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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公主少不得客气了一回,才看了一眼侍立在顾蕴身侧的锦瑟白兰等人,欲言又止道:“小年夜那日,大皇嫂说让我下次进宫,来东宫时再与我细说不迟……”

    顾蕴会意,摆手将众服侍之人都打发了,才肃色道:“大妹妹何以不问别人,偏来问我,可见是听说了什么,甚至产生了什么误会,大妹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不妨先说来我听听,待知道大妹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儿后,我才好回答大妹妹的问题。”

    大公主闻言,脸上就明显带出了犹疑之色。

    但片刻之后,她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点头道:“不瞒大皇嫂,我的确听说了前番在热河行宫发生的一些事,我想来想去,二皇兄府上的罪人顾氏,早年能与大皇嫂同时接触到的男子,也就只有驸马了,驸马又是那样的品行才貌,她起了某些不该有的念头,也属人之常情,何况驸马素日看大皇嫂的眼神,实在不像寻常表哥看表妹的……所以我才会冒昧的来问大皇嫂,我实在是,实在是快被自己脑中的胡思乱想给折磨疯了,也实在太想弄明白,到底是因为我来迟了,还是因为我不够好,驸马他才,他才这么多年下来,我都捂不热他的心,让他连我爱他的十中之一都不肯回报我,大皇嫂你明白我的感受吗?”

    说到后面,明显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了,眼圈也红了,但她到底还是克制住了,没让眼泪落下来。

    刚嫁给沈腾之初,大公主自然是无比幸福与满足的,她是那么的爱他,自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眼里便再看不到其他男子,终于他成了她的夫君,他们要一起白头到头,生同衾死同穴了,这世上还能有比这更幸福更满足的事吗?

    只可惜他看似温润如玉,与任何人说话都是满脸的笑意,私下里却冷清至极,很多时候,只要她不先开口找话与他说,他甚至可以对着一本书看一整日,或是写一整日的字,做一整日的画。

    她与他相处得越久,反倒越摸不清他的性子了。

    直到年初在灯市上偶遇了大皇兄与大皇嫂,看见他看大皇嫂的异样眼神后,她才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他可能不是性子冷清,于男女之情上不上心,而是他的温柔和情意,都已提前给了别人,自然也就不会再有她的份儿。

    大公主当时便苦笑了,她居然从没往这上面想过,大约是因为这件事光想想都令人实在不愉快,所以她下意识不愿意去想罢?

    之后,她又刻意在有大皇嫂在场的宫宴上,暗中观察过驸马几次,果然发现,他看大皇嫂的目光,带着旁人轻易察觉不到的痴迷与爱恋,还有哀伤……她再次选择了自欺欺人,毕竟大皇嫂已经是太子妃了,说句不好听的,便哪日大皇兄有个什么好歹了,大皇嫂也不是驸马所能肖想得起的,她愿意再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走出来,意识到她的好,回报她同样的爱。

    但圣驾南幸回銮后,听了此番伴驾的一个薛嫔,后者就住在她母妃的启祥宫里,算是她母妃的人,薛嫔既一路伴驾,自然少不得见识了许多前所未见过的风土人情,去给她母妃请安时,就说了好些来讨她母妃喜欢。

    陆宁妃只是当闲话儿听,反正成日在宫里闲着也是闲着,可巧儿有一次她去给母妃请安,就听得薛嫔在说笑,更可巧儿后者说到中途,陆宁妃更衣去了,薛嫔年龄其实与大公主差不多大,见主位娘娘走了,人也放开了不少,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顾芷周旋在宇文承川和四皇子之间,最后落得个死也不光彩的下场。

    薛嫔是说者无心,大公主却是听者有意,忙不动声色的追问了一番,便将她想知道的事情问了个七七八八,再联系她之前的那些怀疑与猜测,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又如何还能再自欺欺人得下去?她可以容忍沈夫人的无理取闹,可以为了求子,再苦的药都吃再艰难的法子都尝试,甚至可以容忍沈腾的冷清,却惟独不能容忍他心里一直装着别人,一点属于她这个妻子的位置都没有!

    这才会在小年夜的宫宴开宴前,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顾蕴,就像她方才与顾蕴说的那样,再不把事情弄得一清二楚,她就要被自己脑中的胡思乱想给折磨疯了!

    顾蕴将大公主的痛苦和委屈看在眼里,就忍不住暗自叹息起来,既为大公主的苦情,也为沈腾的看不透,他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怜取眼前人”吗,要知道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感情是永远不变的,想要它永远不变,就得自己用心去经营去维护,不然等失去了再来后悔,又还有什么意义?

