人到现在才终于回了家。

    “九姨夫人竟还敢把‘休妻’这样的话嚷嚷出来?”金嬷嬷满脸的不可思议,“她以为大公主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可以任她想娶就娶,想休就休呢?便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也没这么便宜的事,她也不怕真惹急了大公主,索性先请旨休夫,让她家一落千丈,身败名裂?何况她也是有女儿的人,就不怕亲家太太有样学样,也这样折腾自己的女儿吗?”

    祁夫人摇头叹道:“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那些劝她的话我她没听腻,我自己都说腻了,是真不想再说了,就是可怜了腾哥儿,他方才送我时,我瞧他比上次见他时又清减了好些,满腔的才学抱负没有用武之地也就罢了,还要日日夹在母亲和媳妇之间,他心里怎么能不郁闷,又怎么能不清减?我都想告诉他,索性将他母亲送去京郊的庄子上‘养病’得了,九妹妹那个样子,可不是病得不轻么?想着子不言母过,到底忍住了没与他说,还是待下次有机会时,直接与九妹夫说罢,想来九妹夫也不想日日这样家宅不宁。”

    金嬷嬷撇嘴道:“当初九姨夫人待九姨老爷的通房们可半点也没手软,这些年更是让九姨老爷只守着她一个人过,怎么自己不能忍受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却要逼着自己的儿媳忍受呢,不是该那什么,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己所不欲,然后怎么说呢?”

    “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祁夫人接道。

    金嬷嬷忙点头:“对,就是这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何况大公主还是公主,比九姨夫人尊贵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