    她沉默了半晌,才斟酌着缓声说道:“大妹妹既诚心来问我,我也不能藏着掖着,不然就白辜负了我们姑嫂之间的这份情谊,那我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大妹妹。不错,当年我与大驸马的确算得上有一段渊源,但远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自幼丧母,我母亲还未过三七,父亲便由祖母做主,抬了他的表妹进门做姨娘,并且当年年底,便生下了我父亲的小女儿,个中隐情,大妹妹是个聪明人,想来我不说你也能猜得到,自那以后,我便不想嫁人了,我实在害怕重蹈我母亲的覆辙。”

    大公主不由呆住了,她只看到了顾蕴做了太子妃后的风光与荣耀,看到了顾准与祁夫人是如何的疼爱与看重她,看到了她的十里红妆前无古人,却从来不知道,她的人生竟也曾这般凄苦与不幸!

    又听得顾蕴道:“适逢我二舅舅家的三表哥想求娶我,一来我只把他当哥哥,二来我从没想过嫁人,自然婉拒了他,并且把我不想嫁人的想法试着告诉了我外祖母,我外祖母自然不同意,之后便对我的亲事十二分上心起来,大驸马就是在那之后,辗转通过大伯母,求到了我外祖母跟前儿的。大妹妹才也说了,大驸马的人品才学都是一等一的,我外祖母岂能不动心?即便我仍再四坚持不想嫁人,仍背着我在我大伯母的见证下,与大驸马交换了信物,只待沈夫人来日进京后,两家再正式过定。”

    当年的事实在曲折,大公主虽满心伤心,也不免听住了,忙追问道:“后来呢,是不是我婆婆不满意你,所以这桩亲事才没成的?”

    她那个婆婆,连自己身为金枝玉叶,尚且挑剔这挑剔那的,当年对大皇嫂有多不满,可想而知。

    顾蕴点头道:“沈夫人进京后,一开始待我倒是挺好的,后来她去给我祖母请过一次安后,态度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那个祖母,怎么说呢,我母亲算是死在她手里的,她又诸般维护自己的侄女和后者生的女儿,我们之间素日处得说是仇人倒还更恰当些,自然不可能对着沈夫人说我的好话。于是沈夫人回去后,便起了悔婚的念头,并且在大驸马秋闱结束后,即日打发了他去天津卫探望祁家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们,然后趁此机会,逼着我大伯母去找了我外祖母要回信物,之后的事,大妹妹应当都知道了。”

    大公主忙道:“这么说来,驸马与大皇嫂竟是生生被我婆婆给拆散了的?难怪驸马这些年待我婆婆一直淡淡的,我婆婆也一副心虚理亏的样子什么都不敢说,说是嫡亲的母子,却远不如别人家的母子那般无形中都透着一股子亲热,甚至在我与她打擂台时,也大多数时候都是不闻不问,原来是有这么一段公案在!”

    那自己岂不是还变相沾了大皇嫂的光了?读书人都讲究个“百行孝为先”,哪怕自己贵为公主,做得出格儿了,驸马也该干预,再不济也会摆脸色与自己瞧才是,可他从不那样做,反而对自己维护得更多一些,难道他对自己的那些维护,都是用的对大皇嫂的心不成?

    大公主心里一涩,抿了抿唇,才又道:“那大皇嫂又是怎么愿意嫁给大皇兄的?这些年,你心里可曾……后悔与遗憾过?”

    顾蕴笑了起来:“我嫁进皇家也有一年多了,与大妹妹打过的交道也不少,据大妹妹看来,我是那种别人能勉强得了的人吗?虽说圣命不可违,可我实在要脱身,也不是没有法子,所以,我自然是真心想要嫁给你大皇兄的,至于后悔与遗憾,当年即便沈夫人不先反悔,我也会设法把亲事退了的,我这么说,大妹妹明白了吗?”

    也就是说,从当年到现在,这么多年下来,一直都是自己的驸马在单相思,大皇嫂根本从来没有那个心……大公主不由苦笑起来:“我明白了,多谢大皇嫂为我解惑,也请大皇嫂原谅我的冒昧,这样的事,以后绝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大皇嫂还没妆扮,我就不打扰您,且先告退了。”

    说完起身胡乱行了个礼,便失魂落魄般往外走去。

    “且慢!”顾蕴见状,忙叫住了她,“我冒昧的问一句大妹妹,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有什么打算?大公主沉默片刻,才木然的摇头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大邺倒也不是没有过公主和离再嫁的先例,但她怎么舍得和离,只要她和驸马一日还是夫妻,驸马就是她的,哪怕只有人是她的,那也比什么都没有的强。

    可不和离,心里又着实憋屈,她生来就是金枝玉叶,从小到大不曾受过半点委屈,天下的好男儿更是尽着她挑,她凭什么要忍受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驸马,就因为她先爱上他吗,果然谁爱谁,便欠谁?!

    顾蕴索性起身拉着大公主复又坐下了,才继续道:“看大妹妹的样子,便可知对大驸马用情至深,不然也不会这般委曲求全,那和离自然是不可能的,不然你早把事情告诉宁妃娘娘,让宁妃娘娘和父皇为你做主了,可不和离罢,你心里又着实难受憋屈得慌,对不对?”

    大公主的眼泪一下子来了,“今日之前,我还可以在心里怨一下大皇嫂,怨你为什么要这么美这么好,所以让驸马念念不忘,可如今知道了不关大皇嫂的事,都是驸马自己在作茧自缚,我连该怨谁都不知道了,怨驸马罢,舍不得,怨自己罢,我自问明明已做得足够好……大皇嫂,你教教我该怎么办好不好,你和大皇兄那般恩爱,求你教教我罢……”

    顾蕴忙扯下襟间的帕子给她拭起泪来,一面说道:“可见大妹妹是个好女子了,换了寻常女子,知道这样的事后,怎么也少不了大吵大闹,弄得自己不好过,别人更不好过,何况大妹妹还是公主之尊,可大妹妹却只是选择隐忍自苦,大妹妹这么好的女子,大驸马却一直察觉不到,都是他自己有眼无珠没福气……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也许可以改变一下大妹妹与大驸马之间的现状。”

    “什么主意?”大公主闻言,眼前一亮,忙道:“还求大皇嫂教我,若真能改变我和驸马之间的现状,让驸马心里有我的一席之地,我一定至死不忘大皇嫂的大恩大德!”

    顾蕴忙嗔道:“什么死啊活的,大过年的,妹妹也不说忌讳的。这个主意其实也不算什么新主意,不过是新瓶装旧水罢了,我恍惚记得曾听大伯母提过,年初大驸马差点儿就有了一次外放的机会,连父皇都同意了,是宁妃娘娘说舍不得与你母女分离,又怕你和驸马分离得太久,越发于子嗣上不利,这才会让大驸马又留在了盛京的?”

    大公主点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母妃也是一片好意,只是她不知道,我和驸马之间的问题,根本不在于能不能朝夕相处上,那些镇守边关的武将,一年至多也就能回来个把月,有的甚至两三年才能捞着一次回京的机会,可人家的夫人还不是一个接一个的孩子?可我知道时,母妃已与父皇说过了,我也不好再去求父皇。”

    “那自那以后,大驸马是不是变得更冷清了?”顾蕴问完,见大公主迟疑着点了点头,不由沉吟道:“可见大驸马的冷清,并不只是因为他作茧自缚,还有理想与抱负得不到施展的抑郁和遗憾。他本就是有真才实学之人,不然当年也不会蒙父皇点为探花了,我说句不好听的,若不是尚了大妹妹,他以后的前途必定是一片光明,甚至宣麻拜相也不是不可能,可如今却只能困在盛京这一方小天地里,将毕生所学都束之高阁,他可不得越来越沉闷,越来越冷清吗?”

    说得大公主若有所思起来,想到了当年自己见沈腾第一面时,他的意气风发和踌躇满志,也是,驸马本是天上的雄鹰,却被人为折断了翅膀,只能关在笼子里,看着别人腾飞,他能不苦闷吗?

    她沉默了半晌,才下定决心般重重说道:“我明白大皇嫂的意思了,我回头就与母妃商量去,这一次,我定不会再拖驸马的后腿了!虽然我依然舍不得与他分开那么久……”

    顾蕴偏头笑道:“谁说你要与大驸马分开了,难道你竟从未想过,要随大驸马一起外放吗?”

    大公主皱眉道:“我何尝没想过,可我母妃她毕竟上了年纪,又只有我一个女儿,我也不能不为她考虑。”

    顾蕴道:“宁妃娘娘也就五十出头的人,位份又高,在父皇跟前儿也有体面,难道你还怕她受什么委屈不成?何况外放三年一届,三年后,指不定驸马就可以擢迁回京了,难道三年的时间,宁妃娘娘便等不得了?你不与大驸马一道同甘共苦,不让他了解最真实的你,让他知道你为了他什么都可以放弃,他又怎么能爱上你呢?不止他不了解最真实的你,你其实也不了解最真实的他,想要了解最真实的彼此,你们就不能分开,若都这样同甘共苦三年了,大驸马心里仍没有你的一席之地,这段婚姻,我觉得也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你觉得呢?”

    沈腾不是个糊涂人,必定能感知到大公主对他的爱,只不过如今他还没走出来而已,若大公主都为他做到那一步,抛下公主的尊荣,陪他吃苦受累了,他依然看不到她的好,那顾蕴也只能一声叹息了。

    大公主又沉默了半晌,才重重点头道:“我听大皇嫂的,与他一起外放,就像大皇嫂说的,若我都为他做到那一步了,他心里依然没有我的一席之地,这段婚姻的确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虽然到时候我仍然会痛彻心扉,可痛一时,总比痛一世的好!”

    随驸马一起外放,虽然更大的可能是他们的婚姻终于只能走到头了,可她却再不想一直活在憋屈与怨怼中了,自欺欺人的日子并不好过,她不希望待自己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怨妇后,再来后悔当初的自己为什么不能退一步海阔天空,或是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不听大皇嫂的,再努最后一次力!

    顾蕴就笑着拍了拍大公主的手:“我相信将来大妹妹一定会庆幸今日这个决定的,至于宁妃娘娘,我答应你,定会和你大皇兄多加看顾她的,如此你总可以放心了罢?”

    大公主闻言,脸上这才终于有了笑,感激的反握了顾蕴的手,道:“那我就先谢过大皇嫂了,若我将来能与驸马真正琴瑟和鸣,儿女双全,此生自不必说,来世也定当结草衔环来报。”

    心里则忍不住暗暗感叹,怪道驸马会作茧自缚这么多年了,大皇嫂这么好的女子,若她是男儿,都要忍不住动心了,也不知道当年她婆婆怎么想的,竟会对这么好的女子诸般不满,不过,她那样的人,也的确不配有这么好的儿媳,且也只有自己身为公主之尊,才能不受她的气,看来老天爷早在冥冥中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当下姑嫂二人又闲话了几句,眼见时辰已不早了,大公主怕耽误了顾蕴梳妆打扮,这才起身告辞了。

    顾蕴眼见时间的确已所剩不多,忙由着锦瑟白兰几个服侍了一回,待宇文承川回来接她后,夫妻两个一道上了轿辇,去了乾清宫正殿吃年夜饭。

    年夜饭自然比小年夜隆重得多,不但宗室亲贵和后宫所有妃嫔都有份儿出席,连称病多日的宗皇后也一身皇后服制出席了,就坐在了皇上的左手边。

    其实她的病情仍没有好转多少,但这样的日子,她怎能不出席,她再不出席,不但整个后宫,连整个盛京乃至整个天下,岂不是都要忘记她这个皇后娘娘了?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死了儿子,可只要她还活着一日,大邺的皇后便轮不到别人来做!

    终归是过年,皇上的兴致比小年夜好了不少,连带所有人都跟着欢欣起来,殿内殿外过节的喜庆气氛俱是扑面而来。

    只可惜这份热闹与喜庆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坏消息给打破了——瓦剌犯边了!

    ------题外话------

    昨晚做梦,梦见好多票票向我扑面砸来,虽然砸得我脸很痛,但心里美滋滋啊,亲们,能让我梦想成真不?o(n_n)o~

    ☆、第二百四五回 震怒 为难

    年夜饭虽比小年夜的宫宴隆重得多,列席的人也多得多,顾蕴吃的喝的却仍是从东宫自己带来的东西,就装在特制的食盒里,下面用滚水煨着,以保证随时都是热的。

    倒不仅仅是担心有人趁机动手脚,也是顾忌到御膳房不可能特地为顾蕴单独准备菜肴,且大冷的天,菜送上桌都凉透了,也没法儿吃,而顾蕴如今万万饿不得,惹人非议就非议罢,只要皇上不说什么,谅谁也不敢公然有淡话,用宇文承川的话来说,就是‘我身为一国太子,我老婆当然就该有别人享受不到的特权,谁若是不服,也来做太子啊,就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所以这会儿顾蕴是真正的吃饱喝足,身上也一直暖暖的,倒比宝座上的皇上尚要舒服惬意几分了。

    看得旁边桌上的二皇子妃是大为妒忌与不满,凭什么一样是身怀六甲,她顾四就可以随时有热汤热菜吃,幸福得让人生气,她却只能在一堆油腻腻的冷菜间,勉强挑几根素菜来果腹?偏所有人都不敢有二话,父皇也是看见了当没看见,果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哪!

    得亏二皇子在桌下及时握住了二皇子妃的手,才让她心里稍稍好过了些,有热菜吃热汤喝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以后每年的年夜饭都如此她才佩服她呢,一时得意算什么,一世得意才是真得意,何况只要殿下待她始终如现下这般好,纵吃冷菜冷饭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顾蕴自然感受到了二皇子妃不善的目光,可相较于上首宗皇后看向她的怨毒目光,二皇子妃的目光简直不痛不痒,她连宗皇后的目光都可以视而不见了,何况其他人的?不招人妒是庸才,她才不承认自己是庸才呢!

    很快宴会便过半了,宇文承川怕顾蕴害乏,趁人不注意时小声问她道:“累了吗,若是累了,就让冬至和白兰先送你回去,想来皇上不会说什么的。”

    顾蕴亦小声答道:“还好,还不算累,我瞧皇上兴致并不太高,指不定很快就散了呢,且别折腾了,不然明儿御史就真要弹劾你了,纵御史仍不弹劾你,三姑六婆的唾沫星子也得让东宫闹水灾了。”

    宇文承川冷哼道:“我倒真巴不得御史弹劾我呢,才好让更多的人知道你是因何胎像不稳的,就怕他们碍于东宫如今越发稳固了而不敢,至于三姑六婆,我还是那句话,她们敢嚼舌根,我就敢办她们,只可惜她们怕是没有那个胆子!”

    “太子爷好大的威风!”顾蕴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既然太子爷都预备好大发神威了,那我少不得只能跟着狐假虎威了。”

    随着三皇子的离世,还有二皇子四皇子的圣眷和在朝野后宫的影响力都大不如前,东宫的地位的确如宇文承川所说的已是越发稳固了,文武亲贵们纵不看皇上如今对宇文承川的倚重与信任,也得看东宫的实力和宇文承川本人的影响力,所以顾蕴才敢任由宇文承川做出格儿的事,这不仅仅是一种炫耀,更是一种变相的震慑。

    说得宇文承川也笑了起来:“就该狐假虎威才是,从来夫荣妻贵便是天经地义之事,我在男人堆里算老几,你在女人堆里也该算老几才是,不然便是我这个夫君的失败,我可从不认为自己失败,你难道认为我失败?”

    “是是是,你最成功最神气了,我能嫁给你,简直就是上辈子,不是,简直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好的福气呢?”顾蕴心情好,嘴巴也抹了蜜似的,好话不要钱般一个劲儿的往外蹦。

    宇文承川闻言,不止嘴角,眼角眉梢都染满了笑意,也不要钱般说起甜言蜜语来:“不不不,我能娶到你,才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积了八辈子的德,不然这么个又漂亮又能干又能生儿子的媳妇儿,怎么偏就成了我的呢?”

    夫妻两个正不要脸的吹捧着彼此,吹捧得彼此心里都甜滋滋的,就见宇文策满脸凝重的进来了,每年大年三十的宫宴都由他领着金吾卫护卫乾清宫,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利索的给皇上行完礼后,他沉声开了口:“皇上,方才内阁和兵部同时收到边关急报,瓦剌犯边了,经辽东总兵府辖下山海关绕行三百里,进了关内,然后与关外的瓦剌大军里应外合,仅用时七日,便攻破了山海关,如今已连下辽阳、广宁并闾阳三城,危季辽东总兵府的第二道屏障娘子关,一旦让其再攻破娘子关,大同关便危矣,兵部与内阁的大人们如今就在殿外等候面圣,还请皇上定夺。”

    此言一出,方才还满是过年喜庆热闹气氛的大殿内,瞬间变得落针可闻起来,所有人都呆住了。

    好半晌,还是宇文承川最先沉声开口说道:“父皇,军情紧急,刻不容缓,您看是不是先让大家都散了,再让兵部和内阁的大人们都进殿议事?”

    方让皇上及大家都回过了神来,皇上先就“砰”的一声砸在了面前的龙案上:“辽东总兵府辖下五万将士,向来号称‘辽东铁骑’,山海关更是固若金汤,竟然就这么轻易的让瓦剌贼子给攻破了,吴景隆这个总兵是干什么吃的,辽东总兵府的五万将士又是干什么吃的,废物,全是废物!”

    天子之怒,非同小可,唬得殿内所有人都跪了下去,连出气都不敢大声了。

    吴景隆便是永嘉侯之后的辽东总兵了,早前一直是永嘉侯旗下的副总兵,能力倒是有,就是为人太过端方耿直,不懂得奉承上官,也不懂得拉拢下属,反倒在普通兵士间声望颇高,所以在副总兵的位子上一坐便是十几年,也未能擢迁,皇上在永嘉侯落马之后提拔了他,就是取的他的不党不私与端方耿直,这样的人,总不至于再做出克扣军饷甚至私吞军饷的事了罢?

    却没想到,他终究还是差了永嘉侯一筹,果然是千军易得,良将难求么!

    皇上显然气得狠了,光骂人如何能解气,又将龙案上的杯碗碟盘都扫到地上后,才怒声继续骂道:“自高祖以来,山海关便是大邺最坚固的一道屏障,百余年间,从未被外敌攻破过,如今竟在朕手里破了例,开了先河,朕以后不光活着死去都再没颜面去见大邺的列祖列宗,还将遗臭万年,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好得很,哈哈哈,真是好得很哪,哈哈哈哈……”

    众人见皇上生气到了极点,反倒笑了起来,就越发胆战心惊了,惟恐一个不慎,便成了现成的出气筒,满心只恨不能今晚没有进宫参加宫宴才好。

    谁能想到,原本一年里最喜庆最吉祥的日子,竟会发生这样的惊天变故呢,偏兹事体大,兵部和内阁的人还连推迟几个时辰,让皇上和大家把年过完了,再将军情报到御前都不敢,——壮着胆子来回报固然会惹得龙颜大怒,可若是不报,等待他们的必然就是掉脑袋了!

    好在皇上发泄了一回,总算大手一挥,不耐烦的下了令:“不相干的人全部退下,着内阁和兵部的人即刻觐见!”

    下面众人闻言,方如释重负,忙齐声应了:“臣(臣妾)等告退。”头也不敢抬的起身却行退了出去。

    顾蕴既坐得最靠近御前,自然走在了最后,宇文承川身为太子,这样的时候怎么也不可能随她一块儿回东宫了,便只与她飞快交流了一个眼神,让她安心,千万照顾好自己后,才目送她由白兰紫兰拥着,退出了大殿去。

    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殿外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不下百余人正往外撤退,却连咳嗽声都少闻,就更不必说说话声了。

    顾蕴待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才由白兰紫兰搀扶着,走向了自己的轿辇。

    不期却遇上了林贵嫔与五公主母女两个送完二皇子妃出宫后,也在抱厦外上自己的轿子。

    如今林贵嫔远非昔比,没有皇上的话,哪敢擅自留二皇子妃在宫里过夜,可这会儿叫她怎么敢去请示皇上,而二皇子虽也今非昔比了,到底是成年皇子,皇上只让‘不相干的人’一律退下,并没有指名道姓让他也退下,他与四皇子便一道留在了大殿里,所以二皇子妃便落了单,也所以,林贵嫔与五公主母女才也折腾到了这会儿还没回关雎宫。

    只是与其他人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焦灼与不安神情不同的是,这母女两个眼里此时却闪烁着兴奋与喜幸的光,可见任何事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

    看到顾蕴过来,五公主还挑衅的看了她一看,冷哼了一句:“有些人啊,得意了一时,就以为自己能得意一世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得意一世的福气,本公主就等着看她怎么爬得越高,便怎么摔得越痛,哼!”才由自己的贴身宫女服侍着上了轿,与林贵嫔一道离开了。

    气得白兰立时就捋起袖子来:“娘娘,奴婢这就教训她们去,哼,小小一个贵嫔和一个连封号都还没有的公主,竟敢对太子妃娘娘如此不敬,就算官司打到了御前,也绝不会是我们理亏!”

    被顾蕴叫住了,淡淡道:“算了,狗咬你一口,你总不能扑上去也咬它一口,何况她也没指名道姓,你去教训她们,不是上赶着对号入座吗,才真是降低了自己的格调,且先回去罢,这里挺冷的,实在不宜多待。”

    关键在于,皇上如今正气怒攻心,事情真闹大了,林贵嫔母女固然讨不了好,她也休想得着好,再怎么着也免不得落一个“不识大体”的罪名,指不定还会连累宇文承川,如今本就形势紧张,她又何必再为他添麻烦呢?